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看了那少年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旋即看向计宣，对视两秒，他拉开门，说：“进屋吧。”
低矮的房屋只有两间，其中一间做了灶房，另外一间住人。
程林往灶坑里多扔了几块木头，然后进入点燃了烛台，灶坑与土炕是连接的，摸了摸土炕，还算有些温度，炕上摆放着一床被褥，以及一张炕桌。
程林默默坐在了桌子一侧，计宣便脱鞋坐在另外一侧，那少年麻利地将食物一一取出，放在桌上，程林看了眼，俱是佳肴，想了下，他从柜子上搬下来那只四百年前计宣送来的酒，擦掉灰尘，打开。
大道宗的冬夜，破旧的房屋，满桌珍馐美酒，两位老人相对而坐，少年跪坐在中间，倒满了两只酒碟，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隔壁木柴燃烧的声音。
“师兄，这是我新收下的入门弟子，易九峰，你看如何？”终于，计宣还是率先开口了。
程林指了指自己浑浊的眼珠，然后缓缓摆手：“看不清了。”
计宣笑了下，没有继续问，只是自顾自说：
“九峰是这一届招收的弟子中天资最为超绝的，不逊色于师兄当年，更加远超于我，想来，若是勤奋苦修，未来成就必将在我之上。”
“恭喜。”程林说。
“认真算来，距离你我当年拜入宗门，已经过去足足五百年……昔年同辈，如今只余你我二人。”计宣叹了口气，举杯道。
程林想了下，也举起杯子：“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杯子轻轻一碰，两人咽下清酒。
计宣又是一叹：“我执掌宗门这几百年，自觉还算勤勉，也未曾堕下宗门威名，只是俗事缠身，却不如师兄你这般逍遥。”
顿了顿，计宣试探地问道：“师兄……这四百年，可曾筑基？”
“不曾。”程林语气不含波澜地说。
计宣沉默不语，坐在旁边倒酒的少年易九峰却是眼神一动，讶异地看了程林一眼，他来时就听师尊提起过这位师伯，却不曾想，真有人练气五百年。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窗外忽然起了风雪，呜咽声声。
计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感慨道：“这几百年来，夙夜忧寐，好歹没有愧对宗门，只是近来天下却不大太平，有妖物为害一方，来历不明，纵使妖物实力低微，暂不成气候，但我总有些不安……”
“只可惜寿数无多，想来大限将近，唯一心愿便是为宗门择一继任者，九峰不错，只可惜他本性孤傲，气盛，恐难以更改……”
“师尊……我……”跪坐在土炕上，抱着酒坛的易九峰一时想要辩驳，却被计宣挥挥手打断。
计宣继续道：“百年之后，他执掌宗门，若是天下太平倒也还好，只怕若是有了大灾祸，他性直过刚……我总有些担心……所以，师弟我有一不情之请。”
程林面无表情：“说。”
计宣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那张苍老而圆润的脸庞上泛起一股宛如醉意的红，他双手扶着炕桌，凝视程林，语气无比认真道：
“他日若宗门有灭顶之灾，还望师兄能念及旧情，出手帮助一二！”
室外风雪骤然大了几分，冷风呜咽弥漫群峰。
桌案上，昏黄的烛火剧烈跳动了几分，映照的少年易九峰脸上的惊愕之色无比艳丽。
易九峰诧异地望着自己的师尊，不明白师尊为何说出这番请求。
尤其……所求的还只是一个练气修士……即便师尊口口声声说他活了五百年，可易九峰始终不大相信，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比确定，旁边的这个平常无奇的老人的确只是区区练气而已。
程林默然，半晌才说：“我只是个练气修士。”
计宣认真道：“可我始终感觉，师兄你不一样，当年在集云镇口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程林自嘲一笑，却见计宣无比认真，于是他想了想，说：“如果我能活到那天的话。”
计宣笑了，他的脸庞上蒙上了欣慰的红，仿佛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有了安放之地。
是夜，这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时辰，大多数时间都是计宣在说，说过去，说这五百年间的无数苦楚，程林只是静听，偶尔动筷。
易九峰不停地添酒，心惊不已，他此前从未想到过，身为大道宗掌门的师尊竟也有这般愁苦的一面。直到一坛酒一滴不剩，计宣才大醉着，摇摇晃晃地领着徒弟离开，那模样，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高人。
程林没有出门相送，只是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飞雪与黑夜，以及渐行渐远的两人，他的身后，灶台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只剩下烧得通红的木炭，也渐渐散去余温。
大雪中，易九峰见师尊不御剑，他便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走，下山的时候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看了眼那暗淡红光映照下的小屋门口的那个身影。
剑眉扬起，嘴角向下，心中倔强地想，自己此生绝不会求到这人身上。
毕竟，他看上去同样，一点也不像个高人。
……
……
大雪淹没了黑夜，也淹没了程林的思绪。
群峰再一次模糊了起来。
程林恍惚间只知晓时间继续流逝，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原本还算挺直的脊背不可避免地弯了下去，佝偻起来，腿脚越发沉重，走路都变得很缓慢。
气血衰败，骨骼陈旧，除却那体内经脉中仍旧滚滚如潮，却不被外人所知的灵气，他看上去越发苍老、弱不禁风了。
终于，他的最后一颗牙齿也脱落了，好在不需要饮食，也不会饿死。
他的白发也渐渐脱落，一缕缕离去，到最后，不剩下一根，他的皮肤干瘪的不见一丝水分，整个人越来越小，变得皱巴巴。
到最后，他连烧火这件小事都没力气做，在土炕与树下抉择了下，选择盘膝于院中那棵树下打坐，就此不再起来。
一年年群峰翠绿，一年年秋意如火。
脑海中旁白再度浮现：
【计宣离开后，又过去十年，某一日，溘然长逝，大道宗万千弟子尽披白绫，国君做表，大陆同哀】【次一年，易九峰登掌门之位，执大陆修行界之牛耳】
【接下来百年间，世间还算太平，只是妖物出现的频率越发频繁】
【二百年后，有人于东海望见无边大陆，朦胧如幻影，妖物共舞，引天下修士注目】
【此后，妖物祸害地方之事屡禁不绝，各大名门正宗纷纷围剿，却无法禁止，且渐渐有了伤亡，又是二百年后，东海大陆正式成型，无数妖魔降临，为祸人间，大道宗领大陆各大宗门与之抗衡，拉开了长达百年的战争，妖物势力渐渐盛大，人类修士落入下风，一时间，天地汹汹，死伤无数】
【然而，这些于你，全然不知，你只是打坐，练气，忘却外物，也被所有人遗忘，直到几乎再没有人记得你】
【至此，你停留在练气境界，已整整一千年】
……
第六百零一章 大道宗的至暗时刻
一千年。
这一千年来，程林再没有移动一步，他的身躯渐渐干枯，仿佛成了一具尸体般，尘土覆盖了他的躯体，小院渐渐破败下去，茅草屋倒塌了，栅栏也悉数腐烂，水缸里的清水蒸发干净，然后缸里渐渐积攒起了多年的落叶。
大道宗真的很大，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变化，或者说，他们有了更值得关注的事。
……
妖物越来越多了。
传言说，他们从东海上的那片陌生的大陆而来，起初，并未太引起各大宗门的重视，毕竟那时候，它们并不比山中猛兽强大太多。
不知何时，情况渐渐有了变化，那些妖物凶猛了很多，为祸四方，凡间军队难以猎杀，即便是修行者出手，也渐渐不再那般容易铲除，到后来，妖物中竟出现了粗通人类语言的妖将，这时候，人们终于感觉不对劲了。
可惜大势无法挽回，当海中无数妖物争相抵岸，百年战争就此拉开，大道宗身为正道领袖，责无旁贷，易九峰的确是罕见的天才，修为进境惊人，率领宗门修士搏杀于大陆各处，数十年，屠戮妖类无数，然而世间却只有一个易九峰，战线绵长，大道宗亦难以守住，随着妖王登岸，人类防线撕开，霎时间，阴云笼罩，烽烟四起，人类王朝岌岌可危。
易九峰虽已年长，性格却极刚，极直，大灾之下，各个门派纷纷退避，唯独大道宗逆势而上，也因此死伤惨重，并成为了妖类的心腹大患。
历二一六年。
坤河大战，大道宗十位长老迎妖族大军，十去其七，易九峰亦受重伤，不得以退守宗门，震动大陆，妖族震怒。
同年八月，妖族十万联军汇合一处，兵临大道宗山门。
……
……
八月盛夏，然而今年却少有酷热，从打入夏，便是阴雨连绵，一月里，倒有二十五个阴天。
大道宗屹立于东宁府境内，苍龙山脉之中，此刻，阴暗的天空中，一道剑光自远方飞来，径直遁入苍山之中，撞入那终年不散的云雾之内。
大道宗山门内，前山主峰之上，一位执事若有所觉，从殿中走出，抬头一望，旋即右手在腰间一拍，腰带上悬挂的古玉骤然发出亮光，引动护山大阵，云雾中，蓦然显现出一道笼罩群峰的金色巨网，那网格撕开一条裂口，将那剑光放了进来。
旋即，便见那剑光似乎体力不支，刚飞入宗门，便黯淡下来，坠向山脚溪流。
“救人！”
执事呼喊了一声，话音刚起，便见山脚处有一道绿裙飘摇而下，御剑落入溪边，随即，越来越多的剑光飞起，不多时便将溪边那人围拢了起来。
“是周师兄！”
“快，拿养心丹来！”
人们惊呼起来，只见那溪边栽倒的是一个模样约莫二十六七的青年，长袍染血，半个身体落在溪流中，染红了小溪。
此刻，已有弟子送来丹药，那最早赶来的绿裙少女蹲在溪边，用雪白素手将丹药揉开，随即将丹药塞入青年嘴巴，十几息后，那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周师兄才终于睁开了眼睛，看了下蹲在身旁的绿裙少女，呢喃：
“易师妹……快……快禀报师长，妖……妖族大军已入东宁府内，不时即将抵达……”
此言一出，溪边哗然。
……
……
妖族大军来了。
这个消息宛如一道旋风卷过了宗门，吹皱了溪水，也吹动了人心。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天，可当它终于到来，整个宗门都不可避免地压抑了起来。
百年战争，人类修士早已知晓了敌人的强大，坤河大战，大道宗以一己之力硬撼敌军，早已元气大伤，不复当年鼎盛，此刻敌人临门，人心不免惶惶然。
……
宗门主峰，绵长山道上。
易小荷独自缓缓而行。
今日山中风大，吹得她碧绿裙摆飘动，如同一叶真正的荷花，她年岁不过十七八，容貌精致，如同上佳的瓷器，只是此刻美丽的脸庞上堆满了凝重。
修行者寿命悠长，因而往往会在年老之时，才会娶妻生子，易九峰二十年前娶妻，之后诞下易小荷，作为掌门独女，她仿佛继承了易九峰的修行天赋，未及桃李，便已是金丹修士。
此刻，易小荷顶着山风，步行至主峰议事大殿外，刚到殿门，她便眉毛扬起，隐约听见了殿内的争吵声。
不多时，大殿门开，宗门硕果仅存的几位长老面沉似水，缓缓走出，看到静静站在门口的绿裙少女，长老们纷纷一怔，旋即叹气离去，只剩下最后走出来的大长老并未走开，而是径直来到小荷身前。
“见过师尊。”
易小荷垂手行礼，虽是掌门独女，她却并非师从父亲。
大长老是一位境界高深的女修，神态雍容，气度高妙，三十余岁模样，易小荷却知晓，师尊已年近四百岁。
“不必多礼，”大长老轻轻叹了口气，说，“都听到了？”
易小荷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
大长老又叹了口气，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十条，她目光抬起，望向群峰，天色暗沉，隐隐有水气，云雾便显得更大，只是云雾中，透出浓浓的肃杀。
“妖族十万大军不时将至，介时，我宗们上下数千名弟子，都要面临生死灾劫，百年战争，宗门损耗巨大，坤河之战，门内高手凋零大半，如今……想来是抵挡不住的。”
大长老仿佛是在给易小荷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各位峰主、长老意见各有不同，有主张拼死一战的，也有的想要保留宗门火种，”大长老语气顿了顿，“都不算错，只是毕竟要有个对策。”
易小荷静静听着，旋即仰起头，山风吹得她漆黑发丝飘散，划过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父亲知道了么？”
大长老沉默了下，说：“掌门坤河之战受伤后，一直在门内闭关养伤，这件事没有去打扰他，但想来，以掌门的修为，必然也是知道的。”
易小荷侧头：“那父亲说什么了么？”
大长老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开口说话，又何尝不是表明了态度？”
易小荷怔了怔，旋即眼睛明亮了起来。
“你且去休息吧，之后的日子怕是要难捱了。”大长老怜爱地看了易小荷一眼，旋即飘然离去。
……
……
掌门不发话，便没有人敢动。
既然不能动，那便意味着不能退，不能逃，所以剩下的选择便只有固守死战一条。
“妖族势大，宗门弟子虽多，但大部分都是外门，内门也多数修为尚浅，不堪一用，所以不能主动出击，只能守。”
河畔，典藏峰执事对一群迷茫的弟子缓缓说道。
弟子们闻言迷茫，继而紧张：“十万大军，据说还有妖王统领，妖王实力不逊色于掌门，我们守的住么？”
中年执事轻捋胡须，指了指山外，语气坚定道：
“自然守得住。我大道宗护山大阵为祖师所创，后由二祖加固，历经万年，代代掌门修缮，汲取苍龙山脉地灵为根基，源源无穷，二祖飞升前曾有言，此阵开启，即便是渡劫仙人，也难攻破，且内藏杀阵，妖王虽强，可若敢强攻，也必然会被大阵反击斩杀！而若妖王不敢强攻，仅凭小妖消磨，怕是至少能撑十数年之久！”
顿了顿，执事继续道：“山门内辖群峰百座，可供耕种，湖泊水源亦不依仗外界，我等只需休养生息，待元气恢复，开门反击就是！”
弟子们闻言纷纷露出笑容，紧绷之色缓和大半。
易小荷从人群外缓步经过，停驻几秒，旋即继续巡行，偌大山门，类似这样的一幕比比皆是。
肃杀紧张的气氛也被冲淡了不少。
易小荷沉默前行，眉头皱紧，知道这便是宗门拿出的对策。
宗门护山大阵的确极为强横，抵挡妖族十几年也未必不可，只是……易小荷总觉得这并非长远之计，十几年间，大道宗在休养元气，可妖族又何尝不是？
到最后大阵力量消耗完毕，真的打得过么？再者……宗门封闭，自然可以苟活一时，可却也是置外界凡人于不顾，十几年……怕是整个大陆都要彻底被妖族统治了。
她不禁望向主峰，仿佛想要透过重重岩壁看到父亲，却只望见了云雾飘荡。
她忽然想到，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如果……父亲能在这十几年内突破，踏入渡劫之境……或许，还真能避免宗门覆灭的命运。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真的还有足够的时间么？
……
……
在宗门的动员与宣传下，那股子绝望的气氛终归散去不少。
一日后，妖族大军如期而至，将大道宗山门围住，少数从未踏出宗门半步的弟子第一次见到了妖。
那些妖物通体漆黑，有的生有翅膀，有的没有，周身笼罩黑雾，只有独眸，血红血红的，有手有脚，只是手臂多了些，脚也更近乎于野兽。
模样丑陋，气息邪恶非常，尖啸声难听刺耳。
怪不得叫做妖物！
在尝试性地进行了一番攻击后，敌人似乎终于确认了这护山大阵的强大，一只庞大的宛如一座小山的妖王绕着大阵飞行了一圈，终归没有尝试攻击，似乎也隐隐感知到了内藏的危险。
这令大长老等人遗憾不已。
再然后，两边便对峙了起来，妖王驱动小妖不断攻击消磨大阵的力量，而大道宗也做好了打一场可能长达十几年的防御战的准备。
“今后，外门弟子负责耕种山田，自产粮食，内门弟子轮换照看大阵运行，有任何异状，立即禀告，若有疏漏，势必严惩！”
宗门广场，数千弟子云集，大长老神态冷峻宣告道，至此，大道宗彻底封闭，隔绝外界。
……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宗门弟子也从最初的紧张惶恐渐渐对那些围绕在外的妖物习以为常。
日子仿佛又平静了下来，只是所有人修行的都更加勤奋了。
时间来到九月，群山的草木微微泛黄，预示着又一年秋天到来。
今天轮到易小荷轮值，按照宗门要求，每一次轮值都必须有五名内门弟子同时看守，且其中至少有一名金丹以上修士坐镇。
原本按照大长老的想法，应该是派一名峰主级强者坐镇，可考虑到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十几年，所有峰主必须要抓紧时间修炼，争取破境，这才能在未来大阵消散时发挥更大的力量。
因此，便只能将看护的任务交给弟子们。
不过很多弟子觉得这意义实在不大，护山大阵运转万年，出问题的几率极小，只是如今的情况，任何一丝问题都不能允许发生。
当傍晚的霞光穿透妖族大军的缝隙，照在阵法枢纽山峰之上的时候，易小荷从打坐中睁开眼眸，知晓到了轮值的时间。
她身旁其余四位弟子也纷纷睁开眼，起身，就看到山路上，接班的另外五名弟子正缓步走来。
“易师妹，辛苦你们了。”
那五人中唯一的金丹修士笑道。
易小荷也绽开笑容：“周师兄客气了，师兄伤势可好些了？”
对面的周师兄赫然是一月前拼死驾驭剑光回来报信的核心弟子，养伤一月，已然恢复了气色，他笑道：“已无大碍，劳烦师妹挂念了。”
易小荷闻言心中微微一乱，素手攥紧，不太敢直面周师兄灼热的目光，赶忙移开眼神，支吾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她心想：才没有挂念你……
周师兄笑笑，没说话。
只是望着易小荷领着其余弟子离开，等绿裙少女消失，周师兄才缓缓收敛笑容，转身看向其余四位弟子，道：“大家务必认真。”
四名弟子赶忙行礼：“师兄说的是。”
……
不知为何，今日的晚霞格外灿烂，妖物围困多日，遮挡了不少天光，今天确实难得的松缓了些。
易小荷走在山道上，任凭山间秋风吹拂她滚烫的脸颊，直到闷头走了好久，只剩下她自己，易小荷才平静了下来。
这时候，她也猛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来到了山下溪边。
就是那天救下周师兄的地点。
“怎么走到这了。”易小荷嘀咕一声，就要离开，只是刚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凝望着溪边杂草。
那几株草已经枯黄衰败，生机全无，这令她有些疑惑，时间才是九月，初秋而已，怎么这草枯死的这般快？
下一秒，易小荷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滞，一股难以的恐惧瞬间摄住了她的心脏！
她的后背瞬间浸透了冷汗！
易小荷豁然转身，望向身后，护山大阵所在的山峰，只见灿烂的霞光下，那大阵枢纽之处轰然弥漫起一缕黑气，建筑破碎，血光浮现，一股恐怖的力量爆发，击穿了山峰，也毁掉了大阵的“开关”。
下一秒，笼罩群峰的巨大无比的金色巨网闪烁了两下，悄然消散。
无数妖物仿佛等待这一刻已久，尖叫着蜂拥而起，遮天蔽日！
易小荷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
第六百零二章 惊雷现，禾木出
灿烂的霞光迅速地暗了下去，并不是太阳落下，而是被遮挡住了。
无边无际的大妖仿佛蓄谋已久，耐心蛰伏，此刻，护山大阵关闭，这十万妖魔便尖啸着飞起来，瞬间便将天空堵塞的半点不剩。
尖锐的呼号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一个月来的对峙早已令大道宗弟子们放下了警惕，尤其……今天的晚霞又这么美，没有人会想到，护山大阵竟会从内告破。
……
“啊！”
仿佛有了短暂的寂静，旋即，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群山，那是山脚下，靠近阵法边缘的一名外门弟子，他手中拎着水桶，似乎刚汲水归来，却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就近的一只妖物扑上去，轻松地咬破他的胸口，大口大口吞咽内脏，水桶跌在地上，咕噜噜向下滚，那凄厉的惨叫声也越发软弱无力，很快，彻底消失。
而这也仿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般，无数生长着翅膀的妖物飞扑下来，对距离最近的外门弟子们展开了屠杀。
它们尖锐的指爪刺破年轻的胸膛，血盆大口吞咽下肢体和生机。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快到人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大概过了足足十息，内门的九座山峰上，无数内门弟子才终于醒悟过来，旋即脸色苍白地握紧长剑，冲出来，却望着漫天的敌人，无所适从。
“大阵破了！大阵破了！”
有人惊呼，于是，人们纷纷惊悸地望向了大阵枢纽所在的山峰。
脸上满是震惊和疑惑。
他们不明白，护山大阵为何会突然告破。
突然，主峰上，大殿之中飞出一道剑光，大长老脸庞寒如极北的冰，身躯因愤怒和难以置信而颤抖不停，她红着眼睛，望着那倒塌的楼阁，飘散的黑气，一声充满了怒意的喊声在群峰炸响：
“周明！是你！”
话音落下，从那倒塌的楼阁中，轰然窜出一道弥漫黑气的身影，那身影身穿道袍，脸色阴沉，在他身后，竟挥动着两只漆黑的翅膀。
“周师兄……”
“是周师兄……他关闭了大阵！”
“叛徒！叛徒！！”
群峰间，无数弟子如梦方醒，怒骂不已，大长老更是果断一道剑光扫去！
然而，周明却似乎早已有所准备，挥动翅膀向后飞去，并望天高喊：“主人，救我！”
旋即，天空中，一道漆黑浊气降下，卷起周明，将其拉入高空，那只巨大无比的妖王从群山边缘缓缓升起。
它猩红的双目俯视周明，在他谄媚的笑容中发出刺耳的笑声，似乎对这招妙手极为自得。
笑罢，它冰冷的目光扫过群山，竟口吐人言：“杀！”
十万大妖得令，化作旋风向下卷去，与那些弟子们厮杀在一起。
“迎战！迎战！”
大长老愤怒高呼，群峰中，其余峰主、长老们也从修行中惊醒，仓促拔剑迎战。
然而这攻击毕竟太突然，实力太悬殊，几乎只是眨眼间，便有数百名弟子死去。
……
山脚，溪边。
易小荷脸色苍白地望着高空，望着妖王身侧，躬身媚笑的周明，愤怒地拔剑斩杀了几只围杀来的妖物，颤声道：“周明！为什么！？”
天空中，周明闻声皱眉，眼神中生出些许爱怜：
“师妹，天下大势已去，何必负隅反抗？妄想依仗大阵苟活，可这又有什么意义？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惨死？倒不如弃暗投明，转修妖法，辅佐主上，这才是明路。”
顿了顿，他散发出淡淡猩红的眼眸浮现出一丝贪婪，道：
“师妹，你不如依我之言，劝掌门归降，倒到时候，我请主上传授你至高妖法，你我结为双修道侣，共求长生岂不比惨死荒野好？你……”
易小荷越听越是愤怒，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滚滚落下泪来，她骤然怒斥道：
“滚！你个叛徒不得好死！”
说罢，催动金丹，一道剑光朝天斩去，被周明挥手间震散，随后他脸色转冷，凶戾尽显，手握黑雾，便要向易小荷攻去，却被另一道剑光阻拦。
“小荷快走！”
大长老喊了一声，仗剑迎向周明，那如山般的妖王似乎并不急于攻击，血眸中满是戏虐之色。
此刻天空中阴云滚动，昏黑如夜，九峰之上，俱是杀声，妖物群起而攻，修为低微的弟子转瞬间便近乎死绝，只剩下修为精深的还在苦苦支撑。
半空中，周明哪里是大长老的对手，依仗妖功，勉强抵挡了两个回合便仓皇向后遁去，大长老紧追不舍，却见始终旁观的妖王终于动了，黑雾弥漫，血光一闪，化神期修为的大长老便口吐鲜血，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
“师尊！！”
易小荷凄厉喊了一声，四下望去，只见烽烟滚滚，血气弥漫，她不禁心生绝望，然而就在下一秒，便只听群峰中轰隆炸响，一道气息升腾而起，群妖在危险本能下纷纷向后退去，厮杀为之一停，妖王亦凝望过去，一字一顿：“易九峰！”
下一秒，便只见一个清瘦老者踏空行来。
易九峰面沉似水，右手执剑，左手将一物抛向一位峰主，沉声道：“宗门弟子，撤入后山！”
说罢，他宽袍大袖卷起狂风，须发飞扬，双目如炽，仗剑向妖王杀去！
天光微微一亮，九峰之上，余下弟子纷纷仰天，脸上显出激动神情，之后抱拳称是，御剑向后山撤去。
易小荷也深深望了父亲一眼，擦干泪水，找到了昏迷的师尊，与其余师兄师弟逃离战场。
百十道剑光划破暗空，几个呼吸间便已撤入后山，向着最里面一座荒废的小山遁去，旋即，那位峰主将易九峰抛给他的一座白玉小塔祭出，那塔闻风见长，呼吸间化为幻影，笼罩住山峰。
不少弟子都认出，这是宗门至宝，渡劫祖师传下的宝器，虽不如护山大阵，却也是防御力极为恐怖之物。
“快看！”
弟子们落在山上，见白塔笼罩，心中稍安，随即纷纷回望高空，那里阴云翻卷，剑光纵横，凭借他们的眼力根本无法看清交战细节。
十几息后，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一道清瘦身影从高空坠落下来。
“是掌门！”
有人惊呼。
那峰主当即将白塔幻影打开一个缺口，众弟子赶忙将掌门接应下来，却只见易九峰白袍染血，气息紊乱虚乏，右臂不正常地扭曲着，堂堂大乘修士，竟虚弱的无法站立！
“掌门！”
弟子们哭喊着围拢过去，赶忙喂食丹药。
这时候，那妖王似乎也受了伤，暴怒地嘶吼一声，十万妖物如同一片阴云卷来，疯狂地撞击，撕咬着白塔幻影。
密密麻麻，覆盖满了每一处空隙。
白塔幻影当即闪烁起来，仿佛将要溃散般，却一时半刻，无法攻破。
看到这一幕，大道宗仅存的百名弟子皆是脸色灰白，面露绝望，知晓已至绝境。
妖王受伤，暂时不会攻击，但白塔毕竟比不上护山大阵，想来撑不了多久，便会破开，介时，他们再无一人可幸免于难。
荒山之上，霎时间陷入一阵死寂，绝望的情绪弥漫在每一个弟子脸上。
隐隐的，有些弟子竟哭出声来，呜咽不绝。
“哭什么哭？大丈夫终有一死！与其像那些被打折了脊梁骨的宗门逃入大荒，被妖族杀了，也算死得其所！”
一个高大弟子怒而起身，呵斥道。
另外一位坐在荒山上的清瘦弟子默默吞入丹药，刺啦一声扯下衣袍一角，擦拭了下沾满了黑血的长剑，道：“就是，有那些力气哭，不如等下多杀几只，死了也够本。”
哭声渐渐止息，可是哀败之气却越发浓郁，坤河大战，宗门精锐几乎大半折在了那一役中，剩下的多数都是修为低微，年纪幼小的弟子，缺乏历练。
如今眼看着身处绝境，再想到周围日夜相处的师长、朋友大都埋骨，悲从中来，哪里能坚强的起？
即便是那几个看似豪迈的，可又何尝不是身处绝境之下的无奈表现？
突然，一个女弟子哀鸣一声：“大长老去了！”
众人望去，便只见几位弟子跪在大长老身旁，已然是泣不成声！
余下弟子闻声再也撑不住，纷纷落泪，霎时间，昏暗的天空下，哀声阵阵不绝！
守在掌门身旁的易小荷闻声身躯颤抖，几乎心碎，师长身陨，父亲重伤，师门将灭，她脸色灰白，弥漫死志。
想要自杀，却又是无比的不甘心！
“咳咳！”
突然，易九峰咳嗽了起来，立即引来众人注意。
“掌门醒了，掌门醒了！”
此时此刻，易九峰早已没有当初的锋锐之气，干瘦的脸庞上，灰白一片，他坐在地上，环视四周，只见荒山之上，仅剩下的百十人各个带伤，或哭泣，或沉默，或发呆，大陆屹立数千年的第一宗门竟沦落的只剩下这区区百十人。
易九峰眼前一黑，眼眶中流下血泪，千年宗门竟要灭于他手，想起死后无颜于九泉之下面对历代先辈，这位大陆至强修士哀伤的竟如同一个普通的老人般，这一刻，易九峰仿佛瞬间老了百岁，近乎油尽灯枯，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竟是难以成声。
“水！取水来！”
易小荷赶忙喊道。
众弟子急忙散开，四处寻觅，可这山峰荒废已久，山下倒是有溪流，却又在白塔之外，竭目四望，去哪里找水来？
一名年轻弟子忽然抬头，隐约望见一处草木稀疏之处。
他踉跄着走过去，旋即发现这似乎是一处破败的院落，只是不知道荒废了几百年，栅栏已经只剩下黑烂的木头，房屋也倒了，成了废墟，小院中杂草横生，只有一株大树屹立不倒。
“那好像……是个水缸？”
年轻弟子愣了下，隐约看到大树下竟有个缸，赶忙跑过去，扶着一看，却只见缸中堆满了腐烂的树叶，哪里有半点水在？
他哀叹一声，心中愤恨，握拳狠狠一砸，竟直接将水缸砸碎，瓦片乱飞，却不想卷起尘土、枯叶，显露出树下的一个“木雕”来。
这弟子愣了下，下意识伸手拂去落叶，旋即骇然后退，踉跄跌倒，发出惊呼：“人！这里有个人！！”
他这声喊当即吸引来了其余弟子注意，又有两人跑来，定睛一看，愕然发现，这树下竟仿佛打坐着一位老人！
只是这人苍老的难以形容，身体坐在枯枝烂叶之中，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厚厚尘土，几乎都快看不出人形，只能依稀辨别面貌，与其说是活人，不如说是一具干尸更恰当些。
“这是……死人吧？”
“他怎么死在这里？”
几名弟子心下暗惊，对视一眼，旋即意识到，这里位于后山，能坐化于此，想来必然也是宗门中人，按照辈分算，必是前辈，只是不知为何，竟孤独死在这里。
念及此，几名弟子面露哀戚，站直身躯，躬身行礼，道：“晚辈冒失了，不想惊扰了前辈，还请见谅。”
说罢，几人忽然又想起，再过一阵，他们也将死在此处，绝望中竟生出些许宿命感。
“也好，等稍后我等死了，去地府向前辈当面赔罪。”一位弟子自嘲笑道。
另外一人叹了口气，感慨道：“也不知这位前辈姓甚名谁，竟然孤老荒山。”
想了想，他干脆走上前仔细摸索了下。
按照大道宗的规矩，每一位弟子都随身携带身份铭牌，是出入宗门印记，也是死后确定身份的标记，铭牌上记载了名字，以及在宗门的排字，用以确定入门时间和辈分。
在这干尸身旁地上摸了摸，竟真的被他扯出一条生锈的铁链来，铁链锈蚀已近极为严重，好在上面串着的玉牌不惧光阴，用袍子擦了擦，还是能辨认字迹的。
这弟子仔细看了几眼，忽然惊愕道：“这竟是……一千年前的师长？”
“什么？一千年？你看错了吧？”旁边弟子诧异反问。
一千年是什么概念？
若这干尸真的历经千年，在这样的环境下哪里还能留得尸骨在？早就腐烂成渣了，若是考虑到寿命，就算几百年，也不可能保存的如此完好。
“没看错，你自己算，这排字往上数，很容易就能算出来。”那弟子赶忙说。
这时候，这边的动静终于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你们在做什么？”
一位执事喊道。
这几名弟子赶忙跑回来，将事情说了一遍，饶是这等绝望气氛中，这诡异的事件也吸引了众人的关注。
“一千年前？这铭牌上可否能辨清名字？”那执事皱眉问道。
“看的清，这位前辈姓禾，单名木字。”
禾木？
众人茫然。
时隔一千年，他们哪里能知晓这个名字。
“咳咳咳！”
忽然，就听掌门再度发出剧烈咳嗽声，众人纷纷望去，却见易九峰单手死死攥着女儿的手，眼眸瞪大，望向这边：“你……你们说，他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茫然，不明白掌门为何如此，干脆走过去，将铭牌交给了易小荷，后者擦拭了下，认真看了眼，道：“禾木，是叫禾木，这排字……的确是一千年的前辈呢。”
易小荷惊讶道。
禾木……禾木……禾木……
易九峰愣愣地望着这铭牌，脑海中，一幕回忆轰然炸响，他撑着身体，望向那废墟小院，眼前模糊间仿佛看到了五百年前，年轻的自己被师尊计宣牵着，拎着酒菜，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里敲响了那间低矮茅草屋的门。
仿佛看到了师尊让自己叫人。
仿佛看到了师尊与那位练气了数百年的老人对坐饮酒。
仿佛看到了师尊无比认真说了他的担心，他的忧虑，评点自己性格缺陷的那番言语，以及最后，扶着桌子请求对方的那番话：
“他日若宗门有灭顶之灾，还望师兄能念及旧情，出手帮助一二！”
灭顶之灾……灭顶之灾……
易九峰愣愣地望着那边，脑海中只有这句话轰隆回荡，仿佛雷霆作响，又仿佛师尊复生而来，在他耳畔低语。
寂静的空气中，易九峰终于吐出两个字：
“师伯……”
什么？
易小荷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边的其余弟子也愣住了。
师伯？
掌门是在叫那具干尸？师伯？那竟然是掌门的师伯？算算年月……嘶……一千年前，辈分似乎还真对的上。
可是……按照大道宗的传统，掌门即位后便是宗门至尊，便是面对长辈，也无需以辈分相论。
可掌门却叫他师伯，这岂不是说，这人是上代计宣，计掌门的师兄？
继位后还以辈分称呼，这说明此人必然极为不凡，可通晓宗门历史的弟子们却无论如何回忆不起“禾木”这个名字。
若他真的不凡，又为何没听说过？
并且，若是不凡，又如何会孤独死在这荒山？
迷茫间，众人仿佛忘却了自己身处绝地，忘记了那在白塔虚影外不断啃食，抓挠的妖物。
“小荷，扶我起来！”
突然，易九峰开口道。
易小荷愣了下，虽然不明，但还是用力将父亲搀扶起身，旋即，易九峰一步一步，撑着伤躯，向那小院走去，其余弟子也茫然跟随上去。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院中。
只见易九峰仔细看了那干尸一眼，似乎在求证什么，场间雅雀无声，片刻后，易九峰苦涩摇头，在他的感知中，这干尸虽不知为何数百年而不腐，却的确没有半点生机。
他摇头，心中自嘲一笑，笑自己竟真的对师尊那番话抱有期待，一千年了啊，即便是师尊那般惊才绝艳，也才活了五百年，这位师伯又哪里能存活一千年之久？
即便活着，又能如何？难道要仰望一位练气期修士？
终归……是一场空啊。
易九峰心中叹息，又望了那干尸一眼，虽已不抱希望，却不禁也生出一股浓浓的宿命感来。
想了想，他拿起铭牌，放在面前土地上，旋即跪坐在地，双手合十，向干尸行了一礼：
“惊扰了师伯安眠，还望见谅，昔年师尊与您秉烛夜谈，历历在目，却不想，这世事真叫师尊说中了，坤河之战，败责在我，终牵连的宗门丧绝于九峰之手，无颜面对宗门先辈，还请师伯于九泉之下告知师尊，待稍后，我战死道消，九峰再亲身负荆请罪！”
说罢，易九峰只听头顶轰隆巨响，众人抬头望去，那至宝白塔生出无数裂缝，岌岌可危，终于再也撑不住，在十万妖族撞击下，轰然破碎开！
寒风吹拂，荒山呼啸。
易九峰站起身躯，用左臂提起长剑，努力挺直脊梁，生出决绝之气：
“身为掌门，今日牵连宗门数千弟子命丧妖蛮之口，责无旁贷，此生终了，只图来生再报！”
余下百十名弟子纷纷拔出长剑，举剑向天，齐齐喊道：“为宗门赴死，无悔！”
声音落下，便听妖王怒吼，十万妖族便要飞扑向下。
就在这时，平地生雷，万丈高空电蛇滚动，雷霆阵阵，大风起兮，吹得群山静默，十万妖族惊诧。
旋即，大地剧烈摇晃起来，天地变色，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妖王突然发出不安的嘶吼，易九峰等人亦愕然四望。
下一秒，便听易小荷高喊道：“快看！！”
众人闻声望去，便只见，在他们身后，那株古树之下，那具“干尸”表面忽然浮现无数裂痕，在裂痕中，有璀璨金光喷薄而出，照亮群山！！！
第六百零三章 剑光闪，东海沉
程林仿佛做了个梦。
并由衷感觉这次时间流逝格外的缓慢。
以往，即便是亿万年过去，也只是眨眼间，这次，却格外的不同。
旁白声散去已久，他却不能视物，就连“广域视觉”都无法开启，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永恒的黑夜。
他大概猜到，这是因为身躯已经极度老化的缘故。
“原来……这就是衰老……”
他心想。
意识昏沉中，无法看清外物，他只能内视自观，并惊讶地发现体内经脉中灵气已经粘稠的几乎成了固态，流动也不再像当初如大江大河般澎湃了，而是无比迟缓，就像是蒸干了的河流。
他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那灵气已是纯粹的金色，令他想起了奥尔丁顿。
当然，还是有些不同的，他能感知到，绝大部分灵气都并非真实，而是推演强加给他的，属于剧情需要，但这同样也为他指明了特理司功法的未来。
“大道宗要结丹，然后碎婴，特理司却只是练气，将练气进行到极致。”
他想。
确认完这些，他便开始思索起别的，比如外面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旁白虽然也有讲，但终归不够详细，但想来，世间应该已无人记得自己。
唔，或许还有一个易九峰……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就在这昏沉的状态中，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凄凄惨惨的哭泣，一些很是难听的尖叫，他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只能继续等待。
直到隐约察觉到有人靠近，然后自己旁边的水缸似乎破了，自己的身体周围的泥土和枯枝烂叶似乎被扫去了，耳朵好了些，他终于听到了一些模糊的絮叨。
很陌生，但听那人叫自己“师伯”，恩，应该是易九峰无疑，听着，似乎真的到了“灭顶之灾”，因为什么？是那些妖物？
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这该死的旁白也不吱个声……让自己怎么办才好？唔，怎么感觉有了些力气，要不要尝试站起来试试？
于是，程林开始尝试挣脱，尝试站起来，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做到了这一切，却也牵扯了他全部的心神，以至于，他根本无暇注意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
……
雷声滚滚，万里高空电光肆虐，间或劈下来，贯通天地。
山峰在摇晃，在震颤，泥土翻卷，落石滚动，大道宗的弟子们只能垂下剑，刺入泥土，稳住身形。
他们惊愕地望着身后小院中，古树下，那仿佛干尸的身影。
那身躯上的裂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细密，起初，那裂纹个个有手指粗细，后来，便成了发丝粗细，璀璨的金光从每一道裂纹中透出来，刺目，令人不敢直视，那裂纹有千万条，金光便有千万道。
无数金光照耀着群峰以及天地，仿佛至美的霞光。
继而，那身躯周围竟隐约浮现出玄奥的光环，一股恐怖的气息悠然而起。
……
易九峰是最先感知到那股气息的。
身为大乘修士，距离渡劫也已经不远的人类至强者，他对气息极为敏锐，即便重伤，也是如此。
因此，在感知到那气息后，他的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只因为，那古树下透出的气息，是他平生从未见过的强大！
无与伦比的强大！
难以形容！
难以阐述！
甚至于，给他的感觉竟仿佛比他从祖师留下的仙器中体悟到的渡劫仙人都更加强大一些！
修炼五百年，易九峰本以为自己已经触摸到了人类力量的边界，即便是所谓的渡劫，他也已窥见了一角，并坚信，若没有妖物，他在有生之年绝对可以踏入那个世界。
然而，这一刻，当那气息飘然而起，易九峰竟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初入修行界的时候，那时，他面对师尊，如见大海。
如今，他再度有了窥见大海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他已不是普通少年，而是大乘修士。
那能让自己都看不到边界的力量，又该是多强？
“师伯……”
易九峰呢喃自语，怔怔地凝望那霞光。
在他身旁，易小荷搀扶着父亲，望着那眼前越来越盛大的金光，心头一片茫然，那百十名弟子，也是一样的表情，并隐隐意识到，他们或许……不会死了……
……
……
天空中，原本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妖物纷纷发出恐惧的尖叫，本能地想要向后退去，却因为数量太多，而挤在半空，原本的凶戾消散一空，唯一有的念头，便是逃。
然而，这似乎也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古树下，程林的躯体裂痕越来越多，终于开始片片剥落，那千年积攒下的泥土躯壳如同碎裂的瓷片，纷纷落下，带下一层层老皮，一缕缕干枯的毛发，露出崭新的肌肤。
他在变年轻。
如同新生。
又恰似老树发新芽。
那腐旧的皮囊下，不知何时已经孕育出了新的躯壳。
璀璨的金光从他的年轻的肌肤上透出来，越来越盛大，渐渐的，程林仿佛坐在了一轮初生的太阳里。万道霞光照向天空。
那些妖物被霞光一触，身躯上的黑气便飞快消散，它们的躯体也如同见了太阳的冰雪，飞快消融。
霞光所至，无数妖物的身躯燃起金色的火焰，片刻后烧成灰烬，消散无踪。
转眼间，那漫天妖物尽皆被引燃，挣扎着死去，十万妖魔，瞬息间烟消云散。
天光亮了起来，显露出真实的秋日晚霞。
荒山之上，大道宗弟子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连惊呼都似乎已经无法发出！
半空中，那如山般大的妖王身周黑雾轮转，抵挡下那霞光，周明躲在妖王羽翼之下，脸色苍白，大滴大滴汗水垂落！
在妖王的赤红双目中，万道霞光缓缓淡下去，渐渐消失，只剩下青白色的天空，与秋日绚烂的晚霞。
荒山之上，古木之下，腐烂枝叶、尘土之中，一个盘膝而坐的，约莫二十岁的青年双目紧闭，黑发垂在脑后，肌肤白净如雪。
他的身上道道玄奥光辉收拢，凝成一件纯白的道袍，宛如真实存在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程林缓缓睁开眼睛，仿佛大梦方醒。
双眸睁开时，天地有电光闪烁，一股难以形容的缥缈弥漫入云。
“师伯……是您？”易九峰颤声询问，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五百年前的佝偻老者，如今竟重返青春？
这是何等造化？
一时间，易九峰竟有些怀疑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程林望着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山峦，眼神中有些迷惑，听到易九峰的询问，他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旋即将面前这清瘦老者与五百年前那少年重叠在一起。
顿了顿，程林缓缓开口：“是我。”
停了下，他在易九峰激动的难以自抑的神情中又补了一句：“九峰不错。”
这句评语不是他给的，而是当年计宣的评价，虽说宗门寥落至此，但程林并不觉得这该归罪于易九峰，于是，他便想给个客观的评语。
“师伯……我……”
易九峰闻声怔住，旋即堂堂大乘修士，竟突兀落下泪来！
……
半空中，如山般大的妖王死死盯着程林，忽然转而看向自己羽翼下的周明，用沙哑的声音质问：“你说过，大道宗最强者只是易九峰。”
周明冷汗如瀑，颤声答道：“……是。”
妖王继续道：“那……他，是谁？”
周明惶然摇头：“我不知道，我完全没见过这个人。”
顿了顿，他仿佛预感到了危机，惊慌喊道：“主上，这人来历不明，但绝对不可能超过易九峰！不然绝不至于籍籍无名！他最多也就是化神，对的，他绝对连大乘都不是！”
周明显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是……化神？”
妖王重新看向程林，语气充满了忌惮和疑惑。
而听到他的话，程林微微挑眉，缓缓站起身，山风袭来，白袍如浪抖动，他面无表情，却异常诚恳地摇摇头，旋即吐字：“我，只是练气而已。”
练气？
听到这话，不仅是妖王与周明，便是易小荷以及那百十个大道宗弟子都纷纷露出了震惊与不信的神情！
练气？
这怎么可能？
光是之前这位……师公……透出的气息便已是如渊如海，仅凭霞光，便斩杀十万妖魔，怕是渡劫仙人也不过如此，怎么可能只是区区练气？
易小荷想笑，又不敢，只是想着，这位师公竟还会开玩笑。
她扭头看向父亲，却惊讶地看到易九峰脸上满是认真与感慨，仿佛对此并无诧异般。
在场众人中，也只有易九峰一人相信程林仍是练气。
毕竟……这位师伯当年便练气五百年，这又是五百年过去……这么算来，只是练气，便已达千年之久。
千年练气，竟是如此强大么？
易九峰心潮涌动。
天空中，那妖王却似乎自觉收到了侮辱，恼怒地尖叫了一声，腥风吹卷阴云而来，地面上的人虽然令它无比忌惮，但它也知晓，自己如今已退无可退，对方决然不会放任自己离开，那剩下的选择，便只有一个。
黑雾骤然翻滚起来，它的身躯更加庞大了，几乎遮住了小半天空。
易九峰收回思绪，紧张地望向“师伯”，这妖王实力完全不弱于巅峰时期的自己，距离渡劫也已不远，“师伯”虽强，可到底没有真正出手，他总还有些担心。
只是，一望之下，易九峰微微怔住，旋即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小院中。
程林面对半空的妖物，双眉微挑，旋即似乎回想了下什么，右手在地上一拂，清风吹起落叶，一柄漆黑小剑落入掌中。
程林打量着这柄被他拿来烧火多年的武器，手腕轻转，锈蚀如沙散去，显出冰冷光滑的剑胎。
他轻轻举起剑，天边雷鸣九声。
他轻轻灌入灵气，大地震动九次。
他轻轻向妖王一斩，剑光九闪，照亮大陆十三州，一百零九府。
天地之间，无数人类、妖魔注目。
半空中，妖王尖啸一声，突然拽起周明，向程林剑光抛去，自身拼命向远处遁逃。
“主上！不！！！”
周明凄厉呼救，身躯无声无息湮灭，剑光飞逝，妖王庞大躯体亦烟消云散，剑光却没有任何黯淡，依旧笔直地向东方掠去。
瞬息间，如一道璀璨流星，划过暗空，跨越无数距离，坠入东海中那片陌生的大陆之上。
无声无息，那无边大陆被剑光分为两半，缓缓燃烧起来，其上亿万妖魔绝望呼号，却终被那剑火烧成了虚无。
天地无声，世界俱寂。
……
大道宗荒山之上，程林缓缓垂下禾剑，百余弟子纷纷望向遥远的东方，天边，竟被火光照亮，长久不息。
“师伯……那是……”
易九峰试探询问。
程林面无表情地解释了句，旋即惊得这位大乘修士几乎窒息。
师伯这一剑竟毁灭了一片大陆？
易九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隐约间感觉，这位师伯比妖魔更像妖魔。
沉默中，那百十名弟子仿佛终于从震惊中醒来，他们眼神崇敬地望过来，之后不知是哪一个带头，百余弟子跪满荒山，口称师公。
程林微微皱眉，对此并不喜欢，转而道：“东海大陆虽已毁灭，可世间仍有许多妖魔残存，亟需清缴，我欲动身前往，谁能载我一乘？”
众人齐齐怔住。
寂静中，易小荷大着胆子询问道：“师公……您不会御剑？”
程林皱眉，坦然道：“我只是练气，自然不会御剑。”
沉默。
还是沉默。
片刻后，易九峰起身笑道：“师伯欲救苍生，大道宗甘为脚力，宗门还有云舟一座，可堪驱使！”
程林侧头，回忆了下，重复道：“云舟？”
……
……
暮色渐深。
夕阳西坠。
一只巨大的云舟震动翅膀，自苍龙山脉起，载着大道宗众人，载着程林，在世间巡游。
妖王身陨，东海大陆毁灭，滞留在人间的妖物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惶恐不安。
……
大明州府。
某二流宗门正遭妖物围杀，眼下就要死绝，便见天空中一艘云舟飞来，一道剑光洒落，无数妖物，尖叫着化为黑烟死去。
只剩下尚存的几个修士愕然望天，久久不语。
……
京都。
披甲十万军士守卫皇城，抵抗妖物大军，烽烟四起，偌大澜沧江都近乎染红。
此时，红日西坠，皇帝亲披战甲，屹立于皇城之上，手中抱着帝国大旗，望见城外妖物纷纷退去，面露不解。
“陛下快看！”
忽然，身旁将官指天呼喊。
便只见，一艘云舟缓缓飞过，又是一道剑光落下，数万妖物如雪消融。
……
宁安府州……
西塞府州……
广泽府州……
云舟自西向东，披星戴月，一路而行，程林屹立船头，时而扫下一剑，大多时候还是枯站发呆。
在他身后，易小荷耐心地为宗门弟子们包扎伤口。
等她将最后一处伤口处理完毕。
程林也斩落了最后一道剑光。
世间妖物，已然尽除。
云舟亦来到了东海畔，已是深夜，东海上却还有余火燃烧，照亮天空，整个大陆从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清楚看到。
程林立于船头，负手眺望东海。
心中忽然浮现出一股冲动。
“师公，要返回宗门么？”易小荷轻声询问。
程林一动不动，沉默半晌，轻轻摇头：“不了，我还有事做。”
“什么事？”易小荷好奇询问。
程林缓缓转回身来，看向大道宗百人，迎着上百双好奇的眼眸，轻轻吐出二字：
“飞升。”
第六百零四章 飞升之后
大陆又恢复了和平。
东海上的火光足足燃烧了十日，旋即在一场席卷大陆的秋雨中熄灭了。
妖物被扫除一空，留下来的布满了疮痍的人类世界，无论是凡间的国家，还是修行界的各大宗门，经此灾劫，都死伤惨重，无数小门派更是干脆断绝了传承。
所有人都意识到，接下来的数百年里，大概会格外的和平些。
休养生息总是需要时间的。
……
云舟并未返回苍龙山脉，而是停靠在了东海边，程林即将飞升的消息也传遍了大陆，经此一战，禾木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人都知道，就是这位活了千年的练气士，铲灭了妖魔。
功德无量。
便无须计量。
大道宗的名声也随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
飞升不急于一时，程林干脆在东海边结庐，居住下来，大道宗一部分人留在程林身旁，掌门易九峰则带人返回山门，将死去的弟子安葬，之后，携带着宗门最重要的那些家当，离开了这片土地。
周明不知当初是用了什么物品毁坏了大阵，竟致使地脉灵气泄露，且十万妖物死去，也不可避免地将那山门污染，不再适宜修行，思前想后，易九峰终于决定举宗迁徙，令寻灵地安身。
最终，他选了东海外的一座岛屿。
妖物大陆覆灭，也使得东海上灵气变得极为浓郁，易九峰在海上飘荡三日，终于寻到了合适的岛屿，当他手持海图，来请示程林的时候，后者又是意外，又是觉得理所当然。
“那便这样做吧。”程林没去碰海图，只是淡淡说。
“还请师伯为岛屿赐名。”易九峰再度开口。
旋即，他便看到盘膝坐于身前的白衣青年脸上浮现出一丝奥妙无穷的笑意。
“那……就叫无踪仙岛吧。”
程林说。
于是，大道宗的新山门，便有了名字。
接下来，便是建设新宗门，弟子们用法术清理了岛屿的荒草，并招募泥瓦匠，商定如何建造房屋的细节，云舟暂时开到了岛屿上，作为他们的住处。
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偌大尘世，百废待兴。
就在秋雨放晴的第二天，终于传出了禾真人飞升的消息。
……
……
清晨，天空中刚刚放亮，易小荷便推开了房门。
这里是东海郡下的一座城市，也是距离海边最近的城市，当初因为这边并非是妖魔的主力登岸地点，所以城市损毁并不是很大，只是人早已人去城空。
这些日子，那些散落各地的，背井离乡的人们纷纷归来，城里虽人丁仍是寥落，却意外的显出热闹气氛来。
走到大街上，易小荷就发现今天城里的人起的格外早，街头、巷里、茶肆、饭馆，人满为患。
她披着碧绿衣裙，飘然而过，耳畔无数交谈声聚集，旋即，易小荷修眉挑起，知道人们都在议论禾真人飞升的事。
今天，是禾真人飞升的日子。
大陆上，已经数千年没有人飞升，这自然是大事件，而飞升的又是禾木，那便是天大的事件。
“听说了么，国君今天都会在国度遥祝东海。”
“还要你说？国君的使者三天前就已经抵达，便是为了庆贺这等大事。”
人们议论纷纷。
易小荷嘴角微微翘起，沿着长街走到尽头，抬眼看了下天色，已然不早，这才慢悠悠驾起剑光，倏然拔地而起，飞出城门，向东方而去。
这一幕引来了人们的无数惊呼。
“是无踪仙岛的仙师！”
有人喊。
禾真人飞升在即，敢在东海旁驾驭飞剑的，只能是仙岛之人。
……
相比于城市里的热闹，岛屿上却显得平静许多。
易小荷落下来，便向云舟走去，一路上，遇上其余弟子，纷纷点头致意，每个人神情看似平静，却都暗藏了兴奋。
有缘目睹修士飞升，这是何等的幸运？
“父亲。”
忽然，易小荷看到高瘦老者，赶忙行礼。
易九峰点头，问了下她去东海城办的事做好了没有，得到了肯定答复后，他再度点点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父亲？”易小荷唤了一声，后者才露出笑容，摇摇头，指了指云舟主舱，没说什么，只是向那边走。
很快，他来到了舱门外，正要开口，便听里面传来一声“进。”
易九峰赶忙整理了衣冠，这才推门而去，便看到程林正静静坐在蒲团上，目光望向窗口，仿佛在想什么。
“师伯。”易九峰见礼道。
“恩。”程林应了一声，之后指了下自己身前桌上的一卷纸张，后者怔了下，走上去，将其小心展开，眼神中先是惊奇，之后又是茫然。
那纸上赫然是一种奇特阵法，按照上面记载，可以聚拢灵气，并将其锁住。
“我走之后，修行会渐渐变得艰难起来，大概三百年后，或迎来末法，这阵法留给你们，或许会有用处。”程林依旧望着窗外，语气不见波澜地说。
而这句话落在易九峰心头却宛如惊雷。
结合着他自己近些年对世间灵气的微妙感知，易九峰神情严肃了起来：“师伯，您是指……”
程林却不再多说，只是摇摇头，摆摆手。
易九峰当即沉默双手捧着阵图，退出门去，站在云舟之上，默然良久，似乎有些感伤，有些感慨，有些不甘心……又终究化为释然。
想想过往的百年战争，他轻轻吐气，自言自语：
“或许，也未尝不是好事。”
……
……
在易九峰看来，这是“师伯”走前泄露给自己的一番天机。
而于程林，却只是在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一个他早已料到的任务。
他给予的是爱德莱德改良过的聚灵阵，相信有了这个，无踪仙岛可以在末法浪潮中支撑的久一些。
至于可能有的为争抢仙道符箓而引发的争斗，那已经不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
……
当日正午。
风和日丽。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却倏然涌来无穷无尽的洁白的云絮，将东海遮蔽。
无踪仙岛周围，也弥漫起浓郁的灵雾。
当东海城的午时钟声敲响，大陆各处，残存的人们纷纷若有所觉，望向正东方。
京都。
冲洗干净的皇城广场上，君王身着华服，登高，遥祝东方。
东海崖边，一座巨大古老的风化了的巨象化石下方，几个农夫拄着农具，脚边的箩筐里装满了石头。
“那里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么？”一人反问。
“知道什么？”
“今天可是禾真人飞升的日子啊。”那人说。
于是其余农夫惊呼起来，一派惊奇：
“无踪仙岛那位禾真人？”
“大陆上还有别的禾真人不成？不过今天过后，大概就要称呼为禾仙人了。”
交谈声毕。
倏然。
就在正午阳光最浓烈的时候。
程林蓦然出现在了岛屿最高处，他身着白衣，手中禾剑缓缓抬起。
他不会御剑，然而，这一刻，他却知晓了该如何踏天而去。
当他将力量释放出来，这个世界传递来的无穷大的排斥力量拼命将他推向无边宇宙。
他看了眼岛屿上那远远望着这边的清瘦老者，绿裙少女，百十弟子，又转头，向着岸边某处看了一眼。
之后。
众人只见东海迷雾剧烈翻滚起来，如同沸腾的油锅，随后一道极为明亮刺眼的剑光拔地而起，呼啸着笔直飞入苍穹，将漫天的云絮戳出一个蓝色的，透明的，圆润可爱的小洞。
那剑光极亮，无物可挡，它飞的那般高，整个大陆，无论身处任何角落都可以看到。
半晌，云絮恢复了平静，世界也复归安宁。
于是。
所有人都意识到。
禾真人飞升了。
……
……
飞升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程林身处万丈高空，不需要下飞机，也不需要感谢任何人的邀请，更不想做出任何回答。
他只觉的身旁的空气很冷很冷，一切景物都迅速地抽离，模糊，他的脚下，细节愈来愈少，剩下的只有山峦和大海。
起初，世界还是个标准的平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隐隐的，有些些许弧度来。
程林眯着眼睛，忽然感觉到寒风不见了，四周变得无比安静，乃至于死寂。
他没有立即睁眼开细看，只是想着，自己这是飞入了宇宙，还是进入了所谓真实的仙界？
唔……还真不好下定论，谁说的清呢。
这样想着，他有些期待地缓缓将眼皮撑开。
眼前出现的并不是幻想中的仙气缭绕的圣土。
也非无数星光构成的宇宙。
而是一样令程林极为意想不到的熟悉物件。
飞升之后，他看到了一个近在咫尺，几乎贴在脸上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颗蔚蓝的星球。
第六百零五章 “三体”凌空
无边的宇宙中，程林有些愕然地望着出现在面前的这颗星球。
这星球极大，或者说的更准确些，是极近。
这一幕，就仿佛是站在月球上望向地球般，那蔚蓝的星辰也的确与地球很是相似。
绝大部分都是海洋，上面有不规则的陆块，只是从这个高度看，人类的任何建筑都完全无法捕捉到。这是哪里？
为什么看起来与地球这般像？
原本的星球外为什么会有这个星体，不，这完全不可能，如果这个结构真的存在，自己在大陆上的时候绝对可以看到。
程林眨眨眼，忽然低下头，往回看，却只见身后的那颗星正缓缓化为幻影，还没等他看清发生了什么，他的身躯便被面前的蔚蓝星辰的强大引力所捕捉。
整个人眼前一花，便向那蔚蓝星辰坠去。
速度极快，很快便撞入大气层，程林只能眯起眼睛，抵挡迎面而来的狂风，对事物的感知一下子变得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一两分钟，程林终于感觉风小了些，他一看，下方赫然是一片海洋，其中一座小小的岛屿正愈来愈大。
他笔直撞向岛屿沙滩上静静站立的那个熟悉的自己，之后再度晕眩了下，程林只觉的自己像是魂魄归窍了般，耳畔响起旁白声：
【是否结束本次推演？】
推演结束了么？
所以说，自己是回来了？
程林恍然，却没想到竟是以这种奇幻的方式归来。
“是。”
他心中答道。
【推演将会在10秒后结束……10、9、8……0】
【推演结束！】
……
……
【在每一个瞬间，文明的走向，都有一百万种可能……你考入大道宗山门，成为一代大师兄，练气一千年，一朝苏醒，白日飞升……】
【在你离开后，尘世间迎来了长久的安宁，没有了妖物的侵扰，世界开始慢慢恢复繁华，损失的人口，只需要生育，几代便可以补齐，甚至迎来新的高峰，只是修行界却再也无法恢复当年气派。一年之后，大道宗彻底将无踪仙岛建成，对外，宗门有了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无踪仙门”，乃至于数百年后，这段历史消失，人们甚至都遗忘了这段故事，不知道无踪仙门是大道宗的传承。】
【此后百年，天地灵气日渐衰退，晋入仙界的后，你将昔年所学练气术法混合禾剑，化为仙道符箓打回仙岛，易九峰与妖物厮杀百年，伤患颇多，且灵气衰颓，终究无缘踏入渡劫境界，百年后寿元终了，无踪仙门由易小荷任新掌门。】
【易小荷施展聚灵法阵，且以禾剑重新布置护山大阵，此后又因仙箓引发了许多事……只是这已都是后话】
【三百年后，星球灵气枯竭，正式进入长达数千年的末法时代，尘世间再无大修士，凡尘修者只能借助稀薄无比的灵气环境勉强修行，却也因此止步于练气境，几乎再无人成功筑基，久而久之，历史断绝，大陆再无修行者，世间只余“练气士”】
【某年某月，大秦王朝练气士“余弗”乘船偶然于东海误入无踪仙岛，月余，离开，重返帝国复命，次年，余弗再度率新船队返回东海，却再也寻不到仙道踪影，唯恐皇帝震怒责罚，故乘船远航，深入大海，不知所踪。】
……
【又是千年过去，尘世间王朝更替，仙脉断绝，只留下无数市井传说，直到某一日，枯竭的星球再度重新焕发生机……】
……
【恭喜您完成章节“飞升（彼星）”，即将开始发放奖励】
【奖励如下】
【神经反应＋5】
【本次推演人类世界语言（官话，自适应）】
【“御剑术（改良版）”】
（注：御剑术为大道宗法术修改而来，练气修为可驱动，速度与灵气消耗成正比）
（百公里耗灵约100准，具体消耗以实际情况为准，天气、负重等因素都会产生影响，雷雨天请谨慎飞行）
……
……
