这些横刀曾经的主人……都已经把命留在城墙上了。

  兵器有很多,一堆一堆的靠墙放着,年轻人抓起来的那把横刀还黏糊糊的,他甚至感觉到了血的温度。

  他低着头往前跑,箭在他头顶上飞,密密麻麻的。

  他往前又跑了大概十几丈,看到了那个中年汉子,靠着后墙坐在那,一名医官正在给他缝合伤口。

  他的肩膀上有一条巨大的口子,血流如注,他的身上还有好几支羽箭,医官都没敢把箭取出来。

  “兄弟。”

  中年汉子看到年轻人,努力的挤出来一点笑容:“别怕,其实真没啥,记住啊……我闺女等着我呢,你闺女也等着你呢,咱俩可不一样……咳咳,不一样。”

  年轻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啊的喊了一声,朝着爬上城墙黑武人冲了过去。

  中年汉子看向那个医官,微弱的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他用最后的力气把烟斗摘下来,放在医官手里:“这个送你了,别的我也没啥了。”

  他吐出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角上的笑还在呢。

  医官哭了。

  天黑了,黑武人的攻势又一次被打退,远处传来他们退兵的号角声。

  城墙上到处都是血,人走过去,鞋底都会随时黏在地上似的,发出的声音都让人耳朵里一阵阵发麻。

  年轻人靠着城墙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手里还握着那把横刀,好像血已经把他的手和刀柄粘在一起了。

  “给!”

  有人在他怀里放下三个热乎乎的馒头。

  他下意识的看向那个人,然后立刻坐直了身子:“宁王殿下。”

  李叱靠着他坐下来,不在乎手上的血,也不在乎馒头上沾上的血,大口大口的吃。

  “快吃吧,吃完了下去。”

  李叱含含糊糊的说着,嘴里塞的鼓鼓囊囊。

  年轻人摇头:“我没事,不用下去,我还有力气……”

  “还有力气也要下去。”

  李叱侧头看了看他,像是疲惫到了极致,往后靠了靠。

  “穿军服的人,要么不能再打了,要么死了,不然不会下去,但你们不一样。”

  李叱说:“你们上来过一次,没死的人是命大,可那也算死过一次了……人这一辈子,涉及生死,哪有那么多次好运气,吃饱了之后领军饷,回家去。”

  年轻人一股血气涌上来:“给我一身军服!”

  李叱看向他,摇头。

  年轻人大声问:“为什么!”

  李叱咬了一口馒头,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你杀敌的时候一直都在喊,闺女爹不怕……我都听到了,你那股劲儿,是靠你闺女撑着的。”

  年轻人道:“很多人都死了,很多人都有孩子,那些边军兄弟们也一样,他们的家里也有人等着呢,可他们就没有人下去!”

  李叱抓起水壶喝了一大口,然后说:“那是因为我们在来之前,身上就已经有军服了。”

  他问:“闺女漂亮吗?”

  年轻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漂亮,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会说话一样。”

  李叱笑起来,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我要是你,我可能比你还得意呢,闺女随爹……别让她等不到你。”

  说完这句话,李叱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抓起他的鸣鸿刃起身走向远处。

  年轻人朝着李叱的背影喊:“可你们也只有一条命!”

  李叱回头看向他,笑了笑:“我们活着就是干这个的。”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不倒

  第二天一早,年轻人不得不离开城墙,宁王说,如果可以的话,民勇的兄弟们,尽量保证每个人只上来一次。

  他走下城墙的时候,看到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宁军士兵,将一顶团率的头盔郑重的戴好。

  这个士兵还来不及换上团率的皮甲,也没有时间去换上皮甲,那盔就是他所能继承的全部。

  是的,那是团率的标志,继承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年轻人注意到了那个盔,上边有个缺口,他认出来,昨天下城喊他们的那个团率,帽子上也有一个这样的缺口。

  他不确定是不是同一顶盔,他也不敢问。

  走下城墙的时候,他脚底带来的感觉在告诉他,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浇灌了宁军士兵的血。

  他再次回望城墙上边,看到了快速走动的身影,看到了那依然在迎风招展的烈红色战旗。

  他的脚步很慢也很沉重,他可以回家了,闺女和妻子在等他,爹娘也在等他,可他却不想回去。

  “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