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绩暗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转身面对张汤微笑着说道:“我本来想看看张大人如何审案,我身为地方官员,很多时候也要自己问案,本意是学习一下,没想到张大人处理案子居然是这样。”

  他在主位上坐下来,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所以也正好是要去见张大人说一声,我明天一早就去登州。”

  “那样最好。”

  张汤依然那副水泼不进的模样,也不正眼看徐绩,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话。

  “徐大人,有几件事我需要提醒你一下。”

  张汤缓缓道:“第一,这个案子为何晚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我暂时不问,但是徐大人自己最好能想个合理的解释,晚报就是瞒报,我不问,万一宁王问?”

  他看了徐绩一眼,徐绩就好像被冰锥在心里刺了一下。

  张汤道:“我只是自己胡乱推测,不能算数,所以也只能是私底下和徐大人聊几句,你为何晚报,或许是因为许大人想着报的越晚,尹信安等人的图谋越大,那徐大人的功劳就越大?”

  徐绩猛的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身为执法廷尉,不能随便诬人清白!”

  张汤居然笑了笑,很难得的笑了笑,但是他笑起来一点儿都不好看。

  张汤道:“我没有拿在明面上来说,徐大人就不要摆出来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了。”

  徐绩哼了一声,却一时之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好又有些败了一阵似的坐下来。

  张汤继续说道:“如果是个小案子的话,着实不会有大封赏,毕竟徐大人之前以疑兵之计救冀州的大功,宁王殿下还没想好怎么封赏,若是再有个大案子是徐大人的功劳……”

  他看向徐绩,徐绩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好像刚刚吃了死苍蝇,还是吃了一家子死苍蝇。

  张汤道:“这个话就到此为止,我只是随便提醒徐大人一声,我这样愚笨鲁钝的人都能看得出,那么……”

  后边的话,他没有说完,正因为没说完,所以让徐绩更加的难受。

  张汤道:“说第二件事,徐大人说明天一早就去登州,我希望是真的去登州,我要提醒你的是这豫州之内可不仅仅是尹家的人心思脏了,相对来说,尹家什么都不算,只是一条小虫子而已。”

  徐绩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在豫州之内,想反对宁王但不敢明着反对的人,大有人在,而且每一个都不是凡人。

  上次宁王来的时候,直接对曹家动了手,曹家所在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

  曹家破败了,必然会引起更多世家大户的心有戚戚。

  他们当然会想着,宁王可以对曹家动手,难道就不敢对他们动手了?

  曹家背后还有一个手握实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亲王呢,他们背后有什么?有什么能比得过武亲王?

  尹家这种家族,相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豫州暗地里藏着的庞然大物,可不仅仅是一个曹家,曹家是组成这个庞然大物的一个部分,绝不是一整个。

  张汤语气依然那么冷冷淡淡地说道:“徐大人如果是假意去登州,却半路想返回封州,有可能会被半路等着你的人抓了。”

  徐绩心里一怔。

  难道这个案子,不只是尹家的案子?

  就算有许多世家大户的人也想谋反,可是他们不敢直接表现出来。

  最起码,徐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出来谁家能如尹家这样的做事粗糙。

  张汤道:“我让你去登州不是害你,你离开封州必然会有很多人知情,所以你返回封州的路上一定不太平,无论如何,你算是一个出色的地方官,深得宁王殿下信任,所以想除掉你的人,想利用你的人,多如牛毛。”

  徐绩苦涩的笑了笑,却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张汤继续说道:“但没有人会料到你会冒险去登州,我的人也会暗中保护你,所以你走登州反而安全。”

  徐绩点头:“我知道了。”

  张汤道:“我不会比你迟,登州那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们不会杀你,你甚至可以假意和尹家的人谈合作,他们就会把你奉若上宾。”

  之前在毛阳县门口,马车里根本就没有尹信安的父亲,而是廷尉用口技模仿,当时那种情况,只要有五六分的相似就能唬人了。

  徐绩再次点了点头:“我懂了。”

  张汤起身:“那我就先告辞了,徐大人自己好好思量。”

  说完之后他抱拳拱手,然后转身迈步出门走了。

  张汤离开之后,徐绩的心里像是有几条大河忽然间对撞在一起了似的,翻腾的让他有些受不了。

  他不信张汤的话。

  张汤那样的人,为了把案子办了,牺牲谁他都不会有任何犹豫,他不喜欢徐绩,就更不会有什么恻隐之心。

  所以徐绩确定,他去登州必死无疑。

  “来人。”

  徐绩喊了一声。

  门外的手下快步进来,同时俯身等着徐绩吩咐。

  徐绩沉思片刻后说道:“找个和我身材体貌差不多的人,换上我的官服,明天一早乘我的马车去登州,去给我找一身寻常衣服来……”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我得回封州,唯有回到封州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