程林站在海边，静静等脑海中信息播放完毕。
咸腥的海风吹来，他先是有些不适应地活动了下身体，这才开始读取这些信息。
恩……旁白信息终于彻底确定了这次推演与“无踪仙岛”的关联，程林竟还额外得到了有关于“余弗”的消息。
情况与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唯一有些意外的是最后一句，看来末法时代只是持续了不到两千年，之后灵气可能就又复苏了。
旁白虽没直说，但听着是这个意思。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星球被吸干了，之后终于缓回来了。
“不会是我吸干的吧……恩，绝对不是，应该是那些妖物，对的，是妖物。”
程林默默将责任推卸了出去，之后开始审视奖励。
还是老三样。
第一个是加点，针对神经反应速度，这应该可以大幅提升战斗能力，不过也需要时间消化适应，不错。
第二个是语言，按照经验，程林迅速有了个猜测：
“难道这次的投影里会出现那个世界的人类？唔，说起来，还不确定投影哪个部分，大概率是大道宗旧山门，小概率是无踪仙岛，如果是后者……那岛屿里到底有没有被搜刮过？上一次投影的效果会不会叠加过去？”
“不确定……只能进入才会知晓……嘶……薛定谔的岛……”
程林吐槽一句，转而看向第三项。
然后，他的眼神就认真了许多。
御剑术……
光看到这三个字就令他呼吸急促起来。
要知道别看他在推演里装的一副淡然，世外高人的模样，但实际上，在后山眼巴巴看着人家御剑长达一千年……羡慕的要死了好不？
这次推演竟然奖励了御剑术？关键是自己可以用！
这个意义就重大了。
御剑飞行……无论是战斗还是赶路都是一把利器，实用程度仅次于储物装备。
至于消耗……百公里耗灵100准，听起来消耗并不高，甚至可以说廉价，不过这个数据大概率是裸剑的数据，如果加上自己这一百多斤的负重，向来消耗会增大不少，在不考虑嗑药的因素下，自己目前的修为，不知道能不能飞个一百公里。
“看来还得找时间实际测试一下。”
程林暗暗将脑海中的御剑场域图记牢，同时欣慰地想幸亏自己不胖……
正想着，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了动静，程林赶忙将手机收起来，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
这时候天还没大亮，海上雾蒙蒙的，只有东边一轮惨白太阳正慢慢往上爬，星光还明媚着，发出声音的是三人居住的那个石洞，这时候，宋珺正从里面走出来，在她身后，睡眼惺忪的何述也跟着爬了起来。
“嗨，早。”程林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并主动打招呼道。
“早，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宋珺随口问了句。
程林笑笑：“就刚刚，醒了就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你还没吹够啊。”宋珺有些好笑地翻了个白眼，随即用右手弄了下有些杂乱的头发，这些日子都是用法术凝成的淡水洗头，不够因为没有洗发液了，所以她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弄了下，宋珺看了下海面，忽然感慨说：“八天了。”
距离他们坠落在这，已经八天了。
“是啊。”程林应了一声。
之后就看到宋珺脸上浮现出凝重的模样：
“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等下去了，这么多天过去，却始终没有人来，我感觉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很可能与联邦有关，不然海王当初也不会突然攻击，我们不能再讲希望放在外界上，我们必须自救。”
“你准备怎么办？”程林抿了抿嘴唇，问。
“做个木筏，给你，或者我们一起，然后往北走，只要大方向不错，我们沿途捕鱼吃，总不会饿死，或许还会幸运的遇上路过的船只。”宋珺仿佛做了个重要决定。
划着一只破木筏想要横渡印度洋……即便三人都是五品高手，但这事听起来还是让人觉得蛮绝望的，倒不是不行，只是其中风险颇大。
如果途中遇上暴风雨，木筏坏了，三个人没有立足之地，又能撑多久？
五品又不是超人，体力耗尽也会淹死的。
程林犹豫了下，正准备先安抚住宋珺，之后再看新投影位置情况决定。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在后面哈欠连天的何述突然骂了一声脏话，之后指着天空，大喊大叫：
“卧了个大槽！你们快看！这特么是个什么玩意？！！”
两人一怔，程林心中蓦然一动，抬起头向天上看去。
旋即，饶是程林已经有了准备，也依旧吃惊地嘴巴微张。
只见，在昏黑未明的天空下，寥落星光背景上，在无边无际的印度洋万里高空之上，竟漂浮着一个巨大的难以形容的星球！！
那星球浑圆，庞大，散发出淡淡的红光，表面满是海水，破碎陆块散乱分布，宛如一道道疤痕，虚幻星球还在缓缓自转，程林可以清晰地看到星球表面的陆地山川。
一颗星辰！
这一刻，印度洋上竟投影出了一颗笼罩了大洋七千万平方公里面积的庞大星辰！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不只是他们所在的南印度洋。
在北太平洋，在北大西洋，同样有两颗一模一样的虚幻星辰降临！
三颗星球刚好将地球夹在中间！
“投影？这还算是投影么？”
何述傻乎乎地问着，却无人回答。
久久。
程林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知道再没有离开的必要。
……
这一日，“三体”凌空，世界震动！
第六百零六章 瓜分星球与万有引力
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这都只是个平凡无奇的日子。
倒并不一定是清晨。
由于时差的存在，此刻夏国帝都，天早已大亮，太阳高高升起，大都市中，车流如同湍急的河水，只是时不时堵塞难行。
在这种环境下，天空中的很多细节便会被阳光遮蔽。
就像是白天的星空，一直存在，却不那么容易见到。
不过这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帝都国家天文台。
此时已经早过了上班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才姗姗来迟。
熟稔地在院子里几年如一日的停车位停好，之后打开车门，再彭的一声关闭，抬起左手看了下手表，恩，连迟到的时间都与往日分秒不差。
心中小小地感慨下，踩着皮鞋、灰色长裤、白衬衫外套一件马甲的中年人才捏着钥匙往大楼里走，脑海里想着要处理的两件小事，他透过两栋大楼的夹缝看到后面开阔地那些雪白的朝向天空的望远镜，感觉那活像是一根根话筒。
满腹心事地走进大楼，却意外地发现楼内格外躁动，空气中都满是一股不安的气息，忽然，走廊里一个办公文员焦急地跑出来，一个躲闪不及两人半个身子撞了下，中年负责人皱眉批评道：
“小王，你这慌慌张张的什么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着，发现对方神态慌张，于是忍住了长篇大论，好奇问道。
接着，便听那文员捏着一份打印文件，语无伦次道：“领导，投影……投影出现了！”
“不就是出了个新投影么？这不是很正常的么，你也至于这样？这次又是出现在哪了？还是飘在天上的陆地？”
“不……不是……是个球，这次投影的是颗星球！”
“你说啥？！”
……
……
“吱呀——”
紫山上的停车场，梁靖急匆匆地下了车，旋即几乎是跑着向半山腰的建筑物里奔去，她刚刚收到了消息，天文台观测到了地球周围竟出现了三颗庞大无比的星球投影。
这个消息出来的瞬间便引爆了特理部，惊的那些值班领导瞠目结舌。
投影出现也有小半年了，算来也有十数个之多，原本，人们已经不再会因此而太过惊讶，然而这次却终究是大不相同。
“司首！司首！新投影是三颗星球！”
梁靖推开朱红大门，看到天井中站立的身影，赶忙喊道。
施圣存站在树下，似乎正在望向天空，闻言神态不变地看过来，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
啊，也对，身为一名感知系的八品境，这般庞大的投影，又怎么会看不到？梁靖一时有些惭愧，却也知晓是最近这一个星期来，太累了的缘故，导致精神和情绪都不稳定了。
联邦的兰斯洛特晋级八品，这直接更改了世界局势，夏国在全球修行界的一些布置都不约而同遭到了反弹，严重些的，如宋珺所在的押运船只直接失踪，疑似被击沉。
轻些的，不少国家的修行资源采购订单都出了问题，需要重新商谈，这些事每一件都不容轻视。
以致于，这段时间，整个司局都忙碌不已，便是连寻觅失踪船只和人员，都不得不延后。
“那这会不会出问题？”梁靖有些焦急地问。
施圣存轻而肯定地摇了摇头。
然后梁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
虽然早在前面几次浮空投影，学界便已经仔细研究确认过，投影的存在对现实地球的影响很小，但这次终归有些不同，而且，相比于那些科学家，梁靖始终更相信司首的判断。
“这次的投影，的确有些不同，不过，倒也不用太担心，相比之下，如何分配才是如今需要考虑的问题。”施圣存说。
梁靖点头，按照她拿到的观测结果，这次三颗星球分别位于三大洋上，横跨的面积太大，大部分又都是公海，确实远不如前面那些次容易分配。
“走吧，总部那边现在人已经齐了，我们过去再谈吧。”施圣存迈步便往外走。
梁靖愣了下，隐约猜到什么：“这次……难道您要……”
“联邦最近跳的那么欢，看着也属实惹人生厌，我的伤养的差不多了，也该站出来了。”
梁靖语气微微激动：“您是想……”
“一个小目标，”施圣存来到朱红大门外，那张颇具年代感的干净脸庞上浮现一个微笑，“先拿下一颗星球。”
……
……
相比于位于白天的夏国，地球黑夜的那一侧的人们更早地发现了天空中的异样。
三颗星球何其庞大，即便隔着极远，也能目睹。
那淡红色的星辰在夜幕中是如此醒目，以至于瞬间被十数亿人看到，之后，再经由互联网媒体，以照片、视频的形式传播开去。
这个消息顿时如同一枚深水炸弹，掀起滔天巨浪。
不只是灵修论坛，即便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的，世界修行者联合会旗下的隐匿论坛中也同样炸开了锅。
吸引了全球修行者的注意。
……
灵修九院。
时间已经进入十一月，北方隐隐的，都有了冬天的感觉。
校园里，异能练习区，付仲庭刚刚在房间中进行完日常练习，走出来，从储物格中拿出手机，便愕然发现“集英社”群里面刷满了消息。
拿起衣服，匆忙跑到了学院的社团部，推开门，就发现房间里已经是人满为患，社团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正围着那一台可以接入外网的电脑紧张地搜集信息。
看到他进来，有成员当即打招呼，他点点头，旋即走过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投影出了星球？”
“老付，你来看。”
坐在电脑前的孙骁把他拉过来，指着上面的文档资料和新闻，还有视频，苦笑道：
“就是这样，这次投影可有点意思了，竟然是星球，我的天，大家正研究着呢，特理司内网里发的消息，说是一司的施司首已经公开喊话，与苏国第一强者弗拉基米尔结盟，要了太平洋上的星球，联邦那边还没公布，但小道消息，兰斯洛特应该会选择大西洋上的星球，毕竟地理位置近，不出意外，欧洲那边的人，也会选择大西洋星球。当然，这次投影想要垄断基本不可能了，一个星球啊，上哪垄断去，怕是真要群魔乱舞！”
旁边的谢青珂也点头，认同了这个看法：
“按照目前的情况，应该会是这样，两边顶尖强者目前还没有开战的意图，那瓜分就是最好的办法了，相比之下，印度洋上这颗星球才比较复杂，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旁边坐着的一个学员挠头说：
“我倒是觉得，咱们应该关心点更实际的，比如……这咋上去？飞机能行么？难道咱们还得发射火箭过去？”
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
付仲庭摸摸鼻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说：“这些都不是咱们该管的事，程林不在，谁等下跟我去找黄院长问下这事？”
“我跟你去吧。”谢青珂说。
说完，语气一顿：“说起来，程林怎么还不回来？连消息也不会，电话也打不通，一晃半个月了，难道他的任务还没结束？”
孙骁耸耸肩：“那可是国际押运任务，估计是信息保密，位置坐标啥的都不能透露的，远洋航行的，半个月差不多，唉，我还想着他回来咱们聚聚呢，这下怕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赶上这回的投影了。”
这一个星期，货轮失踪的消息一直压在一司，九司中只有领导层才隐约知道可能出事了，像他们这些学员，根本还不知道这件事，单纯地以为程林还在做任务。
……
……
接下来的一天，互联网上新闻狂轰滥炸。
修行界内部也是暗流涌动。
鉴于投影凝实时间，各个大国并未拖延太长时间，便纷纷公开喊话，表明了态度。
与大家猜测的差不多，夏国与苏国等几个强国共同选定了太平洋投影。
联邦、欧州等国选择了大西洋投影。
非洲、澳洲等南部国家选择了印度洋投影，总体上还是依照地理位置进行的，毕竟若是真有所收获，无论是物资运输还是人员救援，印度洋都太远了，难以进行有效的开发，更合适一些小的组织、个人进去搏杀。
而就在人们以为势力划分已定的时候，新的消息公布。
联邦此次将派出八品兰斯洛特入主大西洋，而全球“百强榜”第三名，“海神”伯纳德则将率领一部分联邦精锐赶赴印度洋投影！
夏国施圣存进入太平洋，“西部镇守使”，“百强榜”排名第四的黎阳将同样率领部分一司，以及各地方特理司强者，赶赴印度洋！
这针锋相对的消息一公布便引发了全球关注。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并纷纷意识到，夏国与联邦，显然准备在印度洋投影中展开一场争斗！
而在八品境作为威慑力存在，引而不发的格局下，这一场争斗，极有可能奠定接下来一段时间，全球修行界第一大势力的归属。
……
而相比于外界的狂风骤雨，在南印度洋的荒岛上。
程林、宋珺、何述三人则在认真地砍树，制作木筏。
当投影出现来到了第二天，随着三声重叠在一起的巨响，程林他们头顶的星球彻底凝成实体。
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星球之间的引力导致的史无前例的超大型“海浪”。
当程林三人目睹海洋中隆起的万米之高的海浪时，他们有了瞬间的呆怔。
“哗！”
澎湃的海水狠狠拍在沙滩上，将三人淋了个透。
抹了下脸上的冷水，何述吐槽道：“牛顿棺材板快压不住了啊！”
第六百零七章 山与海的彼端
“牛顿棺材板快压不住了啊……”
听到何述的话，程林想着眼前这事大概率不归人家管。
投影的存在始终是一种奇异的状态，即便是凝成实体，也与真实有所不同，这在此前的浮陆投影上已经早有体现，不然的话，光是三颗星球的互相作用力，地球早就毁灭了。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毫无影响。
就像是他们面前的海浪一样。
海面并不是突然隆起的，而是缓慢的进行着，起初，笔直在星球正下方的海面缓缓抬高，之后的几十个小时里，随着星球越来越清晰，隆起的“海山”越来越高。
是的，“海山”。
程林想不出更适合的词语，引力将一部分海水抬高，看上去，就仿佛是一座山峰从海底隆起，越来越高。
因为是缓慢进行的，所以没有对周围产生什么“毁灭性”影响，海水依旧流淌，只是从一侧爬上山峰，在峰顶骤然再从另外一侧滑下去，极为神奇。
引力持续存在，所以山峰也始终维持着，不会垮塌。
考虑到整个印度洋的水存量，这也对海平面影响不是很大，不过，却也使得周遭的海域狂暴了许多，一些小的，只有十几米的浪潮环绕在“海山”四周，极不宁静。
“哗……”
随着拍上沙滩的水花再度涌回大海，三个人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返回去将木筏拖了过来，在引力的作用下，这周围的物品都“轻”了很多，就连人也是一样，随便一跳，便是几十米高，不过程林之前尝试过，还是没办法直接跳到星球上。
“开始吧。”
“好。”
三个人做了最后的确认，之后检查了下随身物品，有些留恋地最后看了眼这个荒芜的小岛，旋即，他们将木筏推入水中，跃上去，以三角形的位置分配做好，之后，甚至无需用桨，那奔流的水流当即将木筏推向了前方，推向了那远处，几乎连通星球的“海山”之上！
……
……
印度洋北部，一艘从孟加拉湾驶出的大型船只此刻正经过拉克代夫海域。
巨大的海船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最前面的一大群，近百个穿着特理司制服的精锐，每一个都透出凶悍之气。
而在特理司身后，穿上还有数百来自亚太其余国家的，不同制服的修行者，只不过相比于特理司，质量上就要差了不少。
这次投影出现在公海上，没有哪个国家拥有法定的领地权，自然便没有垄断的探索权，因而，任何一个组织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探索。
一部分选择了独行，另外一部分则是向大组织靠拢，形成所谓的亚太联合探索阵营，当然，这是很松散的，只是同行，等进入之后，大概率是各自探索各自的，不过既然选择了踏上夏国这艘船，便也有其实际意义在。
相对应的，联邦也联合了一批国家，隐隐的，两个阵营的对抗就很分明了。
“大家原地准备，二十分钟后将驶入引力强场域。”
甲板船头，一个被漆黑动力装甲武装到牙齿的年轻男人开口说。
之后，大家便开始做最后的检查。
甲板上嘈杂起来。
“黄副司，最近气色不错哈？有日子没见了，怎么样，沈司首最近还好？”
忽然，蜀都十三司司首何狩武晃悠着富态的身躯来到了黄茵面前，笑呵呵问道。
黄茵一身笔挺制服，英姿飒爽，两条大长腿踩着皮靴，雪白脸庞上戴着太阳镜，闻言摘下眼镜，不咋待见地扫了何胖子一眼：
“呦，什么时候上船的，之前没看见，呵，沈司首挺好的，不过说起来，你这肚子是越来越大了，看来蜀都司局油水不少啊。”
何狩武嘿嘿一笑：“惭愧，惭愧，跟你们比不了，我们十三司穷啊，最近日子过得紧巴巴，要不然，你看这回我堂堂一个大领导，都亲自跑过来，这不还是手底下没人么。”
黄茵翻了个白眼：“你少哭穷，你们不富裕就没谁富裕了，说罢，过来什么事？”
何狩武搓搓手，笑道：“没事就不能聊聊啊，恩，倒也有个小事，这回进去万一遇上什么外星人啥的，小晗借给我们使使？”
“滚。”
“哎你还急了，不白借，给钱的……”
“滚。”
“你这性格啊，哎，要不你民主一下，征求下人家意见不是？”
“滚滚滚！”
眼看黄茵要发飙，何狩武尴尬地摆摆手，撤了，等他走了，躲在黄茵身后的孙小晗才松开了口气，紧紧抓着黄茵的手，说：“院长，我哪都不去，那胖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上回在蜀都他就贼溜溜瞅我来着。”
考虑到这次投影了一个星球，上面很可能有智慧物种，所以各大司局都把手里的有“翻译”能力的修士给带上，有了精灵那次的经验，夏国也储备了一些翻译人才，不过也没多到可供分配的程度。
孙骁的妹妹，孙小晗也算有经验了，这回就被征调了过来。
“放心，你就跟着我，咱哪也不去。”黄茵乐了。
正要再说几句，忽然就看到一个穿着黑白裙的人影走了过来，黄茵愣了下：“草薇？”
草薇嗯了一声，小脸冷着：“程林呢？这次他怎么没来？”
黄茵一听心中猛然百味杂陈，心情低落了下去，却努力维持着笑容，没有表露出来，随口笑道：“他之前和一司的人执行任务去了，任务还没结束。”
“真的？”
“当然，我骗你干嘛。”黄茵略有些心虚地说。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电话也打不通……”草薇咬了咬嘴唇，又问。
“我也不清楚，国际任务，有保密条例的，总之，快了，这次探索结束大概就能回来了。”
“哦，”草薇失落地点点头，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什么一般，有些生涩地说了声，“谢谢。”
等看到她走了，黄茵才终于松了口气，望着前方无边无际的大洋，以及远处那庞大的堪比珠峰的“海山”，蹙眉，心中深深叹了口气，手也下意识攥紧，弄得孙小晗微微咧嘴，却也察觉到什么般，没敢问。
……
而在大洋的另外一侧，联邦的船只也逼近了“海山”。
甲板上，身材高大，上身赤膊，头发深蓝，手中握着一根奇异法器的“海王”伯纳德·奥布里静静站在前方，在他身后，一个个打扮各异的联邦高手或严肃，或懒散地散布着。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杀意。
兰斯洛特晋级，施圣存受伤，这显然是个极好的机会，最近这一周，原本与夏国关系紧密的一些势力已经开始摇摆不定，而这一次，两国在印度洋投影的交手或可一举奠定胜局，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相比之下，探索得到什么好处，反而都是其次的事。
……
相比于两大国的紧绷气氛，其余的来自各个国家和势力的探索队伍就“轻松”了不少。
大洋以东，从澳洲出发的一只洁白的大型游艇青盈地划破了水面，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甲板上横放固定的一只躺椅上，一个黑发棕瞳的华裔女孩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之后伸了个懒腰，致使身上的米黄色薄毯滑落，显出大片白腻：
“小的们，唐僧……咳咳，咱们到哪了？”
从游艇房间里走出来的另外一个女孩端着个托盘，上面是全套的装备，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叶子姐，你再不认真点，咱们就都到西天了。”
女孩愣了下，爬起来，认真道：“不是说了么？出任务的时候要叫我船长！听到了么？大副女士！”
“大副女士”闻言再度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船长，咱们预计还有十分钟就进入强引力场了，您再不起来，等下毯子就飞到异世界去了。”
“十分钟？”
女孩愣了下，急了，赶忙站起来，一把拽过来外套，中气十足地大喊道：“全员集合！！！”
……
……
轰隆！
海水碰撞发出宛如闷雷的轰响。
就在各大国刚刚闯入“强引力场”，抛弃船只，顺流而上的时候。
一只简陋，甚至有些丑的小木筏已经爬到了“海山”的顶峰。
程林三人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一缕缕的，死死抓着木筏，控制着不让其侧翻。
这时候，他们旁边的“海山”几乎垂直，濒临九十度角，若不是引力的存在，三个人早就掉下去了，而如今，他们不仅没有下坠感，反而是感觉身体如同一片鸿毛，被某种力量拉扯着，仿佛一松手就会被头顶吸走般。
“引力越来越大了！马上就到顶了！”
轰隆声中，何述脸色惨白地大声喊道。
宋珺看了下身下，只觉一阵眩晕，若是没有引力，从这个高度追下去，就算是海水也会将他们摔得粉身碎骨！
“伞包都紧好了么？”她试图做最后一次确认。
上次探索“沃土”，发下来的装备中，通讯器已经被收走了，但类似于伞包、绳子、匕首这类便宜货都还在，谨慎起见，他们都把伞包背上了。
等三人都做了个OK的手势，坐在木筏前面部位的程林才努力地吸了口已经很是稀薄的空气，仰头望向上方星球，大喊道：
“3、2、1……跳！！！”
话音刚落，程林松开双手，左手与何述紧握，右手牵住宋珺，曲腿蹬飞木筏，在反作用力以及超强引力的作用下，三人宛如羽毛般被升空而起，向着深空飞去……飞去……
然后蓦然只觉的撞破了一层无形的界限！
下一秒，程林只感觉天地仿佛瞬间颠倒了，眼前出现了无尽的云雾，身躯一沉，三人手拉着手，向下方坠落……坠落……
……
……
与此同时。
在这颗星球中间的那片大陆上。
河内州府境内一场军队间的战斗刚刚结束。
染血的大地之上，硝烟弥漫，原本占据优势的一方军队突然遭到斜侧里一支重甲骑兵的突袭，致使军阵大乱，形势倒转。
在付出了数千人的生命之后，兵败如山倒，一支护卫小队以全员死绝的代价终于成功送出一人。
第六百零八章 参见上仙
冯铮走在荒芜的田地里，浑浑噩噩的不像是个人，像是鬼。
王朝正值深秋，脚下的农田里却没有粮食，除了荒草，还是荒草。
他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先是染透了衣服裤子，然后又染红了双腿挪移间蹭过的那些枯死的杂草，为单调的山野添了一抹血腥的亮色。
他穿着野兽皮毛鞣制的鞋子，灰色的长裤，上半身套着一件软内甲，上面好几个大豁口，是刀剑所伤，有的新，有的旧，几乎裂开，可以隐约间看到里面的血肉模糊。
他的手里没有武器，脚步很沉，一张并不算苍老，但饱经风霜的脸上血污遮住了真容，眼珠也朦胧一片，表情绝望而哀伤，又带着些麻木。
空气有些潮湿阴冷，两天前下过雨，土地还没完全干透，这时候，两只鞋子都裹上了厚厚的黄泥，让他走的更困难，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要往哪里去，只是本能地往前挪。
河内交战，作为这支编军的主将，他原本做的极好，眼看胜利在即，却不曾想到王朝重甲骑兵突现，现在想来，应该是情报方面出了疏漏，严格意义上来讲，罪责并不在他，但想想分兵河内之时，青州王对自己的殷切期望，以及大败之际掩护自己冲杀出来的一班心腹，冯铮不由悲从中来。
不过，他很快还是努力振作了起来，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赶回主军，将这边的情况回秉，包括河内府州争夺的失败，以及王朝方面的兵力动向，这都是极关键的情报，早一分，晚一分报回去，都可能极大地影响战局。
这样想着，他开始努力冷静，先要弄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可刚一动脑，他便大脑一阵晕眩，扑通一声栽倒在田野里，昏迷了过去。
秋风吹过。
大概过了不一会，一个早就在远处观望的状似猎人的男人小心翼翼走了过来，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猎刀，显然在远处观察已久，等确认冯铮昏迷了，这才大胆些仔细看。
等他看清了冯铮的军服上的“青”字，不禁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情，犹豫了好一阵，他才一咬牙，将冯铮扛了起来，之后带着他迅速往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子里走去。
……
……
他们离开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队大概十来个骑兵赶到。
他们穿着大炎王朝的官军服装，看起来神态冷淡且焦急。
“血迹往那边去了！有两个人的脚印！”
一个骑兵下去检查了下，汇报道，旋即指向了那个村子，军官当即勒了下缰绳，道：“走！”
之后，一行十多骑，沿着附近的小路策马奔向小村。
这个村子很小，大概只有十几户人家，村口刚巧有个农夫抱柴经过，当他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一群刀光闪闪的兵马时，完全吓得动弹不得。
只听为首那军官坐在马上，手中长剑出鞘，厉声喝道：“有没有看到陌生人？”
那农夫双腿颤抖着，手中柴禾散落一地，在浓郁的杀气下扑通跪倒，支吾着指向了村中的一间房屋。
……
片刻后，全村的老少被集合在打谷场上，村中壮年不多，大都是老人妇女以及孩童，村子很小，军威很盛，只需要稍微恐吓便找到了被救回村子里的冯铮，以及那个猎人。
“昏迷了！”
一个骑兵将昏迷中的冯铮拽过来，说。
领头军官神色大喜，擒获敌军将领，这可是个天大的功劳，眉宇间喜色掩饰不住，当即道：“带上！”
眼看着手下将冯铮捆起来，往马背上栓，军官环视其余人，眼神闪动，不知在琢磨什么。
忽然，他冷笑着走向了被打折了手脚扔在地上的猎人，迎着对方怨毒的眼神，一刀戳中心窝，将其击杀，旋即冷眼扫向打谷场上噤若寒蝉的村民：
“包庇反贼，按国法当诛！且株连九族，你等还有什么话说？”
被军官一阵恐吓，不多的村民们顿时慌了神，河内府州农人大多时代农耕，且在这个年代还留在乡下的本就见识短浅，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县城地界，更不要说州府。
此刻，一众村民纷纷跪倒，惶恐不安的祈求跪拜，一部分更是愤怒地朝着死去的猎人吐口水，努力试图将自己摘出去。
军官拄刀而立，脸上表情越发冷酷阴森：“你们不知？我倒觉得你们怕是青州反贼的同党吧！来人！速速将这些反贼诛杀！”
听到这话，身后其余骑兵纷纷露出笑容来，久在军中，他们自然明白，长官这是准备多捞一批战功，刚刚河内大战，接着便是论功行赏，虽说抓了冯铮已然收获不菲，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将这些村民杀了，割了耳朵、人头，总也能换些军功。
“不！军爷，我们不是！我们不是啊！”
村民们愈发惶恐，却大都连逃都不敢，只是不住磕头，并在心中祈求神佛护佑，忽然，一个村民终于跳起来，率先向后逃去，却被官兵一支羽箭射中右腿，噗地跌倒，抱着腿仰天惨呼。
只听打谷场上杀意弥漫，就在这时候，那倒地哀嚎的村民猛然瞪圆了眼珠，望着天上飘下来的三个奇怪物件，一时竟呆怔了下，旋即，当他看清那是三个人的时候，更是几乎忘记了疼痛：“人！天上有人飞来啦！”
什么？
这一声喊当即令一众军官手中动作微微一停，抬头望去，便只见在暗沉的天上，有三个人借助诡异的“巨伞”正缓缓飘落。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意识地飘了过来，速度破快，只是片刻间，便是于半空甩脱“巨伞”直接追落在地。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别告诉咱几个一下子穿越到古代了……”
何述挣脱降落伞，爬起来，当即一脸惊奇地打量这些“土著”，之前在天上还看不清楚，三人都以为是异界生命，便打算过来看看，却不曾想，这些人容貌衣着竟与人类极度相似，只有细细打量的时候，才会发现些许细节的不同。
“看来这颗星球与咱们的世界极度相似。”宋珺也颇感惊奇地四下打量。
这些“土著”的语言，他们听不懂，但看着场面，也能多少猜测出个七八分，作为现代人，眼神当即就有些不对了。
不过考虑到具体情况并不明朗，两人倒也谨慎地没有动作。
只有程林通晓语言，听懂了大概，心头一动：
看来这个年代并不太平……
另外一边，无论是军官还是村民们都被从天而降的三人镇住了，末法时代已有数千年，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能飞天遁地的人总是抱着极大的畏惧。
尤其是联想起近年来各地频繁发生的一些古怪事件，这一幕便引发了更多的联想。
于是，场面当即便僵持了下来，直到何述大大咧咧走向那些军官，试图比划询问情况，才终于有了变化，之前那个射箭的骑兵大概是被何述的动作吓住了，手一抖，一根羽箭便飞了过去，咄的一声没入泥土，何述当即脸色微变，本能地摸出灵兵，看到这一幕，军官心胆俱裂，凶悍气涌起，骂道：“来人必是反王同党！”
旋即发出进攻指令，一群骑兵当即催动战马挥动武器，向三人冲杀过来。
这一幕当即引得村民惊恐呼喊，程林三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
看上去似乎引起误会了。
面对异世界的人，三人都没什么心理包袱，何述看了眼宋珺，悠闲道：“你来我来？”
“别废话。”
宋珺绷着脸，话音刚落，身周便有青光涌动，四周狂风顿起，宋珺十根葱白手指望着前方一转，前面的骑兵护甲便纷纷崩解，仿佛遭遇无数利刃劈砍，瞬间血肉模糊，跌落在地，不成人形。
何述咧咧嘴，似乎生怕抢不到，赶忙纵身冲入骑兵阵列，手中灵剑宛如一根长棍，覆盖淡红光辉，似乎有无穷巨力，那军官拼力一刀挡来，直接被整个人砸飞，胸口塌陷，生死不知。
整个战斗几乎眨眼间便结束。
十数位王朝精锐全军覆灭，惊得那些村民嘴巴张大，一声也发不出，片刻后，一人终于如梦方醒，口呼：“上仙！参见上仙啊！”
嘈杂声中，冯铮刚撑开眼睛，便看到了两人开启异能大杀四方的一幕，旋即，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眼神发亮：“上……仙？”
……
……
类似的一幕在整个大离王朝各地上演。
在强引力场的作用下，奔赴印度洋投影的各国修士纷纷沿着“海山”而上，之后纵身跃入这颗陌生的星球，之后如同被风吹起的一大片蒲公英，纷落大地。
……
广宁州府，一道绵长的军营外，一众士兵愕然地望着从天而降的修士，先是惊愕，旋即跪拜口呼仙人。
……
大离国都。
郊外一座用以祭祀的宏伟高台上，王朝国君率群臣汇聚于此，祭祀上天，请愿诛灭反贼，平定四海，延续王室正统。
却只听天空阴云汇聚，隐隐有风雨袭来，群臣惊诧间，纷纷抬头望天，便见密密麻麻的奇异巨伞飘来，旋即收拢，一众长相怪异，头发、瞳孔、肤色异于常人的“妖魔”落入祭台。
海神伯纳德握着权杖，周身水元素凝聚，他环视四方，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躲在桌案底下，不住颤抖，肥硕如猪的“贵人”身上。
“你们就是这个星球上的……人类？”
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语言。
伯纳德眉头皱了皱，他身后便有一个异能者走过来，泼洒出一片光辉，用异能进行了“翻译”。
旋即，沉寂两秒，那“贵人”突然爬了出来，颤声道：“朕……乃大离皇帝，参见……妖……不……参见上仙！”
……
大离王朝，元武一十四年，天地大动，群仙降世。
第六百零九章 广宁大营
陆地极大，因而即便是再多的修行者，分散在这么大的面积里便是显得分散了。
各个组织在过来的时候，大多也选择了类似牵扯的方法，使得同伴不会散开，即便有散开的，也可以用通讯器联络集合，相比之下，此刻坐在河内某无名山村破旧房屋里的三个人便有些焦躁。
……
这是村子里看起来最好的一间房，却依旧破烂。
斩杀了那些骑兵，村民们似乎产生了某种误解，不过考虑到语言不通，也没法辩解什么，三个人便暂时在这里坐下来。
一来是尝试沟通，二来也是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显而易见，这个星球是类似于平行世界一样的地方，只不过时间线，历史都与我们截然不同，又或者，人类社会的这个形态是必然的巧合，不过这些对我们并不重要，让那些专家学者头疼去吧，咱们目前的主要任务是想办法和大部队汇合。”
房间里，何述坐在被烧的热腾腾的土炕上，十分认真地分析。
程林与宋珺也盘膝坐在旁边，房里没有其他人，村民们都退到了院外，至于冯铮则又晕了过去，被村民安置在了隔壁的房间里。
三人中间是一个褐色的小炕桌，上面摆放着些饼子、腊肉，水果之类的，甚至还点着香烛，看上去，就像是逢年过节，坟上上供的那套东西。
“问题是怎么汇合，我们的通讯设备都毁了，就连信号弹都没有，按照之前在天上看到的情况，这个世界很大，谁知道司局在哪里？”
顿了顿，宋珺认真地皱着眉头说：
“而其他组织的修士也不容易找，而且关键在于，我们不清楚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遇到人，也不好衡量敌我，若是撞上敌人大部队，也会有危险。”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考量，程林从打落地便显得沉默寡欲，实际是在通过观察了解这个世界目前的情况。
如今，也算掌握了些许。
空气中是有灵气的，只不过浓度与地球相比都稍差了些，这说明这个星球的确刚刚才“复苏”，不过却似乎没有“觉醒者”，这是从那些骑兵与村民的反应上分析出来的。
恩……这些土著看到我们施展异能，都显得非常惊讶，并且口呼“仙师”，这说明他们对异能缺乏了解，如果这个世界也有类似地球的异能者觉醒大潮，他们不至于这个表现。
为什么这里的人没有觉醒异能？
恩，大概率还是世界规则不同……
从那些人的交谈中，可以听出我们所在的地方位于所谓的“大离王朝”，那些骑兵似乎是大离的官兵，而那个昏迷的军官则是所谓的“反王”手下。
联想到听到的“青州军”之类的词，程林试图脑补了一个背景：
大离王朝统治多年，却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国内刀兵四起，而其中便有一支从青州起家的军队，正在此处与朝廷交战。
从村外田地荒凉景象可以推测出，这场战斗已经打了不短的时间，就连耕种土地都没有人了。
想到这，他停止思索，开口道：“通讯设备指望不上，我们就只有两种方式。”
见两人看过来，程林缓缓说：
“要么，是我们主动制造出一些动静来，吸引其他组织的人寻找过来，不过这有一定风险，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再或者，便是我们主动去一些大组织大概率前去的地方，比如有名的灵地，这个国家的首都，以及一些特大型城市或者能接触到这个世界高层的地方。”
“你们应该也察觉出来，这个世界灵气浓度低，那些人似乎也没见过修行者的样子，语言又不通，灵地怕是难以寻觅。”
说到这。
宋珺看向他，眸光闪亮：“所以我们只需要去首都，或者大城市？”
“没错，”程林冲她微笑了下，声音平缓稳定，“想要快速地与这个国家建交，这是最直接的方式，向来咱们司局如果进来，大概率也会做出类似的决定，我们只需要过去，就有机会与他们汇合，只有过去的办法……诺，我们可是有地图的。”
程林指了指面前小炕桌上的一些杂物，这都是从那些骑兵身上搜来的，其中最有价值的便是一张地图。
虽然他们“不认识”字，但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那个画的最显眼，字最大的地方肯定是首都。
至于他们所处的地方，只需要找个村民，比划下就能得到结果，想来，这不需要语言对方也能理解。
“好，那就依你的想法，咱们立即就出发？”
何述听了豁然开朗，顿时就坐不住了，程林笑了下，正要点头，忽然眼神一动，看向纸糊的窗外，说：“那人醒了？”
……
冯铮的确再一次醒了过来，睁开眼的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之前目睹的是否为幻觉，直到踉跄出门，看到村口那些没人敢碰的尸体，他才意识到并非虚假。
旋即，他立刻问了“上仙”的位置，赶忙找了过来。
随着“噗通”一声跪下，院门打开，程林三人依次走出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这陌生的土著。
这人脸上的血污之前被猎人清洗过了，显露出真容，看上去年纪约四十，考虑到行伍，大概真实年龄更低，容貌无甚出奇，倒是气质看起来便不是普通人。
“青州王旗下右卫军将领冯铮参见各位仙长……”
这人也直接，不等三人询问，便自我介绍了起来，不仅如此，更是极力邀请三人前去见青州王，理由给的很蹩脚，但程林自然听出来，应该是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在这种情下竟还有这种胆识，或者说脸皮这么厚，倒也是个人才……程林心中念头闪烁，表面上装出听不懂的模样，却也终于确定了心中猜测。
按照这个冯铮的说法，当今王朝皇帝暴虐无道，残害忠良，以至于民不聊生，惹得天怒人怨，加上几场大灾，天下群雄并起，想要推翻当今皇帝，战争已经打了三四年，渐渐的，弱小的起义军要么被灭，要么被吞并，到现在，只剩下有皇室血脉的青州王军队越来越大，与朝廷作战。
他带领的是右卫军这次分兵河内，却意外中了埋伏，遭遇惨败，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当然，程林也不是小孩子，没有如此轻易地相信他的话，并且，再怎么说，这也是人家国内的事，自己等人作为外人，属实不太好插手。
这时候，冯铮终于说完，一个头叩在地上。
何述咧咧嘴，一脸迷茫地对两人道：“这货说啥呢……这一大堆，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宋珺也有些迟疑，想了想，说：“他好像是想让我们帮他做什么。”
程林在旁边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拿出地图，走上前，先是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土地，又指了指“王都”所在之处。
冯铮一怔，心中有些慌乱。
他虽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历，但想来即便不是仙人，也是有大法力的练气士，就如同军师一般，眼看对方似乎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点名大离国都，冯铮心如乱麻。
下一秒却是有了主意，他轻轻握住地图，然后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头，看上去无比诚恳。
之后，他就看到面前的三个衣着奇异的人物一齐露出笑容来。
“看上去，我们有向导了。”何述大大咧咧地天真笑道。
宋珺虽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不过他这伤势……短时间走不了吧？”
“这还不简单？”
程林闻言轻笑，右手轻轻一晃，掌心便多了两瓶药剂，半是强迫地令冯铮吞服下去，之后，他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没到半个时辰，就恢复了行动能力。
这让这军中将官眼珠子瞪大如牛，看待三人的目光越发尊敬。
……
……
有了向导，三人便再不耽搁，当即带着冯铮出了村子。
之前杀人的时候，宋珺与何述默契地都没有伤害那些战马，之后也都给绑在了村头树上，这时候用来赶路再好不过，虽然没学过骑马，但以五品修为压制，加上鞍鞯俱全，倒也问题不大。
唯一的问题是冯铮看到三位仙人爬上马匹的时候，眼神多少变得有些怪异。
在大离王朝的传说中，仙人不说驾云而行，最起码，也要驾驭飞剑才显得合适些。
不过程林对此倒是没有偶像包袱，一来是他“当年”就算是一剑砍翻妖族大陆不也是不会飞么？
二来么……
“呵呵，看到五品骑马就惊讶了？那等你看到斗帝骑马不得吓死？”
程林牵着缰绳，心中暗笑。
旋即，就听群马齐嘶，一行四人，向着通往广宁州府的官道狂奔而去。
……
……
两座州府相邻，说远也远，说近也近。
途中众人不断换乘，沿途经过了几座城市，遇上了好几次官兵截杀，都被三人轻松施展异能冲了过去，只看得冯铮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脊背阵阵发凉，隐约有些后悔，不清楚自己将这三人带回去是福是祸。
就在他忐忑复杂纠结的心思里，天光阴晴数次，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进入广宁州府，看到了那绵延在荒野上的营寨。
此时秋风吹得营帐中无数绣着“青”字的军旗猎猎作响，而刚到营寨外围，程林便开启了朦胧之眼，愕然望见军中大营处，一道道绚烂光彩升腾起来。
“停！”
旁边宋珺突然叫停，勒住马匹，眉头皱的紧紧的，显然也是发现了异常。
第六百一十章 场外援助
“唏律律……”
眼见前方大营肃杀，几人纷纷拉扯缰绳，停在原地。
程林眯了眯眼，心中一动，在他的感知中，营帐中心位置光彩几乎连成了片，这意味着起码有几十个强者在这里，而从光辉亮度判断，几乎都是中阶修士。
而最令他惊讶的，还是其中一道格外亮起的光辉，宛如火焰般，在不住跳动，只是看着，便心生些许灼热感。
“怎么了？”带路的冯铮眼望大营就在近前，心中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可却见三位“上仙”停了下来，他也不敢贸然离开，只能小心地问。
宋珺转回头来，一双柳叶眉下，眼眸流光多了些许寒意，考虑到语言不通，她也不说话。
冯铮当即心头一跳，还以为对方是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即便是明知道语言不通，还是惶恐摆手，解释道：
“小将无意欺瞒上仙，这里的确是前往王都的大路，只是我青州军也正在向王都行军，所以……才……吾王向来对化外高人极为仰慕，就连我们军师也是修行中人……”
宋珺听不懂，程林却在旁边听的明白。
显然，这片营寨便是所谓的青州军主力，那个反叛的王爷应该也就在这里，程林对此没多大兴趣，倒是那个军师竟也是修士？恩……难道是末法时代的练气士？
程林想着，不禁有些好奇。
看向两人，开口措辞，谨慎道：“我隐约感觉前面有浓郁的灵气波动，可能有修行者在前面。”
宋珺点点头，认真道：“的确有，而且很多，我能感觉到，很可能是地球的人，当然也说不准，怎么办？要不我先去探探？”
出于谨慎，他们都不敢贸然进入，万一撞进联邦十三区的大本营，那岂不是千里送人头？
程林正要说自己去探路，突然，却只见大营中有一道“光彩”闯出，向这边疾驰而来，程林心中一跳，知道对方是发现了三人，大概也是感知系修士，忙关闭朦胧之眼，仔细看去，手中也已召唤出灵剑。
然而下一秒，就看到从营帐中奔出的竟是一台漆黑“装甲”！
对方跑过来，也是一愣，旋即合金面罩自动打开，显出一张年轻的，惊喜的脸庞：
“宋珺？何述？你们怎么在这？！”
……
……
来人显然是一司的人，程林惊愕之余不禁感慨这还真是运气了，不过转念细想，倒也不是完全的运势使然。
这青州大军营寨连绵如山，怕是有数十万军兵，驻扎在这旷野上，从天上看贼醒目……不比城市的规模差多少，想来特理司也是观察到这边动静，选择了这里作为落点。
两边确认身份，众人当即被领入军营。
宋珺与何述都面带喜色，没想到竟这般顺利。
“苦尽甘来啊，咱们之前倒了那么大个霉，这会算是转运了！”何述笑的灿烂。
而冯铮同样已经被人认出，引发了一片喧嚣，这时候，这位败军之将终于再也忍不住，迈开大步就往中军大营跑，显然是心急要将消息传递出去。
程林三人这时候倒不是不急了，跟那位一司队员询问了下，大概了解了外界的情况，等听到联邦兰斯洛特晋升八品，在全球范围内开始与夏国角力的时候，都是神态一凝。
“好了，黎镇守他们在中军开会，这会也不大好打扰，你们先在这等一下，我通知下大家。”
“好。”
点头间，那一司队员先走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才被困一周，外面局势竟然都变了。”宋珺语气有些唏嘘。
程林笑了笑：“往好了想，咱们这不仅是死里逃生，而且也算给己方势力加码了。”
“说的也对。”宋珺闻言也笑了起来，连日来始终笼罩在她眉宇间的阴郁骤然散去。
说话间，忽然，程林三人若有所觉看去，便见营帐中再次冲出来数人，其中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当先的是一司组长邢鸿，这次他也来这边了，却不见梁靖。
而令程林意外的是，他竟然看到了黄茵。
“黄茵，你怎么来了？”程林明显愣了下。
旋即，便见黄茵迈着大长腿跑过来，来到他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下，忽然又伸出手掐了他胳膊一把，弄得程林疼的一咧嘴：
“你疯了？”
黄茵却是噗嗤笑了，猛地摘下眼镜，脸上满是欣喜：
“你……怎么回来了？”
程林无奈：“你这话怎么这么难听……而且我怎么瞧着你眼睛有点红……”
黄茵瞪了他一眼，尴尬地看了下周围，却见一司的人已围住了那两人，没看向这边，她赶忙拽着程林到了另外一侧，然后低声说：
“别废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失踪一周多了！你再不回来，我消息都压不住了！”
程林不知为何，心中蓦然温暖，旋即便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得黄茵又是愕然又是愤怒。
“所以，是伯纳德袭击了你们的船，之后你们跑到荒岛上呆了一个星期？”
程林点头。
旋即，也不管黄茵心中情绪起伏，赶忙反问：“别说我了，你们这怎么回事？我指的是，你们怎么和这些土著搅合在一起了？”
“搅合？我们这可不是搅合，而是合作共赢。”突然，邢鸿走了过来，笑容满面道。
“合作共赢？”程林看了下四周那宛如古代的营寨与战士，觉得这词很不和谐。
接着，邢鸿便将事情大概叙述了下。
也很简单，特理司降落在附近，然后就想着找个土著了解下情况，因为队伍中带着好几位翻译，所以沟通的障碍小了很多。
很快，特理司的人就弄清楚了情况，并且与青州王一番长谈，确定了合作。
“这个世界应该还处于灵气复苏的初期，有一些修行者，但都很弱，但也不能说没有价值，就如同地球复苏时候，出现了很多灵地一样，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情况，而这世界又太大，我们时间也不多，这百十个人，去搜集的话，得不偿失，干脆与青州王达成协议，我们帮助他作战，而他则派出兵力帮我们寻找所需的物资。”
邢鸿平静道。
还可以这样？
程林颇感惊讶，这算什么？请外援？
但细想，不禁又为这个想法拍案叫绝。
听起来，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方案。
至于用力量威胁这些土著去做，虽然理论上也可以，但操作难度太大，光是有效控制这几十万人，难度就惊人的大了。
“好了，你们这些天也属实受苦了，赶紧进大营休息下，这次联邦的人进来不少，海神伯纳德也在，想要报仇的话，可得养好了身体。”提到伯纳德，邢鸿语气冷了下来，说。
众人当即走向了中军大营。
这大营极大，外面有披甲士兵守卫，却垂着头，完全不敢正视他们。
掀开帘子，营帐中温暖与交谈声扑面而来，令人不自觉地紧张了些。
程林也借机打量了下，只见营帐中摆放着两排长桌，特理司的人都坐着。
正中，一张桌上摆放着地图，两个土著正在讲着什么，有翻译在旁，至于剩下的那个男人，卸下了装甲，穿着特理司制服，袖口花纹细节可见职位不低，身旁则放着一个漆黑的头盔。
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头发略有些长，却不凌乱，五官协调，甚至可以说英俊，只是脸庞过于白皙，显得不是那么硬朗。
大概是感觉到了有人进来，他向营帐门口瞥了一眼，程林惊讶地发现他的双眼瞳孔中跳跃着暗红色，如同火红香头。
黎阳。
程林心头蓦然浮出这个名字。
若是不出意外，这人便是这次特理司派来的最强者，全球榜第四名的“西站镇守使”。
联想起此前用朦胧之眼观察结果，程林猜测黎阳大概率是主修火元素，当然，据他所知，越是高境界的修士，除开主修外，往往还有其他的辅修能力，例如宋珺，便显然辅修了一门感知能力，可惜这个没办法观察出。
黎阳一扫之下，便重新收回目光，程林不用声色，看向那两位土著。
其中一位年纪在三十余岁的穿着软甲的中年人气度威仪，别有一番贵气，大概便是所谓的“青州王”。
另外一个，则类似道人打扮，年纪约莫在五六十岁，鬓角花白，偏瘦，双目有神，于是显得那件灰色道袍格外宽松。
老道人头发用一只纯黑色的木簪固定，此刻，也看了过来，冲三人笑了笑，神态颇为恭敬。
“咦，这莫非就是这个星球的修行者？”何述看到这人，轻声低语。
程林点点头，心想这位大概就是冯铮所言的那位军师。
看修为的确很弱，怕是也就二品境，三品都不知道是否触碰到。
不过能在末法时代炼出二品修为，程林觉得，这已经算是惊才绝艳之辈。
三人没有多说话，与其他特理司的人点头致意，之后找了个空余座位，坐下，刚落座，程林便听充当翻译的孙小晗开口道：
“既然王朝的重骑去了河内府，那前方必然空虚，若是各位仙长方便，我青州军打算连夜启程，向前，进攻汜水关。”
话音刚落，便听黎阳点头：“告诉他们，可以。”
第六百一十一章 汜水关下
对于青州王的提议，黎阳没有太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虽然本次投影与以往有所区别，但想来，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仙长”如此爽快，青州王自然喜上眉梢，当即便吩咐下去，不过，说是要走，也需要时间，最起码，也要让士兵们吃饱饭。
特理司来得早，在这边已经有了驻扎的地方，青州王单独在中军大营附近划下一座营帐给特理司暂住。
程林数了下，这里约莫有五十来人。
询问了黄茵，得知此次进来的有一百人左右，其中一部分分散出去，探索这个世界，毕竟，总不能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筐里。
至于另外的，则是前往了青州王的另外一支军队，主力仍旧在这里。
“汜水关”是翻译过来的名字，指的是通往王都的官道上的一座重要城市，相当于战略要地，大离王朝在那里陈兵一支，因而，总要打上一架才是。
“没想到这一下子就参与到人家的战争里了，也不清楚，联邦的人去了哪……啧，投影这么大，找人还真是麻烦。”
心中思索着，程林在散会后缓缓向外走去，刚走出不多远，忽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乌光向自己砸来，他吓了一跳，本能想要反击，堪堪才止住手，没好气地看着抱住自己腰部的小姑娘：“你吓我一跳！”
草薇看着似乎比上次稍微胖了些，恩，看来这段时间伙食不错，手劲明显增大不少……
“程林，你咋来这了？”草薇被这么一说，脸一红，松开手，先是扭捏了下，旋即惊喜中带着些好奇地问，这种感觉就像是买了瓶水，意外中了大奖，很让人开心。
程林笑了，习惯性地摸摸她的犄角，说：“哪个投影我缺席了？”
“可是，我听说，你去执行任务了，没结束呢。”草薇鼓着脸说。
“这不刚结束么。”程林也不打算说实话，解释起来费劲。
在心中稍稍生了下黄茵的闷气，草薇又看了下程林，心情好了不少，乐颠颠地就要和他分享过来时候的趣事，只是刚要说，她抽动小鼻子，忽然一脸鄙夷：
“程林，你身上怎么这么腥，还有馊味，你都馊了！还臭！你不会是去执行掏粪任务了吧？”
“什么掏粪，你在海上飘半个月你也这样！”程林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这下彻底毁了，黑着脸怼了一句，之后犹豫了下，“真臭么？”
“真臭！”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程林坐不住了，考虑到在黎阳眼皮底下不太好开启灵界，干脆去找了孙小晗，让他帮着翻译找军中的人弄了个单独的小帐篷和浴桶。
然后舒舒服服洗了一番，等他出来，意外地就看到旁边帐篷里换了身新衣服，正拿着毛巾擦湿漉漉头发的宋珺，程林不禁失笑：“洗完了？”
宋珺神态略显尴尬，却强自镇定：“恩，饿不饿，开饭了。”
……
谨慎起见，特理司的人没有去吃这个世界的食物，所以说是吃饭，其实便是吃那些带进来的高能量，高热量食物，大多都不很好吃。
倒是蜀都十三司的何胖子比较鹤立鸡群，竟然从储物戒指里硬生生搬出来一个热腾腾的火锅来，还带着一大包的白馒头，让程林颇有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
何狩武也不藏私，乐呵呵招呼大家一起吃，程林跟着混了个馒头，黄茵又分给他一些压缩饼干，就这火锅汤愣是也吃的还算满意。
期间唯独没有看到那位“西南镇守使”，等吃完了，程林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却惊愕见到天地之间显出一种奇异的冥冥光彩。
不算昏黑，也非黯淡，高远的天空上竟显出一道宛如极光的色彩。
却又被浓云遮蔽的含糊不清，冷风吹过来，彤云涌动，秋风萧瑟，程林额头汗珠顿时消散。
他皱眉望着无边大营中，那猎猎飘动的“青”字军旗，竟仿佛察觉了几分冬日的寒气。
“看出来了？”忽然，程林听到侧方传来一个陌生而冷酷的声音。
他看过去，竟发现说话的是那位七品境，全球榜第四名的黎阳。
此刻，这位夏国排名第二的强者正靠在营帐旁的旗杆下，全身覆盖着漆黑装甲。
他的装甲仿佛也与其他人不同，更加轻盈，不是那般笨重，只有头盔没有戴着，而是用左臂夹在肋下。
右手中指与食指间夹着一根雪白的，有着蓝色过滤嘴的细支烟，这时候，他刚吸了一口，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里吐出一缕烟气。
“我只是觉得气候有些不对。”程林沉默了下，眼神眨动，回答道。
黎阳的侧脸看起来比正脸要硬朗些，程林不得不承认，确实好看，不只是外貌上的，还有气质。
他又吸了口烟，点头，恩了声：
“你的感觉没错，这颗星球飘在地球旁边，随着地球一起运动，同时也在自传……这里头的物理问题我也不是研究这个的，但也知道，肯定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一些影响，像是……他们总没有带着另外一颗太阳一块过来，你说是不是？”
这算是在开玩笑？
程林竟有些琢磨不清，他有些看不透黎阳这人……或者说，能修成七品的，看不透才正常些。
谨慎起见，程林赞同道：“是这个理，看来影响的不只是气候，还有昼夜。”
“问题都不大，”黎阳语气平淡而轻松地说，旋即，他状似无异地问了句，“我了解到，这次宋珺与何述能活下来，都多亏了你，恩，作为回报，你隐瞒收获，私下修习异能的事就算了。当然，这个答谢显然不够诚意，恩，你也快毕业了吧？等进了一司，再奖励你。”
所以说……他和我说话是为了报答？
程林有些意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镇守使多了些好感：
“不用了，我们本来就是朋友，而且也是同志。”
“就这么定了。”黎阳弹飞了手里的细支烟的蓝色烟头，那吸嘴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十几米外的空地上，缓缓熄灭。
说完，黎阳转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叫程林？有点意思。”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程林平静站在原地，眼睛慢慢眯起来，认真盘算了下，确认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高手都喜欢故弄玄虚么？”
程林咕哝了一句，然后在心中笑了下，想着：我的意思也不只有一点。
……
……
吃完了饭，青州军当即拔营。
为了履行与特理司的合作，这一次，将近一半的士兵都被抽调离开，不再随着大军前行，而是返回后方，去搜集特理司需要的物品。
至于这些军力的缺口嘛……黎阳大概此前已经展示过了自己的能力，站在青州王的立场上，有这五十位金仙协助，足以抵得上百万大军，自然也不差这些。
是的，孙小晗翻译给对方的，特理司的身份便是“金仙”。
听到这个，程林差点没笑出来：“这些人将咱们当做仙人也就罢了，是谁脸这么大？竟然真的冒充仙人，糊弄人家？”
孙小晗听了他的吐槽，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怪异：“黎镇守要我这么翻译的。”
程林一时无语。
……
……
少了那么些人，整合大军转移起来速度也快了不少。
拔起营寨，大军沿着官道，向汜水关方向迤逦而行。
天色变得有些古怪，时而阴沉，时而晴朗，时而黑的不见五指，时而又太阳大放光明，令程林都有些怀疑，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是都变了。
当然，这只是笑话，既然这星球与地球同处于一个宇宙，那类似时间这种人类制造出的概念，自然不会真的改变。
青州军有沙漏，特理司有机械表，都能测算时间。
至于因此引起的士兵们的惊恐，则被青州王一概推到了“五十金仙”身上，倒也真的稳定住了军心。
按照沙漏与钟表的时间测算，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大军终于来到了汜水关城下，此时，汜水城显然早已得到了消息，这时候，城门上竟已是旌旗密布，人头攒动。
随着一声军中号角沉闷的声音卷过大地，青州数万大军终于停下，排成军阵，列在汜水城下。
青州王带着军师，引着特理司的五十人排众而出。
“仙长，这汜水关守将名为潘龙，手下兵力大概不到万人，不过现如今，王都必然派了增援，却是不好估量了，若是对方据城而守，想要攻破实属不易，但想来有列为仙长相助，自然手到擒来。”青州王说道。
众人都各自骑着马匹，没说话，黎阳听了，脸上的神色却发生了些许变化：“原来你们在这。”
“什么？”青州王没听懂，诧异地看向翻译，旋即，众人便听到汜水关上号角声、金锣声大奏，那紧闭的城门轰然大开，一队队大离王朝士兵冲出，在城下排开阵列。
看到这一幕，青州王惊诧不已，却隐约间已觉不安，他旁边的那位二品练气士的军师更加敏锐，坐在马上，忽然瞪圆了眼珠，惊呼道：“妖人！这是哪里来的妖人？！”
只见汜水关城下，士兵军阵中，数名发色各异，鼻梁高耸，眼窝深陷的联邦异能者大步走出，看到对面的特理司，也是神态严肃凝重。
寂静中，一名绿色头发的联邦女人用美式英语开口道：
“伯纳德在这个国家的首都，暂时没法分身过来，所以，我们就来了……黎，我知道我们打不过你，但是，我想，你不会拒绝公平的挑战的对吧？”
说着，绿发女人打了个响指，就听见城头上蓦然有一名异能者冒出来，他手里竟握着一把手枪，死死顶着一名浑身染血，神志不清的特理司修士。
第六百一十二章 阵杀、破城
看到城头上的情况，在场的特理司的人都是神态一变。
虽然距离还远，但能晋入五品，目力都不差，更何况是黎阳这种七品境，只是一扫，便确定那的确是同来的一名地方修士，属于被派出去探索这个世界的人员之一，却没想到，竟然被联邦的人抓住了。
程林混在人群中，也坐在一匹马上，心中略一沉，对方的话并不多，但透露出的信息却很密集，显然，联邦的人已经与大离王朝的皇帝搅合在了一起，他们似乎与特理司的选择差不多，只是阵营上，选了皇帝。
“伯纳德目前没到……应该是在王都收集资源，如果得到大离皇帝的配合，这还真比特理司更占优势些。”
程林心中念头闪烁，场上气氛也明显发生了变化。
青州王自然听不懂英文，却也隐约猜测出什么，眉头渐渐蹙起，显然，这汜水城不会如想象中那般容易攻下。
沉默声中，黎阳终于开口，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公平的挑战？”
“是的，我想，这也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共同目的之一。”女人说。
“好。”
黎阳没有多废话，甚至都没有向后看一眼，只见联邦异能者中大步走出一个男人，他的身材很是壮硕，裸着小臂，肌肉虬结，下巴上有着坚硬的胡茬，眼珠发蓝。
“13区异能者，雷奥，挑战！”
他说话的时候，用了些小窍门，使得声音如雷，发出闷响，无论是大离的士兵，还是青州王的大军，都纷纷表露出惊愕的神情。
紧接着，当他们看到“金仙”阵营中忽然跃出一人后，即便是语言不通，所有人也都明悟了即将发生什么。
“特理司，一司，吴省。”
跃出的是个穿着全套漆黑装甲的修士平静说道，右手蓦然握住了一柄合金灵兵，是一把刀，造型颇为狭长，如流水般，刀刃是淡紫色的，隐隐有电光跳跃。
没有人说话，两人也只是沉默对视。
下一秒，就看到联邦雷奥忽然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脸孔扭曲起来，鼻子凸出，嘴巴裂开，更是生长出浓密的毛发，且伴随着灵气卷动。
接着，他更是忽然双手前倾，拉长，幻化成了一双狼足，他的身躯上衣服裂开，绽放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蓝色毛发，愈发旺盛，口中的笑声也扭曲着，渐成狼嚎。
只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雷奥竟幻化成了一只宛如水牛般大的巨狼，嘴巴喷吐出恶臭味道。
“嗷……”
狼嚎声伴随着凶恶气息弥漫开，特理司的人倒还好，只是吃惊，可青州王阵前的那些战马竟仿佛遇到天敌般，嘶鸣起来，前腿一软，竟纷纷跪在地上。
牵连的马上的军官武将也跌下马来，脸上骇然、恐惧的神情浓郁。
“妖怪！”
“这果然是妖怪啊！”
军阵中发出喧哗声，即便是汜水城内的大离士兵们也是恐惧不已，只是强撑着。
“肃静！”
青州王到底不是普通人，心中虽惊，却仍装出镇定的模样，稳定军心。
却是暗中看向黎阳等人，见这群“金仙”仍旧平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军阵中，程林看到旁边的人都将气息弥漫开，保护坐下的战马不被影响，他也将气息展开，皱眉：“这是什么异能？其他分类那种？”
变化形态……这种他此前只在草薇身上看到过，可两相比较，他可以清楚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草薇的变化更真实，更有“重量”，而这个雷奥，却很是古怪，气息虽然狂乱，却也暴露出些许不稳的迹象。
“是，也不是，”黄茵骑马坐在她旁边，闻言解释道，“联邦的异能发展方向与我们有些不同，咱们夏国是吸收灵气，孕养本源，然后利用武器战斗。
而联邦一直在研究异能者基因层次的改变，并且也的确做出了一些成果。
咱们国内两大研究基地如今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可学习异能的研究上，而联邦则着力于基因改善药剂。
致力于通过药剂，在基因层面融合不同的异能，增强异能者的战力。
目标是让普通人也可以通过注射药剂，获得异能。”
顿了顿，黄茵补了句：“当然了，这种药剂肯定只有富人才买得起。”
程林怔了下，问：“所以，这个雷奥的情况属于基因升级？”
“应该是，你知道的，基因这东西，实验的时候很容易变得很奇怪。”
黄茵说，停了下，忽然看了下不远处的草薇。
小姑娘也学着其他人释放出了气息，想要保护自己的马，不过大概是因为她气息与龙类高度相似的原因，这会那只可怜的马已经趴在地上，快休克了，眼瞅着比其他的马惨了好几个等级。
“也正因为如此，联邦人对于那些拥有奇怪异能的人格外关注，尤其是身体本身有变化的一类，你记得注意下草薇，上次她被报道到西方后，已经引起了一些特别的关注。”
黄茵收回目光，声音稍低了些，提醒他。
程林眉毛一挑，心中一动。
一些长久未解开的疑惑忽然清晰明了了。
上次新加坡探索，EUP的人那个巫师就想要抓捕草薇，当时程林也没想通，对方的动机，只能暂时将其归于那个巫师的某种邪恶癖好。
现在看来，却有了新的解释。
众所周知，欧洲与联邦同属西方体系，联系不少，EUP虽然没有展示出明显的“基因”化发展方向，但想来也是有相关研究的。
这样一来，抓捕草薇便说得通了，显然是馋她的身子，准确来说，是馋基因。
亦或者，即便EUP本身不用，也可以转卖给联邦，想来也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
“是这样么……”
程林轻声呢喃了句。
在两人交谈时，战场上雷奥与吴省已经战斗了起来，吴省是典型的雷电元素系，似乎兼修了水元素，两者结合，威力成倍增加，虽然声势远不如雷奥唬人，但打起来，却完全不虚，这会，战斗竟已有了结果。
只听雷电噼啪声中，雷奥幻化的巨狼被吴省一刀斩断了前肢，更是劈飞出去，雷奥痛苦的嘶吼着，恢复了原本的人形，被联邦人拉回，救下。
看到这一幕，数万青州军气势轰然高涨，鼓声、号角声齐奏。
黎阳的脸上也勾起了笑容。
“我来！”
对面的墨绿色头发女人神色难堪，忽然走出来，她的头发竟迅速增长，铺开，化为了无数生着尖刺的荆棘。
特理司阵营中，黎阳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就看到一个八司的修行者大概是被这气氛感染了，猛然跳到阵前，迎着墨绿头发女人杀了过去。
后者则展露出明显的笑意。
程林心头一跳，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那个八司修士很面生，且年轻，应该是第一次与外国修行者战斗，冲动了些，经验也欠缺了些，怕是要遭。
可眼下却无法更改了。
按理说，有黎阳坐镇，只要伯纳德不到，特理司完全可以直接把这些人给屠了，可偏生城头上被扣着一名人质……
这个距离……就算是黎阳出手，也怕是救不下来。
“始终是个麻烦啊……”
程林想着，忽然意外地看到黎阳背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捏出一个奇怪的手势，程林若有所觉，没有回头，而是暗暗开启“精神触角”，向后方扫去。
这会，所有人都紧张地观看战局，没有人注意到后方竟悄然少了一人。
程林数了下，少的是个一司的人，本来就在最后面，被前面挡的死死的。
“难道……”程林眨眨眼，默默攥紧了拳头，开始准备。
……
……
与此同时，在青州军后方，一个小山坡上，一名没有穿装甲的修行者悄然爬了上来，他的身躯很淡，颜色稀薄，仿佛是某种异能，与背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望了下汜水城，之后默默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个个精密零件，并迅速，且悄无声息地将其组装成了一只奇异的，有将近一米长的枪械。
“咔哒。”
等将一只橙红色镜片的诡异瞄准镜安在枪上。
他趴在山坡中，做出瞄准状态，镜头却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只是瞄着汜水城头的一杆旗。
沉默中，时间流逝，忽然，就听前方军阵气氛陡然沉了下来。
战场上。
那名八司修士被荆棘将浑身的皮肉几乎绞下小半，鲜血喷洒，俨然气息游离起来，人们却又顾忌城楼上，不敢上前营救。
下一秒，面覆寒霜的黎阳突然轻声说了句：“可以了。”
旋即，趴在山坡上的狙击手耳朵微微一侧，似乎是在聆听什么，手中乌黑枪管微微挪动，那镜头便从旗杆准确落在了那联邦人的头颅上。
“砰！”
一声低沉的闷响。
山坡上狂风骤起，卷起无数草叶。
城墙上，那名联邦异能者在被镜头锁定的刹那便已察觉不对，向后闪去，却仍旧被那超越常理的快速的一枪击中，铭刻着灵能纹路的子弹掀开了他的头骨，软软栽倒。
“动手！”
黎阳压抑的怒喝声响起。
旋即，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军阵中，一道早已蓄势待发的身影窜出，程林身影如惊鸿，闪到墨绿头发女人身旁，一剑砍断荆棘。
旋即，无数藤蔓升腾，与对方针锋相对，将那已然濒死的八司修士扯回，他自己则开启“不破金身”，将处于惊愕中的女人一拳轰飞！
城外骤然死寂。
两秒后，五十“金仙”在黎阳的带领下争相上前，将这一队联邦修士斩杀，青州王涨红着脸，呼喊了一声，十数万大军如海浪般涌入。
势如破竹，汜水城破！
第六百一十三章 诛仙杀阵
汜水城被攻破了。
一司的狙击手成功击毙敌方，黎阳便再也没有了顾忌，有这位七品坐镇，加上五十人之多的五品以上高手，联邦人真的是插翅难逃。
唯一的问题是对方来的人不多，就那么几个，冲在前面的还好，能抢到个击杀，反应慢的，等冲上去早就是一地尸体，只能给人收尸了。
“你这抢人的速度也太过分了吧。”
宋珺看到满载而归的程林，瞪圆了眼珠，有些恨恨地说，她就属于连汤都没喝到那种。
程林呵呵一笑：“多谢夸奖。”
心中则自语：神经反应＋5点的奖励你以为是白得的么……
从打看到黎阳暗中给一司的狙击手打手势，程林便有了准备，这并不难猜，换个位置，若是他站在黎阳的位置，大概率也会如此做。
好在最后的结果还算满意。
八司那个五品被抢回了一条命，不过这次投影是别想有什么功劳了。
至于联邦领头的那个墨绿色头发的女人，被程林成功击杀，也算捡了便宜，程林也不贪多，知道拿多了会惹来其他小翻领有意见，宰了这人，便收工返回。
……
“妖人们”被仙长击杀，这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说来，这些联邦人的长相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的确有几分妖异。
黎阳带着伤者去治疗，青州王则带人攻陷了这座城市，过程无比顺利，守军直接投降，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便拿下了这座要地。
派出了一部分青州军接管了汜水城，大部队则在城外砍树，搭建营地，这是为了不扰民，若是进城，这么多人一来住不下，二来，必然会侵害民众。
对此，程林也就看个新鲜，旋即便去要了浴桶，洗了下身上的敌人的血。
营寨也就地扎下。
等他洗完出来，大军已埋锅造饭，程林忍住了去蹭饭的冲动，走向了中军大营旁的那座修行者营帐，那两位受伤的特理司成员，都在里面治疗。
他准备去看看，刚到帐外，就看到帘子掀开，宋珺走了出来。
“人怎么样？”程林问道。
宋珺手里捏着一块毛巾，擦着手，说：“稳定下来了，没有生命之危，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最好的结果也要休养半年。”
想着那位八司的年轻人被荆棘撕扯的濒死的惨痛模样，程林心想这伤势是真的重了，恐怕动摇了根基，沉默了下来。
宋珺也没说话，擦干净了手，又想起来什么般，说：“对了，你的表现被黎镇守看到了，他还称赞了你一句。”
“我应该表示荣幸么？”程林平淡地笑了笑，脸上没有什么兴奋。
这让宋珺多看了他一眼，柳叶眉下，眼眸微亮：“你的确和过去不一样了。”
“你也是。”程林笑笑，目送她离开，他想了下，也就没继续往营帐里钻。
……
休息了一番，转眼就到了晚上，这是钟表意义上的“夜晚”，而事实上，天空并未全然黑暗，而是显出些许暗红。
十分奇异。
吃过了晚饭，黎阳召集全体修士开了个会，主要议题是总结了下目前的情况，并用通讯器联络了其余散落在其他地方的小翻领，确认了他们的安全，并让他们远离王都方向，避免落入联邦之手。
“按照地图，接下来我们还需要经过至少三座要塞型城市，都是有大离王朝驻军的地方，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误，联邦必然会在途中设下关卡，而没有了人质，他们再出现，必然是伯纳德亲自率领，呵，或许会拖到王都才能见面也说不定……希望投影撑得到那个时候，总之，大家养好精神，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大帐中，黎阳分析道。
众人都是点头，旋即散会。
……
程林从营帐里走出来，毫无困意，精神还沉浸在上午与联邦人的战斗中，为了照顾青州军士兵的情绪，他也没有到处乱走，只是在周围步行，仿佛在散步，这时候天光终于有了些黑夜的意思，可中军帐周围确实灯火通明。
那些用木头支撑起来的架子上，挂着火红灯笼，将四周照亮，空地上还有燃烧着的火堆，有专人看守，防止出现火灾。
微微闭上眼睛，精神触角卷过连绵大营，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营帐中的画面，那些士兵们大多也睡不着，虽然疲惫，仍是在小声议论着。
白天所见之事对他们的冲击太巨大。
程林甚至听到了不少人在说，联邦的那个雷恩是狼王精怪，修行有成化为人身，助力昏君之类的言论。
这让他颇有些想笑。
走了阵，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走到了草薇所在的营帐，队伍里的女修士是单独在一片的。
他走过去，笑着冲黄茵等人点点头，然后将草薇叫出门，在小姑娘迷惑的神情中，认真而严肃地将白天黄茵给他说的那番话叙述了番。
上次欧洲人抓捕草薇的事，只有两人知道，没有透露出去，程林这回也是要给她提个醒。
“接下来再战斗你不要傻乎乎往前冲，记得跟着我，小心被那些人抓了去切片研究，听到没？”
程林认真道。
草薇唔了一声，忽然困惑了：“跟着你？可是你今天就傻乎乎往前冲来着啊？”
程林没好气道：“我那是有完全的把握，你能和我一样么？滚滚滚，回去睡觉去，记得我的话就行。”
“哦。”草薇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了，嗯嗯啊啊了两句就回去了，看的程林心下不安：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记在心里。”
摇摇头，又闲逛了下，程林也有些困了，回营帐休息了下。
……
蒙蒙天亮的时候，大军再次启程，然而接下来的时间，令青州王惊讶的是，沿途再没有遇上“妖人”，大军所至，城门洞开，守将纷纷归降。
民心所向占小，他知道，这主要是因为汜水关的事传扬开了。
再勇敢的士兵，知道要面对的是有种种玄法的金仙，也生不起抵抗的念头，因此，这一路顺利的可怕。
只有特理司的人越发紧张。
他们知道，越是看不见人，越是说明联邦人在积蓄力量，接下来的硬仗也越发难。
……
天光变化中，时间的流逝也显得混沌了。
终于，这一日深夜，大军抵达了距离王都最后的一个地理要位，潼关。
“只要破了潼关，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攻入王都，介时，王爷自可铲除昏君，还百姓以太平。”那位军师道人颇为亢奋地宣布。
整个军队气势如虹。
只是今夜格外黑暗，大军疲惫，青州王还是下令原地扎营，明日再看情况。
……
当夜，气候忽然发生了剧烈变化，寒意袭来，宛如进入隆冬，半夜的时候，竟飘起鹅毛大雪来，到了清晨，大地已然尽白。
“呼。”
清晨，程林掀开营帐的帘子，吐出一口白色的热气，被积雪反射的红光刺激的眯了下眼睛。
只见大营中士兵们穿着秋装，正缩着脖子挥舞扫帚清扫积雪，忙碌着，也幸好这气温不是太低，否则，整个军队都要瘫痪。
程林看了下，唯独发现黎阳所在的营帐周围干干净净，没有雪，只是周遭地面很是潮湿，仿佛下过雨一般。
“这天气是越来越怪了，你说地球气候有没有被影响？”何述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望着弥漫着淡红色乌云的天空，感慨。
“肯定会有啊，比如，一部分地区的黑夜变长了。”程林耸耸肩，紧了紧衣领，解释说。
“倒也是。”何述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正聊着，忽然就见一位一司修士从营寨前方奔来，看上去似乎是去查看情况的，合金装甲脚上还残留着积雪，纯黑与纯白，对比极明显。
“城外起雾了！”
他喊着，冲入营帐。
起雾？
程林与何述对视一眼，都察觉出不安，两人赶忙跑到大营前方看去。
扎营的地方是一个高坡，易守难攻。
如今是清晨，天光也微微放亮。
程林就看到昨夜，透过黑暗都还能看清楚的潼关竟被一片诡异的大雾遮蔽，那雾是竟是淡黄色的，浩大的一团，几乎横亘在整个城市前方。
且不住翻卷，即便是以程林的目力，也只能隐约看到对面城市的轮廓。
“这是……”
“终于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了什么。
而接下来更多的感知系修士也印证了这点。
“城中有至少五十名以上中阶修士！并且，还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蛰伏着，只可能是联邦人！”
“至于那片雾……看起来很像是某种外显化的结界！”
山坡前。
特理司的人们都汇聚于此我，望着前方。
忽然，就看到从淡黄色的雾气中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来。
并非修行者，而只是一个守城的普通士兵。
这士兵看着很是恐惧，却硬着头皮来到青州王大营前，将一封信呈上，颤声说：“我……我是潼关……使者……来送……战书。”
战书？
众人怔住。
也不理那个可怜的“使者”，黎阳展开“战书”看了下，上面是用英文写的。
程林在旁边瞄了一眼，勉强也看懂了大概，没什么深度，大概意思是开了个结界，邀请他们进入，双方交战。
稍微有些意思的倒是措辞。
“……听说你们自称是仙人，恰好，那我就在这里摆下一个诛仙杀阵，不知道你们敢不敢进？”
落款——伯纳德·奥布里
第六百一十四章 寻找走失的草薇
伯纳德·奥布里……
看到这个名字，程林的眼眸微不可查地缩了下，目光也隐隐锋利了许多。
他与这个人牵扯属实不少，“液化”异能就是从对方身上获取的，到后来，对方又出手将整座船只击沉，若不是程林有灵界作为后手，绝对也无法存活下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两人的梁子结大了……
只不过，程林并没有莽撞到去主动袭杀伯纳德，他目前只有五品境，即便加上底牌，在七品面前存活问题不大，但若是想杀掉一位七品……尤其是高端七品，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扭头瞄了下宋珺与何述，发现他们的脸色也都很不好。
“诛仙杀阵……”黎阳忽然冷笑了起来，掌心蓦然吐出橙红的火焰，将这封信燃烧成黑灰，旋即也不理会还在瑟瑟发抖的使者，转身往回走：“开会！”
……
……
意外的变化致使攻破潼关的打算暂时落空，青州王吩咐大军原地休整，气氛顿时沉凝了许多。
程林跟着返回了大营，商定要如何做，没有用太多时间，就统一了意见。
那就是应战。
“这次两国派这么多人来，本就有较量一番的心思，之前以为星球太大，还可能撞不上，现在算是个机会。”
黄茵坐在程林旁边，手里夹着眼镜，低声分析说。
“进入对方的结界……会不会……”
程林有些顾虑。
“问题不大，这种外显结界我们也有研究，本质上就是划了个战场而已，可以适当地阻拦战斗的余波外散，你想，如果没有结界，这么多人打起来，很容易伤及土著。”黄茵解释。
程林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虽说这里是“异界”，但像是大国势力，都会很顾忌对土著的伤害的，“建交”是一方面，另外，舆论也是一个影响因素。
一番商讨，很快就出了结果。
众人最后调整了状态，旋即，在青州王十数万大军擂鼓声中，五十修士，冲入阵前。
特理司并没有选择先派几个人进去看情况这种愚蠢的操作，毕竟，敌人若是大部分都藏在结界里，人少了进去完全不够用。
因而，这次除了极少数的几人留在外面，剩余的人悉数冲入杀阵。
值得一提的是，黎阳留在了外面，因为按照感知系的探查，伯纳德并未藏在阵中，而是在潼关城上。
“小草，跟上我，就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知道了么？”
程林踩着积雪，望着空中飘舞的雪花对面那淡黄色的，弥漫大地的结界，对身旁说。
草薇已经开启了“龙化”状态，翅膀收缩着，尾巴在雪地上扫出一道道痕迹，目光认真：“恩。”
“呜……”
随着一声号角吹起，程林不再等待，踏步冲入淡黄色的烟气之中！
……
一步跨入，仿佛两重世界般。
程林只觉的自己踏入了另外一个空间内般，地上积雪也无，只是黄土与枯萎的野草。
他望了下周围，发现大雾弥漫，可视范围超不过十米，这是个很危险的距离，但对于双方都是一样的。
程林深吸口气，耳朵动了动，却只觉的这雾气似乎也有一定的阻隔声音的效果，只能模糊听到远处的声音而已，至于人，却已经分散了。
“程林，这地方好像是当初的投影里。”草薇紧张地四下扫视，一双暗金色瞳孔透着神秘，她挥舞着爪子，忽然开口。
投影？
程林愣了下，旋即意识到，这里的情况与“圣像”投影极为相似，那次还是两个学院第一次联合探索，也是一样的迷雾，只不过是白色的：“我记得啊，当时咱们第一次见面，你拎着个锤子，就要捶我。”
他笑了下，说。
显然，这结界大概率是联邦从那次投影中学到的技术，改良后应用了起来。
“唔……”草薇听到，脸部暗金色的龙鳞都似乎染红了些。
“好了，打起精神来，这次和那回可不一样，容易死人的。”程林飞快收起了回忆，谨慎向前走去。
他尝试了下感知能力，发现受到了浓雾阻碍，发挥不出多大作用，只能小心前行。
突然，他感知到了被锁定的感觉，果断开启金身，向旁边侧步移开，淡黄色雾气中“嗖”的一声，一只银色的细针贴着他飞了过去。
“在那边！”
程林挑眉，脚下一踏，一道火焰墙壁升起，向四面八方飞速扩散开。
“哼！”
雾中那人似乎被火焰擦到了下，忍不住发出了些动静，程林当即飞身扑出，一拳砸落，却砸了个空，旋即感应到什么，抬起右手，朝向天空，无数虚幻藤蔓浮现，一朵深红的食人花裂开，向上撕咬，却很快腐蚀起来，变得焦黑。
一个联邦异能者吊在半空，两只手上生长出宛如野兽的漆黑毛发，向下锤来。
程林并未躲避，只是仗着金身扑上去，与对方缠斗起来，一时间，轰隆声搅的雾气翻卷，草薇展开双翅，一道道龙息吐出，在间隙中补刀，两人合力，很快，对方便受伤哀嚎着向后逃遁。
“追！”
程林喊了一声，便冲入雾气。
草薇应了下，旋即喘了口气，连续吐息让她有些呼吸不畅，等喘匀了气才挥动翅膀要向前追去，却忽然看到前方一个人影又走了回来。
“程林？你咋回来了？人丢了？”草薇愣了下。
那回来的赫然是程林，只不过看着有些狼狈，衣服焦黑一片，破破烂烂，仿佛被敌人阴了一道般。
“程林”吐出一口气，仿佛很是疲惫的样子，忽然腿一软跌倒在地。
“你受伤了？！”
草薇一慌，赶忙收起翅膀，落下地来，跌跌撞撞跑到“程林”身旁，接着，就听“程林”一边剧烈咳嗽，一边从衣袋中往外掏什么，似乎是在取药剂。
“你咋了，你说话啊。”草薇带着哭音说。
下一秒，她就看到“程林”掏出一个类似小喷壶的东西，那张熟悉的脸上则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噗……”
按动了下喷嘴，淡淡的气体将草薇喷了个正着，小姑娘愣了下，然后只觉的天旋地转，踉跄了下，模糊间，就见“程林”抹了下脸，竟显露出一张陌生的白人脸孔，接着便眼前黑掉，陷入半昏厥的奇异状态。
“Good……”
白人男子解除了幻化，珍重地收起了喷壶，这才赶忙跳起来，将草薇抗在肩膀上，辨认了下方向，远远遁去。
……
……
“啊……”
碧绿如水的灵剑颤动着，划过敌人的咽喉，程林清楚看到这个干瘦的敌人捂着伤口，吐出一串串血沫跌倒在地，抽搐着，挣扎着。
“噗嗤。”
程林随手一剑将对方心脏刺穿，然后立马灌了口药剂，恢复体力。
这个白人男子实力不俗，修为与他差不多，程林存了磨练自己的心思，加上避免暴露，所以始终只用本身修为与之战斗，将对方杀死后，他也消耗不小。
“总算结果不错。”勾起一个笑容，程林感觉体内灵力恢复了些许，赶忙摘下了对方的储物徽章，笑道，“小草，过来捡战利品啦。”
喊了声，没反应。
程林愣了下，额头冷汗忽然渗出，豁然转身，只看到身后淡黄色浓雾翻腾，平静无比，哪里有草薇的影子？
“小草？”
程林又叫了一声，旋即远路返回，向后跑去，可跑了好一阵，都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糟了！
程林冷汗瞬间濡湿了后辈，拿出通讯器，拨通草薇的信号，这是临时给他补发的，可发过去信息，却也根本得不到回应。
真的出事了？
冷静！
要冷静！
程林努力对自己说，强行命令自己停下一切思考，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三次，将慌张感压下去，眼神也重新变得平静下来。
“迷路走丢了不会不回我信息，除非她也遭遇了敌人，可以她会飞行的能力，寻常敌人很难缠住她，她虽然年龄小了点，但不蠢，知道危险绝对不会贸然降落在地上。”
“通讯器失效，那还有什么办法确定她的位置？”
程林飞快思索，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竟没有什么办法。
“不……一定有办法的……联络……联络……联络……”
程林闭上眼睛，将精神力投入灵界，开始搜寻自己的那一堆物资，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如今他储藏的法器种类已经颇为丰富，很多都有着独到的作用。
忽然，当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片五彩龙鳞上的时候，程林愣了下。
手一招，那片龙鳞出现在掌中。
这是爱德莱德赠与他的遗产，是它的本命鳞片，当初在北方，与苏国联合探索结束的时候，程林曾研究过，确认自己目前修为无法解开里面深藏的力量。
不过当时就发现了一个额外的小功能。
大概是因为草薇也获取了爱德莱德血脉的缘故，在北方那块，程林就发现鳞片和草薇之间有某种奇异的感应，当然，距离太远就不行了。
当时他没在意，觉得这功能有些无用，毕竟无论在投影内外都有通讯方式，无论是打电话发微信还是用特殊的对讲频道，都比这个好用太多。
此刻，龙鳞刚一出现，便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五色神光轮转，看着颇为奇异。
程林按下心中忐忑，用精神力与其连通，尝试捕捉那细微的感应。
片刻后，他蓦然睁开眼睛，看向某个方向！
“找到了！”
程林目光亮起，旋即果断进入了灵界。在他的感知中，那气息正在不断减弱，意味着草薇正与自己越来越远，他必须立即行动，而若是用原本的修为，途中若是遇上交战的双方，很容易耽搁时间！
他耽搁不起！
……
片刻后，平静的淡黄色雾气中，一道光门闪烁了下，便又消失。
出现在原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无标牌的长裤、鞋子，手戴皮手套，头戴帽子的单薄身影。
此刻，程林缓缓抬起头，一张面具正蠕动着贴在他的脸部，飞快地遮掩下容貌细节，只留出眼耳口鼻。一道森然杀气弥漫开来。
这时候，浓雾中忽然闯出一个浑身是伤的特理司小翻领，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联邦强者追杀过来。
两人看到程林，都是愣了下。
一时间，同时停下，他们都不确定这个人是属于哪个阵营的。
“呵呵。”
一秒钟后，黑衣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他蓦然从虚空中拔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只有一条细细的血槽的小剑。
那小翻领与联邦强者同时变色，异口同声，满面震惊：
“Black！！！”
第六百一十五章 雪山中的神秘强者
Black！
此前，因为有不少人目睹过程林这套伪装，隐藏，在登上全球百强榜第九名后，他的大概衣着已经广为人知。
这时候，程林拔出禾剑，这两人都同时想到了这个名字。
旋即，便是否定，毕竟Black没道理会出现在这。
然而，程林没有给他们思索的时间，禾剑抬起，两道虚影轻而易举摄住了那个联邦强者，之后，禾剑径直将陷入精神冲击状态的这人斩杀。
程林含怒之下，几乎一剑破开了对方的头颅，温热的血液如喷泉版泼洒开，落在那个小翻领的脸上，身上。
“咯咯……”
他浑身如同坠入了冰窟窿，说不出话，心灵被巨大的恐怖淹没，接着，他只见Black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向某个方向奔去，迅速消失。
直到程林的身影不见了，这个小翻领才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斩杀。
……
……
随手杀了一人，程林心中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像是在火焰上加了汽油，燃烧的愈发猛烈。
循着“五彩龙鳞”内部的一丝血脉联系，他全速向前方奔跑。
结界中，大部分人都是小心谨慎地前行，像他这样横冲直撞的，很快便引起了附近修行者的注意。
而因为身份不明，两方几乎都会试探性地进行攻击。
遇上特理司的人，程林便操纵“合体战魂”或者“爱德莱德”，发出精神攻击，令对方短暂僵直，等他离开再恢复。
而遇上联邦，便是一套精神攻击＋禾剑斩杀，开启这两项能力的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七品之下无敌。
在整个结界中，犹如池塘里进入了一只狂鲨，沿途哪里有一合之敌？
只有少数仗着能力特殊，拼着受伤逃走，剩下的，都成了他剑下亡魂。
“轰！”
浓雾中，两方正在厮杀，便只见一道黑影奔袭而过，在小翻领还未反应过来时，就看到敌人已瞪着惨白双目跌倒，气绝。
这一幕不断上演。
不过，相对而言，程林遇上的人也并不算多，毕竟他的目的是追赶。
可饶是如此，也渐渐的引起了一些动荡。
“联系越来越弱了！”
狂奔中，程林攥着那块五彩龙鳞，面膜下，脸色越发焦躁了。
他感觉到，龙鳞与草薇的血脉联系在持续减弱，这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草薇在遭受某种伤害，生命体征在减弱。
二是对方的奔跑速度比他快，很可能已经离开了结界，距离在持续被拉开。
“不能这样了，必须要提高速度。”
程林停下来，沉思两秒，一咬牙，左手掌心翻开，五指划动，开始构建“御剑术”的灵气场域，从打获得这个异能，他还没有机会真正尝试，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要在足够安全的地方尝试的，可如今，却被迫施展。
“希望真的有用！”
生疏地操作中，足足过了快两分钟，场域终于构建完成，这已经是他能发挥出的最快速度。
“啵……”
场域完成刹那，程林将其印在禾剑上，便见漆黑剑身散发乌光，血槽红光显现，程林用右手抬起剑身，遥遥向前指去。
改良版的御剑术与原本的差别不小。
只见禾剑开始发出有节奏的震颤轰鸣，如同车辆启动的景象，大概过了三秒，禾剑爆开一道澎湃灵气，倏然向前方高空窜去，拉扯着握着它的程林也双脚离地，飞入半空。
呼啸声中，淡黄色雾气被撕开一个小洞，只用了几秒钟，程林整个人便被剑光笼罩，破开结界，向东南方向遁去！
“那是什么人？”
这一幕不仅在结界内部引发了震荡，更是第一时间吸引了驻守在外的人。
黎阳原本面无表情地与潼关城楼上的伯纳德对峙，忽然被这剑光吸引，那根紧绷的神经颤动了起来，他隐约看到了那人的一身黑风衣，却不能确认更多。
可光是对方可以飞行这一点，就着实令这位西南镇守使心海沸腾。
“难道是联邦藏着的什么手段？”
黎阳坐不住了。
与此同时，潼关城楼上。
拥有着蓝色头发，赤膊上身的海王伯纳德也注意到了这道剑光，他豁然严肃起来：“那是什么？难道是夏国人的秘密武器？”
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等了，立即行动！”
伯纳德说了一句，他身后，空气扭曲了下，有一个半透明的虚影缓缓浮现。
接着，就见伯纳德与黎阳近乎同时跃起，杀入阵中！
两位七品境的加入，以及程林一剑的影响，整个结界都开始摇摇欲坠，狂暴的灵气隐隐有泄露的迹象，潼关城下，双方上百名强者已经厮杀的进入了白热化。
程林仓促间向后一瞥，感知到了似乎七品境也加入了战场，他转回头，一手攥着禾剑，向前飞行，一手握着龙鳞，感应着草薇的气息。
终于，随着距离的拉近，气息越来越清晰。
……
……
潼关之所以被称为军事要地，便是因为它位于苍龙山脉下，整个山脉几乎阻断了东西大地，这座城市自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往东南方向，便是无尽群山。
因为昨夜下了大雪，这时候，群山寂白，只有寒风吹动血沫扬起，就连青州军的擂鼓喊杀助威声也被大雪所削弱。
那名联邦强者扛着草薇一路疾行，在山中留下了一串脚印。
他走的很快，脸上还保持着愉悦。
相比于和夏国人拼死厮杀，他显然有别的想法，在进来前就已经盯上了草薇，其后也算是天公作美，还真给他撞见了，之后，临时用异能伪装了模样，设计将对方迷晕，有了这收获，他干脆也就逃出了杀阵，向山中躲藏开去。
相比于伯纳德等人的责罚，将草薇这种稀有的基因变异种卖给生物公司，收益完全可以抵消损失，这点他算得很清楚。
等将她卖掉，应该足够购买最新型的基因提升药剂，到时候，或许可以借此冲入六级，而一旦进入，在全球榜都可以稳稳排进前五十，恩，前三十也有机会，介时，就算兰斯洛特也要拉拢吧？
毕竟，六级强者的意义已经不同。
想着这些，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只是忽然间，他仿佛听到了身后有呜呜破空声袭来。
他愣了下，谨慎地放慢脚步，躲入旁边的一个山坳处，旋即将草薇扔到雪坑里，拔出双枪，看向天空——他的异能偏向于伪装与速度，并不擅长硬碰硬的战斗。
然而下一秒，他那一双淡灰色的眼珠陡然瞪大，难以置信地望着暗空天空中飞来的那个身影。
“轰……”
程林笔直坠入山坳，在半空中便已经锁定了敌人，没有半点犹豫，落地的瞬间他便挥手抖开“尊魂幡”，呼啦啦，刺绣着金线花纹的幡布迎风展开，合体战魂的镰刀穿过了联邦人的双枪，进入了他的大脑。
令其进入僵直状态。
旋即，那人脸孔开始扭曲，似乎在挣扎，到底是五级，僵直只持续了一秒不到，便被他破开，举起双枪瞄准前方，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
双枪齐发，一颗颗古铜弹头弹出，封锁了那片小小的枯树林，将黑黄的树枝打断了几根，雪屑乱飞，这一幕，竟很有些威势。
然而，那道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尊魂幡孤独飘荡，缓缓显出一只龙爪，握住了他。
接着，程林再度从灵界中走出，在联邦人恐惧的目光中走近，一剑刺入他的心脏，扭转了下，狂暴的灵气注入他的躯体，将一切的生理机能损毁。
直到这人的生命气息彻底断绝，并将灵魂喂食了合体战魂与爱德莱德，程林那紧绷的心弦才骤然松开。
他两步上前，跪坐在雪坑中，检查了下草薇的身体，发现没有伤口，稍微松了口气，等发现她昏迷，又紧张了起来。
“小草？小草？你能听到我的话么？醒醒！醒醒！”
程林轻轻拍打着她的脸，然而草薇却似乎真的昏迷了，没有反应，好在呼吸平稳。
就在程林打算带着她返回，送入青州军大营的时候，忽然，山坳中，一道寒风卷过，一个悠悠然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呦呵，看我发现了什么？”
程林豁然看去，身躯紧绷，进入战斗状态！
他之前全部心神都放在草薇身上，竟没有发现有人出现在周围！
不！
疏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对方似乎有隐遁气息的方法，在开口前，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高手！
绝对是高手！
程林近乎本能地判断。
他望过去。
发现声音来源在左侧的一个矮矮的山包上。
那里覆盖满了银白大雪，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的年轻女孩正抱着肩膀，站在那里，披肩长发在寒风中轻轻舞动，美丽的脸庞上噙着一丝笑意，身旁还竖着一柄斩骨刀。
她身后两侧，则是或握着刀剑，或抱着枪械的异能者，仿佛是下属般，却个个气息不凡。
“之前就听欧洲那帮人宣扬说Black是夏国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说的都是中文呢……唔，干嘛用这种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女孩微微一笑，拂了下柔顺的黑色头发，那张典型的夏国人脸孔上双目灿灿如月：
“自我介绍一下，新西兰联合雇佣兵公司董事长，鸥陆号海盗船船长，全球榜第七名，白叶。”
第六百一十六章 恐怖的七品境
大雪山中。
女孩的声音轻轻淡淡地飘了开去，就如同天空中飘动的云。
白叶？
那个全球榜排名第七的七品境？
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程林顿时回忆起了相关的资料。
记得，这个名字还是在新加坡探索结束，那天晚上，几人出去吃饭的时候，从何述的口中得知。
恩……华裔……居住在新西兰，组建了个类似雇佣兵的组织……在全球榜前十名中也是极为独特的。
然而程林从未想过，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怎么到了这个？
恩……太平洋与大西洋各自被垄断，加之新西兰在澳洲，属于南半球，距离印度洋投影很近……这样算来，白叶进来很是合理。
至于缘何出现在这，程林怀疑对方有可能是得到了相关的消息，亦或者是察觉到了潼关结界的动静。
当然，这些都并不重要，问题在于，自己方才呼唤草薇的话被对方听到了，而显然，对方也认出了自己的这个马甲。
程林的心微微一沉，迅速分析了情况，并认为并不是很糟糕，出于谨慎，他在伪装后说话也习惯性地做了些处理，将一股灵气含在嗓子里，说话声音本就与平常有些差别，加上白叶也不是特理司的人，只要谨慎些，自己的真身暴露的风险不大。
目前被对方知晓的无非是“Black是夏国人”这个信息而已。
还有的，便是草薇……这个相对麻烦，不过也只能说明自己与草薇有些关系，却无法准确定位到自己的身份上，毕竟但凡是个思维逻辑正常的，都不可能将一个崭露头角的学员与全球榜第九名的神秘强者联系起来。
这太匪夷所思。
……
沉默了下，程林收拢思绪，略有些忌惮地站起身，想了下，将草薇抱了起来，旋即收入了灵界。
这一幕令白叶以及她身旁的其余修行者都是瞳孔微缩。
“看来你的秘密果然比我想象的还多，异能？还是什么新型武器？”白叶开口不抱希望地询问，语气倒更像是感慨。
仅凭这一点，她自然猜不出程林是用何种方法将草薇变不见。
对程林而言，暴露这个能力也是无奈，虽说白叶因为出身华裔的缘故，据说向来与夏国关系友好，但程林又不是小孩子，涉及国际纷争，一个毫无了解的陌生人哪里能信任？
而一旦开战，他没有信心能护住草薇，毕竟不远处的黑发女孩可是真正的七品境！
而他只有五品！
因此，将草薇收入灵界也是不得以为之。
“你就这么确认我来自夏国？”程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站立于大雪坑中，黑风衣猎猎，面膜遮盖下，不见任何表情。
“难道不是？”
“就因为我说中文？你不也是？”程林反问。
白叶眨眨眼，神态从容而轻松道：“恩……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我并不觉得，还有其他人能不依靠大国培养，并且悄无声息地修行到全球第九。”
“你似乎很自信。”程林神态平静地说。
白叶淡笑道：“向来如此，恩，你可能认为我不够谦虚，不过我也不喜欢那么虚伪。”
果然是生长在国外的……
程林心中无声感慨了下，旋即疑惑问道：“你刚才说欧洲人认为我来自夏国？”
“你不知道？”白叶仿佛有些惊奇的模样，“拜伦死前通过一件神奇物品将临死的画面传回了欧洲总部，然后他们分析了下，认为你是夏国人的概率非常大。
之后刚好兰斯洛特破八，联邦准备对你们下手，所以塞利西亚就找到了伯纳德。
后来，我听说伯纳德将你们的一艘运输船给击沉了……
恩，这个消息只是听说，也没确定……”
程林表面上没有反应，心里则恍然大悟，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了事情经过，不禁略有些后怕：
幸好杀拜伦的时候我还是谨慎地掩饰了身份。
看到程林思考，白叶想了下，笑着说：“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些？”
“你说。”程林犹豫了下，他有些摸不准这个女人的想法。
“前面情况怎么样？”白叶望向潼关方向。
程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显波澜，不露怯：“正在交战。”
“你们和联邦？”
“夏国和联邦。”程林强调道。
白叶轻笑了下，沉吟了起来，久久不出声，程林微微皱眉，却也不想继续拖延下去，只是直接离开……似乎也不合适，他思索了下，试探道：
“你要不要过去？”
“啊？我？”黑发女孩愣了下，之后娇笑道，“我可不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就不心动？”程林语气低沉，“再者，听闻你与夏国交好，如果去帮忙，想来总比你们在这个星球四处寻觅来的收获更大。”
“你这是在招揽我么？想雇佣我们？”
“当然不是，只是个建议。”
白叶摇头轻叹道：“算了，我们家底子薄，可不敢和你们这些大国比，像我们这些小鱼啊，就只能努力在夹缝里求生活……”
说到一半，白叶忽然语气一顿，嘿嘿道：“不过……生意嘛，也不是完全不可以谈，如果你能开出足够的价码的话……”
程林听着本能不想回应，但又有些好奇，想了下，终归还是开口：“代价？”
“是啊，要不这样，你把脸上遮着的东西撕掉，让我看看你长啥模样，如果俊俏呢……我或许心情好就真的出手咯！”白叶好奇心爆棚道。
“……”
程林一时无语，半晌才道：“没事的话，我告辞了。”
说着，他作势便要离开，却被百叶拦住：“慢着！”
“有事？”
程林将禾剑攥的更加用力些。
白雪皑皑的山丘上，穿着运动服的女孩忽然咯咯笑道：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好不容易捉到你，就这么放你走太可惜，现在全球都在好奇你的身份和势力，我也好奇啊……脸不给看的话……总得让我瞧瞧你是不是真的担得起第九名这个排位吧？”
程林闻言目光一冷，周遭寒风骤然增大不少。
那方才还在娇笑的女孩精致脸庞上只余下一抹笑意，右手却早已握住身旁那把几乎有半人高的斩骨刀。
“噌！”
白叶蓦然拔刀，一股狂暴气息爆发，笼罩了偌大山谷！
七品境气息全开，给予了程林极大的压力！
她果然还是动手了！
程林对此并不是很意外，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白叶，面对一个身份未知，实力不明的，突然崛起的神秘强者，总希望有机会可以探清对方的虚实的。
如果不然，在波澜诡橘的国际局势中，便很可能因为信息的缺乏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一瞬间，隔着足足两个品级的差距，程林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在遁入灵界躲藏和与对方交手的两个方案中稍微权衡，程林便做出了决定。
他左手一招，黑幡迎风抖动，龙王爱德莱德魂灵席卷而出，将他全身笼罩，排除掉了白叶的气息压制！
考虑到合体战魂会坐实黑袍与Black是一人，并且战魂目前的实力的确已经掉队，不适合面对白叶这种强敌。
程林干脆利落地选择了龙王幽魂。
“嗷……”
爱德莱德虽已无灵智，但还是本能地感到了威胁，它庞大的幻影趴伏在雪坑中，朝着白叶发出怒吼，更是喷吐出一道虚幻龙息。
“你们退下！”
白叶神态严肃至极，大声将其余手下屏退，自己拎着斩骨刀跃起，避开龙息，人在半空，刀芒一闪，灵气从刀刃脱离开，狠狠向程林斩去！
“轰隆！”
七品境一刀何其恐怖，整个山谷无数飞雪绷起，炸开一个数十米方圆的大坑，裸露出那青黑色的，被劈开的山石。
程林瞬间退入灵界，避开这一刀，之后又闪身出现，禾剑蓄力，左手则凝聚出燃烧着汹汹火焰的陨石，呼啸着向半空射去。
火陨异能开启！
“嗖！嗖！嗖！”
程林一口气打出六道火光，却只是让白叶稍稍费了些力抵挡而已，四品异能面对七品境，终归是威力太小了些，只能作为牵制。
至于“食人花”与“不破金身”则为了隐藏身份无法使用。
火陨袭击的同时，趴在山谷中的爱德莱德怒吼一声，抬起一只爪子，向半空中的白叶袭去！
感应到这奇异巨龙的精神攻击的强横，白叶身影一个闪烁，避开，旋即一刀斩出，将爱德莱德右爪直接砍断！
不过实体攻击对幽魂生物毕竟效力不高，爱德莱德闷哼一声，愈发暴怒。
便要继续攻击，程林却猛然察觉到周遭一股奇异能量场扩散开，半空中，一片片虚幻的，近乎半透明的树叶徐徐飘落。
那叶片纯白，没有丝毫杂色，形似枫叶，却全无火红，只是纯白。
此刻随风飘洒下来，如同天女散花，三千飘叶笼罩山谷。
下一秒，那无数片叶脉清晰的“枫叶”同一时间停滞，继而，在某种力量的操控下，飞旋起来，将山谷中的一切切碎！
那一片小树林中，昂扬的古木悉数被切割成了齑粉！
即便是地上的凸出的山石，也被磨平，化为粉尘！
爱德莱德发出了怒吼声，虽不至于死去，却也是魂体状态渐渐虚弱下去，程林在这一刹那，先是开启“液化”，遁入被“火陨”融化的雪水中——液化异能足够隐蔽，只要小心些，也不担心暴露。
旋即，他将黑幡连带着爱德莱德拉入灵界，只剩下一把禾剑插在地上，无数苍白叶片撞击着这把剑，发出乒乒乓乓的击打声，可却竟无法在禾剑表面留下任何一道伤痕！
足足过了十几秒，那三千飘叶才终于淡去，消失。
白叶身形显现，独自一人站在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山谷中，神态严肃至极地凝望着地上的那把孤单的禾剑。
“你……”
白叶刚吐出一个字，便见禾剑后方，程林身影如惊鸿般显现，握住剑柄，提气拔剑，一道无匹剑光宛如火山喷发般，冲破了岩石，发出灿灿光华，向白叶卷去！
“叶子！”
“小姐！！”
“船长！！”
在远处围观的佣兵团成员们见了纷纷发出惊呼声。
旋即，足足过了三秒，剑光才淡下去，显出白叶的身影来，她此刻扶着斩骨刀，单膝跪在地上，那柄大刀上伤痕累累，黯淡无光，她身上倒也没有明显的伤，而是脸色有些苍白。
只是，那身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却已不堪重负，撕拉一声裂开，断裂为无数布条。
顿时，白叶衣衫褴褛。
寒风吹过。
山谷中蓦然死寂。
佣兵团的男成员在第一时间转身避开，蒙住双眼，女成员们则呆住。
程林握着禾剑，撑着虚乏的身体，忽然很庆幸自己脸上戴了面膜。
“来人……”
白叶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雇佣兵女队员如梦方醒，那位“大副”赶忙从储物装备中拽出了一条薄薄的米黄色毛毯，扔了过去，白叶随手接过来，裹住，之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不打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局中局
“不打了！”
白叶咬牙挤出来这三个字来，这也是停战的信号。
站在破烂山谷另外一侧的程林也是松了口气，却仍旧撑着虚弱感，努力维持着强者的人设，冷声轻笑：“不再试试了？”
“我承认你名副其实行了吧？！”
白叶裹着毛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令程林颇为无奈。
女人就是奇怪，明明是你先发动的攻击，怎么这回仿佛吃亏了一般？
心中吐槽，程林也是如释重负，虽然白叶的攻击是试探居多，而非奔着结仇来，所以攻击虽狂暴，却不是奔着他的性命来的。
可白叶的“试探”也是针对一位“疑似七品境”而来的，对于真实修为只有五品的程林而言，压力属实巨大。
这简短交手，爱德莱德就受了伤，好在是幽灵状态，损耗并不大，而他自己，方才那一剑几乎抽干了他的灵气储备，这会早已是外强中干，若不是借助禾剑力量，他甚至不可能令白叶如此狼狈。
是的，狼狈！
别看白叶瞅着凄惨，可并没有真正受什么伤，她只是损耗了一部分力量而已，斩骨刀因为材质的原因受损稍多，再有的，也就是爆了一套衣服。
程林表面风轻云淡，心中感慨不已：
不愧是七品境，硬抗我全力一击，却只是狼狈而已，中阶与高阶之间的差距果然大的惊人。
再看了下被白叶几乎削平的小山谷，这种感觉便愈发强烈了。
“我还是太弱……”
感慨着，程林大大方方拿出了药剂，灌入口中，一瓶又一瓶，吞咽着，运转修炼发掘，消化补充损耗。
这并不会影响“强者”形象，在投影中危机四伏，必须时刻保证灵气储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强者也不例外。
果然，看到他这般旁若无人地服用药剂，雇佣兵团的那些修行者一个个的眼神中都流露出深深的忌惮来。
“我为之前的鲁莽而道歉，你的确足以列入全球榜前十，呵，真没想到，夏国出了施圣存，又出了黎阳，竟然还藏着你这样一位高手。
只是我不明白，到这时候，你为什么还要藏着？
兰斯洛特大举策动各国，如今不少国家都开始向联邦倒戈，如果这时候公开夏国还有一位七品境，绝对可以一定程度扭转局势。”
白叶换了一条浅色裙子，上半身是一件淡绿色的外套，除开脸色略显苍白，几乎与之前没有区别。
将米黄色毛毯重新扔给“大副”，这会她也从羞怒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认真说道。
如果说之前那句“名副其实”是应付，那现在便是真正的承认。
程林咽下药剂，将瓶子收入储物戒指，心想：
你说错了，我完全是个假货啊，如果你继续和我打下去，很快就要露馅了……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说出来。
闻言只是摇头，白叶见他不愿意说，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那好吧，既然如此，有缘再会。”
做了个挥手告别的手势，白叶就准备撤离，她是真的不想掺和进入两国大战，站错队很容易死人的。
然而就在她即将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从西北方向传来了一道极为浓郁的灵气波动！
“那是什么？”
白叶与程林几乎同时望过去。
便见西北方，有一团巨大的火焰竟在不住跳跃，从潼关方向奔来，迅速扎入苍龙山脉，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那火焰速度极快，虽是奔跑，速度却已超过了汽车。
隐隐的，可以在那团火焰中看到一个狼狈的人影！
黎阳！
程林眼眸一缩，那藏在火焰中狂奔而来的赫然是西南镇守使黎阳！
他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难道是被我与白叶的战斗吸引？
不，他不是应该和伯纳德交战么？
难道胜负已分？
无数个疑惑令程林找不到头绪，直到他又在黎阳身后不远处发现了另外两个影子！
其中一个是一只庞大的，有房屋般大的蓝色“鲸鱼”，那鲸鱼由水元素组成，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却竟仿佛在陆地上游动般，渐起硕大的水花。
在蓝鲸的背上，一个头发深蓝，赤着上身的白人男子手持一柄权杖，追杀过来。
那赫然是“海王”伯纳德！
而在伯纳德身旁，还有一个在跳跃的人，这人下半身穿着一条宽松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长裤，上半身是一件马甲，赤足，在地上一次跳跃便是极远的距离，他皮肤深棕，下巴上生着胡须，最惊人的是他竟生长着六条手臂！
其中两只是真实手臂，其余四只散发虚幻光芒，是幻化成的。
此刻，那六只手臂，每一只都握着一把剑，剑身闪烁不同颜色的元素光辉，看着极为诡异。
“这是什么玩意？”程林都愣了。
不远处的白叶则惊呼一声，吐出那人的名字：“迪让·婆罗门！他怎么也出现在这了？！”
迪让·婆罗门？
程林听到这个名字当即怔住。
他迅速想起，这赫然是东印第一强者的名字！
全球榜排名第八位！
同样是七品境！
东印竟然偷偷潜入了这里？并且还与联邦联手了？
看到这一幕，程林几乎瞬间便脑补出了经过。
这次探索怕是联邦早与东印暗中勾结，在潼关摆下大阵，在两边厮杀白热化的时候，迪让出现，联合伯纳德，这就是两位七品境！
而夏国只有黎阳一个七品！
二打一，黎阳显然是不可能敌得过，又生怕威胁到其他小翻领，所以才向山脉中遁逃？
之所以向这边逃，是因为之前发现了我御剑向这边来？所以抱着搅乱浑水，找机会脱身的打算？
亦或者，只是单纯的感应到我与白叶的战斗余波？
程林心思电闪间，西南方向的三人便已经奔到近前。
黎阳浑身被火焰笼罩，如同神话中太阳中心的金乌般，与成林推测的差不多，黎阳的确是不得以才向这边奔逃。
迪让的出现完全打破了平衡，黎阳在付出了承受伯纳德一击的代价才杀出了重围，向这边逃来。
此刻，他也早已看到了这边雪山上的人影，带着些许期翼和忐忑地跑了过来，可到了近前，等看到山谷中呆若木鸡的一男一女，黎阳也是为之愕然：
“白叶？还有……你是……Black？！”
这是怎么回事？
合着除了自己与伯纳德，全球榜第七、八、九名都偷偷跑到了这里？！
看这周围的情况，两人这是发生了一起战斗？
可为什么看样子，似乎又像是一起的？
面前的这一幕令黎阳彻底迷惑了，不过他也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扭转局面的机会！
“呼啦……”
思索间，黎阳猛地停下了脚步，身上的火焰升腾燃烧，将周遭的积雪都融化了。
“哪里走！”
身后，骑着陆地蓝鲸的伯纳德，以及六臂人迪让·婆罗门也终于感到了，等看清了局势，同样也是愣住。
白叶他们自然是认识的。
至于另外一个……嘶……看打扮，难道是代号Black的神秘强者？
那个疑似是夏国潜藏高手的家伙？
黎阳将自己两人向这边引，就是为了与这个Black汇合？那白叶为什么也在这？恩……白叶虽然国籍在澳洲，但却是华裔，与夏国素来友好……莫非，她已经暗中投靠了夏国？
私下勾结，在这里下了个套？
黎阳不是在逃跑，而是在佯装战败，将自己两人引入包围圈？
“海王”伯纳德与东印第一高手迪让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想法。
嘶……
夏国人果然诡计多端！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三十六计？！
这一刻，伯纳德与迪让皆是生出了浓浓的不安，隐约感觉自己似乎踏入了一个圈套。
……
而另外一边，相比于程林，白叶也是彻底凌乱了。
不同于特理司的人几乎都会基础英文，毕竟英语是世界通用语。
伯纳德与迪让对汉语却远远谈不上懂得，最多只能听懂基础的句子而已，因而，两人都没听出黎阳那声惊呼内在的含义。
可白叶可是华裔，父母都是夏国人，自小精通汉语等多种语言，她一听就察觉出了问题！
“黎阳看到Black明显非常惊讶的样子，并且这个语气……似乎并不确认对方的身份！而且，如果之前认识，也不可能称呼他Black这个代号，而是会叫名字或者内部代号才是……难道说，黎阳不认识他？他之前说的是真的？他的确不是夏国人？可这怎么可能？！”
白叶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隐隐涨痛，有些无法理解这复杂的局面。
她只是敏锐地先命令自己的属下赶紧撤离，免得被波及，旋即扭头看向满脸无辜的程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
程林摊摊手，向后退了一步，很想说这事和我无关，可是在场的五人中，大概只有他明白真相了。
略一思考，程林就对其他人的想法猜了个大概。
明白自己的身份导致了各方的无穷猜忌。
这种情况下，他本能想要躲，只要进入灵界，他相信这帮人大概率找不到自己。
可看看衣衫染血，气喘吁吁的黎阳……
程林犹豫了下，终归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知道，今日之局面，如果自己再撤离，黎阳怕是很可能陨落当场。
而失去了这位镇守使的庇护，特理司的其余几十人，又能活下来多少？
于情于理，他都绝不能退！
一片死寂中。
环视了下因为互相忌惮而停在原地，对峙起来的几位强者。
程林略一思考，轻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旋即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轻笑着，语气悠然而轻松道：
“呵呵，这下人都到齐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史上最强师尊
“呵呵，这下人都到齐了。”
大雪山中，程林环视众人，故意用一种满是感慨的语气说。
相比于其他人的紧张，他却似乎对可能发生乱战并未放在心上。
这幅神态落在其余四人眼中，便更加显得神秘了。
在场的五人中，黎阳此刻最为不安。
伯纳德与迪让联手，显然是最强的一股势力，白叶么……目前还不清楚她是什么情况，但饶是白叶与夏国交好，可那是寻常时候。
如今，生死战斗一触即发，白叶能独自带领小小的佣兵团跻身前十，却至今都还活得很好，这足以说明她是个聪明人。
换位思考，她也绝不会轻易站队，毕竟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至于神秘的Black……说来，倒是这几人中最令黎阳忌惮的。
他实在是太神秘！
关于国际上猜测Black是夏国隐藏强者的消息，黎阳自然也是知道的，夏国对此事一直是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暧昧态度。
着实制造了不少烟雾弹。
可黎阳自家清楚自家事，这个Black绝对不是特理司的人。
因而，他更不可能指望对方帮助自己。
另外一个心思复杂的便是白叶了。
她是着实不想搅合进这种大国争端，可眼下看来，似乎是难以脱身了，尤其是程林这句意义含糊的话，令她隐隐也不安起来。
总觉得，仿佛自己也进入了某个圈套了一样。
不过出于谨慎，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无论是白叶还是黎阳，都选择了闭嘴，一个字不说，静观其变。
而伯纳德与迪让两人就头疼了，因为程林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他们只能听懂其中几个字，可连起来就不懂了。
“他在说什么？”
两人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阳与白叶也望过去。
顶着四位七品境的目光，程林微不可查地咬了咬牙，竭力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强者风范，心中则慌得一比……
“我哪里有什么意思……我就是随便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唬你们一下……”
程林心里自言自语，同时急速思索对策。
眼下的局势很清楚。
黎阳如果没有外力帮助，必败无疑，白叶看情况是绝不会轻易插手的，且随时有掉头就跑的可能，不能指望，那剩下的就只有自己。
如果说他的确有七品的实力，那就简单了，程林就帮着黎阳，二对二，不说打赢，最起码不至于死掉。
可问题是他不是七品！
他连六品都不是！
面对七品敌人，他能拿得出手的攻击方式只有禾剑剑气以及爱德莱德魂灵。
后者的确强力，但毕竟只是个死去的魂灵，没有补充的话，战斗几个回合怕是就撑不住了，方才与白叶交手就已经损耗了不少。
前者发动起来，可以伤到七品，可他发不出几剑……
刚才的一剑都几乎把他抽干了，这会甚至没法再斩出一剑……
恩……也不是完全不可以，虽然灵气消耗的快，可他丹田中还积攒了不少“金色尘埃”，也就是奥尔丁顿遗留下来的凝固成固态的超高浓度灵气。
如果拼着自己受伤的代价，以“金色尘埃”代替灵气，应该还可以斩出几剑，可这同样无法支撑长时间战斗。
而一旦自己全部储备都消耗掉，就只有逃入灵界一条后路了。
“不能拖入乱斗！如果能和平解决最好，能不打，就不要打！”
程林瞬间有了决定。
可不打的话，怎么能化解危机？
“在场的人之所以对峙了起来，白叶是次要因素，主要还是在我，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七品境，是足以扭转战局的一股力量，偏生谁都摸不准我的立场，所以才僵持了起来。”
“如果我公开表示支持黎阳呢？能不能将伯纳德吓走？……不行，即便我加入，也只是二对二，黎阳还受伤了，伯纳德没有道理退让，毕竟我排名只是第九位……如果白叶也能加入就好了……”
想着这些，程林忍不住看了白叶一眼。
站在雪山丘上的长发女孩怔了下，旋即瞪了回去，心说：你看我干啥？！
唉……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程林无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个方案，就是利用自己的神秘身份了。
光是一个“疑似夏国隐藏七品境”的身份是绝对不够的，想要吓住伯纳德与迪让，必须再加上一些气力才行……
念头闪烁，迅速权衡了利弊，一个想法浮现于脑海。
这时候，因为程林沉默了太久，几人都有些躁动了，时间上也不容许他继续仔细思索了。
程林扫了伯纳德与迪让一眼，看出对方似乎听不懂中文，他果断牵引出一缕精神力蔓入灵界。
灵界中。
今天的课刚结束不久，一群精灵学生放学回去吃饭，灵界里目前只有女娲和希瑞两只。
女娲悠然地坐在讲台位置，怀里抱着中枢水晶球，在翻阅一本书，慢慢地看，打发时间，课桌上，喜鹊希瑞仰着脖子，正呼呼大睡。
陡然间，天地间回荡起程林的声音：
“女娲！帮我一个忙！”
这声音轰隆作响，吓得希瑞炸毛醒来，茫然四顾：“喳喳！？”
女娲缓缓放下书本，面无表情：“一套衣服。”
程林愣了下，然后明白这是请她帮忙的报酬，他赶忙一口答应。
“什么事？又是帮你作弊哪门科目啊？”女娲嘴角勾起一个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这次不是作弊……”程林无奈回应。
“不作弊找我做什么？”女娲意外了。
程林懒得和她掰扯：“问你一个事，你会伪音么？”
……
……
大雪山中，一道寒风卷过。
四下寂静无声。
就在伯纳德快忍不住的时候，终于，那个神秘的强者再度开口了，他似乎刚回过神，满是感慨地望了下远处茫茫群山。
旋即也不见他开口，便听他的声音出现：
“原本只是打算过来看看老师曾经走过的足迹，却没想到，撞上了你们，这叫什么？恰逢其会？”
这声音与程林此前伪装修饰过得嗓音极为相似，可却不是汉语，而是英文！
极为标准的英文！
这就是程林请女娲帮忙做的事，他口语实在太差了，只能让女娲代替，操作也很简单，程林将想说的话传入灵界，再由女娲伪装翻译，之后透过他故意打开的灵界的小口子，传递出来。
之所以程林没有选择自己口述，是因为他发音不标准，交流有障碍，并且留个口子，女娲也可以帮助他翻译伯纳德的话。
然而其他人却不知道程林随身还带了一台翻译姬，只是愕然于对方奇异的发音方式，以及标准的口语。
不过这时候明显不是感慨这些的细枝末节的时候，四个人迅速将精神投在程林这句话暴露出的信息上来。
并迅速意识到，这或许只是个巧合。
这令伯纳德、迪让两人，以及白叶都稍稍松了口气，不是陷阱就好，同时也察觉到，这人似乎并不是与黎阳一伙的。
相比之下，黎阳的心情便沉重了下来。
“这么说，阁下并不是在这里等候我们？”伯纳德一双阴鸷的眸子扫过来。
“等你们？哈哈。”
面对他的话，众人愕然看到神秘的Black竟笑了起来，即便是来自于不同的国家，他们也都能听出那笑声中的意外、讥讽、以及一丝感慨。
就仿佛，伯纳德说的是个笑话般。
这令“海王”伯纳德脸色阴晴不定：“这有什么好笑的么？我也不管你到底属于哪个势力，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会帮助黎阳么？”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帮他？”黑衣人仿佛愣了下，之后笑声更大，笑的几人都摸不清头脑，旋即才摇头说，“我说过了，我来这里有别的事，遇上你们，包括白叶，都只是巧合。”
程林不是没考虑过利用信息差忽悠人的戏码，可问题在于，这太容易被拆穿了，依照方才短暂的接触，白叶这人……似乎不是很靠谱。
与其使得事情变得充满不确定性，倒不如说实话，将矛盾都拉到自己身上。
四周沉默了下。
旋即，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伯纳德眼神中露出喜色：“是这样啊，那请阁下离开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神秘人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等伯纳德追问，“程林”用很认真的声音回复说：
“我虽然无意插手你们之间的争端，但同样不会允许你们打破这里的安宁，更何况，相比于你们，于情于理，我都更偏向夏国一方。”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悄然令气氛再度发生了微妙变化。
只有旁观的白叶眼神有些古怪，她扫了眼四周两人大战肆虐过得小山谷，心想你刚才出剑的时候可没顾忌过这里的安宁什么的……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下，始终没说话的迪让也操着一口咖喱味的英文开口质问了。
程林扫了下这六只手臂的“怪物”，不急不缓，却语气坚定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说了，我来这是为了寻找老师的足迹，所以，我不会允许你们在这里打打杀杀，惊扰此处的宁静，你们想要打杀，离开这片山脉，去外面打，我绝对不会管，但在这里……不行！”
说到最后两个字，程林的语气故意加重了三分！
这下，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黎阳悄然松了口气，绷着脸，站在烈焰中，一脸酷帅，不惧任何敌人的表情，脚步却是悄然往山脉里头挪了挪。
伯纳德与迪让对视一眼，一白一黄，两张脸孔都有些发黑……
去外面打……黎阳如今的情况，除非脑子坏了，否则怎么会离开这里？
口口声声不想插手，说到底，不还是要打？
伯纳德座下水元素蓝鲸咆哮躁动，隐隐有动手之意，可六臂迪让多少有些犹豫，他没有伯纳德强大，之前二打一，还算积极，可这会加上一个Black……他就有点犹豫了。
就在这时候，白叶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追寻老师的足迹……这是什么意思？你的老师又是谁？他怎么会在这里留下足迹？”
问得好！
听到白叶的询问，程林面膜下，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方才几次三番地暗示强调，可伯纳德偏生不主动问，这就让他非常难受，没办法往下接。
黎阳大概是出于谨慎，一直不吭声。
幸好白叶忍不住问了，不然这话还不好往下说。
隐约间，白叶仿佛感觉到Black冲着自己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弄得她一头雾水。
旋即，便见程林忽然抬起双手，在身前抱拳拱手，下巴扬起，望着这覆盖了皑皑白雪的苍龙山脉，神态充满了尊敬与傲慢，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向了某个身影。
无声无息间，一道浓郁黑雾从他身旁缭绕弥漫，合体战魂悄然凝出，幻化成高达四米的战魂巨人，手中死神镰刀释放出阴冷气息。
“我的老师……便是，地球上已知的唯一一位飞升修士，程林！”
第六百一十九章 昔日重现
“老师……飞升……修士……程林……”
在合体战魂出现的时候，四周就变得寂静了下来，因而，这句话便显得格外的清晰。
每个听到这些字句的人的意识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那是由于巨大的震惊所导致的，也幸亏有了这种情绪的遮掩，他们才没有注意到抱拳拱手的程林那略显不和谐的动作。
黑色风衣猎猎，面膜遮盖下，程林的脸有些涨红，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严肃的，有关生死的场合下有类似的情绪很不合适。
但是……他真的感觉有些羞耻……
类似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当初进入精灵世界，他便已经伪装过“程前辈”的学生，不过那次欺骗的只是小艾露一个，而这次，是四个。
有些尴尬，但并不后悔，因为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破局方式。
释放出战魂也是为了增强说服力，这样一来，他便等同于承认了自己就是“黑袍”，对于这件事，他思考了一番，认为暴露出来问题不大。
“黑袍”这个身份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在精灵投影，负责与十三司谈判，第二次是西北冰山上，杀了贝内特等人。
魔都那次唯一的目击者是安格斯，也死了，所以这个身份与自己的联系非常薄弱。
Black也是如此。
而且，按照他已经掌握的信息，已经有很多人在猜测两者是同一个人。
所以合并其实并不会突兀，反而会很合理。
唯一的问题在于，此前人们猜测黑袍是一位精灵，因为某种原因，投影消失了，他却滞留在了地球，这也是施圣存之所以冒着风险推演占卜黑袍的原因——他必须要弄清楚。
而程林现在却推翻了这个猜测，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
黑袍不是精灵，而是个人类，是一个获得了“程前辈”传承的华裔，仅此而已。
……
……
大雪山中，寒风呼啸而过。
四位来自不同国家与势力的顶尖强者一时沉默，他们凝望着程林，也凝望着那只战魂巨人。
一些疑惑解开了，另外一些疑惑又浮现。
“你……你是精灵投影里的那个……”黎阳终于再也忍不住，说出了他抵达这里的第二句话。
程林淡淡点头，承认道：“没错，西北冰山上的也是我，呵，说起来，你们还欠我不少人情。”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黎阳吸了口凉气，眼神当即变得复杂无比。
Black与黑袍是同一个人。
这个猜测他早就有过，如今终于证实，可他却不知该是个什么情绪，毕竟他知道施圣存之所以受重伤，正与面前这人有关。
相比之下，伯纳德与迪让两人反应倒是正常了很多。
关注点也在程林所说的内容上。
“你说……你是他的……学生？！”
白叶瞪圆了眼珠，难以置信地问道。
程林看了她一眼，不等其他人提问，便自顾自说：“我只是幸运地在灵气初开的时候，获得了他的一点衣钵，并且不断追溯着老师的足迹。”
他的语气仿佛在感慨，却令其余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衣钵！
程前辈的衣钵！
怪不得，怪不得这个人不属于任何大势力，籍籍无名，任何势力都查不到他的身份和来历，却能拥有如此强大的修为！
这一刻，白叶仿佛终于解开了心头的疑惑。
此前，她就很不理解，而若对方的确获取了程前辈的传承，那凭借自己修炼到这个境地，也就解释的通了。
他大概率是华裔，程前辈也出身于夏国，所以他的行为也便可以解释了。
至于获取传承，这更是说的通，毕竟程前辈本就是从夏国飞升离开的，留下一些东西，完全有可能啊！
“还有，他之前救了那个小姑娘……恩，如果我没看错，那个应该就是路透社报道过的在夏苏边境投影中意外获得进化的那个飞行者。
现在看来，那小姑娘获得了力量大概率也与程前辈有关，说不准，也得到了一部分衣钵也说不定。
这样一来，他救人也说得通……他拥有的那头幽灵龙显然也是从那次投影里弄来的……”
白叶神情恍惚，恍然之余，仿佛脑补出了一大段师兄师妹的剧情来。
……
另外一边，黎阳这时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比如为什么施圣存占卜黑袍，会遭到强大反噬，如果对方的确获得了程前辈的传承，那占卜便被牵引到了那我飞升者身上，遭到反噬也就再正常不过。
伯纳德与迪让心头同样掀起惊涛骇浪，旋即，便不可遏制地生出嫉妒的情绪来。
西方普遍崇尚强者，程前辈虽是华裔，却因为强大，在西方也拥有极多的拥戴者，两人想着若是自己获得了这份机缘，岂不是有望踏入八品，乃至于九品？
想着这些，他们望着程林的眼神便多了几分炽热。
“你说你幸运的得到了他的衣钵……你说你来这里追寻他的足迹……可这终归是你的说法。”白叶眼神复杂地凝视程林，开口道。
这时候，她已经快忘了此刻的局势，心神悉数放在了这位传承者上。
程林闻言故作感慨的轻笑了一声，对此，他早有准备。
老实讲，扯虎皮这种事他原本不打算做，但如今局面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解开。
自爆虚假身份并不是他的依仗，而只是一个铺垫。
众目睽睽下，程林似乎被此情此景引动了思绪一般，仰头望向群峰。
这时候，天空也晦暗了下来，原本淡红的天穹更黑，更沉，予人强大的压抑感。
三颗星球转动间，白天黑夜，乃至晴雨都变得紊乱。
此刻，光辉自西天边敛没，渐渐的，不见了踪影，星球宛如进入暗夜，深红的天幕中，不见半颗星辰。
皑皑群峰也映照的多了一抹血光。
悄然间，在四位七品境眼皮底下，程林的面前浮现出了一个半透明的面板，上面有多个选项、按钮，以及一个输入条，光标在轻轻闪动。
【全息投影功能是否开启？】
程林凝视着这行字，在第十次投影后，他就获取了全息影像的开关权限，本来，他早已过了那个“尝鲜”的阶段，像是上次沃土，他就始终没有开启，这次原本也没打算开启这功能。
但局势如此……
心中轻轻一叹，程林嘴唇无声翕动。
【开启成功！】
意念触达，面板上弹出一行文字，旋即，透明面板化为一道流光消散于半空，于是，一切仿佛变得不一样了。
山峰还是那片山峰。
黑夜也仍是那片黑夜。
可在程林眼中，却有了不同。
不只是他，其余四人也凭借着高阶的敏锐，察觉到了某种变化。
他们看不到“面板”，也对于程林的动作一无所知，在他们眼中，先是“黑袍”望向群山，之后，就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这么黑？”
白叶开口疑问。
天光的确变得更加黑暗了，似乎要将他们拖入永恒的夜。
只有黎阳身上的火焰仍在燃烧，却也只能堪堪将身旁数米范围照的明亮，那火光似乎都被某种力量阻碍了。
“发生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
伯纳德与迪让身躯紧绷，死死盯向“黑袍”。
“我？我什么都没做，”程林语气平淡的回应，可正是这种平淡，显得格外恐怖，他缓缓转回身来，望了两人一眼，旋即指向脚下，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各位，你们可记得你我脚下的山脉叫什么名字？”
黎阳沉默了下，开口说：“青州王曾说，潼关是苍龙山脉缺口，也是战略要地，所以，这里应该是所谓的苍龙山脉。”
“的确如此，黎镇守好记性。”程林轻飘飘递过去一个笑容，只是黎阳却笑不出。
周遭天色极暗，只有他这点火光摇曳，气氛既静谧，又诡异，呜咽的寒风中，程林爽朗一笑：
“这山脉的确唤做苍龙，据我所知，这名字数千年都未曾改过，呵，而在数千年前，这颗星球却远不是如今这样，而是灵气充沛，宗门林立，大修行者无数，而当时，整个天下最强大的宗门便坐落于这山脉中……”
黑暗中，火光旁，程林的声音不疾不徐，将当年的事略作改编，简略地叙述了一番。
以程前辈学生的身份，讲起这些故事，也不突兀，就连伯纳德，也暂时收敛了气息，聆听起来。
“……所以，你我现在所位于之处，便是昔年的大道宗旧址。”
程林神色感慨道。
顿了下，他继续说：
“而据我所知，昔年十万妖族围杀而来，老师恰好游戏人间，便曾踏足此处。”
程林讲述说。
那模样，就仿佛真的是个亦步亦趋，追溯师长昔年行走过的足迹的笨学生。
他这句话并不算欺骗，昨天在刚抵达潼关的时候，他就了解到了这点，而当初，大道宗山门何其巨大，几乎包揽大半条苍龙山脉，这里也必然位于山门中，唯独差的，只不过是内门，还是外门，前山还是后山的区别而已。
当然，数千年过去，历史烟消云散，这里昔年到底是何地，他也记不得了。
程林想到这点的时候，心中也在感慨，或许这就是某种冥冥中的缘法，令他再度回到了这里。
“就仿佛，命运在牵引般。”
想着，程林几乎入戏，原本的扮演，也越发染上了真情实感。
而在他话音刚落之际，那黑暗中，悄然浮现出无数光影。
此前被白叶削平的山丘恢复如常，群山白雪依然，只是在雪上，竟生出无数苍翠数目来，且有萧萧黄叶落，季节仿佛回到了深秋。
那些树影散发着淡而和煦的光辉，柔和而清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影像？”
“那是什么？”白叶喃喃，只见在群峰中，浮现无数亭台楼阁，古色古香，且有白雾弥漫，如同世外仙境，在山峰中，有青衫弟子来往不绝，甚至还能望到有人撞钟，投影并无声音，可众人的心中却仿佛回荡起跨越数千年的钟鸣。
“啊。”
素来颇有强者风度的黎阳突兀地发出了一个惊呼的音节。
便见那虚影中，天穹上，浮现出隐隐的一道遮天巨网，那网格打开了一个口子，放进来一道灿烂剑光。
只是那剑光似乎支撑不住，黯淡着坠落溪边。
山峰上，似乎躁动起来，一道青衫俏丽的影子飘然落于溪边，救起那弟子。
再然后，人群喧哗起来，那弟子似乎带回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整个山门多了一缕肃杀与沉重。
画面无声，却有着极强大的感染力，众人仿佛穿越了时光，目睹了昔年的景象。
第六百二十章 跨越亿万光年的对话
大雪山上，天光晦涩，虚幻的影像宛如一道徐徐展开的古旧画卷。
程林等人沉浸在这画卷中，这种时间交错的感觉颇为奇妙。
画卷的变化是在加速的，很快的，情节便来到了妖族大军围困山门的那一幕。
黎阳等人清楚地看到无数泛着淡紫色烟气的怪物从虚空中奔来，遮住了整片天空。
“这是什么？”
伯纳德与迪让谨慎地望着天空，即便知晓这大概率是此前曾出现过的投影影像，那些虚幻的影像也对自己没有真实的杀伤力。
可仍旧紧张了起来。
“莫非……这就是他所指的，追随的，程前辈的足迹？所谓的足迹指的便是这影像？”
白叶咬着嘴唇，眼睛大大，一下子想到了许多。
……
画面还在变化，很快的，就在众人很近位置的一座山峰上，房屋殿宇倒塌，一缕缕黑气弥漫升腾起来。
那是周明打碎了阵法枢纽，接着，护山大阵关闭，继而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血光弥漫，惨叫声络绎不绝。
即便时隔数千年之久，听不到喊杀声，嗅不到血腥气，可那超乎寻常的沉寂感仍旧令众人心头压抑起来。
像是白叶，仿佛进入了剧情中，双手紧握，牙齿几乎将嘴唇咬破。
她清楚地意识到了那些敌人的强大，也为那死去的人，一幕幕的惨剧而痛心。
直到山峦中飞起一道身影，掌门杀出与妖王战在一处，他们才短暂地脱离了剧情。
“那是谁？难道是程前辈？”
黎阳愕然望着易九峰，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易九峰可以踏空而行，这意味着其修为极高，仙风道骨，虽然清瘦了些，但也算符合他对于“飞升者”的想象。
其余人也是如此想法，忍不住看向“黑袍”试图求证，却见对方神色淡漠，便又疑惑了起来。
接着，天空中的交战模糊不清，众人只能看到弟子们撤离到远处的一座低矮山峦上。
并祭出一只白塔。
再然后，重伤的易九峰被击落，救回，气氛仿佛到了绝境。
黎阳等人迷茫了起来。
败了？
这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竟是败了？
程前辈败了？
或者他并不是那位飞升者……那又是谁？
迷糊间，众人心头涌起一阵阵波澜，本能地望向“黑袍”，就看到他开口轻声说：“来了。”
来了？
什么来了？
几人一怔，继而便是神态大变，大地突然仿佛摇晃了起来，不，那不是真正的摇晃，而是周遭虚影营造出的一种地动的状态。
只见群山秋树，潇潇落下叶来。
那白塔虚影破碎，十万妖族即将一拥而上的时候，那座低矮的山丘上，大放光明！
那光明极刺眼。
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宛如大日升起，驱散诸天邪祟。
遮天蔽日的妖族被那光辉一触即溃，毫无任何抵抗的能力，顷刻间，阴云散去，危机解除，这一幕虽只是影像，却也看的在场的众人心头摇曳。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在众人注视下，那“死而复生”的，穿着白袍，却周身笼罩了迷雾，遮盖了面容的真正的“程前辈”起身，缓缓提起了一柄剑。
这一刻，不只是苍龙山脉，便是远处的潼关，正在交战中的人们也察觉到了异样！
“咚！咚！咚！”
潼关城下，青州军中，鼓声不停。
青州王亲自擂鼓，为金仙助威。
此刻，结界已经支离破碎，那雾气也淡了下去，人们已经可隐约看到里面斗法的双方，惨烈的厮杀。
然而，猛然间，人们注意到厮杀的双方竟默契地停了下来，纷纷向后退去，并骇然向东南方向，苍龙山脉中望去。
“那是何物？”
青州往身旁，那位二品的军师道人捏着胡须，手提木剑，颤声发问。
只见苍龙山脉中，先是黑暗凝聚，继而是霞光万道，再然后，更是有虚幻的剑鸣声响起！
“嗡……嗡……嗡……”
那剑鸣声竟穿透了影像，直接出现在所有生灵的心中。
潼关下，十数万大军。
大离王朝，无数臣民。
都被这投影在心中的剑鸣吸引。
“啊！”
突然，阵前一名修士第一个发出惊呼。
旋即，便见昏暗黑压压的天幕中，一道璀璨绚烂的剑光从苍龙山脉中拔地而起。
飞向东方。
而此刻，那暗沉的天空竟成了一面“屏幕”。
同步捕捉着剑光飞掠之地。
无数人仰望天空，凝望着这幅巨大无比的画卷。
画卷中，倒映出了大雪山中此刻的景象，倒映出了呆立观看的几位七品境，也倒映出了“程前辈”。
“禾仙人！这莫非是史书所载的那位禾仙人？！”
突然，青州军那位老军师骇然惊呼，仿佛难以置信般。
数千年时光抹去了很多，但终归还是保留下了一些历史碎片，虽然，那通常叫做“传说”。
“禾仙人？”
军阵中的修行者们也听到了他的喊叫声，纷纷望来。
青州王甚至都忘记了擂鼓，也仿佛记起了什么：“你说的是上古传说中的那位……”
军师道人激动的浑身颤抖：“是！就是传说中，仙魔时代，拯救了整片大陆，飞升仙界的那位禾仙人！”
“传说中，他的确便是自苍龙山脉出世，一日间巡航大陆，诛杀妖魔无数！”
而听到军师的话，战场上特理司，乃至于联邦十三区的异能者们都显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他们对于这类似的“影像”已经不算陌生。
自然瞬间联想到了“程前辈”。
显然，这些土著口中的“禾仙人”便是了！
“程……禾……这分明就是偏旁部首嘛！”
黄茵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喃喃自语，遥望天空画卷。
此刻，画卷中，那剑光已跨越无数距离，坠入东海中，将妖族大陆一分为二，并用剑火点燃。
东方半片天空都映红了。
“这……”
“难道……”
黄茵愕然地张着嘴，任凭鲜血流淌进嘴巴，也不顾了，整颗心灵都陷入了极大的震撼！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军师道人几乎癫狂，喊道，“古籍记载，禾仙人剑摧东海大陆！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古人诚不我欺！！”
作为一位练气数十载的道人，在场没有人能理解他心中的激动之情。
同样的，也无人嘲笑他的癫狂举止，因为即便是那些“金仙”们，也为这一幕而震惊失语。
他们知道程前辈很强，以往的投影中也都佐证了这点。
然而，他们今天才知道，自己对于这位飞升者的想象还是太贫瘠！
太低估了！
而画面中，那些呆立的七品境们也丝毫不比他们好多少，甚至由于对力量的层次感触更深，他们受到的震撼要更大。
……
……
大雪山中，黎阳、白叶、伯纳德、迪让四人全程目睹了这一剑的诞生。
因为距离近，这种冲击更是无与伦比。
在易九峰出场的时候，他们以为他就是程前辈，因为易九峰可以飞行，拥有雄浑如海的力量。
然而，这一刻，他们才知道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易九峰强么？
强！
可如果和眼前这一位相比，便弱的可怜了！
那他们这些，比易九峰还弱小许多的修士呢？
又算什么？
“我之前还妄想着成为第二个程……现在看来……呵呵，怪不得，怪不得施圣存只是占卜，就身受重伤……”黎阳身上的火焰剧烈颤抖着，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白叶嘴唇微张，仿佛失魂落魄，她向来足够自信，乃至于自负，也的确有自负的本钱。
不依靠大国，能有今天的成就，足以说明她的天赋的恐怖。
甚至有人认为，白叶的天赋还要超过施圣存与兰斯洛特，她也一度为这些赞誉而欣喜。
然而如今，她却只有苦笑，相比之下，自己过往的成就实在还是……不提为好。
伯纳德与迪让同样沉默了下来。
即便只是光影，没有实际的气息，可只通过对比，他们便明白，自己对这位飞升者的想象还是太局限了。
方才那一刻，他们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那虚幻的影像或许只需要看他们一眼，都能将两人灭杀。
碾压……彻彻底底的碾压……
“他拥有摧毁一个大陆的能力……幸好，幸好他离开了地球……”
伯纳德喃喃自语，旋即便是无尽的后怕。
试想，若是这位强者不离开，始终留在地球上，那无论美洲、亚洲、非洲……任何一个大洲，都扛不住他一招。
那国际局势会变成什么样？
简直无法想象。
“幸好，幸好他走了，这也只是个虚影而已……不用惊慌……我们也不用直面他的压力……”
伯纳德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
并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迪让，却看到这位东印第一高手六只手臂上，剑都掉了一地，那张深棕色的脸上，眼珠几乎凸出来。
伯纳德不禁想笑：“你至于吓成这个模样么？他是强，可这也只是无数年前留下的一个影像而已，对你我又没有威胁，你也至于这样？”
伯纳德嘲笑道。
眼神中流露出浓郁的不屑。
什么东印第一高手，也不知道怎么修成的七级，胆子竟这么小，剑都吓得拿不住。
正打算再嘲讽两句，突然，就看到迪让颤声，满含恐惧地说：“伯纳德……不对啊，我怎么感觉……他……他在看着我们？！”
什么？
伯纳德怔住，豁然扭头，望向远处，隔着群峰，他愕然发现，那斩出一剑的白衣身影，竟仿佛若有所觉地向这个方向看来！
虽然他身上笼罩迷雾，看不到面容，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不会错！
他的确在注视他们！
那双目光仿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从亿万光年外透过来，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们！
错觉！
一定是错觉！
伯纳德脊背发寒，身下的蓝色巨鲸咔嚓咔嚓竟然开始冻结成冰。
他望向其余人，旋即发现除开“黑袍”外的其余强者，也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不是如临大敌。
以他们几个的实力，根本无法作为对方的敌人。
应该说是紧张、惶恐乃至于恐惧！
暗沉的天光下，一股浓重的恐惧感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
只有“黑袍”不受影响，却也是一副恭敬至极的模样，朝着那边拜了拜：“学生得天之幸，获得老师遗留，虽无名无分，却也要尽弟子礼。学生无能，让这些人惊扰了此处宁静，万死难辞其咎！”
说完，程林装出一副惶恐瑟缩的模样，却是暗中呼出了虚拟面板，输入了一条留言。
【是否确认发送？】
【确认！】
旋即，便见群峰之外，白衣“禾木”用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之后缓缓将手中剑收入囊中，悲悯开口：
“今途径此界，一日屠妖魔亿万，杀孽已然太多，你等……退去吧！”
……
你等……退去吧……
山风呼啸，积雪飞扬，这“声音”以信息的方式直接投射于在场的每一个人，乃至于整个大陆，在观看这一幕的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振聋发聩，闻者无不心惊！
且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感与寂寥的情绪，一同浮现在心里，结合这画面，就仿佛是这位禾仙人真的厌倦了杀戮一般。
语气……悲天悯人……可结合那照映了东方天空的火光……却又是令人心悸、恐惧难言！
话音在山谷中回响。
那虚幻的影像，以及天空中的画卷都缓缓淡去，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幻梦。
静。
寂静。
群山寂静，大地无声。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不疯魔，伯纳德
大地无声！
一时间，群峰之间，只剩下寒风呼啸。
……
黎阳、白叶、伯纳德以及迪让无不深深吐出一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了。
等确认“程前辈”的确离开了。
他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旋即，便是无穷无尽的惊骇。
对方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不是对自己等人说的？
如果说不是，可这个方向也没有旁人。
可如果说是……嘶……
想到这背后潜藏的信息，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不成，那位早已离开地球，却又不断以某种方式影响现实的飞升者还活着……并且，可以通过投影注视到自己等人？
这个猜测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场的人，几乎都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
即便是可能因此获利的黎阳，也不想相信。
虽然这位强者似乎是夏国人，可对于这种人而言，想来早已超脱了国家、民族，放眼人类……不，以这位的威能，或许人类在他眼中也只是宇宙中无数生灵之一而已！
想要用家国情怀来约束一位飞升仙人，未免太可笑了。
相比之下，对方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威胁。
他为什么要在地球上投下影像？
如果说此前还能将其理解为客观上的某种因素，可现在，对方这句话似乎意味着，他还活着，并且知道投影的存在，那么，就不能排除人为的影响。或许……投影就是他故意弄出来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想做什么？仙人的恶趣味？还是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光是想想，都足以令他们恐惧。
“这个消息必须尽快传出去！这个信息太关键了，极有可能影响未来世界修行界的走向！”
黎阳瞬间清醒，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投影结束，返回地球。
然而，想到自己如今面临的局势，他又按耐住了这种冲动。
影像消失。
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从方才的惊骇里回过神来，他们必须要面临一个现实的问题。
“伯纳德……我们走吧……”
迪让第一个开口，压低了声音说。
他刚捡起了散落一地的剑，看上去惊魂未定。
“程前辈”的话直接传入他们心中，这比翻译来的更直接，对方的这句话的意思也很简单，迪让直接就打起了退堂鼓。
这次联邦与夏国对决，他本来也不大想参与进来，毕竟风险巨大，之所以来，一方面是联邦许下了足够的利益，另外也是忌惮兰斯洛特。
可这种帮忙也是有限度的，之前要二对二，他就有些犹豫了，更何况如今程前辈显圣，佐证了“黑袍”的言论，他就更不愿意继续了。
“走？我们可是谈好了的！”伯纳德听了顿时恼怒了起来。
迪让面对伯纳德不大敢强势，却也不至于卑躬屈膝，只是空出两只手来，在胸前双掌合十，如同念佛参禅般：“相关的许诺我可以退还给你们。”
他这是宁愿把收下的利益再送回去，也不想继续了。
这一方面来源于恐惧，一方面也是理智的计算。
显然，如果继续开打，黑袍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二对二，加上个不确定立场的白叶，胜算不大，并且很可能付出很大的代价。
至于撕毁合约，可能引来的兰斯洛特的怒火，迪让自觉也能承受，关键是问题是，“程前辈”还活着，并且目光可以投射到这里，这太可怕。
虽然这等强者必然不会被世俗的国家利益捆绑，但到底是出自夏国，谁敢说完全没有情感偏向？
这也是要考虑的事。
看到他这副模样，伯纳德心中的怒火也驱散了恐惧：
“你以为现在退出就行了？你已经和我站在了一起，对黎阳发起了攻击，你现在以为自己还退的出去？等他们出去，到时候你们也要遭到夏国的打击！”
站在不远处的黎阳听到这番对话，轻咳一声，正色道：
“我们夏国是喜欢交朋友的，东印同属亚洲，也是我们乐与结识的伙伴，这次投影里的误会我可以代表夏国，既往不咎。”
“你……”伯纳德瞪圆了眼珠，一句脏话几乎要吐出来，他没想到黎阳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这般无耻，这种话都说得出。
“黎镇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迪让听了双手合十，用蹩脚的中文念了句成语，活像个不沾因果的僧侣般。
“你……你要想清楚！”伯纳德盯着迪让，威胁道。
迪让退后一步：“稍后出了投影，我会向兰斯洛特致歉。”
伯纳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没想到自己这个盟友这么怂！被一个影像就给轻易吓唬住了！
黎阳这会也松了口气，眼看迪让萌生退意，他不禁开始有了别的心思，想着，他看向了白叶。
后者刚刚回过神来，见黎阳看来，长发女孩嫣然一笑，果断开口笑道：
“恭喜黎镇守危机解除，那我也不多打扰了，总不能让程前辈不高兴，呵，我这就告辞，有缘再会。”
说着，白叶开始招呼佣兵团的手下聚集，打算离开。
她能滋润地活到现在，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眼下黎阳生命之危解除，她也松了口气，至于更深度地参与……还是那句话，她家业小，比不得大国，贸然卷进去就是找死了。
“那好……有机会再见。”黎阳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又看了“黑袍”一眼，犹豫了下，没说什么。
他对黑袍忌惮太深。
而被他看了一眼的程林何尝不是松了口气。
他隐约看出黎阳打算反杀一波，如果自己是真实的七品，或许还真可以试试，问题是自己是假的。
因而自然不可能疯了去反杀伯纳德。
“总算这场戏没白演，将你救下来，也算我尽到一个夏国公民的义务了，见好就收得了……”
程林腹诽道。
是的，这就是他的全套计划，伪装成自己的学生，用来让一切顺理成章，之后开启全息影像，操控，并利用留言系统导演出这么一出戏码，将这群人吓退。
至于“程前辈”这个马甲说的那句话也是他仔细权衡过的。
一来，要突出强大，这样才能展示出足够的威慑力。
二来，他必须考虑最糟的情况，那就死伯纳德与迪让没有被吓住，那么，如果“程前辈”将话说死了，诸如类似于“速速退散，否则连带你们一齐诛杀了”这类的话，而伯纳德又偏生不走，那就尴尬了。
毕竟影像只能用来吓唬人，可没有攻击力。
到时候不只是黎阳要栽，整个“程前辈”这个身份也要崩塌。
好在……
“一切顺利，没有出现最糟糕的情况，迪让都表示退下了，伯纳德总也该死心了吧？”
心中吐出一口气，程林看了黎阳一眼，也不再说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旋即，也不等黎阳反应，他自己便转身向群山更深处行去。
在这里耽搁了好一阵了，他得赶紧去看看草薇，而且，这里的动静想必也引起了潼关结界的注意，他必须尽快绕个圈子，返回战场，否则等大家厮杀结束，统计人数，很容易就发现他不见了。
“哼！黎阳……下一次，你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伯纳德握着权杖，语气森冷地咬牙说，仿佛极为不甘心。
黎阳哈哈一笑，身躯火焰升腾而起，扬起下巴，冷笑道：“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告辞！”
说完，黎阳转身便要离开，别看他表面上气定神闲，实际上伤势快压制不住了。
然而就在三人渐渐分开，程林走出很远，准备找机会御剑离开的时候。
伯纳德那双淡紫色的眼珠里陡然闪烁寒光，他手中权杖拧动，座下水元素鲸鱼轰然炸开，化为无数道水箭，向黎阳刺去！
这一击极为突然，极为迅猛，饶是黎阳始终没有彻底放松，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是慢了半拍才借助火遁闪避开。
一条手臂几乎被水箭刺穿！
“你……”
黎阳闷哼一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没想到伯纳德竟然疯狂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佯装放弃，却暗中发动攻击！
伯纳德冷笑一声，纵身而起，蓝鲸爆炸开并不是他的杀招，只是为了影响黎阳，真正的攻击此刻已经酝酿成功。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宛如狂暴的大海，然而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在双目深处，风暴之中，是一片平静。
他很冷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黎阳瞬间读懂了伯纳德！
并且作为对手，几乎是刹那间，黎阳就想明白了伯纳德的打算！
他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伯纳德很清楚，这样的机会是如何难得，若是放弃，再想埋伏黎阳就太难了，而只要杀掉黎阳，那夏国势力必然大幅下降，于联邦的益处极大。
而黎阳重伤，即便没有迪让，仅凭伯纳德一人，突袭之下，也有很大机会成功斩杀。
唯二需要顾虑的，一个是“黑袍”，可“黑袍”如今已经走远，即便折返回来，时间上也势必来不及阻止伯纳德。
二则，是程前辈，可如今影像彻底消失，那位程前辈大概率也是真的离去了，伯纳德就是在赌，赌那位飞升者真的离开了！
疯子！
一个真正的疯子！
黎阳心中大骂，明白自己低估了伯纳德的狠劲，以往他一直认为对方是凭借那权杖法器才坐上第三名的位置，可现在，黎阳终于不敢对这个对手有一丝一毫的小觑。
“死！”
顷刻间，伯纳德已经祭出七品境最强一击，他高举权杖，化神成虚幻巨人，搅得群山灵气暴动，如同一片沸腾的狂暴海。
一道宛如实质的蓝光从权杖上脱离开来，向黎阳袭去！
生死之际，黎阳双目赤红，猛然伸手，从胸膛衣襟里拽出了一个奇异的玉牌，果断捏碎！
咔嚓！
玉牌瞬间化为齑粉，却也释放出一道光辉，包裹着黎阳向侧方瞬间移动开近三十米的距离！
这竟是一件瞬间可以突破气机锁定的，瞬间移动的法器！
也是黎阳身上所剩无几的底牌之一！
“嗖……”
蓝光擦着黎阳的身躯，在伯纳德愤怒与疯狂的目光中擦肩而过，向着黎阳身后的一座山峰坠去。
旋即，轰然将那座破败的山峰轰出一个硕大的缺口！
下一秒，就在伯纳德即将再度攻击的刹那，大地猛然摇晃了起来，这一次震动可不再是投影的虚幻，而是真实！
发生了什么？
伯纳德与黎阳顷刻间怔住，凭借敏锐的感知，察觉到地底之下，似乎有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在聚集。
远处，程林也已转回身来，他在伯纳德发动攻击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不对，可毕竟来不及了，即便是御剑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伯纳德发出至强一击。
旋即，看到黎阳躲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察觉到脚下山川大地剧震。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这……难道是……”程林怔了下，豁然看向伯纳德攻击炸塌的山峰，脸色微变，“糟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灿烂的火光与升腾的云
“糟了！”
脚下的震动使得积雪开始崩解，塌陷，岩石翻滚，泥土裂开，出现一道道漆黑的，幽深不见底的裂痕。
以那座被击中的山峰为中心，地表浮现蛛网般的粗大裂痕，看着触目惊心，而一股股烟雾则正从裂缝中喷吐出来。
地脉！
是地脉！
程林在这一刻，凭借着对于这片区域的熟悉，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被伯纳德击中的那座山峰赫然是当年大道宗护山大阵的枢纽，当初被周明污染，损毁强制关闭，后来整个宗门搬迁，也就彻底废弃了下来。
那座数千年前的杀阵也就此尘封。
按理说，数千年的末法，加上没有人维护，这座杀阵早已失去了作用，然而，他们所处的时代是灵气复苏开启之时，参考地球的经验，灵气复苏最早是形成于地下，这才有了灵石矿脉的产生。
而他们脚下的苍龙山脉便是大陆第一灵脉，整座大阵也是依靠这座山脉提供的能源。
而如今，灵气复苏之下，想必这山脉也积蓄了不少灵能。
原本倒也没什么，偏生伯纳德这一击再度震动了这枢纽。
如果做个比喻，整座山脉就是一个高压锅炉，那这山峰便是气阀，如今气阀破开，地下的灵气即将喷涌而出，这才引动大地震动。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算坏事，可程林清楚察觉到，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危机感升腾起来，在地底，仿佛有一头生锈的猛兽抬头苏醒。
“大道宗的护山大阵！伯纳德怕是阴差阳错，引动了这座阵法！”
程林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毛孔紧绷。
他记得，这阵法巅峰时期可诛杀妖王，或者说可斩杀大乘期修士，虽然年久失修，并且无人操控，威力必然大减，可问题是在于，他们几个也远远比不上大乘修士！
……
……
“轰！”
思索间，那山峰终于宛如火山喷发般，喷出一股浓郁的灵气，那灵气尘封了太多年，伴随着地底尘灰冲出，浓烟滚滚，看着声势极为骇人。
伯纳德愣在原地，脸色数变，他已经明白，自己怕是引动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原本在山脉边缘，还未彻底离开的迪让，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手中剑又掉了一地，六只手同时合拢，面露惶恐。
结合之前“程前辈”的话，迪让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伯纳德的动作惹恼了那位飞升者，而眼下，那浓郁的，却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机便是对方怒火的证明。
想到之前斩断大陆的那一剑，迪让几乎要魂飞魄散，嘴巴里不停念叨着道歉，以及不管我的事之类的言辞，脚下不停，忙向远处狂奔，想要逃离此处。
已经提早一步离开的白叶刚准备带着手下换个地方探索，突然若有所觉，转回身，愕然望着身后山脉变化，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敢多留，赶忙道：“走！别看了！我们立即走！”
山脉中，见伯纳德停手，黎阳心疼地攥着玉牌的线，却也不敢多想，扭头化作一团火光，借火遁迅速向潼关逃去。
伯纳德慢了一拍，等他反应过来，那股危险感已经压得他不敢丝毫分神。
大地摇晃中，无数浊气自地底升起，笼罩了整座山脉，自然也将伯纳德笼罩其中。
那浓郁的灵气是他生平仅见，几乎浓的呛人。
周遭一下子被灰蒙蒙的气息填满，隔绝视野，陷在里面，而那无数不在的杀机，已经仿若实质。
“噌……”
突然间，浊雾中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剑鸣，从某座深不见底的山谷中，一柄锈迹斑斑，湿漉漉，几乎看不出本貌的铁剑破雾飞出，带着凛然的杀意，向伯纳德袭去！
伯纳德赶忙挥动权杖，凝聚出一面巨大的水墙，之后，便看到那仿佛要烂掉的剑撞击在水墙上，并未穿破，自身竟崩散开，这毕竟是埋藏了太久太久，一次猛烈的撞击便已经是无法支撑。
然而，这并没有让伯纳德松一口气，剑虽然碎裂，却引发了强烈的爆炸，硬生生将水墙炸破，气浪将他本人掀飞十几米远。
爆炸！
这玩意会爆炸！
伯纳德忽然生出了无限的不安，旋即，果不其然，便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无穷无尽的“噌”“噌”声，无数尘封的，即将烂掉的铁剑飞起，破开浊雾，向他杀来，之后爆炸开，化为铁屑，却也给予伯纳德沉重的击打。
每一次爆炸都不是太强，约莫也就五品级一击的效果，然而，当这样的爆炸多到成千上万，乃至十几万……光是想想，就已经令伯纳德头皮发麻！
……
远处，程林的情况也没有好太多。
在杀阵开启的刹那，他便同样遭到了攻击。
这里的剑阵可不是无踪仙岛的那个，他的禾剑在这里根本没用，只能不住抵挡，闪避，然而即便如此，也令他苦不堪言。
“轰……”
凭借不破金身扛了一轮爆炸，程林看了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彻底放弃了硬抗的打算。
“果然……真的让我猜中了，这杀阵历经这么多年，竟然还有这么强的威力，怪不得当初大道宗的人坚信，一旦妖王敢强行攻击，必然会被反杀，若是全盛时期，大乘修士陷入阵中，磨也要被磨死了！相比之下，联邦人在潼关下摆出来的诛仙杀阵简直是个玩具……”
程林苦笑，又是心惊，又是感慨。
相比他心神的激荡，他的身体却异常兴奋。
这喷薄出来的灵气浓度高的可怕，他每呼吸一口，都仿佛吞了一瓶药剂般，不，甚至比口服药剂还要猛，几乎和使用针剂差不多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灵气疯狂地向体内钻，被炼化吸收，几个呼吸间，程林就恢复了约莫一成的灵气储备。
“嗖！”
思索间，一道杀剑再度袭来，程林也没有退入灵界，而是一个火陨融化了地上的积雪，之后开启“液化”，让自己融入其中。
试图用这种方式躲避。
而远处的伯纳德，也心有灵犀般用了同样的方法。
然而伯纳德刚融入水中，那些裂缝中便喷出了苍白的火焰！
那似乎是地火，温度极为恐怖，出现的瞬间变喷薄开，点燃了整座山脉，积雪瞬间融化，并升腾成雾气，岩石变得滚烫无比。
伯纳德哀嚎了一声，被迫从液化中退出，同时愕然发现，在这地火焚烧下，自己的能力也被大幅削弱了。
“还可以这样？”
程林也不比他好多少，重新显出身形，甚至不太敢站在地上，那高温令他汗水直流，只能握紧禾剑，开启“御剑术”，飞到半空，盘旋，躲避那些从山谷中飞来的攻击。
好在这杀阵终归是尘封了太久，威力减弱许多，程林又在半空，灵巧躲避，时而开启灵界，躲藏下，出现则以御剑术飞行，倒也渐渐适应了。
“不知道伯纳德那边情况怎么样。”
程林终于有心思关心起那边。
想了想，干脆御剑飞了过去。
同时开启精神触角，四下观看，惊讶发现山脉中只剩下他与伯纳德两人。
“黎阳呢？跑了？”
程林惊讶之下，看向了伯纳德，然后他心里一个念头止不住地蠢蠢欲动了。
眼下似乎是报仇的好时机，若是寻常情况，他绝对打不过伯纳德，可现在，伯纳德深陷重围，狼狈不堪，他则占据优势，并且，这浓郁的灵气也可以支撑他斩出几剑，便是损耗，也能很快补充回来。
“恩……再等等……不要急，等他伤势在再重些，底牌用尽再说。”
程林按捺住冲动，干脆利落地于半空开启灵界，躲藏进入，只留下一个极小的孔洞，用精神丝线观察伯纳德。
剑阵攻杀极快，在程林的注视下，很快的，伯纳德便明显体力不支，身上出现伤口，再然后，他又祭出了样法器，施展了几门异能，看的程林啧啧称奇，可却也只是短暂喘息而已，在杀阵的消磨下，只是几分钟，伯纳德就浑身染血，惨不忍睹。
堂堂一位七品巅峰，硬生生凄惨到了如此地步。
程林不禁悠然想道：或许不用我出手，光是这剑阵就能宰了他。
……
山脉中。
伯纳德喘着粗气，疲惫地挥舞着法杖，在这短短几分钟里，他已经面对了上万次攻伐，底牌已经用尽，只能苦苦支撑，也幸好这周围灵气浓度极高，他才不至于耗干灵能储备，可饶是如此，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伯纳德本能地挥舞法杖，释放出一道水墙，却意外地发现并没有被炸开。
他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直到数秒后，他才发现四周已然没有了动静。
终于……结束了？
伯纳德难以置信地想到，旋即，他有些神经质地发出大笑：“没了！没了！你再来啊！有本事再来杀我啊！你来杀我啊！”
他大喊着，修行至今，他什么时候这般憋屈过？
就在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今日要死在这。
如今，一切终于结束，他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开来。
“哦？你确定要我来杀你？”
忽然间，伯纳德笑容一凝，只听得半空有一个悠然的声音出现。
他抬目望去，眼前只是一片血污，他抹了一把血水，才看清楚，半空中，握着一柄剑，漂浮着审视他的“黑袍”。
“你……你……你怎么在这？！”
伯纳德踉跄后退，几乎跌倒，颤声问。
程林俯视着他，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你……你没事？”
伯纳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程林轻笑一声，也不解释：“你觉得呢？有的人啊，也真是怪，明明可以活，偏生要人来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做做好事，成全你吧。”
“你……”
伯纳德瞪圆了眼珠。
继而，就看到半空中劈斩下来一道绚烂的剑光！
“NO！！”
伯纳德怒吼，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突然用手按在“海王权杖”顶端，然后用力一抓，那如深海明珠的宝石当即裂开，一道无比恐怖的力量轰然爆发！
在剑光到来之前，便将伯纳德的身躯炸成两截，且余威不减，向四面八方袭去！
这一刻，伯纳德亲手粉碎“权杖”，以同归于尽的姿态，掀起了最后的一张，以命换命的底牌！
半空中，程林神态骤变，赶忙开启灵界，身躯向后狼狈滚入光门。
再然后……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一朵“蘑菇云”伴随着火光、浊雾，升入天空。
……
苍龙山脉之外。
从潼关赶赴过来的，联邦与特理司的修行者们刚抵达山脉边角，准备冲入其中，便目睹了那一朵带着毁灭气息的“蘑菇云”的诞生，之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十三司司首何狩武狠狠咽了口吐沫，然后将已经迈出的一条腿缩了回来，喃喃道：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第六百二十三章 重返地球
巨大的爆炸声是那般惊人，升腾起来的蘑菇云周围还带着一道环状的波浪。
这毁灭的气息当即让任何想要进入其中一探究竟的人望而却步。
“黎镇守回来了！”
忽然，有人喊，人们就看到从山脉中遁出一道火光，黎阳浑身的伤口在火焰的作用下飞快结痂，撑着跑到近前，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抬起手拦住想要询问的小翻领们，驻足转身，向后望去，脸色变化数次，竟一时间大脑空白，不知该有何种情绪。
……
……
爆炸徐徐散去，半空中一道光门打开，程林一步走了出来。
脸庞上还凝固着未曾散去的后怕。
“真是个疯子……”
程林喃喃，也幸亏他躲避及时，这才没有收到什么波及。
飞快扫了下周围，程林勉强在炸出来的大坑里找到了散碎的伯纳德肉块，俨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至于身上的装备，除了一把几乎报废的权杖外，就不剩下什么了。
这也就杜绝了他从伯纳德身上获取储物装备的可能。
“或许，他就是为了不让我得到这些，才选择了这种死法。”
程林忽地有所明悟。
作为联邦排名第二的强者，他身上必然藏着价值极高的东西，而这一旦落在别人手里，必会对联邦造成极大的危害，更不要说“海王权杖”，这件法器一旦丢失，不仅是损失，更会“资敌”。
想到这些，程林对他也多了一些别的情绪出来。
“唉。”
叹了口气，程林走过去，从深坑里捡起那柄几乎报废的权杖，摩擦着扭曲、布满了裂纹与黑灰的这件法器，他估摸着这物件怕是只剩下纪念意义了。
随手收起来，程林开始琢磨接下来的事。
如今伯纳德死了，引发了这么大的动静，想来会吸引很多注意，不过现在怕是已经没有人敢深入到这里来了。
迪让被吓破了胆子，白叶事不关己，黎阳受重伤……剑阵也结束了，这里一下子竟安全了起来。
“现在就回去？”
程林念头一动，看着周遭的浓郁至极的灵气，忽然一拍脑袋：“这么好的环境怎么可以浪费？”
距离上次用“聚灵仪式”吸收灵气，扩容灵界也有段日子里，眼下这岂非极好的时机？
“要不要摆一个聚灵仪式？材料……上次在沃土得到了那么多，凑一凑，没准可以……恩，好像缺主材料，可惜了，伯纳德炸成肉块了，不然拿他当主材料最好……”
程林有些遗憾地想。
不过转念，他发现自己没必要这般麻烦。
“这里的浓度比灵界里高了好些倍，存在着明显的浓度差，所以，即便不用仪式，我开启灵界，也会自动向里面涌入！”
程林眼睛亮起来，不再犹豫，当即返回灵界，准备将草薇抱出来，省的灵界改造，她被关在里头。
……
灵界。
相比于外界，这里风平浪静。
当程林拖着满是伤口的身体走到自己的“安全屋”外的时候，就看到女娲无聊地坐着，草薇就平躺在课桌上。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女娲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语气中略有些嫌弃。
“你就别管我了，怎么样？没发生什么意外吧？”程林问。
女娲明白他询问的是桌子上的这个小姑娘，于是坦然回答：“发生了。”
“什么？”
“中途，她有醒来的迹象。”女娲平静道。
程林深吸了口气，打量了仍旧昏睡的草薇，有些紧张，可等听到女娲的下半句话，他的脸就黑了下来。
“不过考虑到你应该不愿意她看到这里，所以我又把她敲晕了。”女娲有些得意地说。
“……你把她敲晕了？用什么？”程林张了张嘴。
女娲指了指怀里的球：“用这个。”
顿了顿，她大概看出了程林的疑惑，解释道：“昏迷状态下，她的防御力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脆弱，放心，我有分寸。”
程林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确认了草薇脑袋上除了多了个大包外一切安好，他才吐了口气：“谢谢。”
“不客气。”女娲微笑回答。
程林轻咳一声，看了下精灵们都不在，应该是吃饭还没回来，他便对女娲说：“接下来我会尝试改造下这个空间，过程中可能会有些动静，你去树洞里坐着吧，如果有精灵过来，暂时拦住她们。”
女娲湛蓝的眸子闪动了两下，仿佛有些好奇，也没多问什么，站起身，说：“好。”
然后，她走过去，抱着球，用两根手指夹起希瑞后脖颈的羽毛，拎着它一起去了树洞，程林这才抱起草薇，重新返回外面。
将草薇在地上放好，程林深吸口气，抬起右手，五指展开，一闪巨大的光门浮现出来。
灵界开启！
两界通道打开的刹那还没什么，但等持续两秒后，在浓度梯度的作用下，周遭的混杂着灰蒙蒙烟尘的灵气开始向灵界倒灌。
与此同时，刚走到树洞旁的女娲便略显惊奇地发现整株数十米高的“世界树”仿佛活了，万千枝条如同发须，也如同她飘散的长发，挥舞起来，灵界中卷起一阵风，吹得偌大药田中，花卉纷舞，极为美丽。
一股强大的吸扯力出现，那是世界树在主动吸收外界的灵气，在吸收的同时，它的枝条上散发出蒙蒙碧光，将那些黑浊的，来自地底的烟尘吹向外面，只保留纯净的灵气灌入。
……
外面，程林也很快发现了这个变化，有些惊喜。
之后他想到了什么，果断熟门熟路地来在大门正中心盘膝坐下，分出一部分精神力察看周围，剩下的心神全力运转修行法诀。
上次在龙族墓园，他便借灵气大潮突破了五品，这一次，灵气更浓，他绝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盘膝坐下，全力吸收、转化……每一个呼吸都相当于修炼数日……于是，整片山脉也安静了下来。
……
山脉边缘。
特理司的修行者们在黎阳的警告下没有进入山川，与联邦的战斗之前就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双方各有伤亡。
黎阳到现在也没有继续厮杀的心思，联邦那边失去了主心骨，更是如此，双方都无力继续死战，分隔开很远，不约而同开始救治伤员，收拢遗体，剩下的人则在山脉边缘，借助这浓郁灵气修炼。
潼关外，看到仙长与妖魔们纷纷向东南方离去，再没有回返，青州王愣了下，之后一咬牙，登高命令号手吹起进攻的信号，数万大军蜂拥而上，在潼关守将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冲入城去。
……
一场战争结束了，另外一场战争开始了。
或许，只要人们还需要生存，还有欲望，厮杀就从不会结束，战争永远存在，只不过，有时候，休战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而已。
在远离苍龙山脉的星球上，来自其他势力的修行者们纷纷收回了看向天空的目光，开始在一处处新生的灵地内掠夺灵植等物。
世界仿佛和谐了起来。
另外两颗星球上的苍龙山脉也都近乎同步爆发。
太平洋投影里，施圣存站在山脉边缘，望向群峰，默然不语，仿佛在沉思，在他身后，从全国各个司局抽调的数万名修行者阵列于后。
付仲庭等人也在其中，脸上满是吃惊。
“可惜程林这次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幕……等他任务结束，我得跟他好好嘚瑟下。”
孙骁拿着手机开着摄像，记录着这景观，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周围的“集英社”成员顿时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
大西洋，山脉之中，喷涌着浊气的那座山峰上，一名身着军装的联邦男人目光透过那漆黑的裂缝，注视着不见底的深渊，在附近，密密麻麻的联邦修士驻足，没有人知晓，兰斯洛特在想着什么。
……
时间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林终于感觉自己达到了一个饱和，旋即，毫无障碍地，如同水满则溢般自然的，跨过了那一道无形的关隘。
他蓦然睁开眼睛，如有雷霆闪过。
他明白，这一刻，他已成功晋级六品境界。
“轰隆！”
世界震动了起来，灵界大门缓缓关闭，程林发现脚下的山川开始“变淡”。
“投影要结束了！”
他惊醒，赶忙去拉草薇，草薇这功夫似乎终于睡够了，悠悠就要醒来，程林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伪装还未去除，匆忙间一拳锤了过去，草薇额头上又鼓起了一个包，晕了过去。
“嘶……”
程林咧咧嘴，看看自己的拳头，又看看草薇，眼神有些无辜。
“这是个误会……”
不自信地辩解了一句，程林苦笑着摇摇头，飞快地脱下外衣，试探了下，灵界果然已经关闭，无法打开，处于升级状态，好在他还有储物戒指，将“伪装面膜”撕下来，藏入戒指，剩下的衣服则燃起一团火，烧成飞灰。
之后，程林扛起草薇，辨认了下方向，向山脉外飞奔，跑了好一阵，终于看到了稀拉拉的，特理司队伍。
他没敢太靠近，只是套上了伞包，接着，就感觉脚下一个踩空，星球重新变成了幻影状态，众人低呼了一声，向下坠去，穿过了重重幻影，然后，便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湛蓝海洋。
“嘭！”
一朵朵降落伞开启，程林控制着方向，朝着竖起夏国国旗的那艘船只飘去。
修真星球探索，结束！
第六百二十四章 家园
“呜……”
广阔无边的印度洋上，一艘巨轮拉响了沉闷的汽笛，破开海浪渐渐驶入了新加坡南端的一座码头上。
这里早已经临时戒严，当地政府的人在维持秩序，可仍旧有好奇的游客们在远处望着，仿佛在期待什么盛大的节目。
很快的，巨轮停靠，一群群修行者们纷纷从上面走了下来。
程林混在人群中，望着清晨的海岸，晨曦披洒着的高楼大厦，忽然有些感动。
“怎么样？是不是有种终于回到了文明社会的幸福感？”
何述嘿嘿笑着，走过来，他一只胳膊绑着绷带，吊在胸前，脸上也贴着纱布，这是在潼关受的伤。
药剂和治疗修行者不是万能的，研究表明，长期使用这种治疗会产生抗性，所以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很多修行者还是会选择自然愈合。
“你还说我？难道你不是？”程林反问。
何述咂咂嘴：“我还行吧，有时候执行任务，被困在一些荒山野岭的，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算少了。”
“比如上次在沙漠里，冰山上？”程林揶揄道。
何述有些尴尬：“能不能别提这黑历史？”
他始终觉得那次行动属实有些丢脸。
程林笑了笑，不再戳他的痛处，一群人说说笑笑走下甲板，跟随着工作人员进入那栋熟悉的宾馆。
……
在海洋上想要准确落在一艘船上难度极大，程林飞下来的时候先是掉在了海域附近，之后游过去的。
草薇被他打晕，被海水一呛，也就醒了，眼神里先是茫然，继而惊喜，再然后就很纳闷地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又提升了。
这让她困惑不已，程林自然知道是她在灵界入口接受冲刷，虽然并未有意识地修行，却也得到了好处，不禁感慨，心说人和人是不一样，有的人拼命修炼也提升不大，但是有的人，睡一觉战斗力就提升了。
编了个经过，将草薇糊弄过去，两人就以狗刨的姿态爬上了巨轮，报备了之后，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关于六品，他觉得还是暂时不暴露为好，主要是难以解释，所以用之前得来的“吊坠”将自己的气息遮掩了下，大概调整到了五品3段左右。
这个就很好解释了，原本他就距离2段极近，这一次，大家都蹭了苍龙山脉的灵气，提升一段，问题不大。
“接下来，再沉淀一些时间，突破六品也就顺理成章了。”
程林打定主意，进入船舱，找了个房间，刚躺下去，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
这一觉睡得极长，他实在太疲惫了，等一觉睡醒，船只都已经快靠岸了，在船上找了些吃的，填饱了肚子，之后便准备下船。
他本来还担心有人发现他有段时间失踪了，但后来才发现，类似他这种情况的人很多。
与联邦大战，打到后来，不少人都脱离了战场，或者追杀，或者被追杀，短暂的失踪极为正常。
“大家都辛苦了，先休息吧。”
酒店大堂里，黎阳环视众人，面无表情地说。
投影结束，对各个地方的修行者而言，可以有一段时间的假期了，而黎阳等人却没时间休息。
伯纳德的情况目前还不确定，黎阳怀疑苍山里的爆炸与他有关，但没有证据，还需要等待。
才好确认伯纳德到底是死是活，这直接牵扯到之后的国际局势。
程林对这些事并不关心，如果说，之前没出国的时候，他还对这些有些兴趣，但经历了这两次投影，连续与欧洲、联邦为敌后，他对此也开始厌倦了。
他现在更想要一个轻松愉悦的假期，是的，愉悦。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去看看灵界。
……
是的，在轮船抵达岸边的时候，程林就感知到灵界已经升级完毕了。
回到宾馆房间，关上房门，程林看着干净温暖的房间，床铺，心情变得很好。
去洗了个澡，然后程林便打开推演程序，准备利用其“被动”，检查是否有人窥视，却意外地发现程序中多了一个变化：
沃土世界的卡片真正的亮了起来。
与精灵世界卡片亮度再没有区别，这意味着沃土世界已经开启了。
“沃土也开启了？”
程林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
“这样看来，打开世界通道的基本要求就是灵气浓度。”
令他惊喜的事还不止于此，不光是沃土世界，就连刚刚探索完毕的“比邻星”也亮了起来。
当然，亮度很黯淡，这意味着距离开启还很远，但已经达成了开启的一个必要因素。
“为什么这张卡片也亮了？按照经验，想要点亮卡片需要有一个关联该世界的关键物，精灵世界是依靠世界树为枢纽，沃土世界依靠女娲本身，那这次依靠什么？莫非是……”
程林想起了禾剑，如果不出意外，这次的枢纽便是禾剑。
不再多想，他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打开了灵界大门，一步踏入。
……
……
灵界。
饶是程林已经有了准备，但当他看到升级后的灵界，仍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第一个感觉就是大。
以往的灵界有四五个足球场那般大，听着也不小了，但被世界树树冠遮住一部分，再开垦几块药田，就不剩什么了，所以他也只能盖一间屋，就连教室都是户外的。
这次升级面积明显大了许多，程林目测了下，整个灵界面积与灵修九院差不多大了。
如果按照人类社会真实学院来计算，这个面积足以盖起来许多栋大楼，满足两万人以上的生活，而且不会有任何的逼仄。
与上次一样，多出来的面积也都被世界树生产的泥土覆盖了，不过这回，不再只是单调的平坦，多了一座矮山，以及一片湖。
湖泊如镜，距离世界树，紧邻他的“安全屋”，湖水清澈，波光粼粼，倒映着世界树的影子。
整棵树也更加庞大，与精灵世界的“母树”不同，灵界的树不再是肆意生长，遮蔽天空，而是枝叶向下披洒，不会那么遮蔽阳光。
走到树旁，按住枝条，面前便有虚幻面板浮现：
名称：世界树（5级）
经验：21326/100000
状态：良好
提醒：5级的世界树已经相当完备，对空间的加固更强，在原有的功能基础上，使得空间可以承受更大能量的冲击。
……
“喳喳！”
程林走到湖边的时候，就看到希瑞兴奋地在湖面上飞掠，惊起一道道涟漪，看到他，希瑞挥舞着翅膀飞了过来，在程林抬起的右手上落下。
嘴上还叼着一只小虫。
“女娲在哪？”
程林问道。
希瑞咕了一声，抬起一只翅膀，指向远处。
程林看过去，便看到了那座显眼的低矮的山峰。
……
“山峰”不大，高度不到百米，上面生长着杂草，一片绿，大概是因为新生的缘故，不过考虑到已经到了秋季，程林琢磨，大概很快，这些草便会老去。
女娲此刻正抱着球，静静地站在山峰正面。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山洞，高度约莫有十米，宽二十米左右，山洞往里，有一扇波光粼粼的门，与树洞里的那个相差不大，显然便是通往沃土世界的大门。
“我能感觉到它，它在里面。”女娲没有回头，平静地说。
程林嗯了一声，他进来前，就已经在程序中查看了这部分的说明，升级后，门户的承受力得到了加强，可以承受中阶生物的通行。
这包括沃土与精灵世界，也意味着，程林可以进入两个世界中。
不过他并不准备进入精灵世界。
很简单，因为精灵世界很完整，有自己的体系，程林作为“神使”，保持一定的距离是好的，太过频繁进入，不是好事。
不过沃土世界就没这个问题了。
“过去看看？”
程林笑着说。
女娲扭过头，用湛蓝的眸子望着他：“恩。”
程林挥了挥手，山洞中的大门波动了下，两人走了进去。
……
穿过大门的感觉并无特殊，走过去，程林发现自己与女娲正站在那个废弃的火车站站台上。
身后是布满了野草的平原，极远处是隔绝了沃土与外界的“膜”，前方则是破旧的高墙。
“回来了。”
女娲眼神动了动，嘴角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那高耸的城墙上倏然爬出来无数只机械生命，望着他们。
……
……
在沃土世界中逛了逛，程林与女娲就返回了灵界。
这时候，艾露带领着精灵们也来到了这边，一群美丽的女孩正叽叽喳喳地在湖边聊着什么。
看到两人走来，赶忙迎过去。
“老师！这……这里怎么变了模样？”莉莉举手问，欢脱的模样像是一只漂亮的哈士奇。
程林微笑地摸了摸莉莉的头，解释说：“就像是生命都会长大一样。”
“所以，这个世界长大了？”
“是的，以后还会长的更大，直至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
真正的世界……
一群精灵们纷纷露出了憧憬的神情。
就连艾露也是如此。
“好了，你们不用高兴的太早，接下来可要有的忙了。”
程林看向艾露，语气认真：“我已经打通了女娲所在的世界，接下来，我希望你们携手起来，让我们的家园变得更好。”
“怎么做？”艾露和女娲齐声问道。
程林深吸口气，站在她们中间，望着这片广阔的天地，一字一顿：
“大！兴！土！木！”
第六百二十五章 基建狂魔
沃土世界的开放令程林的一些想法终于有了实现的基础，这其中主要包含“灵界改造”以及“精灵世界发展”两个大方面。
前者很简单，就是满足他自己的生活需要。
后者则更复杂些，相当于一次“自上而下”的工业升级，也算是对艾露她们的回馈。
不过虽然打出了“大兴土木”的口号，但实际上自然不会那般草率，首先需要有个规划。
……
从外面返回，进入安全屋，程林坐在书桌前，望着敞开的窗户外宽敞的视野，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思索建设计划。
“按照之前的预想，沃土是一个极其适合做工厂的地方，那里有足够的基础，但也有明显的短板，就是资源的匮乏。”
因为“膜”的存在，沃土与外界隔绝，本地有的资源是有限的，比较多的，像是泥土、石头、钢铁之类的，都还好说，但涉及到其他材料，不是说没有，但终归有限。
而精灵世界作为一个完整的星球，资源是很丰富的，并且由于精灵族工业水平的低下，对矿石也只停留在冶炼铠甲的阶段，这点上可以与沃土形成有效的互补。
程林提笔，在白纸上写了“勘探”、“加工”、“产品”三个词。
“接下来需要想办法对精灵世界的矿藏物产进行一次全方位的勘探，恩，可以派一个机器人过去，完成这一点，不过这需要很多时间，是长远计划。”
当下需要面临的问题则更加现实、实际些。
“第一步，先盖房子。”程林没有犹豫地决定了策略。
这栋木屋虽然精致，是精灵族能工巧匠所做，但终归让住惯了现代建筑的程林不太适应，尝鲜还行，但时间长了，总还是想念砖石房屋。
“正好面积大了，干脆将房子推平，改建成一座小别墅好了，顺便再盖一座大教室，方便教学工作，恩……要不要盖个电影院？说起来，学习之余也要有适当的放松的嘛……”
说起放松，程林的第一个想法是盖个网吧，弄些电脑进来，不过考虑到精灵们可能更愿意看剧，还是盖了电影院比较好。
“有了女娲，以后字幕翻译也快速很多，电影资源不会是问题。”
程林忍不住畅想起来。
至于盖房，沃土里摩天大楼都有的是，砖头、瓷砖之类是现成的，沃土里也有水泥工厂，施工队交给机器人就好，没有任何问题。
“另外面积大了，也得修一两条路才行，到处是荒草虽然生机勃勃，但终归不像话，休整下，盖一座公园，想来不难。”
“恩，这些就需要花费好些天了，第一期就先做这些吧。”
在程林的想法中，灵界的居民不会太多，人多了，必然会导致一些问题，他对当一个领主毫无兴趣，只是想让自己住的更舒服些，仅此而已。
那么大部分的土地，选择继续种植就是个好主意了，人口不多的话，高楼大厦就毫无必要了。
“说起来种植，之前为了维持灵气浓度，始终在一个劲种灵植，如今稳定了下来，可以换些了，恩，种一些果树，普通的花草应该不错，另外适当引进一些动物，也要提上日程。”
思考中，面前的一张纸就已经填满了。
“哗啦。”
将这一页掀开，放在旁边，程林继续思考精灵世界的问题。
他对那边也算有很多了解，仔细思考后，程林认为精灵世界缺乏开展重工业的基础和必要，首先它们住在树上这个就很难适应工业体系，并且人口也不多，支撑不起大规模生产，倒不如维持现状。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
一个很重要，且很必要的就是“电灯”的普及。
精灵王庭因为生活在世界树上，阳光被枝叶遮挡，只有高处才能晒到太阳，所以城市里到处都是魔法灯，无论是亮度还是稳定性都远不如电灯。
精灵们这些日子，在这边上课，晚自习的时候使用的就是程林从超市买的台灯，她们就羡慕喜爱的不行，因此，为精灵王都普及电灯就是个紧要问题。
“电灯的制造可以放在沃土的工厂里，问题在于电……恩，当前只能用大号蓄电池尝试代替，在沃土里开一座蓄电池工厂来解决，但长远上，还是自主发电比较方便……精灵世界常年刮风，风力发电比较方便，可以在沃土工厂里将风车以及发电设备制造好，然后拆卸运送到精灵世界，组装。”
程林之所以选择了电能，而不是灵能科技，也是无奈中的办法。
他起先本想着让女娲将全套灵能科技带过来，但经过讨论后，他发现这不现实，因为女娲虽然掌握了很多的技术，但沃土中缺乏对应的加工材料和工艺设备。
按照她的说法，沃土是仿造的“二百年前”的社会，而灵能科技需要的加工机器，生产线等等，都在外面，她缺乏模拟的能力，就算在实验室里，想办法做出来了精加工的机器，可又缺乏对应的材料，精灵世界又未必能提供。
并且，就算所有的都行，充能问题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按照女娲的叙述，沃土的整个地基就是一个超大型聚能环，支撑着整个城市的运转，而想要建造这样的地基，工程上太庞大了，让人望而却步，相比之下，用电能则更实际些。
用电能也有一个巨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无缝地使用地球上的产品。
比如有些精密的电子设备，女娲单独生产并不划算，倒不如直接从地球采购，搬进来，而利用电能就可以更方便的对接。
所以，慎重考虑后，程林选择了这个方案。
而选定之后，另外一个想法便也顺势出现了，那就是局域网。
局域网的搭建只需要特定的设备信号覆盖就可以了，这样就可以让灵界内部实现设备联网，这在一定程度上模拟了外界的互联网环境，是一项非常提升幸福感的工程。
……
……
做好了计划，接下来的事便有条不紊地开展了起来。
女娲先是生产了一批跟适合劳动的机器人，之后迅速开设了几条生产线，并操控着机器人施工队将原材料运送进来，开始对灵界进行基础建设。
这个速度快的恐怖，上午程林拿出的计划，下午的时候，施工队就运送着砖瓦、水泥、钢筋等开进了灵界。
“轰隆隆……”
湖畔，程林以及一众精灵们眼睁睁看着安全屋被推平，前者还好，后者们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老师……房子……没了……”
莉莉咬着嘴唇。
程林赶忙安慰了几句，承诺接下来会有新的家拔地而起，这才将她们安抚住。
在接下来的时间，整个灵界嘈杂声就没停过，机器人们动作极为麻利，打地基，垒砖瓦，不需要图纸，整个电子图纸都烙印在他们脑子里。
整个施工队的效率高的吓人。
程林几乎是眼瞅着别墅成型，唯一的问题是，灵界没有充能设备，所以这些机器人一个批次只能工作一段时间，就必须回到沃土，好在女娲用了多个施工队轮换来解决。
就这样，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整个房屋里里外外就基本上装修完毕了。
不过考虑到里面的大白都没干，还是没办法理解去看，需要晾下，而大教室以及电影院也在同步搭建完成。
程林又指挥着机器人施工队将那个湖周围拉了栏杆，铺了石板路，修建草坪，搭建凉亭，艾露等神官则从精灵世界搬过来一棵棵树种，这下，公园也俨然有了雏形。
“药田暂时来不及扩建，但是按照你要求，我们抓了一些动物过来，程林，是直接放生么？”
艾露大神官走过来问。
在她身后，一群精灵侍卫们拎着一个个笼子，里面基本上都是些很好看的动物。
程林想了下，点头答应下来，只是望着那漫山遍野乱窜的野兔，心想这没有天敌以后岂不是要泛滥成灾？
“算了，大不了到时候手动清理。”
程林打定主意，之后亲自带着精灵，将一盆盆鱼儿倒进了湖水里，刺激的希瑞叫个不停。
……
机器人的施工能力带给了程林极大的惊喜，一切都在以他预想不到的速度进行着。
隔天，当程林再次进入灵界的时候，就听到女娲告知说房子已经可以进去了。
“不需要散散甲醛么？”程林忍不住问了句。
女娲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会解决不了这些么？”
好吧……你赢了……
程林耸耸肩，然后召集了早已兴奋的想要参观新家的精灵们聚集在一起。
并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站在了这栋纯白的二层别墅门口，轻轻拧动了门把手。
“咔哒。”
门的弹簧片发出清脆的声响，程林缓缓走入房间。
入眼处，便是一个宽敞的，圆形的巨大客厅，大理石地板光亮如镜，几可鉴人，墙壁粉刷的雪白，还没有贴墙纸，但是别有一种简约风格。
房间里，女娲甚至特意开了生产线，制造了一批家具，并按照数据库中的记录，伪造了一批风景画，装裱上，挂在了墙上。
落地玻璃为室内提供了极好的采光，现代建筑美感完全不逊色于程林目前外面住着的新加坡海景别墅。
更不要说他身后那些精灵们，几乎各个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吃惊的低呼了起来。
“随便看看吧。”
程林笑着说。
听到他的允许，莉莉带头嗷嗷叫着冲了进去，在沙发上打了个滚，然后又沿着充满了设计感的盘旋楼梯冲上二楼，那边是一个个房间，大部分都是卧室。
艾露作为大神官，又和程林去外面走过，多少显得镇定一些，可当她走入洁净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看到一股水柱喷在洗手池里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发出了低声的惊呼。
她忽然扭头，眼神亮亮的，又有些难为情道：“程林，我……以后可以偶尔住这么？”
程林微笑：“当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咳咳，”忽然，他身后传来女娲的声音，就看到这位“工程师”抱着水晶球，沿着楼梯往上走，扔下一句，“最大的房间归我。”
程林无奈地摇头，失笑，之后看了眼攥紧拳头的艾露，解释说：“上面每个卧室都是一样大的。”
艾露无声吐出一口气，展露笑容：“我也上去看看。”
说着，她双手宛如古典宫廷贵族小姐般掐着裙角，消失在二楼阶梯上。
只剩下程林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隐隐感觉，以后这里怕是有的热闹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来自沙市的线索
热热闹闹地参观完了整个别墅，程林很是满意，之后只需要再从外界采购一些电器，就差不多齐全了。
考虑到自己平常也不会经常来这里住，房子又大，需要人打扫，所以他干脆就将房屋贡献出来，作为学生们的临时住所。
等将厨房彻底拾掇好，还可以教给精灵们烹饪，以后上课结束，就可以在这里吃饭什么的。
当然，他也考虑过用机器人。
但一来充能很不方便，二来，冷冰冰的机器疙瘩哪里有精灵妹子来的养眼。
“教室已经落成了，之后可以考虑再多挑选一些合适的学生过来学习，毕竟这里空间变大了，也需要更多的人来打理。”
参观完了教室，程林对艾露说。
他丝毫没有滥用“童工”的羞愧，毕竟上学的时候，打扫卫生大扫除不是很正常嘛……
“好的，我来安排。”艾露回答的很痛快。
至于电影院，目前还只是个空壳子，放映设备倒是很容易制造，问题是片子还有些匮乏，这个也简单，他出去下载拿进来就行。
……
“呼……”
等再次从灵界出来，程林吐出一口气，对地球忽然有点不适应，主要是相比之下，外界的灵气浓度太低了。
经过这一番升级，灵界内部灵气浓度早已突破一万大关，程林毫不怀疑，即便是世界最顶级的灵地，也绝对不会比他这里更好。
而相比于那些想进入必须满足苛刻要求的灵地，这里却是他独享的。
“恩，如果不考虑后续的功法的前提下，我躲进去闷头修炼个几年，出来能不能当个世界第一？”
程林忍不住畅想了下，他忽然发现，以往对他而言遥不可及的境界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虽然自己只有六品……
“接下来就要冲击高阶了啊。”程林感慨了句，收回思绪，同时，他也发现，杀掉伯纳德之后，他的心理发生了一些变化，对待世界不再是那般敬畏，更加自信了。
仔细算一下，他目前六品，虽然还没学习异能，但仅凭禾剑剑气，攻击力就足以正面抗衡七品，伯纳德死后，全球与他同等级的强者不过区区数人，稳压他的只有两个。
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程林想，完全可以在海外随便找一个国家，与当地政府谈判，获取极优渥的生活。
即便依旧留在国内，理论上也能混个“镇守使”之类的身份。
换言之，以他目前的战力，即便身份暴露，也不会沦为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让他忽然有了极大的安全感。
“不……还不够，什么时候我真的成为了第一，才能不惧任何人。”
程林无声自语了下。
之后拿起手机，进入了一个群，这是一群五品境组成的群，是之前新加坡探索的时候拉的，不过大部分都很安静，这会，却是多了不少消息，他看了下，都是讨论这次探索的。
大西洋与太平洋投影都很顺利，没有出大问题，最吸引人们目光的还是印度洋投影。
而其中最爆炸性的消息则是“海王”伯纳德的失踪。
是的，探索结束后，伯纳德就不见了踪影，有人联想起天空上的画卷以及之后山脉中的爆炸，猜测伯纳德已经陨落。
当然，这个消息尚还没有被证实，联邦方面更是矢口否认，但这未消除人们的怀疑。
“联邦要头疼了。”
群里有人幸灾乐祸发言说。
程林对什么局势之类的不感兴趣，倒是群里有人发的一张截图吸引了他的注意，是全球榜的更新。
新的榜单里伯纳德已经消失了，黎阳因为受伤，掉落到了第五名，白叶升六，程林升入第八名。
至于Black，或者说是“黑袍”其实是一位得到了程前辈传承的幸运儿这个消息，还没有任何风声。
程林猜测目前应该还停留在各国最高层，没有传播开，但这也是迟早的事。
这种眼看着自己扰动了世界风云的感觉很是奇妙，程林笑笑，没说话，退出群聊，又刷了刷国内的灵修论坛，大抵还是那么热闹，想了下，习惯性地点开了秦省论坛，翻起了过去这段时间的帖子。
这是自从他离开了长安市后保持的习惯。
当初他曾经让黑方余孽，分会长张厚帮忙搜集关于禾剑等物品的信息，让他如果有发现就在这个版块发约定好的帖子。
起初程林刷的还比较频繁，但后来一直没有消息，也就懒散了。
秦省的版块不多，按照标签筛选后更少，不抱希望地翻着翻着，程林的手指忽然停顿。
然后他本来懒散的坐姿一下子端正了起来。
在屏幕上，赫然飘着他约定的帖子！
那是一条求购物品的信息，看上去很普通，但遵循着一定的格式。
“张厚有线索了？”
程林意外极了，赶忙看了下帖子发表时间，是五天前。
帖子末尾则留了一个微信号。
程林神态认真了起来，想了下，手一翻，从灵界中拿出了一只手机。
这是他之前采购的物品，新机，没有任何标记，也没有手机卡。
连上网，之后下载了一个国外很著名的加密聊天软件，也是当前各国散修使用的沟通设备。
无需绑定，完全虚拟的账号，程林直接搜索了下帖子留下的“微信号”，之后点击了添加好友。
大概过了不到三分钟，对方便通过了请求，然后发来了一个问号。
程林微笑地敲过去一行字：“张会长，是我。”
……
与此同时，国内，沙市的一家酒店的厕所里。
表面上是地方商人，另外一个身份是被程林收编的黑方余孽的叫做张厚的中年人躲在一个厕所隔间里，紧张地望着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字。
手指微微颤抖，却无比谨慎地打字：“你认错人了。”
一秒钟后，屏幕上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包，底下是几个关键词：“长安，秦庄，夜晚。”
张厚深吸了一口气，额头见汗：“会长！”
……
……
十分钟后，程林将手机收起来，起身穿上了外套。
短暂地与张厚交流了下，确认了消息属实，张厚的确发现了线索，而线索指向的正是禾剑。
“看来得想办法走一趟了。”
换好衣服，站在全身镜前，洗了把脸，程林做下决定。
……
……
这两天他以休息的名义留在了酒店里，本就已近打算离开了，各个司局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还有约莫十来个人，都是趁着任务结束，享受短暂假期的。
黄茵先走了，确认了程林还活着后，她轻松了不少，扔下一句让他趁早回去的话也就飞走了。
于是，这下他就成了个“举目无亲”的状态。
倒也不错，省的还得想办法找说辞了。
在网上订了两张票，程林准备直飞沙市，之后以游览的名义滞留，看看情况，办完事再转飞回辽省。
……
……
“嗡……”
漆黑的天空中，程林坐在飞机上，耳畔是发动机的轻轻的响声，敏锐地察觉到高度在降落。
不多时，他混在人流里，从沙市的出站口走出来。
看了下时间，刚好是午夜12点整。
从新加坡直飞这里的航班有两条，他选了最近的，又稍微晚点了些，就到了这个时间。
压抑住开启飞剑，直接在城市上空飞掠的冲动，程林老老实实打了车到了市区中心，再找了家24H的店面，填饱了肚子，他这才乔装打扮了一番，穿过无人的街道，向目的地行去。
……
夜晚的城市虽然灯火通明，但刨除一些午夜娱乐场所聚集的地方，绝大部分的街道还是非常清冷的，只有寥寥的人在行走。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下旬，这边的气温还能维持在零上，但也开始冷了。
程林宛如幽灵般在街巷的阴影中飘动，偶尔瞥一眼已经穿上羽绒服的路人，在对方看过来之前消失离开。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他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宾馆。
程林没有进入，只是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之后便闭上眼睛假寐。
过了几分钟，一个略显富态的人影才匆忙走出来，四下张望了下，之后向他这边走来。
程林收回了精神触角，确认张厚没有搞什么鬼，四周也没有“陷阱”，等他来到近前，他伪装声音平淡说：“找个地方。”
“要不……去车里？”张厚微微躬着身体，压低了声音询问。
他衣服整齐，脸色疲惫，似乎根本没有入睡，忐忑不安地望着面前这个身影。
为了表示诚意，他甚至连向来形影不离的，作为保镖的修行者弟弟也没带。
只是不知为何，张厚总感觉这位有段时间没见过了的会长似乎更加有压迫力了。
“带路。”
程林维持着高冷的人设，说。
“好。”
张厚点头，之后带着他去了停车场，打开车门，程林照旧坐在了副驾驶。
随着砰的一声，车门关闭，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
程林这才推了推帽檐，声音不带情绪地问：“东西还在沙市？具体经过，详细说一遍。”
第六百二十七章 消失的拍卖品
车内，程林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之前在网上，虽然用了加密软件，但是谨慎起见，交流并没有说的太详细，程林也只知道个事情大概。
如今自然要了解下。
“是。”
张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坐在车里，他忍不住联想起了当初在长安市的那一晚，于是更为紧张。
很快的，他便将经过叙述了一遍。
事情很简单，这次的线索的确是关于禾剑的，不过却并非是出现在秦省地界。
而是来源于张厚的人脉。
虽然说国内在打击修行物资倒卖方面力度很大，但就如同任何国家都无法彻底杜绝犯罪一般，一些地下交易始终都是存在的。
这次就是有人牵头，在沙市打算售卖一批“脏物”，都是与修行有关的，至于买主，自然便是瞄准了各地的富商。
张厚虽然不算大富豪，但也在受邀之列，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私下也在豢养修行者。
受邀的富豪大部分都是这种。
在前来沙市之前，他便提早得到了一部分物品清单，并在其中发现了疑似禾剑的踪影，于是赶忙发了帖子，却一连五天没有得到回应。
好在赶在交易发生前，程林找了过来。
……
“交易什么时候开始？”听完经过，程林询问。
“不太确定，就在这两天，或者明天，或者后天，地点也临时通知。”
张厚小心地回答。
“恩。”程林应了声，这并不算出奇，谨慎是应该的，“具体的交易流程，你知道么？”
张厚想了想，说：“应该是用拍卖的方式，现场竞拍，之后打款交易，直接提货。”
拍卖？程林脸色微不可查地变化了下。
张厚试探地想看下上司的脸色，却发现目光只能目睹一片迷雾，无奈之下，谨慎询问：“要不然，我出资将其它买下来？”
程林听了轻笑道：“哦？”
“这就当我为组织做贡献了，”张厚略带一些谄媚地说，顿了下，又补了句，“我看清单上面的描述，这把剑只属于普通货物，按照市价，一千万以内，肯定能拿下，甚至更低。”
一千万对普通人是个天文数字，对张厚也算是有些肉疼了，但相比之下，他表现的还是很舍得。
程林闻言笑了笑，淡淡道：“具体看情况决定吧，等拍卖开始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如果有所花费，组织上不会让你承担的。”
这句话程林说的很有底气，经过这么多次探索，他的财力已然不差，虽然绝大多数都不是现金，但无论是灵矿石这种硬通货，还是储物装置这种有价无市的物品，都攒了不少。
相信在任何交易市场，都能抵下钱款。
当然……如果可以不给钱，那更好……反正都是地下交易，本来就是一群人干违法的勾当，程林可没打算遵循什么规则……相比于花钱，或许直接抢更简单粗暴……
不过这些心思他肯定不能直接说出来。
简短交谈完毕，程林便与张厚分别，想了下，去找了个宾馆开了房间，一夜无话。
……
第二天程林乔装打扮后，在沙市里各个卖场扫了一波，将一些家用电器，床上用品之类的都采购了一番，用的现金交易，没有动用自己的账户，用的灵界里的黑钱。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基本采购齐全，交给女娲、艾露和精灵们给安放在灵界别墅里，通上电，这下整个房子终于算是完整了，至于食材，主要是采购了一大批调料，如果烹饪的话，精灵世界里有很多蔬菜肉类，这下连吃饭都解决了。
等忙活完毕，程林又不辞劳苦地去沙市里的景区买票转了一圈，还要了几张发票，算是给自己滞留在沙市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如果有人查，也说得通。
不过他如今也不太惧怕这些就是。
晚上，当他正在景区附近的一家米粉店呼噜呼噜吃的时候，备用手机弹出来了消息，是张厚。
只有四个字：“今晚交易。”
……
……
再次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天已经黑了下来。
昏暗的车内，仪表盘上一片花花绿绿，内灯光线昏暗，张厚紧张地开着车，时而瞟一眼“会长”，却只见对方似乎颇为放松地在假寐。
程林的确很放松，以他如今的修为，进入这种等级的交易，没有任何必要紧张，相比之下，该紧张的是举办方才是。
约莫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市里一座繁华商业街附近，之后两人下了车，等了一阵，就见另外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
车窗摇开，一个瘦削的中年人微微点头：“张老板，上车吧。”
显然，这是主办方的人，程林暗中扫了眼，发现是个普通人。
“好。”张厚此刻早已没了之前的紧张，姿态沉稳自信地点头。
“这位是……”那中年人又看了眼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程林。
张厚平静解释：“保镖。”
中年人啊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也并未非要验明身份之类的。
因为这种聚会，到来的买主几乎人人都会带保镖，而这所谓的“保镖”又必然是修行者，遮掩面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只是好奇地多看了一眼，隐隐的觉得那里不太和谐，却又说不出。
在外人面前，程林故意收敛了气息，让自己显得沉闷冰冷，努力扮演一个忠实保镖的角色，走路都慢张厚一步。
上了车，兜兜转转，又过了大概四十分钟，车辆才驶入了一个类似俱乐部的场所。
这里仍旧在市区，并不是荒郊野外，程林略思考了下，也就明白。
一来，荒郊野外会让买主们缺乏安全感，二来，城市里人多眼杂，却也是最好的遮掩，一旦出事，往人群里一扎，也更容易离开。
“请跟我来。”
从停车场里出来，中年人微笑着领着他们进了大楼，之后沿着楼梯，抵达了某间房屋外。
“这里是您的包厢，由我单独为您服务。”中年人笑道。
程林看了眼，这包厢贴着个105的牌子，不是门牌号，应该是所谓的包厢号。
“我一个人？那其他人呢？”张厚皱眉，询问。
“是这样的，每一位买家都有单独的包厢，而竞拍场也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彼此通过视频连接，这也是为了保障客人的隐私和安全。”
张厚点点头，带着程林走了进去。
房间很不错，两人分好主次，坐在沙发上，就看到墙壁上有个屏幕，已经点亮。
屏幕里是一个圆形房间，有个台子，一位穿着礼服的“拍卖师”正在那里休息。
桌上则有个小仪器，可以输入数字，显然是竞拍器。
“请问您喝点什么？”中年人客气询问，张厚随意点了个，将对方打发走，等门关上，他神态不变地问，“这里安全么？”
这话没有必要掩饰，他直接说的。
程林用伪装了的声音说：“有人窥探。”
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一点，晋级六品后，他的感知更加细腻，如果是面对同阶以上的人窥视，或许还不会察觉，但若是低于他的，就很容易产生“被窥探感”。
“恩。”张厚点点头，没说什么，继续维持着老板应有的模样。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屏幕里那位拍卖师站起身，来到镜头前，轻轻鞠躬，微笑道：
“感谢各位今日的到来，我是本次拍卖会的主持人，恩，想必各位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那我也不多啰嗦，本次拍卖，即刻开始，现在让我们看第一件拍卖品。”
流程意外的不繁琐，直入正题，也是，这种事谁也不希望拖时间，大家都想着赶快交易完，然后离开。
拍卖开始，程林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第一件物品是一只超灵能试剂，呵，想必大家都对此有所耳闻，这是特理司内部生产的高级修炼物品，这一只药剂的浓度抵得上……”
拍卖师侃侃而谈地介绍着托盘上的那一只针管模样的试剂，程林的神态略有些变化。
他对此自然不陌生，晋升五品的时候，就获得了一些，效果的确极好。
之前他为了获去试剂还主动接了押运货船的任务。
结果被伯纳德袭击……
“好了，各位应该对它的效果很了解了，起拍价，一千万元。”屏幕里，拍卖师微笑公布了起拍价。
一千万……
张厚神色变化了下，有些意动，贵是真的贵，但也很值得，主办方将这个作为第一件拍卖品，颇有些抬高自己身价的意思。
毕竟，这东西不只是价值高，而且也隐隐昭示了主办方的手段。
不过很快的，来自各个包厢的报价就拉升到了两千万，并缓缓接近三千万，张厚犹豫了下，还是叹了口气。
程林则没什么反应，之前的他对此还有强烈需求，但如今，灵界大升级，已经实现了自我循环，灵气稳固，只供养他自己修炼已经绰绰有余，也就是说，接下来他对此类物品的需求已经很低很低。
最终，这管针剂被以三千零一十万的高价被买走。
开门红，拍卖师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
第二件物品则是一株灵植，效果说起来有些特别，是增强某些能力。
此类灵植向来销路极佳，极有市场，这株的效果格外好一些。
结果引来了各个富豪的疯抢，最终成交价高达五千万。
慢慢的……拍卖的物品越来越多，张厚也没忍住，买了一件灵能护具，应该是给弟弟买的。
风平浪静，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只是程林的眉头却是慢慢皱紧。
拍卖过了大半，却不知为何，始终不见禾剑的踪影。
第六百二十八章 终止交易
包厢中并没有配给拍卖物品清单，因为之前已经发过了。
按照张厚的说法，禾剑本来是与其他的灵剑一起交易的。
因为都属于武器。
但是随着一笔笔交易落下，灵剑也都卖了不少柄，却始终没有看到禾剑的踪影，这就让程林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张厚也发现了这点，于是额头上重新渗出汗珠来，有心想解释两句，但是考虑到有人在监控包厢，又没办法开口，于是更加坐立难安。
终于……
“好的，现在让我们看一下本次拍卖最后的，也是最重量级的一样物品，”屏幕里，拍卖师朗声说道，然后笑了下，“呵，说真的，这是一样非常令人意外的物品，就在几天前，在我们发出的清单里，它还只是作为一样普通的武器出售，但是短短几天，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再次笑了笑：“好了，我就不卖关子了，来请上我们的最后一件物品！”
说着，一位侍者呈送上来一个托盘，拍卖师将上面覆盖的一层奇异的红布扯下去，然后打开一个盒子。
一柄横放在盒子里的平平无奇，乃至于有些丑陋的剑显露出来。
与此同时，包厢里，程林眼睛一缩。
禾剑！
那赫然便是一柄新的禾剑！
不会出错，因为灵界内的另外的禾剑已经生出了感应，发出强烈的嗡鸣。
可是……禾剑为什么会变成了最后的一样拍卖品？
拍卖师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程林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可能，就听到视频里拍卖师语气感慨地说：
“可能有人会疑惑，这样一柄看不出任何奇异之处的武器为什么可以放在最后出场？很简单，因为它与一位七品境强者有关！”
轰……
虽然没有听到任何的喧哗声，但程林几乎能想象到这句话对客人们造成的冲击。
就连张厚都是坐直了身躯，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似乎是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与七品境有关？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顿了几秒，就听拍卖师继续说：
“各位不知道有多少人了解全球修士百强榜？恩，各位客人都非富即贵，消息灵通，想来是有所耳闻的，也就是全球修为最高的人们排出来的榜单，也是最权威的一份榜单。
在前段时间，一名代号Black的神秘强者强势登榜，成为第九名，恩，现在已经升入了第八名，是一位确凿无误的七品境！
而最令人吃惊的是，他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和势力，也至今没有任何组织公开表明他的身份。
但无论如何，他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他很可能是不依靠强大组织成长起来的七品境！”
顿了顿，拍卖师忽然神秘一笑，说：
“并且，就在这两天，我们的线人收到了一个目前还处于绝对保密中的消息，那就是这位神秘强者，似乎与那位飞升者有某些联系！”
包厢里，张厚呼吸骤然紧促。
而在整个俱乐部的许多个的类似的房间中，不知多少位富豪露出吃惊的神情。
“而根据我们获取的最近一次印度洋投影里的录像，这位神秘强者手里的武器与你们面前这把，极度相似！”
说着，视频中开了另外一个窗口，是一段影像，明显是录制下来的。
那是天空中的一幅画卷，里面站着黎阳、伯纳德、迪让等人……画面放大，可以清楚看到程林手里的那把武器，而画面一转，镜头又到了禾仙人手里的那把剑。
不过因为太模糊，没办法完全比对。
“大家看，这就是现场图像，与那位飞升者的联系我们还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并且也无法公开信息来源，希望各位理解，但其与Black的关系非常明显了。
考虑到这把灵剑是出产自投影，也就是说，全球总共有不少一模一样的剑……Black手里的剑肯定也是出自于投影。
可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把？
我想……这里面肯定有某种原因……”
说到这里，拍卖师故意闭上嘴巴。
可在场的人，谁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显然，这把剑不一般，并且有可能藏着让一个人不依靠大国，自己修成七品境的秘密！
不过夏国讲究含蓄，这话说出来不太好，但大家都听得懂。
“我们在发现这点后，也立即对它进行了测试，”拍卖师脸上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们没有多少收获……呵，这是必须说明的，也正是由于这一点，我们才选择了出售，而不是自己私藏……”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比如我们发现这武器异常的坚固，我们甚至请了中阶的修行者，手持其他灵剑对它进行劈砍测验，结果是毫发无损。
子弹射击，也无法留下任何印痕，这足以说明它的特殊。”
说话间，屏幕上有测试的视频播放着。
等播放完毕，拍卖师才意味深长道：
“我们更相信，它仍处于沉睡中，在等待那个特殊的，能激活它，获得它认可的人。”
停顿了下。
“好了，话不多说，这件物品，起拍价，一亿元！”
……
……
一亿元！
这个报价说出来的刹那，各个包厢陷入了莫名的静谧。
这并不是说，在场的富商们拿不出这个价格，而是因为，他们都仍没有回过神来。
105包厢里。
张厚脸色镇定，可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为什么“会长”会叫他寻找这东西的线索……显然，会长早已知道了什么，考虑到黑方背后是联邦，那这就是联邦的意志。
联邦在找这把剑！
而现在，消息泄露了！
于是价格就飙涨了！
这一刻，张厚恍然大悟，觉得自己明白了“真相”。
他不禁看向程林，却见对方一动不动，不见喜乐。
程林此时的心情相当复杂，他没想到这帮人竟如此敏锐。
这足以说明，主办方的确能量不凡，不过终归不是太强，否则他们早就知道了Black是“黑袍”，也是获得程前辈真正传承的修行者。
假如他们知道了这个信息，必然会联想，那传承是否就藏在这柄剑里？
那时候，别说一个亿夏国币，就算是十个亿美元，估计也是有价无市吧？
继续往深了想……他们都能猜到，那各国政府岂能不怀疑？
怕是此刻，各国政府已经开始着手寻找、搜集全球剩下的禾剑了。
“麻烦了……”
程林颇感头痛。
此前，大家都不知道禾剑珍贵，所以他还能偷偷摸摸搜集。
可如果各国都意识到了这点，程林是绝对竞争不过他们的，恐怕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全球散落的其余禾剑都会被政府或者大资本取走，严密保护起来，进行研究。
也就是说，他再想偷偷收获新的禾剑，几乎不可能了！
“看来这个主办方的老板也是个聪明人啊，知道自己目前只是凑巧有了信息优势，所以立即决定将禾剑出手，如果留在手里，恐怕很快就会被各国政府盯上，到时候就是有死无生……”
“而脱手的话，能趁机赚一笔，又可以将火力转移出去……够聪明，够果断！”
程林暗暗赞叹了一声。
旋即深吸口气，对眼前这柄，已然是势在必得！
思考间，各个包厢终于开始报价，在度过了最初的惊愕后，这群老板展示出了雄厚的财力。
纷纷开始竞价。
倒也不能说他们蠢，只能说他们掌握的信息太少，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巨大风险。
亦或者，即便意识到了，为了搏一搏，也甘心冒险。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野心家和冒险家！
“这……”
张厚终于再也忍不住，冲程林张了张嘴。
一个亿的报价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更别说，此刻价格已经叫到了两亿。
程林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安抚住他，之后开始琢磨该如何做。
“直接过去抢？不行……那样必然会闹大，以我的实力，横扫这里没问题，但很可能惊动当地的特理司，到时候就麻烦了。”
“买？这岂不是主动将烫手山芋往手里拿？到时候引来的就不光是夏国了。”
程林思索片刻，认为最好的办法还是等。
等买家出现，之后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跟踪买家，等离开了这里，再找机会“拿”到手。
反正这帮豢养修行者的富豪几乎没一个干净的，相比之下，张厚这种手里还算干净的商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打定主意，程林便悄然开启“精神触角”，分出数道丝线，穿透层层墙壁，去窥视其余包厢，以防止跟丢。
精神触角延伸了出去，程林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
忽然，他轻咦了一声，就看到负责自己这个包厢的，那个消瘦的中年人略显鬼祟地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边走，边将手机塞在衣服里。
眼神警惕地四下扫视，那模样，仿佛刚刚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般。
偏生，他的眉宇间，竟隐隐多出一丝凛然的正气！
程林一愣，总觉得这种正气出现在这种行走在黑暗世界中的人脸上，非常不和谐。
……
与此同时，在这栋俱乐部不远处，路边的几辆车内。
穿着当地特理司制服的修行者们全副武装，凝神待命。
“鼹鼠发来消息，全体，立即收网！！”
一人道。
“是！”
一众修行者同时点头，便见车门开启，一道道黑影组成阵列，向那栋俱乐部围杀而去！
……
拍买房间内。
“五亿一千万一次！五亿一千万两次！”
拍卖师语气略显激动的喊道。
“还有没人加价？有没有？”
他举起小木锤，激昂地做着最后的试探。
就在他准备落锤的刹那，忽然，拍卖师口袋里的手机嗡的响了一声。
他一怔，略带歉意地冲摄像头笑了笑，之后将木槌交到左手，用右手拿出手机，按亮，旋即，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
只见手机上赫然是一条简短的短信：
“有内鬼，终止交易！！”
第六百二十九章 行走于黑夜
看清楚短信上的文字，拍卖师原本因激动而显得红润的脸瞬间苍白。
旋即他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冲旁边的人摆摆手，之后面向摄像头，不见异常地微笑道：
“这边出现了一些小问题，请大家稍稍休息片刻，十分钟后，拍卖继续。”
说完，他轻轻将木槌放下，抱着禾剑消失在了镜头的范围。
这一幕令各个包厢内的富豪们都感觉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多想，只是猜测是主办方想要多拖延时间，好卖出更高的价格。
105包厢内。
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的程林这时候已经感应到了那许多正在朝着俱乐部围拢来的气息。
他将精神丝线弥漫出去，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个穿着小翻领制服的修士，从四面八方，宛如一张大网般收拢过来。
是特理司！
当地的司局！
他们得到消息了？
程林愕然，继而联想到了方才那个鬼祟的中年人，隐约有了个猜测，不禁心中苦涩。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原本是想悄无声息地将禾剑弄到手，可现在不成了，一旦禾剑落入当地司局手中，程林就很难动手了。
“张老板。”程林轻轻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语气有些复杂地看向张厚。
后者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会……”
“现在，俱乐部外面有很多特理司的高手正在围拢过来，这次交易出问题了，最多三四分钟，他们就会踹开房门，将你拘捕。”程林语气平淡地叙述。
张厚张了张嘴，一时间因为情绪过于震动而无法做出反应。
程林叹了口气，继续说：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将你带出去，可以确保你不会被他们抓住，甚至可以帮你逃离沙市，但是，这里肯定有人落网，到时候，特理司很容易就能查到你的身份，也就是说，你只能做一个逃犯，一无所有的逃犯。”
似乎是程林的语气太过镇定，以至于产生了些安抚作用，亦或者是张厚终归是白手起家，摸爬滚打起来的企业家，关键时刻，定力非比寻常，他嘴唇颤抖了下：
“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程林看了他一眼，“在这里等待被抓捕，这样一来，你豢养修行者的事会暴露，不过只要你死咬着不松口，不暴露黑方成员的事，那罪名就不至于太严重，呵，相比于暗通敌国，的确是很轻微了，到时候你会受到惩罚，不过按照夏国的法律，不至于牵扯家人，当然，你的弟弟除外。”
沉默。
包厢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程林也不急，他已经锁定了禾剑的位置，在精神触角下，他牢牢掌控着这栋建筑的每个角落。
“没有别的选择么？”张厚终于开口问。
程林冲他笑了笑：“当然有，你应该猜得到。”
张厚沉默了下来，他自然猜得到，按照最保险的方式，应该是由身旁的会长将他杀死，死人才不会开口吐露秘密。
不过，因为单线联系的缘故，其实就算他活着，也牵扯不到“会长”。
“我选……第二条。”
说出这句话后，这位商人整个精气神仿佛被抽空了般。
“好，”程林略有些意外，之后起身，走到门口，感慨道：“恭喜，你解脱了。”
他指的是，张厚一旦被抓，也就意味着自动剥离了黑方组织，当然，考虑到这个组织早已经名存实亡，这是早已发生的事，只不过张厚自己没有意识到。
说完，程林拉开门，迅速离开。
等门关上，张厚才拿起一个备用手机，拨了个特殊号码出去，片刻后，对面接通：
“哥，事情怎么样？”
张厚嘴唇动了动，语气异常严厉与果决：
“听着，不要问，听我说，你立即离开沙市，不要乘坐任何实名的车，从野外走，去联系我安排的后路，他们会安排你离开国内，还记得我发给你的账户么？里面的钱足够你安稳的生活了，不要……再回来了。”
对面明显愣了下，之后传来语气激动的询问，张厚却只是按掉了手机。
想了下，他起身，掸了掸衣服，走到窗前，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用微微颤抖的手点着火，之后狠狠吸了一口，望着窗外肃杀的深秋与奔入大楼的小翻领，按出一串号码，将手机放在耳畔。
片刻后，他吐出一股朦胧的青烟，红着眼睛沉声说：
“喂，是特理司么？我要自首……”
……
……
程林走在走廊里，闭紧双目，然而整座俱乐部里的景象却宛如一幕幕碎片，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特里斯的人已经冲入了大楼，一部分封锁现场，拘捕各个包厢里的富豪们，与保镖交手，一部分则直奔主办方的核心人员追杀过去。
这时候，甚至已经打了起来，隔着层层楼板，都能听到战斗的爆炸声。
脑海中的景象表明主办方已经撤入了地下停车场，并留下一部分中、低阶修士阻拦特理司，而剩下的寥寥几人，则携带着还没有来得及交付的物品进入了下水道，并迅速向远处奔逃。
禾剑已经被装入了储物戒指，并由那位拍卖师携带，迅速远离，显然，这位拍卖师并不只是个单纯的打工的，而是核心人员。
“看起来情况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程林眉头微微舒展。
他预想的最糟糕的情况是主办方全员被抓，东西落入特理司手中，但显然，主办方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并组织了撤离，几分钟的时间差，已经足够他们逃入地下。
“轰……”
“哒哒哒……”
在剧烈的动静中，程林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悠闲地七拐八拐，准确躲开了冲入大楼的小翻领，并进入了一个僻静楼道，最终在男洗手间外停下。
他略微犹豫了下，走了进去，没有进入排便池，只是在外面的洗手台前站定。
望了望大理石台上的镜子里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自己，他满意地点点头。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轻轻碰了下按压水阀。
“哗……”
一股白色的水流喷涌而出，与此同时，一个年轻的小翻领一脚踹开了洗手间的门，旋即疑惑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嘟囔道：“我眼花了么……”
……
……
哗哗哗……
开启“液化”异能的程林顺着水流沿着水管径直而下，很快的，便经由管道被排入了下水道中。
看了下这里肮脏的环境，程林理智地没有选择恢复，而是沿着以水流的形态迅速向目标遁去。
……
“啪叽、啪叽……”
下水道里。
狼狈的拍卖师穿着那件精美的礼服，在肮脏恶臭的下水道里奔跑。
这里并不宽敞，所以他必须躬着身体，忍受着无数腐烂的食物，成分不明的浑浊液体，乃至于老鼠的尸体前行，然而，他却没有抱怨半分，因为危险还没有解除。
他明白身后的同伴不可能抵挡的下来特理司的攻势，只能争取些时间而已，为此，组织里有战斗能力的都留在了后面，就剩下他们三个没什么能力的人跑了出来。
“栅栏！”
忽然，旁边一个手持手电筒的人喊。
前面赫然出现了一个生锈的栅栏门，肮脏的水流传过去，有一些大的垃圾则拦在前面。
“我来！”
另外一个人走过去，憋着气，用力攥住，然后胳膊上淡淡的灵气缭绕，砰的一声将铁栅栏扯了下来，三个人这才继续前行。
昏暗的地下，恶臭浑浊的气味，昏暗的手电灯光，三人狼狈逃窜，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的身后的喊杀声渐渐停止，一股不安感却越发强烈，接着，后方突然出现了巨大的爆炸声，将一部分下水道炸塌了。
三人往后看了一眼，拍卖师咬牙道：“快走！”
然而，不知为何，身旁的同伴却并未依言前行。
“冷着干什么？快走啊！你想死是不是？！”拍卖师怒道。
继而，就听身旁拿着手电的那人颤声道：“那是……那是……什么？”
拍卖师愣了下，扭头看向前方，只见在一片黑暗中，手电筒衰弱的灯光下，一个黑色的，看不清容貌的人影静静站在那，宛如怨鬼。
“啊！”
拍卖师惊骇地连连后退，这一幕实在太吓人。
那是什么？人？不可能！特理司不可能这么快追来，鬼？……亦或者是尸体？
然而下一刻，那身影竟缓缓迎着光走来，似乎在审视他们，并用低沉而愉悦的嗓音说：“晚上好。”
沉寂了下，之前那个扯断铁栅栏的低阶修行者怒吼一声，挥拳向程林砸来，这一拳裹挟着愤怒和恐惧。
程林轻笑一声，开启“不破金身”，抬手将他的拳头攥住，之后随手一拧，便是骨头断裂与惨叫声回荡。
旋即，程林不再耽搁时间，飞身上前，轻松将两个战力极差的修行者，以及那个身为普通人的拍卖师杀死。
并迅速将那枚装载着禾剑的储物戒指拿到手中。
“顺利。”
程林压制住心中喜悦，犹豫了下，忍着恶心将他们的尸体拖入灵界暂存，准备之后找个机会毁掉。
之所以没有在这里直接烧毁，主要是担心留下痕迹，虽然他如今本钱已然雄厚，但没有必要，还是不想暴露太多。
做完这一切，程林迅速液化离开，等彻底离开这片街区，才从一个偏僻的井盖爬了出来，进入灵界更换了一套普通的衣服。
……
站在冬日的街角，彻底做完一切的程林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望了下俱乐部所在的方向，之后双手插兜，哼着曲子，悠然地沿着清冷的街道缓缓走远。
第六百三十章 灵界的第一场雪
沙市的这场行动显然是成功的，在程林第二天一早起来，打开宾馆的电视，就看到本地早间新闻在播报这则消息。
视频里，镜头拍摄着战斗结束后的俱乐部，背景上有人在忙碌，最前面，则是一个小翻领在接受采访。
“官方似乎在尝试让修行者变得更亲民。”
程林心想着，按灭了电视，之后溜溜达达出门吃了早饭。
做完杀人越货结束，他便潜回了宾馆，在确认了禾剑安全后，将其扔进炼器炉开始冶炼。
之后洗了个澡，就安然去睡觉了。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他也不想再理会，这次事件总体上还算顺利，唯一的问题在于张厚折进去了。
程林丝毫不担心他会供出自己，除非张厚疯了……不过想想，他也有些感慨，或许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
办完了事，程林心情不错，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停留在沙市玩了一天，就当放松心情了。
直到第二天才乘坐航班飞回了学院。
……
再次返回九院，程林心情意外的平和，回了宿舍打扫了下，又去了集英社的办公室转了转，他隐瞒了自己曾经被困荒岛的事，没想让朋友们担心，不过这时隔一个月才回来，大家都挺想的，孙骁当即约了饭，中午是社团的人一起聚了聚，晚上则是他们几个关系好的单独聚会。
这一个月来，不只是他修为提升了，其余人也都有进步，七人小团体，基本上都上了四品，付仲庭更是在上次投影蹭到了灵气，直接破入五品，明面上和程林一个等级了。
就连花蓓也都竟然晋级了二品，这让程林震惊不已。
等聚会完毕，天也黑了下来，大家四下散去，程林一个人走在北方的寒冬里，心灵有了极大的宁静。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下旬，眼看就要进十二月。
之前在南半球感觉还蛮热的，这回才有了熟悉的冬季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常年到处跑，尤其还是跨越不同世界地跑，对四季的确会很模糊。
“呼……”
双手插兜，在校园里走着走着，也没什么景色，整个学院都灰突突的，尽是没有半点叶子的灰黑枝丫，宛如魔鬼的手，伸展向天空里。
程林慢慢走着，享受着难得的宁静，考虑着还要多久再公布突破六品。
“不能太快，毕竟整个夏国，六品都是有数的，就算再天才，也要适当拖一拖，恩，比如再拖个半个月，或者下次投影再宣布。”
程林之所以这样想，也是因为他并不缺乏六品的修行法门。
之前困在岛屿的时候，三个人没事就瞎聊，他就向何述打听过，结果得知一司成员，高阶以下的功法都是公开的，何述虽然只是五品，但也掌握了六品法门。
程林就给要了过来。
除此之外，即便不用夏国的，他还有欧洲的，从拜伦身上获取的物资里也有修行法，与夏国大同小异。
至于晋升六品的奖励，他目前也不急缺。
这让他的心态很放松。
“忙了这么久……接下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站在路灯下，程林望着那刺眼的光源，低声自语。
……
……
程林准备给自己放个假，当然，日常的修炼还是要的，只是不出去了。
掐指算下，九院的学制是半年一届，他这届七月入学，现在是十一月底，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他就要毕业了。
时间过得很快。
想想，他这半年里，在学院里呆着的时间好像还没有一半……意识到这点后程林不禁莞尔，于是对学院里的日子更加珍惜。
作为集英社的社长，他不再需要上课，每天除了按时修炼，消化稳定六品境，剩下时间就都放在了灵界里。
沃土世界的工厂效率高的可怕，所有机器人在女娲的指令下协作，任何工作速度都快的吓人。
比如说这才没几天，第一套供电设备就制造完毕，经由机器人拆开，从沃土中运输到灵界，在搬入精灵世界，安装起来。
第一套主要是尝试，所以只是试探性地安装在了王宫中。
“以蓄电池为能源的供电设施，可以全天候地将整个王宫照亮！”
指挥安装的精灵神官如此对围观的大臣们宣布。
而当精灵王洛嘉按下按钮，精灵世界第一盏电灯亮起来的时候，那些大臣们齐齐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欢呼声！
可以预见的，在不久的将来，整个王庭都会被电灯填满，事实上，针对于“路灯”的铺设计划已经开始了，而风力发电设备场地已经在建设中，有望在年前完成。
有了电，加上沃土的强大工业能力，精灵王庭完全是在以“御剑飞行”的速度飞入电气时代，乃至于其后顺理成章的信息时代。
对于这些事，程林都没有亲自参与，而是交给她们去玩，程林自己则变得“懒惰”了起来。
每天结束了修炼后，就喜欢躲在灵界的别墅里，躺在铺设了地热的地板上，躺在装饰性的壁炉旁，看看书，刷刷电影，打打游戏，正如他自己说的，俨然一副真的给自己放个假的模样。
而别墅里的其余居民们也对他这幅懒散模样渐渐适应了。
……
……
“哗……”
白色瓷砖铺就的浴室里，艾露将不锈钢的淋浴喷头挂在墙上，之后拉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赤着脚走了出来。
虽然房间里有供暖设备，但她仍旧感觉到了一瞬间的寒冷，只好伸手抓过来一条米色的浴巾，将自己湿漉漉的身体包裹起来。
迅速擦拭，之后来到镜子旁，看了里面因为沐浴而皮肤微微泛红的自己，做了个与大祭司的身份很不相称的鬼脸，这才拿起电吹风，吹起了银色的头发。
等擦洗干净，她换上宽松的丝绸睡衣，踩着棉拖鞋，感受着即便在冬天里也温暖如春的房间，由衷地露出了笑容。
这种生活是她以往的几百年岁月里从未想过的。
精灵世界常年大风，一到了冬天，那风便格外的凛冽，即便是再坚实的木屋也无法抵御严寒，只能烧起火盆，却又要小心引发火灾。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然要冻得穿上厚厚的棉麻衣服，只有力量强大的战士们才能凭借自身的力量抵御严寒。
可那依然远远无法与此刻的生活相提并论。
想到在“神使”的主导下，或许几年内，王都的精灵子民们也能享受到类似的温暖，艾露就抑制不住那发自内心的喜悦。
拧开门把手，沿着洁白干净的走廊来到旋转楼梯处，扶着白玉栏杆，艾露一低头就能看到一楼的画面。
往日，那里基本都是程林的地盘，他会铺一张巨大的圆形的垫子在地上，只穿着睡衣躺在那。
然而今天，却有些不同。
原本的垫子的位置上多了好几张圆形的桌子，程林、女娲坐在那里，每张桌上是一个巨大的锅，里面翻滚着滚烫的汤汁，一半白，一半红，其余地方则摆放着一个个碟子，里面装满了食物。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程林抬起头，招呼了下，艾露犹豫了下，就这样走了下来。
“坐吧，汤烧开了，随时可以下锅了。”
程林笑道。
顿了下，又补了一句：“下雪天，就得吃些热乎的才合适啊。”
是的，灵界下雪了。
灵界的气候比外界稍微晚了些许，所以直到今天，才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当然，程林怀疑这也可能是因为之前灵气倒灌进来拖延了冬季的到来。
大雪从昨天晚上开始下，这会，别墅外面已经是一片银白了。
艾露透过一楼的落地窗，看到外面那纯洁的世界。
世界树万年长青，在冬季的时候，虽然也会脱落树叶，却是类似于动物换毛一般，不会全然落下，只有树冠的上层部分，才会显出光秃秃的枝干来，这时候，深绿与纯白结合在一起，格外大气。
远处，那座矮山倒是秃了，洁白的如同一只馒头。
药田里花卉散发着淡淡的光，绝大部分灵植都不惧寒冷，只是在冬天会停止生长，所以只要适当照料即可。
这时候，一群精灵学生们穿着厚厚的衣服，正在湖边的空地上打闹，欢声笑语的，还堆起来个十分符合精灵审美的细长雪人。
“回来开饭了！”
一名祭祀神官有围裙擦了下手，将门拉开一条缝，喊道。
“来啦！”
莉莉第一个应了一句，之后佯装离开，却回身将一个大雪球砸在了闺蜜贝利尔的鼻子上，气的她哼哼叫了起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好不容易跑了回来，在外间脱下了冬衣，一群精灵们用力跺着脚，想把雪震下去，之后换了棉拖，一窝蜂涌了过来，纷纷按照上课划分的“学习小组”坐在不同的桌旁，生涩地拿起筷子，去涮锅。
这些之前都教过。
房间里的大电视上还播放着一部新翻译过来，大家都很喜欢的电影，气氛极为热闹。
大家聊着各自的话题，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女娲似乎更人性化了些，作为老师，也得到了精灵们的尊敬，连带的，也没了膈膜。
倒是程林，坐在这一片叽叽喳喳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的安静，这一刻，他终于感觉自己彻底消除了晋入六品境的不适应，也彻底在这个品级站稳了脚跟。
于是，没有什么犹豫，他便拿出了一张纸，那是得自未来朱沙的异能图谱。
他终于准备学习六品异能。
第六百三十一章 封闭感知与新推演
六品异能。
也是程林目前手里唯一的一个可学习的六品能力。
之前虽然也在投影里获取了许多战利品，但其中并不包含六品及以上的可学习图谱。
所以他只有这张。
打开来，上面勾画的图样以及具体说明一一映入眼帘。
这门感知系异能的名字叫做“封闭感知”。
描述：可一定程度剥夺其他生物的感知能力，拥有两种模式，分别为全部削弱，以及单独剥离。
对同等级敌人可做到较大程度影响，对低于自身两个品级的敌人可使其陷入彻底的封闭。
具体情况因施法者与受法者个体差异有所不同。
……
“封闭感知？这算是攻击能力？还是控制能力？”程林饶有兴趣地翻看着介绍。
这一套感知异能他除了跳过了五品外，其余的都学习了，在此前的能力表现上，整体偏向于“探测”，更适合辅助单位，而几乎没有什么攻击能力。
恩，五品的时候显示出了一定程度的攻击性，但也只是倾向而已，到了六品，更加直观了。
异能的描述也很容易懂。
人类的感知有许多种，视觉、听觉、味觉、嗅觉……痛觉、触觉……等等太多了。
除此之外，修行者还额外拥有一定异能获得的精神感官，以及某种对危险的“第六感”……这些都归于“感知”。
这个能力竟然可以对其进行封闭，听起来还没什么，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个能力非常厉害。
“比如与人战斗的时候，突然封闭了对方的感知，让他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外界，那岂不就只能束手待毙？这是个极佳的辅助能力啊……就算针对同阶无法彻底封闭，只能削弱，那也有极大的效用了。”
“低两级封闭，这里指的是品级，我现在六品，也就意味着四品及以下的修行者，我可以轻易让他们变成丧失一切感知的木头人……”
程林思维发散了起来。
“再细想，如果可以封闭对方的危险直觉，那也会让他陷入迟钝，如果对自己释放这个能力呢？比如说战斗受伤了，用异能封闭自己的痛觉……好像有点可行性啊。”
程林摩擦着下巴思索起来。
至于上面写的两个模式，也很好懂，一种是同时削弱敌人的全部感知能力，另外一种是单独封闭某种感知。
后者理论上应该比前者效果强一些，但实际怎么样还需要尝试。
暗暗点了点头，程林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构筑六品场域。
有了这么多次经验，他对此已经驾轻就熟，不过毕竟是六品能力，很是复杂，第一次速度还是快不起来。
餐桌旁，与程林同坐一桌的除了艾露、女娲，就只有祭祀殿的几位高级祭司。
这时候，看到程林闭目打坐久久不动，艾露眼神中不禁多了些好奇。
她看了女娲一眼，却见对方面无表情地在涮羊肉，神态很是专注，不禁放弃了询问的打算。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程林默然睁开双眼，在他瞳孔深处，一个精密复杂的场域结构缓缓旋转。
六品异能：“封闭感知”开启！
程林目光一转，想了想，先是看向了女娲，尝试封闭她的所有感官。
女娲作为沃土核心，虽然可以操控高阶战力，但本身是没有什么能力的，除了身体结实些外，没有什么“修为”，和普通人差不多，于此，她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地中招。
正在专心涮白菜的女娲忽然只觉的眼前一黑，看不到了任何东西，耳朵被堵塞，也听不到了任何，嘴巴里酱料的滋味瞬间消失……乃至于，她甚至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境地，就仿佛是将灵魂抽离出来，扔进了一个密不透光的黑洞里。
若是寻常人，面对这种情况怕是早就恐惧的难以抑制，然而女娲对此却颇为适应……
“唔……我死机了？不对……死机的情况是没办法思考的，或者是我的信息接口出问题了？有可能……还真是麻烦啊……”
绝对的黑暗中，女娲轻轻叹了口气。
而在程林眼中，女娲的身体忽然僵直，捏着筷子的手一动不动，眼眸骤然灰暗下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呆滞状态。
“女娲？”
程林轻轻叫了一声，想了想，掐了她大腿一下，见没反应，这才撤掉了“封闭感知”。
于是，瞬间，女娲惊奇地发现自己恢复了正常。
“恩？信息接口好了？……大概是接触不良吧……”她恍然般想。
旋即，一丝丝痛觉浮现，她看了眼自己的大腿上红色的掐痕，愣了下，不善地看了程林一眼：“你掐我干嘛？”
在她想来，在座的，能干出这种事的也就只有程林了。
掐？
旁边的艾露愣住，眼神充满怀疑地看看女娲，又看看程林，忽然感觉嘴巴里的豆腐泛出一股酸涩来。
“你们……”
她刚说出两个字，就见程林看了过来，嘴巴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可她偏生听不见！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嘈杂声也都没了，陷入了绝对的宁静。
“我聋了？！”艾露张了张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然而下一秒，她又恢复了听觉。
“不要慌，只是一个尝试。”她听到程林如此说道。
见异能效果不错，程林玩性大发，开始对在场的精灵们慢慢尝试各种封闭，顿觉有趣。
附近的一张桌子上，几个小精灵正在比试吃辣。
“我跟你们讲，在吃辣这一块，我莉莉一生不弱于人！知道伐？贝利尔，你不要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紫头发的莉莉捧着一杯果汁，正在吹嘘，见好友的鄙夷的眼神，不禁豪迈之气顿生。
她放下果汁，抄起筷子：“我表演给你们看！”
说着，她从辣锅里捞出一大坨食物，放在碗里，之后拿起调味料，往里倒辣椒油，她本来打算倒一点就行，结果手一抖，多了……
咽了口吐沫，莉莉强撑着面子，尝试吃了一口，结果意外地发现一点辣味都没得！
她愣了下。
咦？这是怎么回事？咋没辣味？难道是辣椒油坏了？
莉莉胡思乱想了起来，旋即便是开心了起来，她得意地一笑，再次拿起辣椒油瓶，便往碗里倒，在众人惊悚的眼神中，莉莉仰起脖子，就要吃。
“莉莉，别……”贝利尔惊了，赶忙去拦，可已经晚了，只见莉莉大口大口咀嚼着，得意地含糊道，“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吃辣这快，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说着，她脖子滚动了下，将食物咽下，脸色如常地笑道。
看的贝利尔等精灵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下一秒，就在莉莉准备再吹嘘一番的时候，程林默默关闭了对她味觉的“封闭”。
旋即，她脸上的笑容凝固。
一张脸腾地红了，火辣辣的感觉从肠胃一直到口腔，嘴巴和舌头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辣……辣……”
“你说什么？”旁边一个精灵没听清，继而看到莉莉跳了起来，捧起果汁，一口喝光，眼泪滚滚而下，哭喊道：
“好辣啊！！！”
……
……
中午的火锅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程林也通过丰富的实验，证明了这个异能的确很实用。
并且很开心。
唯一苦的就是莉莉，吃了那么多，喝了好些果汁才稍微缓和了，却也是一点东西没吃下，都喝饱了，更是闹了肚子，一整个下午基本都蹲在别墅的卫生间里。
等晚上撑着虚浮的脚步走出来的时候，她都快虚脱了，并且感觉后庭火辣辣的疼……
都肿了……
到了晚上，大家又挤在一起看了一部新配了字幕的电影，然后几十个精灵横七竖八躺在客厅的棉毛绒毯上，昏昏睡去。
等电影结束，程林才缓缓爬了起来，踮着脚，从精灵们的空隙中走到门口，然后将空调又调高了些，这才换上外套，鞋子，走出了别墅，并返回了现实中。
回到学院里空荡荡的宿舍，程林深深吐出一口气，看了眼日子，已经到了十二月上旬。
虽然休假的日子真的非常愉悦，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沉溺下去。
“腐蚀意志啊……”
程林叹了口气，觉得不能再腐败下去了，他决定开启新一轮的推演。
熟练地打开推演程序APP，熟悉的星空背景，红色按钮，以及那行小字：
“在每一个瞬间，文明的走向，都有一百万种可能。”
默默计算了下，他已经完成了十一次推演，基本上保持着一个月两次的频率。
这次已经有些延迟了。
“这次又是什么呢？修真还是科幻？”程林饶有意味想着，点击了推演按钮。
大地震颤了起来，强光将他的视野笼罩，雪亮的光辉将典型夏国人的黄皮肤照得莹白如玉。
与此同时，脑海中有信息浮现：
【开始对本世界文明走向进行推演……】
【推演中……】
第六百三十二章 如果能重来
【推演中……】
【获得章节：重启（深空）】
【章节将会在10秒后开启……10、9、8……】
……
光芒一点点散去，程林头脑中回荡着章节名，感觉这次的命名很是晦涩，重启的指向太过模糊，而深空……难道指向宇宙？
嘶……地球不会又要炸吧？
程林条件反射般想到。
收起手机，他就听脑海中旁白声再度出现：
【你开启了第十二次推演，在你所生活的世界里，十二这个数字颇有几分奥秘，一年划分十二个月，一天为十二个时辰，即便是生肖，也是十二个为一次轮回，而轮回又往往意味着重启与新生，也意味着万物的终局与伊始】
【在你所生活的年代里，最大的变革毫无疑问是灵气的复苏，它悄然而至，潜伏数年，一招喷发，彻底改变了世界，并对人类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当幸运的人们觉醒，晋升超凡，往往会沉浸于喜悦，却忽略了自身是何等幸运。假如让一切重新来过，或许一切都会变得大不一样】
旁白声以冷静，不含感情的味道回荡，程林敏锐地感觉，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这时候白光也彻底散去了，他恢复了视野，接着，愕然地发现自己并不在九院的宿舍里，而是在……家里！
宁城的老家里！
宁城？怎么回到了这？
程林有些不解，而更加令他困惑的是房间里的摆设，那无疑与现实中有些许差别，却又透着一股浓郁的熟悉感。
还有身体……
程林猛然察觉自己变得无比虚弱！
那种感觉就仿佛灵能被抽干了般！
不！
不是仿佛！是真的！
程林习惯性地尝试感知，却愕然发现自己竟无法做到，且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内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灵能。
骨骼、血肉这些身体的构造也变得孱弱无比，脆弱的宛如纸糊的般。
他本能地抬起手，旋即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变小了一些，他愣了下，撑着虚弱无比的身体来到卫生间，只见镜子里赫然是他自己茫然的脸庞。
只是那张脸充满了青涩和稚嫩！
至于身上的衣服……竟然是……
“校服？！我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程林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力量消失了，继而遇见了两年前的还是个普通的高中学生的自己，你很快平静了下来，意识到时间倒退回了两年前】
脑海中旁白声适当地提醒了一句。
程林的呼吸有了短暂的停滞，足足过了几十秒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说，这次推演是先将时间往回拨了两年？然后重启灵气复苏？恩……推演的含义本就是以一个时间为原点，向下模拟事情的发展，可没有要求非要以当前为起点……重启灵气复苏，说成推演也没问题……只是……以前可没这样啊……”
程林哭笑不得。
继而重新咀嚼了下这次推演刚开启时候的旁白话语，隐约感觉，这次灵气重新复苏，或许会与现实中发生的有所区别。
镇定了下心神。
程林洗了把脸，回到了客厅。
坐在沙发上开始仔细梳理现状。
“毫无疑问，我现在重新变成了个普通人，不仅是修为全失，而且就连身体获取的那些增幅与加强也都退回了原点，所以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虚弱感……毕竟我早已适应了六品境的身体强度，一下子退回来，不适应是正常的。”
“两年前……按照我知晓的信息，这个时间点，灵气应该已经开始复苏了，只不过非常微小，觉醒者也极少极少……恩，应该已经复苏了差不多一年了，再过一年多，在我高三下学期刚开学的时候，灵气才发生了大范围的提升，那段时间，全世界觉醒者井喷，无法遮盖，各国政府这才公开了灵气复苏的事实……”
“而现在，世界还没有什么变化，特理司也压根没影，觉醒者寥寥无几，仅有的那些，估计也处于国家的控制下。”
程林揉了揉自己稚嫩的脸庞，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现状有了个明确的认识。
至于他自己，目前应该是刚上高二，上学期。
月份在九月，刚开学。
站起身，程林尝试适应这具身体。
好在毕竟是自己的身体，虽然小了些，但适应起来也不难。
程林记得自己的身高就是在高二才长起来的。
他发育比较晚，所以虽然只是两年前，但身材差距极大。
更不要说经过灵气改造后的体魄完全不是现在这具孱弱的身体可以比拟的。
至于气质……恩，生着这么一张青涩稚嫩的脸孔，六品境的强者气质算是彻底毁了……根本驾驭不起来……
“唉。”
无声叹了口气，程林开始打量房间。
的确是两年前的布置，房间里空荡荡的，有些乱，在电视柜上还摆放着一个相册，里面是一张撕掉了三分之一的全家福，上面是程林与一位温婉的女性。
看着照片，程林沉默了下。
这个时间点，正是他母亲意外出车祸去世不久，也是从打这时候起，原本就有些内向的他更加孤僻，在接下来的一年多，差不多两年里一直没走出来，所以显得不合群。
无声叹了口气，程林伸手将相册转了下，让正面朝向墙壁，不想多看。
终归只是虚假的剧情，以他如今的阅历，不会太沉浸在这种情绪里。
“接下来，该做什么？等着世界变化？”
程林等了下，见旁白没有出来提醒，便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七点多，周一。
“额……我是不是该去上课？”
程林愣了下，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的事。
犹豫了下，程林拎起自己的书包，然后推开家门，沿着记忆，向学校走去。
……
宁城不是什么大城市，程林上的学校也不是寄宿式的，好在距离学校很近，所以每天走路上下学。
依照着记忆，他在附近早市的早点摊买了两个包子，填了下肚子，之后很快踏着清晨的阳光来到了宁城一高的校门前。
这时候，校门口已经有很多学生进入了，程林看了眼门卫，又看看身旁那些高中生，有些不习惯地扯了扯身上的校服，走了进去。
继而略显生疏地进了教学楼，来到了高二3班的教室外。
这会，教室里已经有很多人了，班主任还没到，这属于早自习的时间，不过因为只是高二，距离高考还远，所以大家都还没有那股子紧张劲，只有前排的少数几个优等生在看书，背单词，剩下的大多在聊天。
程林进来的时候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便自顾自去了自己的课桌坐下。
刚坐好，就听前面几个同学在唉声叹气，讨论着上周六开学考试的事。
“这回惨了，我暑假都把学的忘光了，等成绩单下来，我妈又得说我了。”
“一样一样……唉，我连暑假作业都是开学现抄的，不过想开点嘛，大家不都一样么，我就不信谁能考好。”
一个男生满不在乎地说。
旁边一人幽幽道：“那可不一定，你看看隔壁班，别的不说，宋珺肯定还是第一。”
“人家是学霸，是要考清北的……能一样么……”
程林坐在椅子上，听着同学们的议论，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心说宋珺未来还真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当然，优秀还是那么优秀……
不过看着这群青涩的少年人，程林也生出了许多感慨，对照他们，仿佛能看到两年前的自己。
“哎，大家听说没有，昨天晚上的那个新闻？”
突然，一个大嗓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程林望过去，便看到了刚刚走进教室的孙骁，九月初还热着，他穿着一件篮球服，大大咧咧把书包一扔，然后兴奋地问道。
“新闻？啥新闻？”孙骁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啊，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柳树杀人事件吧？”突然，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开口说。
“对，就是这个！你也看了？”孙骁兴奋道。
其余学生，有的恍然大悟，有的还没听懂，高中父母管得严，很多学生手机都上交，或者压根没有，平常接触新闻的渠道不多。
程林愣了下，皱起眉头，在他的记忆中，高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柳树杀人的新闻……不过也说不好，可能是他忘了什么的。
不过等听完孙骁讲述的事，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按照新闻的说法，是昨天网上有人曝光，说在路上遇上了一个吊死在柳树上的人，并报了警。
起初是以为自杀，但仔细看了后发现不对劲，那柳树没有人为打结的迹象，并且最诡异的是，一部分柳树枝条竟然刺破了死者的身体，进入了血肉中，仿佛在吸取鲜血一般，很多枝条都变成了血红色。
“假的吧？这肯定网上有人瞎编的……”
“就是，我估计是拍戏的，或者恶作剧，柳树还能杀人？还吸血？”
不少同学都摇头，觉得这新闻太假了。
也有的在认真分析，说可能是杀人犯将尸体挂在了柳树上之类的。
也有些女生，一脸害怕，却又兴奋地议论，说可能是鬼啊什么的。
“哎，程林，你觉得呢？”忽然，孙骁看向程林，问道。
程林坐在课桌后，闻言微微一笑，那张稚嫩的脸庞上浮现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猜……可能是那柳树成精了吧。”
第六百三十三章 异化
成精？
孙骁听得愣了下，然后摸摸后脑勺，笑道：“你这越说越吓人了啊。”
程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笑。
这个新闻只是个小插曲，这年头网上什么猎奇的新闻没有？很快，大家就忘了这件事，开始上课。
三班的人员是单数，或许也是为了照顾程林的情况，班主任给他分配的是单人座位，没有同桌，他也乐得轻巧。
一个上午，满满的课，程林闷声听着，大部分时间在神游，好在他在班级里属实不起眼，存在感很低，也没有哪个任课老师提问他。
等到了中午，铃声响起来，大家蜂拥离开，程林也跟着人流，去了食堂，随意吃了些。
……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课。
高二上，体育课还没有被“取消”，也算是难得的轻松时间。
十几分钟的照例训练后，体育老师大手一挥，宣布解散，学生们也就四散开去玩了。
程林回忆了下自己高二时候的状态，便独自一人走到了操场的角落。
这边有一排树，树底下的区域是围起来的，裸露的土壤，假期刚过，这边的杂草疯长了不少，看着有些浓密。
当孙骁打完了一场球，被替下来，闲暇地四周一望，就看到了蹲在边缘树下的程林。
他将手里的矿泉水瓶拧上，穿着湿漉漉的球衫走了过去，主动招呼道：
“程林，来打球吧？”
他想要帮程林重新融入班级里。
然而面对他的询问，程林却一动没动，依然蹲在树下，专注地望着那丛杂草。
“你看什么呢？”
孙骁顿时好奇了，忍不住凑过去，也蹲下来看。
随即看到了那茂密的杂草以及其间爬动的一排蚂蚁，蚂蚁群黑溜溜的，一长条，举着洁白的“卵”。
程林目不转睛，平静道：“草、蚂蚁。”
所以你在看蚂蚁搬家？
孙骁有点牙疼，即便是他，也觉得这种行为有点幼稚了……不过不知为何，程林却看得那般认真，眉头拧的那般紧，仿佛在思考一件大事。
“这有什么好看的？”孙骁尝试搭话。
这回，程林终于移开目光，看向了他。
孙骁就看到对方那张略显瘦小、苍白、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股不相称的成熟气息，表情似笑非笑，竟令孙骁不敢对视，下意识偏开头，呼吸微微紧张，有种面对长辈的错觉。
“你不觉得这些草过于茂密了么？”程林终于说话，带着些许感慨，“九月了，入秋了，植物的生命力反而更强了，蚂蚁却没有变化，而是开始逃离家园，以前听说动物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拥有超越人类的直觉和敏锐，今天一看，果然不假。”
孙骁听得一头雾水，总觉得今天的程林格外不同，有些神神叨叨的，他顿时有些担心，心想不会是有了什么心理问题了吧？
要不要找老师反映一下？
正犹豫着，程林却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展颜笑道：
“别多想，我没病，或许……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这时候，篮球场那边有人开始喊孙骁的名字，叫他过去上场，他应了一声，站起身，说：
“我先过去啦。”
“恩，”程林点点头，之后忽然想起来什么，叫住他，说，“今天晚上，尽量离植物远一些。”
“为啥？”
“不为什么，就是提醒你一下。”程林微笑。
球场那边的呼喊越来越急，孙骁虽然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却只能离开了。
……
……
一个下午，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晚自习也同样如此。
等程林结束一天的课程，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双手插兜往家里走的时候，隐隐感觉脚下的操场不再那般平整。
沿途路上，也莫名多了些肃杀之意，很玄奥。
等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关上门，按开灯，走到阳台，就发现阳台上的那两盆花草变得格外妖艳。
“呵。”
程林勾了勾嘴角，冷笑了一声，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皱眉头。
他摊开右手五指，试图开启灵界大门，却失败了。
开启灵界也是需要灵气作为启动的，而他如今，体内没有半点灵气，自然也就没办法进入灵界。
“按照上一次灵气复苏的发展，我在两年后都没有觉醒，后来还是依靠推演程序才成功踏入修行大门，也就是说，如果依靠我自己，是大概率无法觉醒的……灵界又无法开启，无法获得助力……”
“看起来状况真的很糟糕，不过按照推演程序的套路，我似乎并不用担心这些，如果需要我觉醒，机缘必然会来。”
想通这些，程林放下心，悠闲地拿起手机，开始上网。
这时候还没有灵修论坛，他只能刷刷头条之类的，旋即发现类似植物伤人的消息格外的多。
不知不觉间，时间到了午夜，程林却没有困意，只觉的那种危机感越发强烈，当时钟拨过零点，忽然，程林耳朵动了动，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沙沙沙……”
“沙沙沙……”
一阵阵，仿佛雨声，又仿佛是某种啮齿类动物啃食木材的声音响了起来，毫无征兆。
他当即扔下手机，跳起来，走向阳台，透过窗户，便看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
只见在黑暗中，路灯的照耀下，马路边的那些嫁接树木的枝条忽然开始摆动，不是被风吹的那种，而是自行摆动，拉长，生长，本来稀疏的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浓密起来，即便是树干都在变得更粗。
不只是某一棵，而是马路沿途的所有，都在发生变化。
在看不太清的地方，路边石板缝隙间的一些微小的杂草也开始疯长，拱起土壤。
“果然来了……”
程林虽然已经重新成为一个普通人，但隐隐的，有种模糊的感觉，仿佛这天地间的灵气突然爆发了。
莫非……是本应该出现在一年多后的那场灵气大喷发……提前了？
程林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若有所觉，扭头看向身旁，阳台上的那两盆花更加灿烂了，不停生长，很快地就遮住了花盆，其中的一只盆栽竟从枝干上生长出一颗青色的果实，并迅速长大，成熟，变得红润了起来。
整个过程都没有超过五分钟。
当果实成熟，盆栽也就停止了生长，变得安宁，一股浓郁的果香飘了出来。
“朱果？”
程林愣了下，随即显出笑容。
他伸手将其摘下，摩擦了下，之后看了眼窗外飞快变化的世界，转身拉紧窗帘，在客厅盘膝坐下，一口将果实吞入。
“轰！”
无形的爆炸声在耳畔回荡，程林只觉的身体变得酥麻，有一股强横的力量飞快沿着他周身经脉游走了一圈，最后进入腹部，一股暖意浸透了每一寸肌肤，仿佛泡在温泉中。
整个过程只需了大概三分钟，等一切结束，程林张开眼，眼前果然已变得不同。
他觉醒了！
这一次，他在灵气大潮爆发之初，便踏入了修行路！
深深吐出一口气，程林没有太过欣喜，而是重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开始浮现出《观照修行法》第一册的内容，按照法门引气入体……
程林起初并不太确定可以。
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他是不可以在推演中吸收这里的灵气的，但这次毕竟不同，他本身的真实修为被清空了。
他怀疑，这次他应该可以吸收推演世界的灵气。
只不过，这些修为同样是假的。
等推演结束后，就会消失。
与自己真实的六品境互不干扰。
做个类比，就相当于一个游戏。
程林在老区练到了六品，然后去新区重新创建了个零级小号，重新练级。两个账号处于不同服务器，数据也不互通。
而尝试之下，他发下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他的确可以在这里修行。
随着灵气引入体内，运行周天，然后炼化存储在丹田位置，程林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灵气浓度极高，远比真实地球来得高，约莫有五六千标的水准。
“这难道与那些异变的植物有关？很有可能，那些植物进化的同事也提升了天地间的灵气浓度！现在只是复苏的开始，就已经达到了这种等级，那等天亮，不知道会不会突破万标。”
程林感慨了下，旋即不再多想，只是静心，凝神，开始了枯燥的修行。
……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当黯淡的晨光终于撕开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的时候，程林睁开了双眼。
吐出一口浊气。
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七点钟。
算来，他一口气修行了六个多小时。
修为也达到了一品2段。
这个速度已然惊人，可程林却依旧有些不满意。
“太慢了。”
他攥了攥拳头，感受了下有明显增强的体魄。
没办法，虽然修行轻车熟路，但这身体太弱，没办法承受太快的实力增长，需要时间来滋养、改善，才能承受更多的力量冲击。
不过相比于绝大多数人，程林如今的修为绝对处于优势。
“即便是出现了觉醒者，刚觉醒也是一段修为而已。”
程林想着，依次开启了“朦胧之眼”、“微距感知”、“低温火球”以及“螺旋切割”，这是他掌握的四种一品异能。
其中后三种都属于“残次品”，能用，但是比真正的异能威力差了些。
不过考虑到已经可以开启灵界，取出其中的物品，战斗力方面倒也不用担心。
“呼。”
吐出一口气，程林松开拳头，站起身，去洗了把脸，然后便打开了房门，走向已然异变的城市。
第六百三十四章 觉醒者
修行了一夜，程林不知道外面已经变成了什么样，但想想昨夜零点后那些疯长的草木，他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可当他走下楼，来到大街上，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原本规整的道路已经变得破败不堪，道路两旁的行道树体型暴涨，表现出来的不只是更加粗大，更高，枝条更茂密，还有地下根须的扩张。
粗壮的根须从泥土中冒出来，撑裂了平整的路面，宛如一根根充血的静脉。
道路上，除开中间部分还好，两侧已然是高低不平，处处裂痕，那些砖石铺就的路面更糟糕，砖石缝隙里的杂草一团团簇拥出来，泛起了大块的泥土，严重的地方，砖石都被积压碎裂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雾霭，遮住了太阳光，致使天地间只剩下晦涩的阴冷。
程林走在大街上，往日应该是车流穿梭，可如今，却只有少数的车辆艰难前行，远远的，可以听到凄厉的喇叭声。
附近的住宅、店铺的人们纷纷走了出来，有的茫然驻足，有的在收拾那些被疯长的树木破坏的广告牌。
这个时间很多人刚刚走出家门，等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当即发出嘈杂的喧哗声，向四周的人们询问，可却也得不到答案。
“比我想象中好一些。”
程林嘟囔了一句，松了口气，他最糟糕的预期是整个城市变成废墟，不过现在看来，好了很多，主要的破坏在于道路两侧。
“大概率是因为城市里的植物比较少，并且灵气复苏还没到顶峰。”
程林暗暗点头，向着熟悉的早点铺走去，店铺都在照常营业，只是老板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谁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睁眼这些树啊，草啊的就都变大了。”
程林付过钱，问了句：“报警了么？”
“这还用报警么？”
“也是。”
程林点点头，然后咬着包子离开，店老板看着这个熟面孔的高中生，总觉得脊背阴恻恻的发凉。
这个学生未免镇定的过分了些！
……
程林对别人的想法并不太在意，既然城市除了氛围诡异了些，尚且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便继续向学校走去。
路上的时候，吃着东西，他开启了“朦胧之眼”看了下，发现绝大多数植物都散发出很淡的光，非常微弱，至于可能存在的“特殊种类”，他暂时没看到。
破开雾气，来到校门口，他发现今天校门口显得稍微冷清了些。
走了进去，他略挑了挑眉，就看到原本平整的操场变得坑坑洼洼，多了不少裂痕，就仿佛地震过一样，透过感知，他发现这里的灵气浓度比其他地方还高了些。
“难道是操场下土层中的草种发芽了？”
程林看着一些裂缝中，透出的碧绿鲜嫩的植物茎秆，忍不住猜测道。
沉默着穿过破碎的路面，进入了教学楼，还好，草种发芽的力量还有限，不至于将大楼给掀翻。
只是走廊中的情况似乎也不是很好，程林清楚看到一间办公室的门缝里塞满了碧绿的草叶，不出意外，应该是里面的花盆植物疯长所至。
还有一些教职工在撕扯，清除着这些杂草，每个人脸上都沉浸着某种没有说出口恐慌。
推开教室的门，程林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有不少同学到了，但人数明显少了些，应该是耽误在家，父母没有让过来。
此刻，学生们正挤在一起，即慌张，又兴奋地在讨论着今早上学途中的见闻。
“程林！你终于来了！”
突然，坐在议论中心的孙骁猛地站了起来，颤声喊道。
这当即引得大家纷纷看向门口。
程林皱了皱眉，有些许不适应地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摘下书包，神态平静：“有事？”
孙骁走过来，他的精神状况似乎处于某种不安的亢奋中，脸色比平常更苍白：
“你昨天……昨天体育课让我远离植物……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但是昨晚睡觉的时候，我还是把卧室里的花盆给放到了阳台上。”
“恩，然后呢？”
“然后……”孙骁咽了口吐沫，仿佛想起了一段不好的回忆，他打了个哆嗦，说，“今天早上我一睡醒，就发现那盆花竟然从窗户缝里挤了进来，变得特别长，一直向我的床延伸过来，当时已经摸到了床脚，就像是……就像是它想要来抓我一样！”
他的叙述很直白，也缺少好的修饰词，但听到这话，在场的学生们都感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不适感涌上了心头。
“哦。”程林眨眨眼，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这平静的态度与其余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你不想说点别的么？”孙骁张了张嘴。
程林沉吟了下，忽然笑道：“或许是它喜欢上你了，想要摸摸你，就这么简单。”
孙骁一张脸顿时苦了下来，直接道：
“你别逗我了行不？这明显不对啊！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他一脸期翼地问。
面对这种诡异的事件，孙骁本能地慌张，又生怕父母和妹妹担心，没敢跟家里说。
早上匆忙用刀子将那盆花清理了，并将家里所有活着的植物都处理了，叮嘱过家人不要接近植物，这才风风火火来到了学校，就盼着见到程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一路上的见闻令他更加不安。
“我？我能知道什么啊，就是随口跟你一说，不要自己吓自己。”
程林那张稚嫩的脸孔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安抚道。
孙骁正要说什么，突然，窗外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啊！！”
那尖叫声明显属于女学生，嗓音尖锐，极富有穿透力，破开阴沉的雾气，传了进来。
众人一怔，纷纷奔向窗口。
早晨值日窗子要通风，所以窗户敞开，班级又在一楼，距离生源极近。
程林也走了过去，旋即眼眸微缩，只见操场上撑起来的一道黝黑裂缝中，竟窜出密密麻麻的白绿叶片，宛如一团杂乱的头发，须发飞扬，又如同某种诡异的海底生物，正向着一个跌倒在地的女生扑去。
后者却早已双腿发软，除了尖叫再也动弹不得。
程林默默开启朦胧之眼，发现那团蠕动的植物散发出的光亮比其他植物更高些。
“这就是进化中的佼佼者么？”程林念头刚起，忽然若有所觉，只看到一个操场上一个人纤瘦的人影猛地跑了过去，挡在那女生与蠕动植物之间。
那身影的奔跑速度极快，很难想象是一个普通学生能跑出的速度。
“宋珺！是隔壁班的宋珺！”
班级里有人惊呼。
那的确是宋珺，只不过与后来再见面时候的那副矫健英姿不同，这时候的她还柔柔弱弱的，是那种典型的学习好的小女生。
人们不禁惊讶，不理解她哪里来的勇气，只有程林眼眸微动，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刻，人们就只看到宋珺那单薄的身影忽然颤抖起来，咬着牙关，仿佛很用力的模样，继而，她蓦然伸出手往前面一抓，一道空气被挤压，再炸开的爆裂声响起。
一枚普通人看不到的“空气弹”射出，击中了那团植物，后者叶片震颤，发出了某种诡异的鸣叫，向地表裂缝中退去。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操场上还是教室里观看的人们都愣住了。
“发生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怎么突然响了一声，就这样了？”
议论声顿起，甚至冲淡了对那植物的恐惧。
发出空气弹的宋珺脸色更白，身躯微微摇晃，显然，对于刚觉醒的她而言，这不是个轻松的事。
咬了咬牙，她转身蹲下来，去拉地上的女生，却一时拉不起来。
“小心！”
突然，又有人喊了起来。
只见那本来已经缩回去的蠕动植物竟然猛然再次冲了出来，无数枝条飞舞，笔直如枪，刺向宋珺的后背！
这一幕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教室里，一些女生直接捂住了眼睛，不敢再开。
就在这一刻，突然，一楼的某间教室中窜出了又一道身影，这身影动作比宋珺更快，跃出窗子，返身踏向墙壁，身形跃起的同时，一道混杂着火红与青绿的旋转的光团骤然飞射了出去，速度极快。
焰切开启！
这一刻，程林极为熟练地将“低温火球”与“螺旋切割”两种异能结合，凝成了一品异能“焰切”，向前方丢去。
这个异能他已经很久没有用，但以他六品境的见识，此刻施展起来，没有一丝滞涩。
“嗖……”
一道光焰掠过，准确命中，旋即，便见那蠕动的植物断裂开，燃烧起来，叶片飞快枯萎，在凄厉的嘶吼声中，化为了一团焦糊的死物。
而这时候，宋珺才刚转回身来。
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穿着校服的程林缓缓落地，扫了她一眼，之后立即将目光转向了死去的植物，皱起了眉头。
……
教室里。
三班的学生们已然惊愕地长大了嘴巴，仿佛直到这一天，才重新认识了这个不起眼的同学。
“班长……那真是程林么？”一个同学忍不住问。
孙骁咽了口吐沫，有些不确定地说：“是……吧？”
第六百三十五章 大转移
操场上发生的异变很快传遍了校园，所有人都开始对那些肆意生长的植物有了恐惧。
只不过，大部分的植物目前也只是单纯的增大而已，并未表现出进攻性，程林猜测植物中也是分等级的，只要等级高的，才会有猎食的本能，像是方才那株，甚至隐隐的，懂得了“欺骗”。
……
解决掉这些，程林仔细开启朦胧之眼将操场扫了一圈，确认再没有发现异常植物，这才将那株枯萎的草扯断，拿在手里，返回了教室。
等他重新回来，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有些紧张，有些畏惧，也有些兴奋。
“程林……你刚才那是……那是什么？”孙骁激动地跑过来，问，眼睛亮亮的。
有了现实中的经验，程林自然知晓孙骁在想什么，于是平淡解释说：
“你可以理解为异能，特异功能之类的，恩，我有个猜测，不一定准确，只是猜测。
我们可以假定这个宇宙中忽然多出了一种能量。
这些植物就是在能量的辐射下发生了变异，人同样也会如此。
相比于变异我更喜欢称之为觉醒。
人觉醒之后就会很自然地获得一种能力。
至于如何觉醒……我暂时不清楚。”
这番理论如果在平常，大概会被人取笑，但结合外面的变化，莫名就有了说服力。
顿了顿，扫了下陷入沉思中的同学们，程林又补了一句：
“昨天你们讨论的杀人的柳树……我怀疑就是异变的植物。
显然，有一部分植物拥有强烈的攻击性，现在还不明显……
但是再等下去，我担心整个城市都变得危机四伏。”
这……
听到这番话，这群年轻的学生面面相觑。
“那宋珺也是……觉醒了？”
“应该是。”程林点点头。
话音刚落，就听班主任匆忙走了进来，叫了声程林的名字，之后欲言又止的模样。
“校领导找我？”程林很贴心地微笑询问。
“……是。”对方神态复杂。
“那就走吧……”程林也没抗拒，只是话音刚落，就忽然若有所觉地看向窗外。
旋即，天地间的雾气仿佛骤然又浓郁了许多，浓雾中，一阵沉重的轰响浮现，脚下的大地竟开始摇晃。
地动！
这个念头瞬间在所有人心头浮现。
“趴下！趴下！”
有机灵的已经跑向了墙角、课桌底下等地方，防震演习的时候练过。
可这震动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就消失了，等大家冷静下来，愕然发现教室的一侧墙体竟浮现出可怖的巨大裂痕！
大理石的地板更是多出破碎，掀开。
“进化在加剧，大楼底下土壤中的草种开始发芽了。”程林瞬间意识到了这点，他知道植物的力量其实非常恐怖，更何况是异变之后的植物？
“这样演化下去，恐怕这震动会越来越频繁，我之前觉得城市里植物少，危险性较小，看来这个判断是错误的，如果楼房纷纷垮塌，不用被植物杀死，人们就会提前被楼房掩埋……到时候，整个城市都会彻底瘫痪。”
程林心头凛冽。
“我们出去！”他忽然说。
“去哪？”
“操场上，”程林平静道，“不能在楼里待下去了，楼房会塌的。”
“可操场上那些植物……”有同学脸色苍白地说。
“没事，我看过了，目前那里没有危险了，跟紧我！”程林不想解释太多，震动随时可能再发生。
说完，他当先翻窗出去，来到了操场上的开阔地带。
“等等我！”
大家一看，顿时争相也跑了出去，觉醒之后的程林显然能带给他们更多的安全感。
与此同时，隔壁的宋珺看到程林跑出去，咬了咬牙，也跟上去，引动了更多人。
人类都是从众的，加上那满是裂痕的墙壁，很快的，学生乃至于教师们都纷纷来到了操场上，在平常升旗的台子附近聚集起来。
刚跑出来，大地便再度震动，那些教学楼竟有了明显的垮塌迹象。
更令人惊愕的是，人们眼睁睁看着学校外面一片老旧的小区，有两座大楼垮塌了下去，无数砖石落下，惨叫声阵阵，原本还算平静的城市瞬间变得疮痍。
“大家都停在原地，不要走动！不要走动！”
这会，校领导们也纷纷开始大喊，脸色严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清晨的时候还只是一些树木有了异变而已，城市各部门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很多部门人都没上班呢。
教育局也没有通知，大家茫然中仍旧按照往日的行程，上班、上学，可谁能想到变化这么快？
在组织安抚下，好在没有发生乱子，程林四下打量，发现这快区域虽然大地多有龟裂，但也没有高级植物出现。
显然，有进攻性的植物数量很少。
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大家挤在一起，有的学生喊着要回家，可眼下这情况，校领导哪里敢让，直接宣布封校，然后与上级部门联系。
程林冷眼望着那些浓雾，坐在升旗台旁，也没有打坐，只是闭上眼睛，默默运行观照修行法。
打坐是为了专心凝神，以他的境界，已经不用拘泥于坐姿。
口鼻呼吸间，一股股无形灵气灌入体内，在运行了两个大周天后，程林睁开眼，看向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宋珺。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柔柔弱弱的样子，与现实中判若两人，此刻咬着嘴唇，似乎在想什么。
“你在做什么？”见程林望过来，她问。
“休息。”程林随口答了句，旋即发现她眼神有些不信，显然，她觉醒的并不是单纯的空气弹，对灵气流动也很敏感。
“好吧，算是修炼吧。”程林想了想，说。
“修炼？”宋珺咀嚼了下这个词，觉得与这个时代相比，这词汇太古老了，“难道我们……变化之后还可以提升？”
思维很敏锐嘛……
程林暗赞了句，解释说：
“觉醒后当然可以提升，比如异能，就可以通过频繁的练习，进行掌握，让释放速度更快，威力更强，消耗更少……
同时，身体也会随着力量增长而变强。
最重要的，就是随着我们吸纳的能量越多，能力也会越强。
甚至，可能再次进化，获得更多的能力。”
他毫不掩饰，反正是在推演中，顾虑较少。
宋珺听的认真，眼珠发亮，又有些迷惑：“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我如果说我家里自先辈就流传下来一本神秘古书……这种你信不信？”程林试探道。
“……”
“好吧，开玩笑的，其实异化早就发生了，只不过之前不明显，国家也早开始研究这方面了，至于我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这个不能说。”程林坦然道。
接着，看到宋珺欲言又止的模样，程林想了下，向身旁同学要了一张草稿纸，拿着笔将修行法的第一册写了出来，然后递过去：
“你可以尝试照着这个练习。”
他没打算隐藏，甚至，他本来还想着将这个传到网上去，但问题是他没有渠道，又不是什么大V，发出去谁看得到？
而且……网络信号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或许，不久之后，网络就会彻底断开。
“谢谢。”宋珺怔了怔，将草稿纸接过去，然后极认真地道了谢，旋即迫不及待去找地方尝试。
程林轻轻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继续修炼。
……
时间在沉闷的气氛中流逝。
起初一些偷偷带了手机的学生还能上网，帮着大家与家人联系，等几个小时后，网络也彻底没有了。
至于电话，更是根本打不通。
倒没有中断，信号也还有一两格，但问题在于，这一刻，全国打电话的人太多太多……
以至于将三大运营商的网络都堵塞了。
大概也只有官方的专用线路才能畅通无阻。
中午的时候，人们开始听到了枪声，以及车辆的轰鸣声，继而，就看到一队举着枪械，身穿迷彩制服的士兵出现了。
军队来了！
这个消息顿时让所有人精神一震，安心了许多。
若是成年人，组织起来还会很费力，麻烦，但学生就简单许多。
一声令下，大家习惯性地以班级为单位，排成队列，然后被赶上了军车。
“我们这是去哪？”
孙骁大着胆子问了下车边的一个战士。
后者抿着嘴唇，说：“省城！现在全城都在搜救，组织向省城撤离，学校是第一批。”
听到这话，学生们茫然了起来，不少人喊着要下车，回家，找家人，却被死死拦住，没有成功。
“撤离是分批的，向省城撤离的消息已经通过短信，向所有人广播了，等到了省城安置营，就能团圆！”
随行的一个排长大声安抚道。
程林站在队列中，准备上车，闻言心头一动。
“安置营……这个词……难道情况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或者说，是上面作出的判断？”
他心中想着，没有说话，正要跟随人流上车，就见那位排长径直走了过来，谨慎地看向他：“同学，你是一高的觉醒者？”
程林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恩。有事？”
第六百三十六章 怪物
“恩。有事？”程林看着对方。
旋即便看到对方摇摇头，又点点头：“上级要求我们保护觉醒者，所以，确认一下。”
保护？恩……觉醒之初，人类虽然拥有了特殊能力，但尚且无法熟练掌握，更不要说与热武器对抗，的确需要保护。
不过眼下的情况，相比之下，还是普通人更需要保护一些吧……
当然，对方这句话也透出一个潜藏的，不会公开的信息，那就是觉醒者比普通人有更高的保护优先级。
可以理解。
“哦。”程林了然地点点头，之后径直上了车，这令对方颇感诧异，却也只能将其归类于觉醒者的特殊。
……
很快的，军车离开了学校，开始沿着破败的道路向前行走，第一批撤离的大部分都是学生，再者便是一些高级人才。
军车是敞篷的，自然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雾霭很大，五十米外几乎就看不到东西了，几辆车被夹在中间，向外走。
沿途都是倾斜破败的房屋，路旁有些汽车被砖石砸破了，亦或者被隆起的地表掀起来，砖石夹缝里满是青绿色的植物。
那些楼房表面也爬满了青藤，大部分都是阳台花卉的延伸。
有人看到这边的动静，挥舞着双手往这边跑，却被外围的军车挡下来，被通知去附近的集结点集合，等待安置。
程林注意了下，没有宣传撤离省城的说法，大概是以免引起恐慌，好在能攻击人的植物并不多，沿途也没遇见多少，大部分人们恐惧的还是那些岌岌可危的房屋，所以虽然凄惨，却并不是很乱，也没有疯子强行拦车的。
这让那位排长松了口气。
“我们的运气算不错了，是第一批撤离，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等之后情况恶化，再想撤离就麻烦了。”
程林见身旁的孙骁等人呆怔地望着一下子陌生起来的世界，轻笑着说。
“恶化？你是说……那些植物怪物？”
“是，也不是。”程林想了下，解释说，“谁也不确定那种特殊的植物有多少，但即便很少，可任凭这些植物生长下去，怕是不出一个月，城市就与乡村没有两样了，所有的楼房都倒塌，现代化设施损毁，成为废墟，你觉得这算不算恶化？”
程林语气清淡地描述说，孙骁他们明显的脸色隐隐发白。
“好了，不要想太多，总会有出路的。”程林安抚了一句，之后靠在颠簸的车厢里，闭上眼睛，仿佛在昏睡。
这一次爆发，灵气浓度真的很高，按照目前的速度，他估摸着最多再过一两个小时，自己肯定可以晋入二品。
……
大雾弥漫中，时间仿佛都变得缓慢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浓雾阻隔了视野，只能听到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声响。
等到程林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车停了下来，竟已经来到了宁城边缘的国道上，这里聚集着不少的车辆，都开着灯，看着朦朦胧胧的。
“下车！换乘！”
有人过来拍打车厢。
“去哪？”孙骁站了起来，有些忐忑不安。
“那边的客车。”那士兵指了指，众人看到迷雾中隐隐似乎有一辆长途客车，处于预热状态，轰隆隆响，类似的车似乎还很多，排成了一条长龙。
他们爬了下来，之后被引着往那边走，换乘大巴车，程林找了个靠后的座位，靠窗看向外面，只觉的天光晦涩，气氛沉寂，往来的战士都挎着枪，满是肃穆的气氛。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找出去，但并没有。
略一思考也就明白了，应该是转移部队分身乏术，并且也不准备借用觉醒者的力量。
一来是觉醒者数量少，力量也还不强，二来，则是因为上面要求的“着重保护”的条令。
“依靠这一支部队，真的可以顺利抵达省城么？”程林沉默着望着玻璃上倒映出淡淡的影像，心里有些嘀咕。
宁城不是什么驻军城市，兵力并不足，而且这个年代真正厮杀过的战士也太少，更何况是对上诡异的植物。
“得做些准备了。”程林默默思索起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车辆启动，开始沿着破损的国道向省城前行，走出城市，不知为何，雾气竟淡了些，但可视范围仍旧不超过五百米，程林看到路边的庄稼地里，俨然成了原始森林般。
十几米高的秸秆遍及大地，更可怕的还是野草，大团大团，远比那些脆弱的庄稼更有生命力。
那些树木则生长到数十米，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众人竟一时有了种进入了巨人国的恐怖感，生怕惊动迷雾中的危险。
沿途车辆走走停停，枪声不时响起，应该是遇上了变异植物，但总体上还是顺利的，就在程林觉得自己多虑了的时候，大巴车猛地停了下来。
旋即，前方传来了乱糟糟的枪声，以及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极为渗人，令车上的人们齐齐打了个寒战。
“发生了什么？”
“又遇到怪物了么？”
人们议论纷纷，孙骁努力往前看，可惜视野完全被遮蔽住了，看不到，他扭头看向程林，想要寻求解答，却正好看到程林跃出车窗，之后迅速消失在迷雾中，似乎是往前面去了。
“程……”孙骁叫了声，不知想起来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
下了车，程林向前走了几步，同时他手指轻点，以刚刚晋升为二品的修为驾驭着“精神风暴”异能，令那些看过来的战士陷入短暂的失神。
之后，他纵身进入了路旁，继而开启了灵界大门，走了进去。
灵界。
别墅里，精灵们还在呼呼大睡，维持着开启推演之前的状态，只有女娲不需要睡眠，拿着遥控器，将电影又重新放了一遍。
感知到有人走近，她扭头看去，旋即愣了下：
“程林？你怎么变小了？”
程林黑着脸走过来，先是换上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普通的衣服，之后随口道：
“暂时的，很快就能恢复，行了，帮我调一批机械战兵过来。”
虽然晋入了二品，但程林的攻击能力还是很弱，自保应该没问题，但想做点别的，就力不从心了。
禾剑想要催动剑气，他目前做不到，黑幡中的战魂虽然强，但植物本就是低智商的生命，根本不存在什么灵魂，所以精神攻击大打折扣，想来想去，也就是机械战兵比较合适。
充能是个问题，但短暂拿出去用问题不大。
按照此前对灵界的测验，程林发现在推演中，无法将生命带出去，但死物则不受限制，在无踪仙岛推演中他就将五核傀儡调集出去过。
自从沃土世界打通，可以容许中阶及以下能量体通过，他就拥有了随时调集一批中低阶战兵作为部队的理论可行性。
如今正好可以尝试一番。
女娲看看他，没有拒绝，下达了个命令，灵界中的那座山洞里，便涌出一队战兵来。
这批战兵是重新打造的，都是人形，模仿着二司的宋显真“遗落”在沃土里的六核傀儡，光辉骑士长打造，总共十台。
也就是十位六品！
它们都穿着银白的铠甲，全副武装，头上则覆盖着合金盔，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眸子，双手垂在身侧，后背上背着一杆两米长的银白长枪。
这也是沃土大门可通过的最高等级的战兵，高阶战兵不是没有，而是过不来。
不过即便如此，只是和十位骑士，放在任何地方，也都是一股横扫的力量。
“把球给我用用。”程林审视着自己的骑士们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道。
看到女娲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水晶球，程林无奈道：“等会就还你。”
……
……
于此同时。
转移队伍前方，负责本次转移的军官手里抱着一只冲锋枪，红着眼睛怒吼道：“后退！后退！”
在他面前的国道上，竟生长着一片妖艳的荆棘花，也不清楚是由何种植物进化而来，周身是尖锐的刺，顶端生长着艳丽的花朵，蔓延开，随风摇曳，极为美丽。
然而，此刻，那些荆棘花竟卷曲起来，将数名战士捆绑着拉入花海，无数尖刺轻而易举贯入肌肤，将活生生的人抽成了人干，之后撕碎，鲜血喷洒在枝条上，看着极为残忍、血腥。
“不！”
士兵们大喊着，却只能在无数摇摆的宛如蛇蝎的荆棘中后退，子弹打在花海上，几乎溅不起什么浪花。
他们原本以为这是普通的变异植物，于是派人上去清理，可却没想到这些植物暴起杀人，瞬间就折进去十几条生命。
“小心！快看！”
忽然，有人喊道。
军官抬头，就看到在这花海中，那薄雾的后面，有一个庞大的躯体缓缓走来。
那是一棵大榕树，竟在行动，密密麻麻的根须在陆地上爬行，树冠上，吊着几十具尸体，有男有女，衣着各异，死状狰狞，而这榕树的沉重的躯干上，还有血液在缓缓流淌下来。
“这……这是什么怪物？！”
第六百三十七章 召唤师
“这……这是什么怪物？”
看到荆棘花田中，那一株巨大榕树缓缓行来，即便是负责转移的战士们也都恐惧地颤抖起来。
和平年代，地方部队本来就没有什么战斗经验，更何况是面对非人生命？
而后面，由于长久的停驻不动，人们也躁动了起来，随着车队两旁的战士们也都冲了上去，一些胆大的学生，便也成群结队下车，来到前面去看情况。
孙骁也在其中，当他随着人流破开雾气，来到前方，正看到那血腥的荆棘与正靠近的诡异树木。
“它们靠过来了！”有人喊。
与此同时，地上的荆棘花也再次蔓延过来，那些士兵开始对准荆棘与移动的榕树射击。
前者子弹打的枝叶纷飞，却也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至于后者，子弹打出一个个弹孔，然而每一颗子弹镶嵌进去，就会从弹孔里喷出一股鲜血来。
并使得榕树走的更快了。
“我来！”
突然，人群中跃出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脸庞火红，走出来，然后嘴巴一吐，竟喷出赤红火焰。
觉醒者！
人们当即眼含期待地望过去，火焰在地上蔓延开，那些荆棘花飞快后退躲避，一下子就出现了一片缺口。
然而没等众人欢呼，那年轻人口鼻间的火焰就散去了，脸色发白。
显然，以一品1段的修为，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这时候，其余的几个修行者也或者主动，或者被拉着走了上来，他们能力各异，但受限于刚觉醒，异能看着绚丽，可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宋珺也跟着打出了几发空气弹，直接攻击的榕树，效果不错，因为修炼过，也比其余觉醒者强了些，但也有限。
“你们退后！退后！”
负责运输的军官喊道，一品觉醒者终归还是太弱了，还不如一个训练有素的持枪士兵。
说话间，那荆棘飞快扩散，竟将他们包围了起来，榕树的枝条纷纷摇摆，吓得人们惊恐尖叫。
只能依靠最外层的一圈火力勉强进行阻拦，然而，这也只是在拖延死期而已。
“跑！”
“跑啊！”
里面的人推搡着，喊叫着，外面的人却是拼命往后躲，荆棘杀人的一幕刚刚发生，没有人敢于硬闯出去。
“觉醒者！你们不是变异了么？你们去外面！带我们冲出去！”
有人绝望之下，红着眼睛，将人群中的那几个觉醒者往外推。
宋珺也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只手狠狠推了出去，险些撞入荆棘丛，只能依靠空气弹短暂躲避。
就在这一刻，突然间，人们就看到那株大榕树忽然发出了嘎吱嘎吱的闷响，仿佛在吼叫，那声音透出一股浓浓的恐惧，万千枝条竟瑟缩颤抖起来，庞大身躯缓缓后退。
发生了什么？
它在恐惧什么？
人们愣住，继而，便看到身后方向浓雾翻卷，一个矫健的人影沿着一辆辆大巴、军车跳跃了过来。
“程林！”人群中的孙骁忍不住喊出了声！
旋即，就只见程林几步冲过来，冷眼扫视了下周围，微微皱眉，之后右手一抹，一扇虚幻大门缓缓浮现。
大门敞开，接着，一个个身材极为高大的银甲骑士踏出光门！
十位六核傀儡！
程林手中变戏法般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水晶球，通过中枢进行控制，他知道没有能源支撑，这些骑士能战斗的时间很短，必须速战速决。
“去！”
他吐出一个字来，便见到十位光辉骑士同时抽出身后的骑枪，那两米多长的气枪表面繁复花纹此第点亮，透出一种神秘的美感，与强横无比的气息。
十名骑士并排成一列，步调趋同，向前闯入荆棘，钢靴所踏之地，银光弥漫，无数鲜红的花朵衰败、枝条枯萎死去。
那大榕树更是发出绝望的呼号，向后移动，可偏生速度太慢，几乎是瞬间，便被十杆骑枪撕碎！
“轰！！”
爆炸声中，巨大榕树整个炸成了碎片，四下纷飞。
“守！”
程林手持水晶球，再吐出一个字。
十名骑士后退，拉开距离，同时展开了能量防护罩。
人们便只见十个淡蓝色的光盾浮现，连成一片，将所有飞来的木刺抵挡下来，烟尘四起，树妖崩解。
无数荆棘花也恐惧地自行衰败下去，继而如潮水般向公路两侧遁逃，几个呼吸间，便已不见了踪影。
“收！”
程林再度开启光门，操控着十台骑士撤销防护罩，退入灵界，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眼水晶球中的能量条，只是这短暂的一攻一守，能量就已消耗近半。
“这消耗也太大了……”
他暗暗咧嘴。
与最初的原型“六核傀儡”不同，这批战兵的能量源比“六核动力核心”差了太多。
女娲也对此做过解释，声称六核动力核心就算以沃土的能力制造起来也极为困难，主要是里面的材料很特殊，沃土难以仿制，此外能源需求也太大，不然的话，当初祭坛里为什么只放了一台六核傀儡？因为当时的人们拿不出更多了。
六核傀儡如果只是行走，那可以撑很久，但一旦开始战斗，消耗便极大，必须有配套的充能座支撑。
沃土开启后，程林本来是想着打造一个中阶军团出来，这样对自己的实力提升是飞跃级的，但等打造出来后，实操才发现不太现实，能源衰退太快。
如果拿出来正常战斗，只能发动最多两轮攻击，就会报废，这样一来，价值就太低了，而最初的那个六核傀儡的动力核心，也早就濒临报废，无法使用了。
他也就放弃了这个念想，不过在推演中，在他目前修为没有成长起来前，拿出来应急，还是不错的。
……
心中念头闪烁，程林收回了水晶球，旋即就只觉四周鸦雀无声。
人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本是处于必死的绝境，却突然杀出一队宛如来自中世纪的神秘骑士，解除危险，然后转瞬间又消失了。
这一幕太过难以理解。
直到确认危险消失了，他们才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模样，纷纷瘫软在地上，大口呼吸，并用一种震惊且复杂的眼神望着走过来的程林。
“那……那是什么能力？”
宋珺小脸雪白，毫无血色，颤抖着爬起来，忍不住问。
程林脚步微微停顿，想了下，解释说：“一种召唤能力，我怀疑是从异世界召唤来的生命。”
原来如此……
众人听到纷纷露出明悟的神情，其中，那几个来自不同学校的觉醒者心情最为复杂，对比自己的能力，心中的骄傲一下子就不见了。
“找几个人清理下路面，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程林又走向那位军官，语气平静地说。
他如今已经换了衣服，晋级二品后，身体改造，身高也增加了不少，神态沉凝，脸上的青涩稚嫩大减。
那军官竟莫名有种面对长官的感觉，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点了几个人，去清理路面。
……
二十分钟后，车队重新启程，这一次，包括程林在内的几个觉醒者都单独坐在了靠前的一辆车里。
大家都比较沉默，程林也没有交谈的心思，只是叫宋珺将修炼方法展示给他们看，几人如获至宝，当即抛开杂念，潜心开始修炼。
接下来的路途中，又遇上了几次小危机，但用枪械就足以解决，程林没有出手。
终于，在快天黑的时候，车队终于进入了省城，没有进入市中心，而是在外面绕了一圈，通往了郊外的“安置营”。
“到了！前面就是安置营了！”
军官喊道。
程林与其他几个觉醒者也纷纷张开眼，结束了修行，默默感知了下，自己约莫已经到了二品2段，程林这才看向前方，旋即挑起眉头，发现这片建筑颇为眼熟。
九院？这是“未来”的九院？
程林愣了下，先是诧异，继而又觉得理所当然。
抛开市区的复杂情况，郊区里合适作为安置营的地方并不多，大多都是工厂。
“我还以为安置营会是省军区……”车厢里，一个戴着眼镜的觉醒者冒出一句。
“这只是主安置营，还有其他几个，在不同地方。”车上的军官解释说。
这时候安置营门口已经有不少车辆，以及人群，应该是从省内各地运送来的，不过考虑到宁城与省城的距离，他们来的应该算是早的。
众人下车，程林就看到安置营四周已经被完全清理过，几乎看不到植物存在，只有一道道临时拉起来的电网纵横，宛如一个军事堡垒般。
其余学生被人领着，进入建筑物内安置，而程林这几个觉醒者则留在了门口。
“上面有人想见你们。”军官对他们说，不过目光却是单独看着程林。
唔……是通过专线将我的事汇报上去了？
程林猜测着，平静点头，在门口等待了起来。
约莫五六分钟后，一辆车从营地内驶来，之后停下，车门打开，三道熟悉的身影依次下车，向这边走来。
“你好，我们是京城异能局的，你就是那位……召唤师……程林？”
略显年轻的沈山京认真问道。
旁边的穿着类小翻领制服的黄茵也用好奇的眼神望着他。
程林沉默了下，眼神中有些感慨地微笑道：“是。”
第六百三十八章 深空里的庞然大物
“是。”平视着这个时空的沈山京，程林颇为感慨。
虽然早已有所猜想，但当真的遇见，感触还是有了些许不同。
在朦胧之眼中，沈山京身上闪烁着二品的光辉，至于旁边的黄茵与杨从宪，更是只有一品。
都在用充满了好奇的眸子打量着他。
“京城异能局”……这是他们目前隶属的部门？
恩，考虑到帝都肯定早已暗中开启了这方面的研究，这个部门应该便是“特理部”的前身，至于“特理司”怕是还没有成立。
见他点头，沈山京嘴唇微动说：
“之前我们知晓了你们遇上的事，听说多亏了你的帮助，才让转移队伍度过了难关。”
“应该做的。”程林平静地笑了笑。
他的神态也令沈山京等人颇为惊奇，普通人觉醒后即便心态上有所变化，但面对官方的修行者总该是会有畏惧和警惕的。
更何况还是个学生。
可程林展现出来的气质却与其余人迥异，甚至都没有追问“异能局”是什么。
“找我们过来应该不是单纯说这些吧。”客套了一番，程林主动开口询问。
然后就看到沈山京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郑重点头道：
“具体的事请跟我来吧，我们进去谈。”
“好。”
程林淡然点头，向里走，倒是他身后的其余宁城觉醒者们都颇为紧张，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什么。
宋珺没说话，轻咬嘴唇，犹豫了一秒，就跟着程林走了上去，其余人也本能地跟上去。
营地里俨然被打造成了一个军事基地，气氛肃然且压抑，途中杨从宪接了个电话，离开了这里，似乎是赶往了其余的营地，剩下的人进入了一栋灰色的小楼，进入了一间办公室里。
房间很简朴，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台投影仪，对面是空白的幕布，上面什么都没有。
让众人坐下后，沈山京看了黄茵一眼，后者点点头，走上前，环视众人，神态肃然道：
“我想，你们现在肯定十分困惑，也有很多问题想要提出来，但现在，我希望你们能冷静下来，因为接下来我要叙述的知识与事情，可能会显得匪夷所思。”
黄茵的声音有种安抚的力量，与现实中的她很不一样。
程林想了下，发现眼前的黄茵与那次大漩涡推演中倒是更相似些。
房间中很安静，只有她的声音：“事情发生在一年前……”
接着，她开始用回忆的口吻讲述一年多前，灵气复苏迹象刚出现时候的状况，这些知识程林在九院的课上已经听过，但现在听黄茵叙述，感觉又有不同，多了不少细节。
按她说，她与沈山京等人是第一批体质内的“亲和”者，不是觉醒，只是亲和，被国家秘密以公干的名义调到帝都，组建了“异能局”，并逐步研究自身，探索力量。
并为可能到来的灵气大爆发做准备。
本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大家看一下幻灯片。”
黄茵见觉醒、灵气复苏的概念等基础的信息叙述完毕，话锋一转，忽然操作电脑，将话题拉回了现实。
继而，程林便看到了一张奇异的图片，那是一个拍摄地球的视角，不出意外是来自于卫星。
在这个视角里，原本的蓝色星球变得陌生了不少，绝大部分仍旧是蓝色，只是在那些陆地部分，有了明显的绿色的色块。
指代的应该是变异的植物。
“这是地球现在的模样，一切发生的都那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黄茵深吸了口气，说，“就在昨晚，全球范围内出现了植物的异常进化，据我们所知，这种变化不局限于某个地区，而是覆盖整颗星球，乃至于海洋中，只不过海下的植物还藏在水中，看不太清楚。”
“的确有研究者提早预见了灵气的大范围爆发，乃至于觉醒者的大量出现，但所有研究都认为，它将会发生在未来1到3年，并且对我们的星球的影响并不会很大。”
顿了顿，黄茵语速缓慢了些，说：“可是，正如你们所见，我们的预测出现了严重的偏差，而导致偏差的原因，也已经找到了。”
她闭上了嘴巴，仿佛是留给大家消化信息的时间。
房间里足足沉默了几十秒，宋珺才忍不住举手提问：“是什么原因？”
黄茵忽然挤出了一个复杂至极的笑容，语气掺杂着感慨，以及某种恐惧：“因为一个洞。”
幻灯片换了一张图，图片的背景是无垠的宇宙，可以看到地、月等星球，而在虚空中，有一个极小的，极不引人注意的光点。
照片拉近，模糊的画面中，可以看到那是一个虚幻的白洞，呈现漩涡状，与气象图上的那种旋风很是相似。
黄茵冷静的声音回荡起来：
“这个白洞起初并未引起我们的注意，直到昨天夜间，它开始出现了异常的波动，我们这才发现了它，再然后，这个白洞变得清晰，并从其中钻出一根根植物叶片，它们的速度极快，模样诡异，在几个小时内就生长成了一只庞然大物。
与此同时，地球上的灵气发生了异常的提升，如果只是这样，最多就是预测中的觉醒大潮提前降临，可让我们惊恐的是，虚空中的这团植物竟然传递出了某种信号，直接导致了地面普通植物的变异！”
幻灯片中，图片再次切换了下，只见，在漆黑、深邃的宇宙中，虚空里，一团拥有着由无数藤蔓、叶片、花朵组成的巨型植物静静地漂浮在那里！
它无比巨大，拥有无数根须，飘荡在宇宙中，正于引力的作用下逐渐靠近地球，它接近地球一侧的根须飘扬起来，如同一只只手臂，想要将地球拥抱入怀中。
这是什么东西？
外太空怎么会生长出这样巨大的植物？
即便是程林，看到这张图片，也下意识浑身紧绷，脊背微微发凉。
并且他注意到，在黄茵的叙述中，这团巨型植物，似乎是作为一个单独的生命体存在的。
“正如你们所见，从它出现，到现在，只不过十几个小时，它就已经生长到了这么大，而且，它还在持续膨胀！只是速度慢了一些而已。
据我们观测，预估，如果不做任何阻止，最多五天，它的根须就会进入大气层，十天内，将会与地表接触。
到那时，即便我们地球上的变异植物还不足以毁掉我们，可地球停转，或者脱离轨道，都会造成整个人类的灭亡！”
黄茵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沉重，幻灯片上，一个模拟实验的短片开始播放。
在短片中，整个地球与这团虚空植物连接，继而被它包裹，整个星球彻底停转，无论是海洋，还是陆地都彻底被植物覆盖。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人类显然也不可能幸免！
沉默！
房间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大都只是学生，哪里能想到，事情竟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不……不会吧……它进不来大气层的吧？它只是植物……我们可以打击它啊！”一个戴眼镜的觉醒者结巴道。
站在一旁的沈山京沉声说：“失败了。”
“什么？”
“我是说，就在今天上午，联邦已经率先对其进行了外太空打击，然而，我们失败了。”
听到沈山京的话，皱眉不语的程林终于询问：“用什么打击的？”
黄茵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容：“中子弹、氢弹、氢铀弹……总共尝试了十一次打击。”
听到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在场的觉醒者都张大了嘴巴。
难以置信。
他们自然明白这些词汇意味着什么：核武。
联邦在一个上午，就已经开启了足足十一次外太空核武打击？他们为什么毫无知觉？
是了，在外太空爆炸，天空又被浓雾遮盖，他们的确看不到。
黄茵苦涩说道：“你们上午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发现，网络、电话信号都越来越差，我猜，你们以为这是灵气、或者那些植物导致的吧？
其实并不是，它们对信号的影响并不严重，主要的影响因素就是这些核爆炸，它们释放出的电磁脉冲严重影响了地球上的通讯设备。”
话音落下，房间中再度陷入了沉寂。
大家脸上几乎布满了茫然，在觉醒之初，他们大部分人心里其实是兴奋居多，即便是发现世界在变化，也是如此，他们以为自己是大变革时代的弄潮儿，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
一些人，甚至憧憬着在末日中建立一番秩序……其中也不乏一些阴暗思想……
只是，当转移路上撞见树妖与荆棘花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被泼了冷水，意识到，这个世界对他们同样并不友好。
然而，直到现在，他们才痛苦地发现，这已经不是友好与否的问题，而是人类能否生存下去的大灾难。
核武都已失败了，又拿什么阻挡它？
浓郁的绝望气氛中，程林眼神眨动了下，开口道：
“你们已经有了方案？需要我们做什么？”
第六百三十九章 毁灭“霸主”
“你们已经有了方案？需要我们做什么？”程林凝视着黄茵，语气平静地反问。
显然，他们已经有了某种计划，而这必将需要觉醒者的辅助。
黄茵看了他一眼，因为忙碌与失眠而干瘪，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很难说出那个“计划”。
站在旁边的沈山京深深叹了口气，用浑厚的声音低沉道：“我来说吧。”
随即，不等黄茵回答，这位本省出身的觉醒者便走上前来，沉声说：
“很简单，经过试验，太空中的植物并非坚不可摧，同样的，它的根源，也就是那个白洞作为真实存在的物质，也是可以被摧毁的，根据计算，一旦将其摧毁，地球上的植物异变情况也会得到缓解，甚至解除……之前的打击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它太庞大，它的外部的枝条、叶片严重阻碍了爆炸产生的光辐射……”
说到这，沈山京切换了一张新的幻灯片，上面赫然是爆炸的观测图像。
图像中，一团“太阳”般的光升起，那巨大植物表面的叶片、枝叶纷纷枯萎死去。
然而，它实在太庞大，损毁的区域远远没有触及中心，而那团植物又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生长，将损毁的部分修复……
“核武的伤害主要依靠冲击波，这大约占据了整个伤害的50％，然而太空中没有空气，所以无法形成冲击波这种物理伤害，至于激光射线、电子流等形式的伤害对它的威胁更小，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是光辐射，约占总体伤害的35％，会产生几十万度的高温，然而，正如你们所见，因为我们通过航天飞机、火箭之类的方式，只能将弹头打在植物的表面，即使爆炸，也无法真正的伤害它……所以，想要毁掉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爆炸从内部发生！”
沈山京飞快切换着幻灯片，投影仪光辉中闪烁出一份文件，似乎是模拟实验的结果。
“内部？”程林咀嚼了下这个词，眼神清冷地反问，“所以，现在面临的困难是如何将弹头运送到它的内部，你们……想要用人力运送？”
什么？人力运送核弹头？
听到程林的话，他身后的包括宋珺在内的觉醒者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个想法未免太疯狂！
可冷静下来，似乎，这也是唯一可能实现的方法。
至于使用航天器，且不说航天器难以应对如此复杂的工作，就算可以，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来研究制造对应的器械。
可眼下，人类缺乏的恰恰就是时间！
静！
安静！
沉默中，沈山京深深地凝视程林，这一刻，他彻底忽视了对方的年纪和身份，大概是因为程林那远超表面年纪的冷静与成熟，令沈山京有了种“对等”谈话的错觉。
“是的，”他面无表情地承认了这点，“这是短时间内，可以想到的唯一的方式，通过运载火箭，将人送入太空，并由人类携带弹头进入这团植物的深处，然后引爆！”
“可是这并不容易，恩，我不太清楚航天这方面，但即便整个运送过程没问题，可怎么潜入？携带一枚弹头进入其中……这应该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吧？”程林皱眉反问。
沈山京认真道：“的确如此，发射上去并不难，我们在这方面已经有了不错的额技术积累，问题是……这团植物内部情况不明，并且，它明显存在着某种活着的特性，不过经过试验，它对微小能量的反应不会很敏感……呵，如果将它比喻为一头大象，人类渺小的连蚂蚁都比不上。”
“做个比喻吧，就像是我们人类不会注意到一只潜入毛孔的病毒的存在，可身体内部的杀菌机制却会对侵入的病毒进行灭杀……而现在，我们就是那只病毒，普通人难以抵御，只有觉醒者才有一丝机会！”
程林皱眉：“太空中也有灵气？”
沈山京正色道：“‘灵气’只是我们通俗的称呼，实际上，专业角度成为‘灵能’，属于能量的一种，当然存在，并且，根据观测，那团植物附近的灵能浓度很高。不影响觉醒者施展异能，当然，如果可以我们更愿意运送上去一个军团，可运载火箭……你们知道的，根本无法运载太多人。”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程林轻轻点头，表情沉静。
整个过程中，房间中他与沈山京一问一答，隐约给旁人一种学术讨论的奇异观感，可惜，这不是学术的猜想，而是真实需要面对的灭世灾劫。
终于，一个觉醒者男生颤声说：“所以……你们要我们去太空引爆……引爆……”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说不出来。
这一刻，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他们都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这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境地！
就算顺利抵达，安放了弹头，那还有时间逃跑么？
就算跑了出啦，又怎么返回地球？
可以这么说，一旦接受这个任务，就是必死的结局！
然而，面对男生的询问，沈山京却是摇摇头，用一种复杂的神态说：
“火箭能运载的人数有限，就算同时发射多枚火箭也是如此，我们的人选很少，必须选择能力最强的人。”
言外之意，这个必死的任务绝大多数人，就算想做，也没有资格！
觉醒者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这一个瞬间，大家仿佛有了明悟，纷纷将目光聚集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程林身上，如果说只选最强者，那他们中的最强者，毫无疑问只有程林。
“需要我来送么？”而作为当事人，程林却出奇的镇定。
沈山京与黄茵对视一眼，然后苦笑道：
“不，首先，我们必须确定你足够优秀，毕竟，我们的每一个资格都异常珍贵，其次……这种事情无法强迫，你可以拒绝，不用担心任何惩罚，你应该能想到……这种事，强迫只会起反效果，并且……如果任务失败，或许很快，人类这个物种都会消亡掉。”
程林微抿嘴唇：“还有谁？我是说一起去的。”
他没有理会自己有没有资格这个问题，这是毫无疑问的。
“很多人，这个行动不是我们自己在做，其他有能力载人航天的国家都在做，至于国内……主要的人选其实已经确定，我们异能局已经组织起了一个队伍，之所以还在寻找其他觉醒者，只是想尽可能，在时限内，组建一个最强的队伍，提升成功率。”顿了顿，沈山京忽然笑了下，语气一下子温和了很多，指了指自己，“我也在队伍里。”
听到最后这句话，房间中的觉醒者们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你……你要上去？可是……那会死的！”一个女生捂着嘴巴，忍不住开口。
沈山京听了又笑了下，他的典型北方人的刚毅脸庞上肌肉微微牵动，挤出一个轻松的弧度：“如果没人上去，所有人都会死的。”
沉默。
再一次沉默。
一分钟后，黄茵走上前，说：
“我们不会强迫任何人，并且，我们还有一些时间，或许三天，或许五天，这需要结合具体的情况，而外界还在发生变化，觉醒者正大量出现，不只有你们，还有很多，很多，而且，每个觉醒者也都会继续进化，我们研究出了一个提升的方式，等下会教给你们，你们可以选择学习，呵，不用担心，就算最后没有选中你，或者选中了，但你拒绝了，这份法门仍然属于你，毕竟……如果失败，我们总还要挣扎着多活一段时间，恩，运气好的话，或许还会有很多年，只不过……那样的一个世界，我想，没有人会喜欢。”
说完，她开始分发册子。
程林看了下，赫然是“观照修行法”，只不过与他掌握的有些许的区别。
出乎预料的，没有人主动说自己已经有了，只是忍不住纷纷看向程林，个中的心思各有不同。
“对了，我们还有一个发现，”黄茵分发完册子，用右手捋了下略显枯黄的发丝，说，“我们发现，那些有攻击性的植物的汁液蕴含着大量的，高浓度的，可吸收的灵气，恩，或者称之为灵液更恰当，总之，通过服用，可以迅速增添体内的能量……我们已经捕获了不少，储备在营地中，免费对所有觉醒者开放，配合发给你们的功法，可以迅速提升实力，不过……实力的提升并不是线性的，一旦到了一个程度，就不会再增长……就像是遇上了瓶颈，只有少数人可以跨越它。”
“好了，就这样吧，你们先去休息，然后想想，如果愿意……就填写这份表格，然后交给我们，这也意味着你们愿意为全人类而参与这次行动，在京城发来最终消息后，我们会从报名的人里挑选最强，或者最合适的人加入。”
黄茵指了指小册子里夹着的一张表格，或者说是“生死状”，温和地说。
之后，带着他们去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休息。
临走的时候程林才想起来什么般问了下对虚空中那团植物的称呼。
黄茵沉默了下，才开口吐出四个字：“植物霸主。”
……
……
房间不大，是一个小教室改建的，程林站在窗边，可以透过一楼的有些年久失修的窗子以及外面的金属网格看到灰蒙蒙的世界。
一辆辆军车开进开出，从大门口运送进来一群群的人，他们来源于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家庭，唯一的特点就是年轻。
程林忽然明白了他们为什么第一批转移学生，一个是人类社会的要求，或者说是族群繁衍的默契，转移学生可以最大程度避免舆论上的压力，并且，管理上也更加方便。
而第二个原因，就在于这个年龄段更容易出现觉醒者，并且，相对而言，也更容易接受这项“任务”。
当然，这也只是相对的。
他扭头看了眼房间里那些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挣扎。
程林忽然有了个有趣的想法，心想沈山京他们应该并没有对普通人中的觉醒者抱有太大的期待。
是的，他们中的确会有很多天才，可毕竟只是普通人，没有经过训练，谁知道脑子一热答应之后会不会反悔？
又或者，等进入太空后，会因为恐惧之类的因素而崩溃成一个废人？
乃至于拖累队伍的后腿？
相比之下，选择心智成熟的异能局中的人，才是个更好的选择，之所以走这个形式，可能是因为异能局中的高手真的太少……所以不得以而为之。
不然的话，完全可以组织所有人开一场宣讲会，配上音乐，用类似的方法煽动情绪，达到报名的目的。
他们不想要情绪化，头脑发热的“仁人志士”，要的是足够冷静，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有理智的人。
“唉。”
轻轻叹了口气，程林忽然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宋珺紧张地站起来，叫住他。
程林脚步顿了下，转身轻笑道：“他们不是说变异植物的体液可以吃么？要不要一起试试？”
……
如同黄茵所说的一般，变异植物的体液的确免费开放，营地中就储藏着许多。
有的用瓶子装好，有的还是“新鲜”的尸体，失去了生物体征，堆放在地上，等待处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变异植物尸体被运送进来。
程林直接扛了几罐回去，跟在他身后的宁城觉醒者们相对克制了一些，只拿了一灌，然后回去服用。
“咳咳！”
房间里。
宋珺被那有着浓郁的恶臭味的液体呛的眼泪直流，这植物萃取液委实是太难喝了。
不过当她看到前面那个面无表情一口气喝光了一灌液体的少年，便也忍住了恶心，捏着鼻子又喝了一口，然后打坐开始修行。
她不敢像程林那样喝太多，不是因为娇气，受不了恶臭味道，而是因为液体蕴含的灵气的确很浓郁，需要时间炼化。
至于程林……宋珺死活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炼化的那么快……不过，她也没有去问就是。
程林默默运转着功法，感受着恶臭液体在胃部转化为一缕缕灵气，运行周天，汇入丹田，心中一阵阵恶心感浮现，这一刻，他无比怀念刚掌握的六品异能。
“如果我还是六品，完全可以给自己释放封闭感知，阻断嗅觉和味觉……”
他遗憾地想。
不过抛开恶臭这个因素，这植物液体的浓度的确惊人的高，比直接吸收空气中的灵气强了太多。
至于炼化速度，他修炼了这么久，熟能生巧，自然快速至极，相比之下，对于修行者而言最大的关隘，也就是所谓的“瓶颈”对他而言完全不存在。
“如果给我充足的时间，我甚至可以一直晋入高阶……恩，至于更高的境地还没法确定。”
不过最起码，他确凿无疑地知晓，在抵达六品境前，都是一马平川。
“轰轰轰……”
丹田内灵气沸腾，天黑的时候，程林正式晋入三品。
营地运送了大量的军用食物过来，他没有去拿，宋珺去取饭的时候帮他带了一罐，得亏是觉醒者，有一定的特殊待遇，否则在物资管制的当下，她也带不回来。
程林礼貌性质地吃了一口，之后放在身旁，继续开始修炼，修炼之余，他开启三品异能“精神触角”，蔓延出去，观察营地，以及更远的街区。
情况还在恶化，营地里所有的房屋都满了，不得不在广场上、空地上搭起了帐篷。
考虑到每年省内光高考的人数都有二十多万……这还是北方省份人口少，教育不够发达的原因，南方省份都是大几十万的，就可以窥见全省的学生数量了。
好在安置营有许多个，可以分摊压力，但再想想全年龄段的人口……这个压力怕是足以将任何组织压垮。
就算短时间还扛得住，等时间拉长呢？等城市彻底被植物所占据呢？全球几十亿的人类无异于集体穿越回了远古时代，等虚空中的“植物霸主”彻底将地球捆绑起来，世界没有了光照，到时候，还有多少种生物可以存活？
程林沉默地想着，然后近乎机械一般修炼——左右他也没有其他事情做。
第二天夜间，他晋入了四品境。
第四天上午，他破入五品，距离恢复六品境修为之差一个大台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停止了修炼，他张开眼眸，就看到小教室的房门打开，出现了黄茵憔悴的身影。
她这几天似乎都没合眼过，眼珠布满了血丝，脸庞黯淡，头发有些油腻与凌乱，与往日的“黄院长”式的精致大相径庭。
不过，在程林的感知中，她身上的灵气光芒明显亮了不少，竟然已经距离三品不远，记得三天前，她还是一品……
果然，这次复苏的外部环境比现实中太强，进阶速度也是如此。
“京城发来消息了，有人报名么？”
她不带太多希望地问。
这几天她太忙了，见过的修行者也太多，几乎快忘记了他们。
房间里猛地压抑了起来，旋即，沉默了几秒，黄茵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了声“打扰了”，就要离开，然后，程林站了起来。
“我去吧。”他随手拿出一张填写好了的申请表，语气平淡地说。
黄茵怔了怔，仔细看着他，然后便记起了他的名字，不为别的，只因为上次的见面，程林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
“你要报名？”黄茵看着申请表，说，“我可以帮助你联系家里人，商量好……”
程林摆手：“不用了，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黄茵又怔了下，没有多问，抿了抿嘴唇，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奇怪的装置：“握住它，用来检测修为的。”
“好。”程林平静地接过来，随手攥了下，五秒后，将其递了回去，黄茵低头不抱希望地看了一眼，旋即豁然瞪大了眼睛，嘴巴撑开，无法合拢，用见鬼了一样的神情看着他，“你……你……”
“怎么样？我符合标准么？”
黄茵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如果仪器没有坏……当然符合……对了，你的异能是什么？”
程林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很多……”
黄茵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道：“我需要对你进行测试。”
“好。”程林说着，拉开门就走出了房间，黄茵深吸了一口气，就要跟出去，忽然，就听身后脚步声传来：“我……我能报名么？”
她转回身，略显讶异。
一个身影单薄俏丽的身影站了起来。
是宋珺。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被折叠的规规矩矩的申请表，递过来。
黄茵默然看了她两秒，然后将那个装置清零。
等宋珺握住了约莫五秒后，黄茵将其取回，之后眉毛扬起：“修行速度不错，竟然已经到了二品……你的异能是什么？”
宋珺咬了咬嘴唇，挺直腰部，像是往常受到表扬一样说：“气流……我能控制气流，压缩他们，进行攻击。”
说完，她有些紧张：“我……可以么？”
气流……
黄茵默默将申请表递了回去：“太空里并没有空气。”
旋即，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屋子的觉醒者面面相觑。
……
……
测试安排在一个单独的仓库里，在程林展示了五品级能力后，再也没有了悬念。
五品境……并且他表现出来的远超年龄的冷静与思维也足够令人印象深刻，这样的情况，没有拒绝的道理。
“欢迎加入我们，”安置营，沈山京在看过程林的表现后，以一种极度复杂的神情伸出手来，“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或许……这就是天才吧。”
顿了顿，他继续说：“你放心，按照条例，一旦你参与进入这个计划，你的家人将会得到最高规格的保护，并且……”
程林打住了他，第二次强调了自己的家庭情况，旋即微笑说：“时间不多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沈山京站起身，拿起身旁的帽子：“现在。”
……
……
十分钟后，一辆专车在荷枪实弹的士兵护送中离开了省城安置营，渐行渐远。
黄茵与宋珺静静站在窗口，望着他们离开，同时攥紧了拳头。
……
三十分钟后，省城军区飞行基地，一架如同鹰隼的战斗机窜上了天空，破开云雾，将疮痍大地上的植物们抛在脚下，载着他们向西飞行。
赶往位于沙漠中的卫星发射中心。
与此同时，在全球范围，拥有载人航天能力的联邦、苏国与夏国，近乎同时启动“深空”计划，组织觉醒者队伍，各自携带一枚“超级弹头”，即将于约定时间，同时启动火箭，奔向宇宙！
……
第六百四十章 最后的八小时
“嗡……”
银灰色的战斗机穿行于稀薄的雾气中，程林透过座椅旁的窗子，俯视大地。
战斗机飞行的高度并不高，但也不低，在这个高度没有任何地面植物可以触及，当然，这是在宇宙中的“植物霸主”没有将枝条探入这里的前提下。
地面几乎返回了原始时代，郊外荒草，树木丛生，几乎看不到其他。
只有在途径城市的时候，才会被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辉吸引，旋即借着暗淡的光线，看到那些或者倒塌，或者还幸存的高楼大厦。
抬起头，将目光拉高，可以看到朦胧惨淡的天空，太阳似乎被遮挡了一部分，以至于即便是白天，也显得有些昏暗。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位于沙漠中的卫星发射中心，也是这一次选定的地点，之所以挑选了这里，主要由于沙漠中植物极少，异化程度很低，那边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侵害。
轰鸣声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机开始盘旋，下降。
战斗机对跑道的条件要求很低，直接在发射中心附带的一片广场上落下，程林看了眼，发现这里还停着不少架。
“走吧。”
沈山京跳下来，对他说，之后迈步向前，接近了那栋屹立于沙漠中的建筑，它灯火通明，在天上看的时候就如同火炬，亦或者是海港的灯塔般，指引着航路。
这座发射中心，也是附近这片荒芜、不毛的土地上最特殊的一处。
程林跟随前行，很快核对了身份，进入其中。
刚进入环形主楼，便感觉到紧张、压抑的躁动情绪扑面而来，即便是他，也不禁本能地挺直了腰杆。
入眼处是一个大厅，灯光璀璨，头顶的白灯打的整个空间都与外面的晦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厅中有许多穿着各色制服的人来来往往，有男有女，都步履匆匆，有的人边行走边在同专门的通讯器与其他部门联络，空气中充满了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滴滴声响。
“哒……哒……”
走在反射着灯光的大理石地面上，程林四下打量，也有一些人看向他，不过人们似乎都很匆忙，没有谁停下来询问。
“这里。”
沈山京低声说了句，程林看向前面，便看到了一扇缓缓的，自动打开的金属门，后面是灯火辉煌的走廊，有一个穿着类似小翻领制服的年轻女性站在门边，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程林脚步微微一顿，与对方对视的目光有了片刻的停顿。
梁靖。
这个女性赫然便是后来一司的梁靖，只不过，此刻的她并不是干练的束发，而是长发披肩，看着柔软了很多，身上的波动也不强烈，最多二品，可能还不到。
梁靖审视了下程林，隐约察觉到这个少年人的眼神有些异样，难道是之前见过？梁靖仔细回忆了下，确认自己不认识对方。
“情况怎么样？”沈山京的询问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人已经到齐了，就差你们了。”梁靖点头，旋即有些迟疑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新成员？”
“是啊，”沈山京那张有时候会略显憨厚的脸上浮出笑容，“怎么样？很惊讶吧？”
梁靖没有掩饰地说：“这么快就晋升了五品……我们何止是惊讶，要知道，‘他’也只是刚达到五品！”
他？
程林品味了下这个代称，心想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施圣存了。
“好了，赶紧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沈山京客套了下，脸上的轻松重新恢复成了凝重。
梁靖点头，当即引领着两人进入走廊，并最终来到了一个房间内。
推开门的瞬间，便有十几道目光扫了过来，程林眯了眯眼，敏锐地循着一道目光回望了过去，旋即，便看到了预想中的人。
施圣存并没有穿着后来的那身复古风的装服，而是套着类似梁靖的制服，发型倒是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平整地分开，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眼镜，镜片却透亮的近乎于不存在，视线仿佛要窥破人心。
“你们终于来了！”
年轻了些的施圣存站起身，这个时候的他还不像两年后那般四平八稳，语气动作都有着符合年龄与气氛的一丝焦躁。
“你就是……程林？”打过招呼，施圣存径直走到面前，伸出一只干燥的右手。
程林犹豫了下，与他握了握，旋即他感觉到了一道隐晦的波动蔓延过来，他没有抵挡，只是平静，片刻后，就看到后者吐出一口气，眸光清亮：“欢迎，欢迎加入我们！”
“谢谢。”
程林微笑了下，之后梁靖开始为他介绍其他人。
并不是很意外的是，他在其中发现了为数不少的熟面孔，很多都是未来各大地方的司首，他记得，听人说过，最早，各个地方的司首就是从京城委派过来的。
换言之，应该就同是这个异能局的成员，不久前刚见过面的未来“西南镇守”黎阳也位列其中。
经过介绍，他得知这次行动总共十五人，其中施圣存与他都是五品，四品也有四人，三品六人，二品两人。
程林注意了下，之所以有两个二品，并不是说找不到其余三品了，而是他们两个的异能比较特殊，可能对行动有帮助，其中一个二品与他一样，是填写申请表上来了，其余十三人都是原本的“异能局”成员。
“好了，时间紧迫，事情的经过大家来之前都已经知道了，这里就不再多说，现在人齐了，我们来看一下行动细节，梁靖……”
施圣存转向了站立于一旁的梁靖，这一次的行动队伍中并没有她。
后者庄重地点头，来到了房间中的大屏幕下，略作操作，就看到屏幕上浮现出了一幅动态的画面，那是从太空中同时观测“植物霸主”与地球的画面。
边角还有密密麻麻的数字在不停跳动。
“大家看，这就是我们通过卫星获得的实时画面。”
房间里的灯被关掉了，程林与其他人的脸被屏幕背光映照着，所有人都专注地看过来。
只见，在幽暗的宇宙中，那团植物比之前似乎又扩大了许多，尤其是其朝向地球一侧，更是生出无数如同海草般的发虚，其尖端已经侵入了大气层，徐徐舞动。
“它”的根茎与叶片散发出迷蒙的碧光，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极为醒目。
“正如你们所见，它的一部分根须已经进入了大气层，并仍旧在持续生长，根据计算，按照如今的情况，再过最多十天，它就会触及地球表层，并与地面植物发生‘缠绕’，产生不可控的后果……
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必须保留出足够的时间，来留给人类安排其他的方案……所以，根据联合国家临时公约，‘深空’计划将于八个小时后开始！
我们、联邦、苏国联盟将各自派出一支觉醒者队伍，通过运载火箭进入太空，降落在植物霸主表面，并将一枚千万吨当量级别的弹头携带进入其中引爆！”
千万吨级别！
听到这个数字，饶是程林也是微微色变。
据他所知，各大国目前生产的大多都是30万吨级别，而千万吨……这个级别，有效杀伤半径已经可以达到15公里……当然，这次情况比较特殊，因为太空无法形成冲击波，也就只能依靠光辐射进行杀伤。
沉默中，梁靖站在屏幕前开始仔细讲解过程。
望着不断闪烁的图解，程林眼前忽然有些恍惚，被周遭的气氛所感染，有一个瞬间，他甚至几乎忘记了这只是推演。
“综上，你们的任务就是携带弹头进入它的躯体深处，尽可能地接近‘白洞’然后等待引爆，至于这颗弹头，已经临时解除了很多封锁和保险……呵，正常的弹头安全等级很高，不容易引爆，这颗则专门做了处理。”
顿了顿，梁靖收起了电光笔，屏幕上的资料也翻阅到了尽头。
“等下会送来适合你们的宇航服和装备，剩下的时间……留给你们熟悉一下彼此。”说完，梁靖关掉了电脑，走下来，就看到施圣存冲她温和地点点头，这才沉默着离开。
等房间门关上，十五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之前还都嘻嘻哈哈，只是这会，委实再难以谈笑。
八小时……
程林注意到沈山京看了下手腕上的机械表。
对于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而言，留在地球上的时间只剩下八小时，考虑到太空中的危险，或许，他们的生命也只剩下最后的不到十个小时。
“怎么样？有没有后悔？这可是玩真的了。”
静默中，沈山京似乎也察觉到了程林的注视，这个北方男人用衣袖遮住了手表，将椅子挪到程林旁边，低声问。
程林无声笑了下，眼眸眨动：“如果我说后悔了，还来得及退出么？”
“……”沈山京认真地凝视他好一阵，很纳闷地叹气说，“你一点都不害怕？”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在身旁的少年眼眸中看出任何的恐惧，相反的，他似乎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加平静，这种平静在平常是一种珍贵的品格。
可眼下，面对着生命的最后八小时，程林的平静便莫名让沈山京有了些恐惧。
“那你呢？你怕么？”程林看到有队员摸出香烟来，开始吸，然后引动了其他人也做出类似的动作，很快的，空间中充满了淡青色的烟气，仿佛与外面的大雾映照着。
沈山京闻声没说话，从黎阳的手中接过来两根香烟，作势递给程林，想了想，仿佛想起来什么嘿嘿一笑又收了回去，然后慢悠悠啪嗒一声点了火，这才用一丝颤抖的声音说：“怕，有用么？”
程林摇摇头。
沈山京听了，突然狠狠吸了一口气，就看到他指缝里突兀地竖起一根苍灰色的烟灰，随即纷纷落下。
这个男人用宽厚的右手将还带着火星与余温的烟蒂攥在手心里，感受着皮肤传来的滚烫与刺痛，他眼眸变得有些深邃，没有回答什么。
这时候房门打开，有人搬进来一个个箱子，上面用碳素笔写着名字。
靠在墙角的黎阳嘿了一声，看了眼那箱子里的宇航服，将剩下的半截细支烟扔在地上，踩了脚，自嘲道：
“兄弟们，该换丧服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无声告别
丧服……程林看了眼那些洁白的臃肿的宇航服，心想这个颜色倒是真的恰当。
至于含义，更是妥帖，毕竟这次任务无论成功与否，他们这十五个人都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听到黎阳的话，其他人自沉闷中显露出一种释然的笑容来，那种沉闷的气氛一时被打破。
其中竟然有几个人兴冲冲地跑过来，拿起来对应自己名字的一套，比量着，笑道：“咱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穿这个呢。”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剩下的人也纷纷掐灭烟头，站起来，程林走过去拿起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套，并在旁边的工作人员的帮忙下穿戴，这东西没有人指导还真穿不明白，表面还有一些按钮，包括最重要的氧气袋。
因为是深入植物中，所以不可能用管道从飞船上往外输送氧气，只能本身携带，针对任务的特殊，这批宇航服都是定制改装的，增大了氧气储量，也增添了重量，不过在太空失重环境下也不是问题。
“咔哒。”
将腰带上的扣子扣好，程林也将衣服的使用方法弄清楚了，感受了下，还挺沉的，并且很是闷热。
他低头，就看到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特殊的，缝制在衣服表面的金属区域，按了下，有光点开始闪烁。
“这是信号源，可以侦测生命体征的，对应着每一个人，这样的话，地面上可以通过信号确定穿衣服的人是否死亡，也有定位的作用，这样的话，只要我们其中还有一个人活着，地面就能知道我们的位置。”
沈山京解释道，顿了顿：“或者，更准确来说，是知道弹头的位置。”
是的，就如同他之前说过的那个比喻，他们这十五只“病毒”对“植物霸主”而言太微小了，几乎不会引起注意，但光是植物内部的“免疫”就必然对他们造成极大的阻碍。
或许，潜入的途中会死人，而且，可能会死很多人。
而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必须接过背负弹头的任务，向前。
“我明白了。”程林抿着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然后他扯了扯嘴角，不想被周围的气氛感染，可却仿佛很难做到。
研究了一番，众人又将宇航服脱了下来，这东西穿着太难受，熟悉了之后，等出门再穿也来得及。
程林本以为还会趁着时间进行一些航天飞机操控的知识培训，但并没有，按照沈山京的说法，人家真正的宇航员是要采集样本的，是要返航的，可他们不用。
“你看过古装战争剧吧？有一种‘火箭’，呵，不是我们要坐的那种火箭，而是在一根箭矢尖端缠绕上易燃物，之后点燃，嗖的射出去的‘火箭’，而我们，就像是那团燃烧的火。”
沈山京抚摸着圆润的宇航服头盔，望着前方大屏幕上那实时显示的，由卫星拍摄传回来的宇宙的影像，眼眸中，仿佛真的有火焰燃烧起来。
安静中，十五个人，坐在一起，一点点闲聊，聊汽车、聊房子、聊八卦和新闻，聊那些和平年代里茶余饭后总是被提起的“小事”，唯独不聊生死。
也没有慷慨悲歌，为民族为国家为人类之类的东西，能坐在这里的人，都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再说那些东西，似乎就很没意思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五个小时后，厨房送来了一顿并不丰盛的餐饭，规格很简朴，不是舍不得，而是考虑到不能因为饱腹而影响了行动。
食物以清粥馒头为主，十五个人坐在一起啃着馒头，吃的很慢很慢，仿佛每一口都格外值得珍惜。
吃着吃着，程林就看到与他一起通过“申请”进入队伍的那个沉默寡言的男青年忽然开始掉眼泪，眼泪滴滴答答砸进白粥里，他忙掩饰一般捧起来喝，却因止不住的抽噎而喝不下。
其他十几个绷着脸的男男女女似乎是被他的举动拨动了心弦，然后一个个感染一样扩散开，就连沈山京都在感应到他的注视后也撇开头，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起来。
程林沉默地侵染在这难言的气氛中，无意识地端起碗，喝了口，粥很稠，很暖，也很咸。
终于，就在时间来到第八个小时的时候，几个人都收到了行动指令。
施圣存站起身，率先穿好了宇航服，用左臂夹着头盔，声音平静而清淡地说：“走了。”
靠在墙角的黎阳将第不知道多少支细支烟摁在墙上，然后吐出一口气，提高了音量夹起头盔：“起来了，走了！”
“走了！”
“走了！”
一个个人仿佛宣泄一般吐出这两个字，穿好衣服，夹起头盔，挤在一起，往外走，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的金属门旁，然后就看到两扇滑轨的门向左右移开。
下一秒，十五个人齐齐怔住，他们愕然地看到在门外，在发射中心的大厅里，洁白的反射着灯光的大理石地板上，整齐地站满了人。
那是发射中心的研究人员、负责护卫的不知道从哪个军队调来的军官与士兵、异能局的没有被选中的其他觉醒者以及在这栋建筑内除了必要的技术操作员之外的所有人。
数百个衣着各异，性别各异，身份各异，年龄各异的人们不知何时静静站于门后，垂落双手，肃然地静静等在这，只在大厅中心，通往大门的方向留出了一条狭小的路径。
“这是……”
十五个人愣在门口，一时手足无措，施圣存下意识看向了站在前面的梁靖，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梁靖却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只是摇了摇头。
下一秒，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将右臂挥起，手掌笔直横在头边，继而用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喊道：“敬礼！！”
接着，就仿佛是排练了无数遍一般，偌大发射中心内，数百名，上千名工作人员，无论身居何位，都同一时间抬起右臂，手指平齐，并拢于侧，发出整齐的刷拉声响！
没有激昂宣讲！
没有慷慨陈词！
没有花枝招展的一切！
没有鼓乐，没有礼花，没有喧嚣！
只有肃穆！
无声的肃穆！
由无数双坚定的，湿润的眸，无数只笔挺的，颤抖的手共同渲染出的静默的肃穆仪式！
于无声中，十五人近乎同时地挺直了腰杆，然后不知是谁率先捧起夹在腋下的宇航头盔，双手捧起，当众戴上。
程林静静凝望着一切，也近乎机械地跟随着一切，戴上头盔，拉紧拉链，然后缓慢而有力地沿着那条狭小而雪亮的路，迎着无数双眼眸走出大门，继而向着不远处早已经竖立起来的火箭发射架走去。
当他们走出大门，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梁靖的呼喊：
“我们会在地面上看着你们，看着你们每一个人！宇宙很冷，但是我想要你们记得，在你们身后，还有七十亿人陪伴着你们！”
脚步微停，之后，十五人继续前行，不再犹疑。
……
……
十五分钟后，程林坐在了火箭内部的自己的座椅上，第五次确认绑的很牢靠。
旋即，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看了眼四周的熟悉又陌生的同伴，就听到火箭内部传来倒计时的声音。
“10、9、8……”
“4、3、2……1……0……”
“点火！！”
下一秒，轰隆声起，巨大的火箭发射塔打开，浓重的白雾升腾而起，全球范围，夏国、联邦、苏国联盟三只火箭，携带三颗千万吨级弹头，正式升空！
第六百四十二章 在宇宙中长眠
剧烈的震颤声中，程林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座椅上的扶手，火箭外面的景象变的模糊起来，那是在高速下涌动的气流。
他看了眼身旁的其他人，发现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在夏国以往的载人航天中，程林记得最多也就同时运送过三名宇航员，但这并不意味着只能运送三人。
同样的，十五人也远远不是极限，就算加上弹头的重量也是如此。
只不过很多时候人多不一定是好事，人太多反而导致配合出现问题，影响行动效率，这也是反复权衡，最后只定额十五人的原因。
整个运载火箭分为三级，他们十五人则坐在最上面的舱室中，临时加装的座椅显得有些拥挤和局促，只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
程林又看向了放在众人脚下的那枚圆润的梭形的弹头，它看起来平平无奇，约莫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表面漆着编号，并加装了开启装置，望着它，程林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枚弹头的代号：“希望”
在得知这枚弹头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绪有过瞬间的复杂。
“毁灭和希望……如果不是置身于这个情景之下，我或许会以为这个名字充满了讽刺。”
他心想，旋即收回思绪，发现舱室开始发生了更加剧烈的震动，身躯上承受的无形重压也更加剧烈。
即便是以他五品的身体素质也感觉到了不适，至于那两名二品，透过透明的头盔，可以看到脸色涨的通红。
他明白，这意味着火箭在穿过大气层，回想了下曾经在电视里看见过的画面，心想着这会儿火箭大概已经开始分级脱落。
又过了一阵，震动感突然消失了，轰隆声也消失了，一切都变得寂静了起来，他看到舱室前方的一些信号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宇航服内置的通讯设备传出了“已进入预定轨道”的电子音。
“我们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用通讯设备发言说——他们同处于一个信号频道。
程林抿了抿嘴唇，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太空，按照此前梁靖在大屏幕上讲解过的过程，火箭目前应该处于地球同步轨道，之后需要绕着地球旋转一周半，错开联邦与苏国联盟的火箭，然后再次点火，脱离轨道。
“嗡……”
忽然，封闭的舷窗徐徐打开，众人纷纷被吸引，透过明净透亮的窗子看向了宇宙。
这不是程林第一次亲眼以这个视角看到宇宙。
上一次推演中他飞升入太空，就曾瞥过一眼，只是太匆匆，这回则能好好欣赏下。
无垠的宇宙是深邃的，是空荡的黑暗，只有幽冷的星光在闪烁，只是每一道光都显得格外的遥远。
方向感消失了，程林感觉自己试图抓住什么，却抓不到。
他看向地球，发现无法看见她的全貌，毕竟此刻的轨道还是太近，在这个距离以及舷窗的限制下，他甚至看不出地球的曲面。
“真大啊……”
不知道是谁在频道中感慨了一句，继而得到了大家的一阵附和。
他们眼中的地球与以往看到的有些许的不同，最大的改变是颜色，那些陆地版块上多出了大块大块的绿，以及迷蒙的灰，那是植物异化对星球的改变，能从宏观上看出变化，足以说明异变的剧烈。
“看！”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程林就看到舷窗外出现了无数根枝条，茎叶，那是从植物霸主本体伸展出来的“触手”，飘荡在冰冷寂静的宇宙中，已经与地球连在了一起，宛如一道桥梁。
“呵，如果这些植物没有杀伤力的话，我或许会尝试下从地球上沿着这些枝条爬上去。”
有人开玩笑说，这次听清楚了，是黎阳的声音。
“哈哈，就你？你知道这多远么？几十万公里，累死你个鳖孙也怕不上来。”另外一个队员打趣道。
频道中充斥着一种异样的欢笑，程林感觉的出，这是大家在故意活跃气氛，想要借此驱散心头的沉郁。
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轨道，隐隐的，似乎还看到了其他火箭的身影，只不过彼此相隔太远，连是哪个国家的火箭都看不出，更别说挥手致意了，这个发现令大家都有些遗憾。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火箭骤然再次加速，在精密计算的操控下脱离了轨道，斜斜地朝向深空中那团植物进发，频道里也骤然清冷了下来，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嗡……”
一道不存在的嗡鸣声出现，程林轻轻挑起了眉毛，就在刚才，他忽然有了一种熟悉感，就仿佛是自己穿越了一道透明的、虚幻的界限。
很快的，舱室窗外的景象开始飞快放大，放大……再放大……
直到整个视野都被那一团植物填满，继而，便是一阵撞击，整个舱室翻滚起来，好在大家固定在座椅上，所以不至于被甩出去，倒是那枚代号“希望”的弹头在地上滚来滚去。
“蹭……”
当震动停止，舱门自动打开，程林晃了晃晕乎乎的头，看到施圣存已经在解除座椅上的“安全带”。
频道中传来他严肃的声音：“大家注意！我们已经着陆！随时可能遇到危险！”
众人沉默着，纷纷从座椅上爬起来，按照之前的安排，依次爬出舱门，并开始警戒。
最后爬出来的是一个体能系的觉醒者，他负责背负弹头，程林注意到他抱起“希望”的同时，打开了其表面的一个装置，然后依次输入了两次密码。
然后，就听到那装置表面信号弹开始闪烁。
“引爆倒计时开启了。”
他在频道里沉声说。
众人沉默，这也是计划中的安排，考虑到队伍可能遇到致命危险，最糟糕的情况是进入后，没等引爆就全军覆没。
所以在进入前会将弹头开启倒计时，如果出了意外，到了预定时间，它会自己引爆。
而如果过程非常顺利，在倒计时解除前大家都还活着，并且距离“白洞”还远，那就可以重新输入密码，重启倒计时。
总之，通过这样的机制，确保就算没有人操控了，它也会爆炸。
程林收回目光，开始打量四周的情况。
“植物霸主”作为一团漂浮在虚空中的植物，虽然不规则，但同样适用于引力规则，所以，在程林的感觉中，自己等人就仿佛是降落在了一颗陌生的星球上。
这里有重力，只不过比地球上低了很多……随便一跳，可以飞起来，脚下踩着的似乎是一片巨大的叶片，品种不明，有根根筋脉凸起，很是粗糙，四周则都是被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包裹的世界，它们唯一的特点就是巨大。
抬起头，头顶隐约飘荡着一层薄雾，透过去，可以看到深邃的宇宙与寥落清冷的光，以及……完整形态，以球形在旋转的地球。
“侦测周围状况！”
频道中，施圣存沉声说。
一位队员拿出了一个小仪器，可以对四周环境进行探测，不多时，仪器屏幕上跳出一行行数值，就听他惊讶地道：“这里的氧浓度比我们之前猜测的高了些！”
众人愣了下，纷纷看过去，就见对方宇航头盔里的脸上也充满了意外，将测量仪展示了下。
在这几天里，地球上的人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也曾尝试发射探测器，对这里进行分析，只不过由于条件与时间的限制，收获并不全面，之前就检测过植物霸主表面似乎存在氧气，只不过非常稀薄，无法支撑人类呼吸。
这并不难理解，毕竟植物正是提供氧气的来源……当然，植物霸主可能特殊些，但这不妨碍做出猜测。
只不过由于没有大气层的保护，理论上就算有氧气也会逸散，所以，在计划中保守起见，还是模拟的真空环境。
而眼下的变化也可以理解，一来是测量本就与实际有误差，二来，植物霸主在不断生长，不断变化，这也会导致数值的改变。
程林注意到大家的脸上都浮现出点点喜色。
这是个好消息，因为理论上植物霸主内部的氧气浓度会更高，或许可以支撑他们呼吸，这样一来，他们的“续航”能力就大为提升，如果可以彻底抛去氧气罐，还可以减轻负担，更易于战斗。
“好了，抓紧时间，我们这就下去。”
施圣存开口说。
众人点头，开始在周围探索，并很快找到了一条相对“和缓”的通往植物内部的路径。
“就这里吧。”施圣存闭目感应了下，说。
众人便纷纷上前用手抓着四周的根茎、叶片，谨慎地向下爬去。
程林站在树叶的边缘，望着下方的“裂缝”，这种体验无异于潜入一颗星球的内部。
而这颗“星球”太蓬松了，是由无数植物组成的，里面存在着无数的空隙，如果想要尽快进入核心，就需要找到一条足够宽敞且安全的缝隙，坠落下去。
“看起来并不太难，如果重力再大些，落得可以更快。”
旁边的一个队员忍不住说。
沈山京走过来，摇头道：“重力大？可不要，那样一来，这颗‘星球’就会变得更紧实，你觉得是雪球好钻，还是冰球好钻？”
程林看了他一眼，心想沈山京在作比喻这块的确有一定天赋。
“好了，走吧。”
程林开口说出他抵达的第一句话，之后率先纵身而起，向深渊坠落。
……
……
与最初的预想不同的是，“植物霸主”的内部并不是完全的黑暗，这让大家准备的探照设备没了用处。
植物内部生长着许多的“花朵”，各有不同，散发出颜色各异的光辉，活像是一盏盏灯笼。
尤其这些花朵，最小的一个都有桌子大，大的几乎相当于一个广场般，散发出的朦胧的光足以提供光源。
这也使得众人由衷感觉仿佛进入了一个幻梦般的空间。
“小心些，不要贸然接近，越绚烂的东西可能越危险！”
有人提醒说。
大家便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些五彩斑斓的花卉，而是尽可能贴近平平无奇的茎叶、树枝，且互相保持着小于十米的距离，开始不住跳跃。
相比于行走，在这种空间里，跳跃是个效率更高的方式。
看准下一个落脚点，然后微曲膝盖跳过去，在低重力环境下有点太空漫步的意思，只不过，在看似轻松的背后，是他们时刻绷紧的神经。
就在众人刚集体跳到了一片巨大的圆形宛如荷花般叶片上的时候，频道中猛然传出施圣存的喊声：“躲藏！”
听到这声音，程林下意识向侧方的一片草丛跳去，他已经确认了这快区域的安全，其他人也是差不多大的动作，纷纷躲开。
继而，就听到天空中有一道阴影迅速飞过，那赫然是一只奇异的类似马蜂的昆虫，只是体型巨大，宛如一架直升机般，在这广阔的空间中飞过，很快消失在深处。
“安全了。”频道中，施圣存吐出一口气，众人绷紧的神经微微松缓。
“这是异变的昆虫？呵，还好，地球上的还没有来得及变化，而且，这些虫子似乎也不是很大。”有人长吁了口气，庆幸道。
队伍中的一个女队员则注意到了另外的一件事：
“你们说这只昆虫需不需要呼吸？它能在这里生活，那是不是说明，这里的氧气浓度足够高了？”
听到这话，那位之前负责检测环境的成员又测了下，旋即惊喜道：
“的确可以，这里的氧浓度甚至比地球还高些。”
黎阳听了率先伸手摘掉了头盔，然后表示没问题，大家这才摘下，吸了口气，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冷！”
程林也做了类似的动作，这里的氧浓度竟真的很高，也不清楚为什么没有逸散进入宇宙，然而迎面而来的低温却也惊人，之前宇航服隔温还好些，这会才感觉到寒冷。
“氧气袋最好还是带着，防止意外。”有队员望了下“地底”，谨慎地说。
于是，大家纷纷将头盔摘下，用宇航服上的锁扣绑在身后，反正这里重力低，也不觉得沉，之后背着弹头的那人看了眼时间，将腰间悬挂的一个特殊的通讯器拿起来，放在嘴边，说道：
“正常。”
按照条令，每过十五分钟，就需要向地面发送一次信号。
“我们继续吧。”施圣存看了看众人，在冰冷的气温中，说。
一行人不断攀援，跳跃，从缝隙中向更深处进发，施圣存时不时发出警告，然后大家或者躲避或者隐藏，一位五品级感知系能力者在这时候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程林暗暗观察着他，心想施圣存拥有的应该是类似于“危险感知”的能力。
大概又过去了十几分钟，一群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这斑斓的诡异世界里始终没有再遇到危险，这让他们的神经开始下意识松弛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位队员跳上了一根伸展出来的树枝，他刚站稳，喘了口气，转身抬起手，准备做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突然就感觉脚下一软，那只宛如死物的树枝忽然“活”了，迅速扭曲着，将他的双腿缠绕起来，继而，整棵树摇摆着，无数枝条如同无数条手臂，向他抓来。
“小心！”
距离最近的一位队员喊道，同时右手一抓，竟于他手掌蔓延生长出一柄黝黑的元素刀片，接着甩了过去，那元素刀刃飞旋着斩断了树枝，致使那队员向下坠落。
与此同时，一条虚幻藤蔓倏然浮现，向这个倒霉的跌落者卷去，看的有人下意识想要攻击，旋即才意识到那时异能。
程林站在一只叶片边缘，右手探出，攥着虚幻藤蔓的一端，将其拉扯上来。
同时，另外一只手手掌摊开，一团燃烧着烈焰的陨石笔直射出，将另外一株扭曲着扑来的花朵砸飞。
“有危险！”
喊声中，原本的安静的空间忽然变得喧嚣了起来，那些妖异的树、奇诡的花、或深棕或深红的草，乃至于洁白的根须都“苏醒”了，向他们袒露杀机。
“斜右侧！”施圣存身形一闪，躲开了地上突兀生出的密密麻麻的尖刺，喊道。
大家同一时间，各展能力，向斜右侧跳去，试图躲开那些蜂拥而来的植物。
在这一刻，品阶的区别明白无误地显现了出来，低阶修士只要释放出几次能力，就会失去战力，为了节省力量，应对起来就显得十分困难，而中阶等级，要好了很多。
程林将“食人花”能力开启，在自己脚下编织出由藤蔓构成的落脚点，之后宛如蜘蛛人一般不断挪移，时而用藤蔓将陷入危境的队友拉回来。
“退开，我来！”
在将一名队员抛向身后的同时，程林见四周已经不再有人，喊了一声，身上灵气涌动，脚下藤蔓向四面八方延展开，如同编织出的一面蛛网。
接着，他右脚向下一踏，一道炽烈的火环升起，点燃了藤蔓，向外飞速扩散，将那些植物逼退，也封死了这条路，程林这才转身向下，跳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边走！”
拉扯中，十五人有些狼狈地沿着一条缝隙，一路奔跑终于进入了一片安静的草坪，等确认它们没有追来，这才纷纷停下，原地休息。
“有没有人受伤？大家原地休整三分钟，然后就离开这，这地方让我隐约有些不安。”施圣存见一个人都没少，先是松了口气，继而皱眉说。
“有危险么？”黎阳问道。
施圣存摇摇头，眼镜后，灵气宛如游龙在他的眸中盘旋了一圈：
“在我的感知中，没有，但是异能不是万能的，我对危险的预感并不是完全准确，很大程度也会错判。”
“那就行。”黎阳一屁股坐在草丛里，宛如跌坐在软垫上，想了想，他试探性地拿出匕首，切了一根草，然后尝试性地吸了口汁液，道：“这里的普通植物也可以补充能量！”
为了行动方便，他们没办法携带太多物品，只能就地取材。
“你小心点！就不怕中毒了？”有人坐在地上，提醒道。
黎阳皱了皱眉，狠狠咽下一片草叶，说：“所以，我先吃，等没问题你们再吃。”
众人沉默，然后纷纷不再说话，抓紧时间休息，背负“弹头”的成员也第掐着时间，第二次回应了：“正常”。
“吃一点？”确认了没问题后，沈山京掰下来一截宛如芦荟一样的植物递给坐在地上的程林。
后者正在打量环境，闻言，迟疑了下接过，顺势咬了一口，吞下。
方才的战斗很突然，打得大家也措手不及，暴露出对异能使用的生疏与操控的粗糙，毕竟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打磨。
好在那些植物并不强，所以才全员幸存，只有两人受了些小伤，宇航服有些破损。
此刻正在修补，其中一个有些瘦弱的，两个二品之一的一个，就坐在草甸上靠里的位置，距离大家比较远的位置，他的身后则是两株宛如房屋般大的蘑菇。
程林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忽然心头一动，将精神触角蔓延出去，准备探查一番。
就在这一刻，那蘑菇猛地裂开，从中钻出一只肥硕的蠕虫。
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圆形的嘴巴，霍然撑开，显露出一圈圆环状的尖牙，在众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窜下来，将正在修补衣服的队员整个吞入口器。
旋即一圈牙齿如同刀刃般“咔嚓”一声将他拦腰咬断！
猩红的鲜血与残肢混合着粘液流淌下来，一声凄凉的惨呼迅速消失不见。
“不！！”
正对着这里的一位队员完整看到了这一幕，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眸中注满了惊骇！
程林一跃而起，挥手间，无数藤蔓生长，将几名靠近的队员拉回来，喊道：“跑！！”
在“朦胧之眼”中，这只雪白的蠕虫赫然散发出六品级的光辉！
施圣存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立即下达撤离命令，护送着弹头向感知中安全的方向撤离。
每个人脸上都注满了惊恐与愤怒，以及感同身后的悲哀。
明明刚才还是活生生的队友，转眼间便已命丧黄泉，这种冲击不可谓不巨大。
“我断后！”沈山京牙齿紧咬，一缕缕鲜血从咬的破开的唇间流淌下去，他的双手向下一锤，将大地砸出两个深坑，体表一套朦胧的甲胄通过宇航服显露出来。
然而，还没等他冲上去，就被程林拉了回来，借由“藤蔓”抛向身后。
“你……”沈山京被藤蔓捆绑着飞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拳头，瞪圆了眼珠看向缓缓站起身的程林。
就见后者将手中的头盔随手一抛，扭头用平静的近乎淡漠的眼神望了他一眼，说：
“你拦不住它的。”
与此同时，程林手一挥，一闪虚幻光门浮出，银芒乍现！
一架六核傀儡挥舞着骑枪踏出灵界。
“自动战斗系统开启。”
“目标锁定！”
……
……
地面。
夏国，沙漠，卫星发射中心大厅内，一面巨大的屏幕竖在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人们紧张地站在大厅里，仰头望着屏幕上由色块和线条组成的“画面”。
背景是由卫星拍摄传回来的植物霸主的画面，其上抽象地由纵横交错的网格坐标浮现，在某个位置上，有总共十五个光点在闪烁，那意味着夏国的队伍的十五个成员。
而就在上一秒，其中一个光点突兀地暗了下去，被一个深红的×所覆盖。
大厅中瞬间沉默，梁靖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下，没有人说话，可所有人都知道，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于无垠的宇宙中静静消散。
而这，或许还只是开端。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一人独行
就在梁靖仰头望着屏幕，将素白的手攥紧的时候，在地球上的另外两个发射基地里，也同样有许多人在看着这一幕。
甚至不只是在发射基地。
其余的数百个国家，虽然因为缺乏载人航天以及拥有核武的能力，但他们同样通过信号共享观察着远在外太空的一幕。
通过卫星，人们清楚地看到代表着三个国家的队伍分别从“植物霸主”的三个不同的位置降落，继而潜入，并通过哪些闪烁着的代表着生命的信号源来确定他们的状态。
就在夏国队伍的一个人暗下去后的不多时，其余两支队伍也分别遭遇了危险，并开始不断减员，那灰下去的光点渐渐增多，令所有注视着的观众都为之绷紧了心弦。
……
……
“噼啪……噼啪……”
程林平静地看着被击杀，撕成碎片的诡异蠕虫。
在它爆炸的躯体中，那集聚成一滩的粘液中，一台六核傀儡被蠕虫爆射出的强腐蚀液体侵蚀的面目全非，关键部位损毁，导致几乎成了半残状态。
程林抚摸了下水晶球，控制着这台傀儡主动自毁，将这条路径封锁。
“看来傀儡战兵并不适合这里。”他于心中判断。
傀儡的战斗主要在于物理攻击，其次是伴随的能量打击，前者占据了绝大部分伤害，然而这里的重力大幅减弱，使得傀儡难以将物理伤害正常发挥。
好在按照推演的规则，这些傀儡即便完全损毁，也会在推演结束后复原，重新出现在灵界中，倒也不必心疼。
“呼。”无声吐出一口气，准备在频道里表示下后方已经清除干净，然而他刚要开口，就只听到频道中传来嘈杂的喊声，似乎他们再次遭遇了袭击。
程林脸色微变，骤然开启“液化”，整个人遁入一根破开的根茎，之后隐藏在植物内部的液体中，飞快向前方追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具被撕碎的尸体。
他恢复身形，只见一朵巨大的，生长着尖锐牙齿的深紫色花朵正摇曳生姿，鲜血在低重力的环境下宛如一片真实的雨，缓缓飘落。
“死！！”
穿着破烂宇航服的黎阳飞身跃起，手中的火焰化作一柄长刀，狠狠劈落，之后余怒未消，却只是被其他人拉着向后：
“走！快走！”
“程林！跟上！”
沈山京的声音惊醒了他，旋即，程林就看到后者宽厚的背上多了一个黝黑的梭形弹头，腰间也挂上了一台通讯器，他这才意识到，被花卉吞噬的这个生命就是之前背负弹头的那个体能系的队员。
“恩。”他略显木然地点了下头，往前走，在经过沈山京身旁的时候，就看到对方用洁白的衣服擦了下手中通讯器，然后将其放在嘴边，按下按钮，低沉道：
“正常。”
每过十五分钟，都要向地面报告一次。
说完，沈山京不再停顿，脚步飞快地跟着众人向更深处逃窜。
……
危险越来越多了。
感觉，就仿佛是点燃了一条导火索，原本还算平静的空间里，一下子就变得危机四伏了起来。
如果用沈山京之前说过的那个比喻来形容，那就是他们这些“病毒”终于被注意到了。
两侧的各种各样的诡异植物纷纷“活”了起来，仿佛被从睡梦中惊醒，张牙舞爪地对他们这仅存的十三个人进行阻拦与攻击。
在深邃的枝叶中，还时不时窜出各式各样的昆虫，相比于无法移动，攻击相对缓慢的植物，这些昆虫的杀伤力更强，每一个都有着中阶的实力，并且占据绝对的地利优势，即便是程林，应付起来也颇感棘手，更不要说其他人。
很快的，人员在奔中又有了折损，先是一个肢体受伤的队员被一只飞掠而过的巨蜂叼起，并于半空啃噬丧命。
接着，又有一名女性队员被一株从天而降的生满了尖锐的刺的植物生生刺穿了肚腹，肠子混合着鲜血洒下来，迅速在低温中冷却。
……
渐渐的，人数也从开始的十五人，逐渐下降到十三……十一……九……七……
程林在这五彩斑斓又杀机四伏的世界里不断挪移，挥舞着藤蔓，竭尽全力与那些暗中的敌人争抢着队友的肢体，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救人真的比杀人难了太多。
“火陨”、“永燃之环”、“液化”、“不破金身”……
他不断切换着不同的异能，面对着越来越多，几乎不给人一点喘息之机的攻击。
从起初的思索，然后行动，到后来，只剩下战斗的本能，脑子里完全再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是运用着各种能力进行抵抗，并时不时就近扯断植物，用嘴巴吮吸，补充损耗，如同茹毛饮血的野兽。
救人，也被其他人救下。
这种高强度的战斗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的，上一次类似的体验，似乎还要追溯到“沙城”推演里面对那数量庞大的异化蝙蝠的围攻。
打着打着，他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置身于一个绚烂的“万花筒”中，眼前五彩斑斓，却又看不清任何具体的事物。
然后，他的灵魂被抽离开，升到了半空中，以一种毫无波动的，旁观者的角度望着这一切。
他看着自己狼狈地滚开，躲过从一棵巨大的“松树”上射来的宛如箭矢的松针。
他看着自己打开了灵界大门，再一次调来一只六核傀儡，抵挡下从天而降的鬼魅一般的蝶。
他看着一个个队员拼命地施展着自己的能力，然后不可避免地受伤，甚至死去，残破的血肉跌落深渊，被无数藏在暗中的唇齿分食。
他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因为频繁动用感知能力而青筋凸起的施圣存张大嘴巴，不停地喊着什么，却又听不到任何声音，如同观看的是一部默片。
他看着背负弹头的沈山京被一根树枝将胸膛刺穿，然后眼眸一点点晦暗下去，倒下，旁边的一个瘦弱的女队员，咬着牙将弹头背在了自己的纤瘦的肩膀上，并拿起通讯器，在战斗的间隙里回答一声：“正常”……
……
他静静地俯视着一切，看着一群人走的越来越深，人数也越来越少。
某一个时刻，他忽然发现整个“植物霸主”变得半透明了起来，于是，他借助这个冰冷的视角跨越了无数距离，看到了在另外两个方向上努力前行的其他两个国家的“同伴”。
他们一样死伤惨重，面对着近乎无穷无尽的敌人，艰难前行。
在程林的注视下，代表着联邦的小队仓促之下，冲入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走到了一朵极大的，几乎相当于一座小镇般巨大的猩红的花朵上，却不自知，随即所有人被合拢的花瓣吞噬，片刻后，被腐蚀成枯骨成为花朵的养料，那只弹头则浸泡在深红色的液体中，表面变得坑坑洼洼。
他又看向另外一个方向，看到苏国联盟的最后一个人抱着弹头向“深渊”跳下，旋即被一只藏在暗处的，宛如狂蟒的细长虫子喷出一团青蓝色的寒气，将他硬生生于半空中冻成了一坨冰，继而跌落在一片叶子上，整个人碎成了好些块，只剩下那只略显矮胖蠢笨的弹头依旧被厚厚的冰层封锁着，表面的信号灯还在一闪一闪……
【在深邃的宇宙中，时间变成了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尺度，你沉浸在奔逃中，失去了时间感，空间感，好在重力成为了最可靠的坐标，你只需要不停地向下，再向下……】
【植物霸主的体内危机四伏，一步走错，便是绝境，联邦与苏国联盟队伍先后被逼入绝境，全员死去，然而他们运送的弹头仍旧处于“植物霸主”的表层，即便引爆也不会对它造成真正的伤害】
【施圣存作为除开你之外，地球上修为最高的感知系，他躲开了一个又一个致命的威胁，然而却也只是让死亡来的更缓慢了些，人类终归是对于“植物霸主”内部的危险估计不足，这里不是“高度危险”而是根本无法通行的“炼狱”，当周围的杀机终于有了片刻的停顿，你终于拾起了理智，却愕然发现，这偌大空间内，竟只余你一人】
脑海中旁白声悄然出现，又悄然消失。
程林只感觉一阵眩晕，从方才的“旁观”视角里恢复了正常。
他下意识用手背擦了下自己湿润的眼睛，发现手上满是鲜血以及奇异的混合液体。
他的右手攥着一截还在不停扭动的植物，活像是一条刚斩断的尾巴。
他的左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将禾剑持握于掌中，只是那漆黑的剑体表面沾满了绿色的粘液。
腥臭的味道混合着宇宙的冰冷一窝蜂涌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处于一片陌生的“平台”，周围是被杀掉的植物与蠕虫的尸体。
他尝试去寻找其他人，竟一时没有找到，然后才意识到大多数都已经被抛在了后面，永久安眠于这陌生之地。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吓了他自己一跳，旋即，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右腿被什么东西抓住。
他转身，本能地想要攻击，却豁然停下。
只见那抓握着自己脚踝的赫然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他的目光循着手臂望过去，就看到了靠在一根植物茎秆旁的施圣存。
他的衣服已经撕裂开条条裂口，腹部是一个大洞，肠子拖出去好长，被切断了，有一些染着鲜血的粘稠的白粥流淌出来，在低温下快速冷却。
他的脸上，一双眼睛赫然成了两只血洞，眼珠几乎爆开，额头上青筋条条浮动，宛如皮肤下爬行着的虫子，那是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度，引发的大脑充血。
他的左臂抱着弹头，右臂抓着程林，扬起的脸庞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慢慢将那只通讯器向前递过去，程林下意识弯腰伸手去接，可还没来得及触摸到，施圣存的手臂便软软垂了下去。
同时，怀中的那颗黑乎乎的弹头也没有了支撑，滚落下来，沿着殷红的草地，滚落到程林脚旁。
宇宙中，沉默的没有半点风声，却有隐约的嘶吼声渐渐逼近。
程林默然怔了三秒。
之后弯腰将“希望”背了起来，用绑带固定在腰上，然后将施圣存冻得乌青、僵硬的手掰开，拿起通讯器，缓缓直起身，将其放在干裂青紫的嘴边，按下按钮，吐出一口寒气，低低的，平静地吐字：
“地面中心，行动……一切正常。”
……
第六百四十四章 人类的“希望”
地面。
夏国，沙漠中的发射中心大厅内。
此时此刻，这里的气氛已经沉重的难以形容，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没有一个人离开这里，甚至没有一个人有过一秒钟的移开视线。
大屏幕上，通过卫星与信号接收装置，实时显示着坐标信息，而此刻，那原本不断跳动着的十五个光点，已只余下一个。
其余的都已经灰暗了下去，被标记了宛如十字架般的×，如果用一支笔，将这些×彼此相连，就会发现，那是一条曲折蜿蜒，却坚定不移的线。
一条由“希望”与死亡交织的线。
而每出现一个新的×，大厅中的所有人的心脏都会同时抽动一次，直到此刻，人们望着最后一个孤零零的光点，只听到从屏幕中传出来的一声干涩，却无比平静的声音：
“地面中心，行动……一切正常。”
那声音并不算熟悉，对于异能局的人尤其如此，他们只能通过信号的编号来确定这声音属于程林。
然而，这一刻，听着这从遥远的太空深处传来的，因为远距离传输而略显失真的声音，许多女性竟同时用手捂住了嘴巴和鼻子，竭力压抑着抽泣声，而为数不少的男性也撇开头去。
最后一个人……
他们预想过植物霸主内部会有危险，也对此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一切真的发生，他们的心灵还是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沉默。
还是沉默。
终于，有人颤声问道：“其他两个队伍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心中情绪涌动，但是在场的人都很快意识到，如今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自己一方的队伍已经死的只剩下最后一人，这几乎确定了这支队伍的失败。
短短一个小时，就死伤成了这般，没有人认为那个叫做程林的年轻人能继续走多远。
在他们想来，剩下的希望只能寄托于联邦与苏国联盟的队伍——之前所有人都只关注着自己一方，并没有去看另外的队伍，大屏幕上也没有显示出来。
听到这声询问，操控台里的技术员脸色苍白地站起来，声音颤抖地说：
“联邦队伍于二十分钟前全部死亡，苏国队伍于十一分钟前，最后一名成员的生命体征消失。”
他的声音不大，即便通过麦克风放大过也是如此，然而，在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大厅中，这句话还是飘入了所有人的耳中，旋即，便是无数道愕然的目光涌来：
“你说什么？！另外两个队伍全部……全部……”
技术员垂着头，默然不语。
死寂！大厅中陷入了极度的压抑的死寂！
绝望的神情从那些或老或少的脸庞上如同海水般蔓延出来，淹没了一切。
没有人说话，可这时，他们都意识到：完了。
行动失败！
“果然……还是失败了……”一名高级工程师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苦涩地说道。
虽然他们都早已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可当这一切来临，还是无法接受。
“不！没有失败！”突然，站在前面的梁靖转回身，她的脸庞上泪水模糊的双眼，冲花了因为忙碌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化妆的脸庞，她一字一顿，大声道，“我们还有一个人！只要还有一个人，就没有失败！”
她大声疾呼，抬起胳膊，指着大屏幕：
“你们难道没有听到他的话么？一切正常！他在说一切正常！
我不知道他现在面临着的是怎样的情况，或许，他已经身受重伤，或许他身旁就是队友们的尸体，或许他正在用最后的力气躲避着危险，努力前行……
是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想象的到！我能想象到他所面临的困境比你我艰难无数倍！
他没有同伴，孤身一人在宇宙里，四周敌人环伺，他也没有退路，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都不可能活着回来，或许，下一秒，他的信号也会被标记成死亡！
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那么……我们又凭什么放弃！
他都没有说失败，我们又凭什么替他说出‘失败’这个字眼！！！”
梁靖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将无数人惊醒，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振聋发聩，她说完，转回身，看着大屏幕，咬牙道：
“三只队伍，只余其一，此时此刻，如果我猜的不错，全球上百个国家，无数双目光都在借助我们的信号看着他，看着最后的‘希望’！即便最后真的不可避免地迎来失败，我们也有义务陪他走到最后！”
声音回荡中，那些绝望的脸庞渐渐化为了坚毅，旋即，一名头发花白的总工程师开口道：
“将卫星观测倍数拉到最大！梁小姐说的没错，陪他走到最后，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和义务！”
……
与此同时，联邦，苏国联盟的卫星发射地，以及其余数百个国家的可以接收到观看信号的地方。
一栋栋恢弘建筑内，同样的一幕在上演，建筑内挤满了人，望着大屏幕，而画面已经悉数切换到了夏国卫星的信号源。
不同人种，不同国籍的人们于此刻，全部将目光集中到了深邃宇宙中，那最后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光点！
……
遥远的宇宙中，植物霸主内部。
程林默默将通讯器收好，然后紧了紧捆绑“希望”的绑带，眼眸中不见任何波动地向面前的五彩斑斓的“深渊”跃去。
他没有选择用灵界运输，因为按照经验，一旦进入灵界，弹头的信号会被阻断，安全屋则会使弹头进入“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状态。
程林不确定地面是否可以基于此来定位，但是他不想让地面的人们绝望，如果弹头信号长时间被阻断，那无疑会让他们以为弹头出现了意外。
“或许，现在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在巨大的空间中跳跃着，程林忍不住默默想着。
其实这次推演从始至终，推演任务都没有要求他一定要这样做，这次推演明显给了他极大的自由度，然而或许是因为被那些一一死去的同伴感染了，程林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们完成这个心愿。
即便，这只是推演。
思考中，程林看到隐藏在树丛中的一双猩红的眸子亮起来，一团寒气吐出来，将位于半空中的他冻结。
这一幕于他并不陌生，苏国队伍的最后一人也是如此死亡的。
程林摔在地上，已经身受重伤的他没有选择硬撑，而是顺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继而，他的身影消散在半空中。
过了两秒，虚空中一扇无形的门打开，状态完好的程林自安全屋中迈出，没有理会那只杀死了他的蠕虫，而是继续向下坠落。
……
地面。
发射中心，梁靖等人只看到屏幕上的光点忽然停滞了下，似乎是卡住了两秒，就在人们以为一切终于迎来结束的时候，那光点又恢复了正常。
“大概是信号波动，这是正常现象，”负责操控的技术员回答说，旋即，他愣了下，惊愕出声道，“他……他的速度好快！”
第六百四十五章 哑火
“他……他的速度……好快！”
安静的大厅里，每个人都听出了技术员这句话里深藏的意味。
是的，很快。
大屏幕上，随着画面的拉伸与放大，以及视角和标尺的调整，即便仍旧无法看到真实发生的情景，可人们却可以清楚得知程林的位置变化。
那个光点在飞快移动着……移动着……偶尔会短暂地停滞两秒，停止闪烁，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它就仿佛是一只漫长的进度条，顽强而坚定地向着“终点”推移过去。
一千米……两千米……
起初，所有“观众”都并未抱有任何希望，按照计算，即便三只弹头全部爆炸，也仍旧无法毁灭“白洞”，他们之所以还站在这，真的就只是为了尽到他们肩上的责任。
为了那些已经死去的觉醒者队员们，他们也必须将这一幕看完。
然而，渐渐的，很多人发出了惊讶的轻咦，因为预想中的情景迟迟未曾发生，那个光点不住地跳跃着，前行着，每一次停顿，人们都以为会就此熄灭，被打上一个猩红的×，然而，下一秒，信号光点便会再一次闪烁起来。
当它前行了一千米后，人们略显意外。
当它前行了三千米后，人们真正的惊讶了起来。
当它足足前行了万米之遥，却仍旧在以超乎寻常的稳定前行的时候，人们面面相觑，旋即便是难以置信！
“或许……是信号器坏掉了？”终于，一位工程师忍不住开口猜测。
这个答案并不是任何人乐于见到的，却是逻辑上最合理的，然而，下一秒，十五分钟一次的通讯再一次接通，只听屏幕中传来了失真且交杂着乱流的声音：“通报，正常。”
那声音似乎与之前一次没有什么区别，平静且冷静，在简短的通报后继续前行，怎么听，都不像是出了意外的模样。
正常……
听到这个声音，梁靖下意识张开嘴，看向其他人，发现大家也都是类似的表情。
正常……那个叫做程林的觉醒者的确还在背负“希望”前行！
“这……”
大厅中响起了一阵细密的嘈杂，旋即，就只听操作台里的技术人员忍不住大声道：“一万五千米了！”
一万五千米……就是十五公里……这个距离已经大大超过了人们的心理预期。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屏幕上的信号光点还在继续前行！每一次闪烁，都再度向前移动小小的一截！
“不会吧……不会吧……”
仿佛是突然间，大厅里的嘈杂声一下子消失了，气氛变得紧绷，建筑物内寂静的只有机器发出的滴滴声，没有人敢说话，就连呼吸也是好久才小心地吐出一口，仿佛生怕稍微用力就将那跳动的信号源吹灭。
十六公里……
十八公里……
二十公里……
距离尺度的数字每新增一个整数，技术人员就会大声喊出来，即便不用提醒，大家也能看到。
当数字突破二十公里后，那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干脆站了起来，却又躬着身体，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操作台上。
而大厅中那些人同样紧张的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与此同时，在全球各国国家的一栋栋样式各异的建筑内部，来自不同国家与民族的人们也注意到了信号上的异常。
每过十五分钟，当程林的报告声音从音箱中响起，都会有人迅速进行翻译。
而气氛也在这一声声报告，以及跳跃的光点中慢慢绷紧，宛如海中的潮水被推向高峰！
随着距离的增加，那光点闪烁的频率也在逐渐发生变化，“停留”的次数开始变多，人们只以为那是随着距离的深入，信号的干扰在加剧。
却没有人知晓，那每一次闪烁，到底意味着什么。
……
……
植物霸主体内。
程林不记得自己死掉了多少次。
随着深入，他遇到的敌人越来越强大，从中阶的生命也过渡到了高阶。
没办法进行准确的换算，但他很清楚，如果只凭借自己的修为，绝对无法冲破这层层封锁，即便加上灵界进行躲藏，也会异常困难。
起初，他面对危险还会尝试反攻，但死亡的次数多了之后，他便不再进行这种无聊的尝试，只是依照重力这个标准坐标，不断向下，再向下，如同在一座巨大的，绚烂的迷宫中漂流，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终于，就在他渐渐麻木了的时候，他破开一片花丛，然后便感觉豁然开朗。
空间一下子宽阔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那种空荡，眼前的空间巨大的近乎一片原野，一眼都望不到头，四周不再有各种各样的诡异植物，也看不到怪异的昆虫，他怔了下，才意识到自己走入了一片花海。
脚下，是由无数的比正常植物稍大些许的嫩黄花枝组成的海洋，那些花很奇怪，散发出迷蒙的光，呈现水嫩新鲜的鹅黄，看着并不可怕，反而有些可爱。
“呜……”
四周隐隐有气流扰动的声音，程林很快注意到，存在向上的气流，那气流卷起一些花瓣，吹向空中。
他抬头望去，旋即便看到了极高处有些许树藤交错，编织成了一张网，那张网距离“地面”极远，于是显得空间极大。
它并不紧密，反而相当的稀疏，程林可以透过那些孔洞，看到漆黑而深邃的宇宙。
收回目光，他极目远望，看到花海中心，有一团白亮的光。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抵达了“中心”，那团光，就是导致所有一切变化的根源，那个被称为“白洞”的异空间通道。
……
地面，发射中心。
大厅里气氛压抑的仿佛蕴藏着风暴的大海，梁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刺破手掌，刺入血肉里。
这一刻，这些人也都忘记了时间，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屏幕中的画面，在标注尺度上，那个跳跃的光点已经停了下来，似乎经过了长久的奔袭终于抵达了彼岸。
“白洞……已经进入攻击核心范围！”沉凝的气氛中，那名技术人员终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没有欢呼，没有尖叫，人们恍惚间竟然感觉这一切充满了不真实感。
在他们的注视下，那本已经“注定”失败的任务竟然奇迹扭转，以至于，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竟没有人真的敢于相信。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恐惧，他们恐惧于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是一个“玩笑”，他们恐惧于给予“希望”又被剥夺。
“这……是真的？”不知道哪个人沙哑着声音问。
没有回答。
人们只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大屏幕，时间又来到了一个十五分钟，只听麦克风中准时地传来了失真的声音：
“地面中心，已经抵达预定地点，还未到自动引爆时间，现将重新调整，预计，三十秒后，‘希望’引爆。”
平静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滴滴的按动密码的声响，数秒后，大屏幕上那个代表弹头引爆倒计时的时间先是停滞，然后被重新拨到了倒数三十秒，并重新开始计时。
“放大……放大！”
那位工程院士突兀地喊道。
旋即，就看到屏幕上画面转换，闪烁的光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由卫星拍摄的包含了整个“植物霸主”的实时动态图像，三十秒倒计时则漂浮在背景中心，开始跳动，倒数。
30、29、28……
……
宇宙中。
程林将通讯器从嘴边收回，然后抱着“希望”，打开了外载开关，在极寒的低温中用僵硬的手指输入重启密码。
在他身边，残余下来的最后四台六核傀儡环绕着，警惕地凝望着四周，程林隐约能察觉有危险正在降临，他并不认为路上都有那么多凶险，到了终点，就安全了。
所以，他不想耽搁，准备提前引爆。
滴……滴……
连续输入了三次密码，程林按照进入火箭之前的培训教程将引爆倒计时清零，并设定为三十秒，然后点击确定。
之所以没有选择立即引爆，一个是弹头本身为了防止意外引爆而做了时间限制，二来，他委实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死去。
三十秒，不会影响什么，却可以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远离。
这对于其他人或许不可能，但他例外。
“这或许是我这辈子近距离观看的最盛大的一颗烟花。”他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将那颗叫做“希望”的弹头放在了花丛中。
这时候，四周有摩擦声传来，他看到环绕花田的那些草木，青藤纷纷活了般，蠕动着庞大如山的躯体，向他攻击过来。
无声无息，那最后的四台傀儡眼眸亮起，同时举起长枪迎了上去，如同向巨人冲锋的真正的骑士。
程林没有看注定被碾碎的它们，只是将禾剑拿在右手。
12……11……10……
最后看了眼倒计时，程林将禾剑举起，朝向天空，旋即，灌入灵气，开启御剑术。
一道凛冽的寒风自上而下吹乱了周遭的稚嫩的黄花，程林御剑，化为一道流光笔直地向头顶的深空飞去！
他的速度极快，数秒间，便已从那巨大的，植物编织的“网格”中飞出，脱离了“植物霸主”的本体，冲向无垠的宇宙！
而那些庞大的难以形容的树枝、藤蔓则如同嗜血的蛇，在追捕猎物的本能下纷纷展开，盘旋着，交错着，蔓延着，向化作剑光的程林追去！
这一刻，在卫星观察的画面中，那团如同小型星球般的植物猛然展开，如同一朵庞大无比的，盛开的花朵。
一道流光从花蕊的位置飞出，瞬息间，便进入宇宙，在他身后，则有三道绵长如蛇的藤蔓席卷追来，藤蔓顶端，有如同深紫色的花朵裂开嘴巴，仿佛要将他吞噬。
“这……这是……”
地面发射中心里，梁靖等人愕然看到这一幕，旋即意识到，程林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成功从霸主体内飞离！
这无疑是足以令任何人感到难以置信的一幕，然而，此刻，所有人都来不及去细想，而是迅速将注意力拉回，看向了那跳动着的，不断倒数的数字。
不约而同的，全球范围，无数建筑中，那些面貌各异的人们开始用不同的语言进行倒数：
“4……3……2……”
宇宙中，程林只感觉四周一下子更加阴冷，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身体变得轻飘飘，难以控制，四周也没有了可供呼吸的气体，好在他飞离之前已经吸足了气，足够他撑过几分钟。
他缓缓转身，没有理会那些即将抓住他的藤蔓，而是将目光投向那朵“盛开的花”，同时，于心中默数：
“2……1……0！”
“滴——”
花海中，躺在地上的“希望”表面的计数器终于归于零点，然而……预想之中的爆炸却并未如约而至。
沉默中，时间又流逝了数秒，宇宙依然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六百四十六章 极光之下
幽暗深邃的宇宙中，程林漂浮在半空中，意识中感觉一切都在变慢。
他没有理会那些缠绕在身上的藤蔓触须，只是无言地望着巨大花蕊中那颗已然微小的难以看清的弹头。
没有爆炸……哑火了？
当程林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有怎样的表情。
哑火……这并不是个太低概率的事件，但他此前从未想到，就连这种武器也会发生这样的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内部设计的错误？还是运输过程中发生了某些没有注意到的改变？
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他怔怔地想着，大脑有了瞬间的空白。
……
地面。
发射中心，宽阔的大厅中已然是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攥紧了拳头，定定地望着屏幕上那定格住的“零”，却迟迟等不到预想中的爆炸。
起初，他们还抱有一丝希望，认为是信息“延迟”，但是随即，便意识到，即便是有延迟，爆炸也只会早，不会晚，那么，就意味着是真的没有爆炸。
“哑弹……？”一名工程师身躯摇晃了下，之前已经冲上了脸庞的鲜血瞬间消散无踪，并颤声吐出了那个浮现于其他所有人心中的词汇。
短短两个字，却宛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头，一些人更是因剧烈的情绪变动而捂住胸口，几欲跌倒。
这一瞬间，人们就仿佛从天堂跌入地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应该的啊……不该的啊……”一个青年近乎梦呓一般呢喃自语，整个人眼神空洞，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灵魂。
在他旁边，一位女性更是软软倚靠在墙壁上，捂着嘴巴，发出绝望的哭泣声。
起初，他们怀着希望将觉醒者们送上太空，之后，所有队伍几乎死绝，他么本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然而，却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再然后，那希望越来越大，到最后，以近乎“奇迹”的姿态，距离成功也只剩下一步之遥，就在所有人准备见证那绚烂的一幕，可是……命运却在这时候开了一个玩笑……哑弹……哑弹……
大厅中，抽噎声哭泣声止不住地连绵起伏，即便是梁靖，也宛如被人抽了一棍子般，纤瘦的身躯跌跌撞撞，向后退去，直到被人扶住才得以站稳。
她的脸庞麻木、晦暗，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嘴角渐渐浮现苦涩与讽刺的笑：“呵呵……希望……希望……”
在这一刻，梁靖终于深切的意识到“希望”与“绝望”真的是两个有着极大牵绊的词汇，世界上最深沉的绝望就在于给了你希望，却又戏剧性地将其打碎。
“失败了……果然……还是失败了啊……”
那位工程院士佝偻下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低语着，念叨着，不停重复着，最终一切情绪都化为了一声深沉的叹息。
大厅里，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令人近乎崩溃的氛围里。
而在全球无数个建筑内，也在上演着类似的一幕。
在这种绝望中，几乎再没有人去注意屏幕中，那漂浮在宇宙中的渺小的人影。
没有人看到那人影被延伸而来的藤蔓缠绕住。
没有人看到两朵恐怖的鬼脸紫花做出吞噬的姿态。
没有人看到这一切……
除了程林自己。
……
幽静的宇宙中，没有了气体介质的存在，他仿佛被“剥夺”了听觉，就像他的六品异能那样。
程林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沉入了海底，耳朵被封死，失去了空间感，胸口发闷，徘徊于肺部的那口气火辣辣的，然而，也就在这种境地中，他却冷静了下来。
他举起禾剑，将那凶恶的花斩落，让破碎的花瓣于无声中缓缓四下飘散。
他又将束缚自己腰部的藤蔓触须切除，然后静静地望着那些从植物内部流淌出来，以“水珠”状态在他眼前飘动的液体。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仿佛回放电影般，出现了登上火箭之前，在发射中心的等待室里的那一幕幕。
他仿佛重新坐在了房间中，身旁是还没有死去的同伴。
他看向前方，梁靖正站在前面，右手中握着一杆电容笔，嘴巴翕动，在说着什么，在她身后，屏幕上呈现出的是一枚梭形的弹头。
是了，程林记起，这是出发前她讲解行动过程的那一幕。
画面无声，就如同这冰冷的宇宙一样。
程林忽然有些烦躁，将目光从梁靖身上移开，看向了屏幕，于是，更多的信息浮现了出来。
“记得……梁靖说考虑到这次行动的特殊，这枚弹头经过了重新设计，去除了一些保险，表面针对植物加了新涂层……并且，也正由于这种重新设计，导致它的稳定性下降……稳定性下降……下降……”
程林念头闪烁间，陡然，有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不稳定！是了！这枚弹头并不稳定！也就是说，它存在着被外部环境强行引爆的可能！比如……打击！当然……寻常的打击绝对无法做到，不要说磕磕碰碰，就算是用重锤狠砸也毫无用处……必须是超乎寻常的打击！足以令它内部发生激烈反应的打击！”
“而我，现在就缺少这种打击能力！”
程林念头纷呈间，一个个计划浮现，又一一被他否决，直到他看到了手中的禾剑，想起了上一次推演中，自己那可怕的足以毁灭大陆的一剑。
然而，那是练气一千年才积攒出的一剑，而这次推演，他绝对无法发出那么强大的攻击，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五品境……还不够！
远远不够！
蓦然间，程林的脸庞上显露出一丝狞色，他突然伸出左手，主动将面前的破碎开的植物树藤拉扯过来，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一口咬住，并开始拼命吮吸！
瞬息间，那混杂着极为浓烈的灵气与酸臭的液体涌入他的口腔，程林眼眸厉色一闪而过，运转修为，将那些精纯至极的近乎液态的灵气疯狂吞入肚腹炼化！
迅速转化为修为！
一路上，他本就已经吸收了不少汁液，距离恢复六品只是临门一脚，疯狂的吮吸中，程林体表光华闪烁，灵气澎湃如潮，毫无阻碍地冲破关隘，重归六品！
不！不够！还是不够！
程林望了眼那庞大的如同星球的“植物霸主”，收起禾剑，双手死死抱住粗大藤蔓，继续吮吸。
那藤蔓迅速枯萎，旋即复又充盈，继而再度枯萎……在这个过程中，程林身上的灵气波动也越来越高……
地面。
发射中心大厅内。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难言的绝望中时，突然间，在无人注意的大屏幕上，代表程林的那个光点开始剧烈闪烁起来，甚至引动仪器发出“滴——滴——”的提醒声。
“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植物霸主开始进攻了？”
这异常的提示音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旋即，就听操控台旁的技术人员骇然喊道：“检测到异常能量反应！监控区域内与觉醒者程林重叠！”
“什么？”
众人茫然中，就看到后者飞速操作，大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新的窗口，里面的一行数字在以令人眼花的速度飞快增长。
“程林！是那个觉醒者程林！他附近的能量场在急速增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技术员大喊道。
是他？
是独自一人将弹头运送到终点的那个觉醒者？！
梁靖被这个名字从绝望中拉了回来，她迅速强迫自己清醒，冷静下来，这才回想起，在倒数爆炸之前，那个缔造了“奇迹”的觉醒者就以某种特殊的方式飞出了植物霸主！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都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这点！
“看！屏幕！快看！”突然，有个声音大声喊道。
那位几乎失去了所有精气神的院士扶着眼镜，几步上前，命令道：“放大！放大！”
“已经是最大倍数了！”
喧闹声中，梁靖等人愕然看到，屏幕中，那个相比于庞大的“植物霸主”，微小的宛如一只虫子的身影散发出淡金色的光彩。
在夜幕下，如同一颗遥远的星辰。
并不是很亮，甚至在漫天繁星中显得有些不起眼，然而，那剧烈跳动的能量等级却昭示着它的独一无二。
“他在做什么？”
“这个能量变化，难道……难道他又一次晋级了？！”有人猜测。
这也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晋级？
听到这个猜测，很多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旋即，便是茫然，意识到即便晋级也改变不了什么。
除非，他能一直晋级到足以抗衡植物霸主的地步……可这一来绝无可能。
二来，就算忽略一切“瓶颈”，任何觉醒者都必须经历身体改造，而这也意味着不可能在短时间晋升太多，否则身体来不及适应，严重些崩解都是寻常。
既然如此，即便晋升一个等级，达到六品，又有什么意义？
“除非……他不是晋级六品……”望着那大屏幕上异常的闪烁，梁靖嘴唇翕动，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
……
……
冰冷的宇宙里没有声音，然而，程林依旧可以通过骨传导，听到自己的身体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的躯体在变化，这是晋级品级的正常表现，只不过以往的晋级相对和缓，而这次，过于爆烈了些。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在膨胀，有一种力量在积蓄，想要宣泄出来。
他意识到，那是无处安放的灵力，他不确定自己如今是哪种境界，或许是六品巅峰，亦或者，是七品也说不定。
不过这也已经不再重要，他只知道，如果继续任由这股力量积蓄下去，他只会落得血肉崩解的下场。
于是，就在他感觉自己再也承受不住的刹那，他终于松开了嘴巴，放开了藤蔓，借由作用力向后飞去，空荡的右手于虚空一握，禾剑自灵界拔出！
旋即，他便以掌心为桥梁，将身体那近乎要撕裂自己的力量悉数灌注于剑体！
“嗡……”
片刻间，那经由第三次熔炼过后的新禾剑散发出蒙蒙乌光，挥动间，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于寂静的宇宙中飘散开。
那如汪洋大海的力量尽数汇入禾剑，程林用双手握持，将其举起在头顶，做出前劈姿态。
他身后，当即浮现出一只巨大的剑影！
蓄力至极点，程林双目赤红，通过感知异能锁定“希望”，旋即，奋力一斩！
便只见那巨剑虚影当即缩小，凝聚为一道细小的剑光，闪烁间，越过无数距离，坠入那片美丽的花海。
于地球各大国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眸光的注视下。
将那枚“希望”……淹没！！
静。
寂静。
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时间于此刻定格。
下一秒，无数只屏幕被一团升腾的太阳照得雪白，再无他物！
宇宙中，那偌大无比的植物霸主中心，千万吨级核武被强行引爆，于寂静的星宇中，绽放出如恒星般的光芒！
无声无息！
如同一部默片中的景象，无数道灿烂的光自植物霸主躯体中，自无数缝隙中爆射出来，旋即，一个炽热的火球出现，那一望无际的花海瞬间焚毁成飞灰，那庞大的，纵横交错的植物世界当即分崩离析！
恐怖的高温淹没了整个视野，程林避之不及，整个人在这一派毁灭级景象中消失无影。
而那只堪称“罪魁祸首”的“白洞”，也于上亿摄氏度的炽热中扭曲消散……
与此同时，地球上，七大洲上，八大洋中，无数变异植物仿佛感受到了宇宙中的变化般，同时扭曲着，开始枯萎、缩小！
那高达数十米，上百米的树木尖端急速枯萎下去，庞大的碧绿树冠，瞬间，化为无数萧萧黄叶。
若是从天空俯瞰，便会发现被绿意覆盖的大地以靠近植物霸主的地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飞速枯黄。
……
发射中心。
梁靖等人震惊地凝望着屏幕中的白光散去，凝望着那于星空中燃烧的植物残躯，一时间，竟是呆立失语！
因巨大的惊喜与错愕，而无法表达心中的情绪。
大地上，全国无数城市中，原本在与变异植物战斗的士兵们愕然看到那些不可一世的怪物迅速枯黄，几个呼吸间，便化为了一堆死物，抱着灼热的枪管，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辽省，第一安置营。
无数难民似乎于此时感应到了什么，纷纷趴在窗口，走出帐篷，向天空望去。
黄茵与宋珺也匆忙从建筑中奔出，就听到有人呼喊：“大雾散了！大雾散开了！”
什么？
她们茫然地抬起头，便只感觉一阵凉爽的风吹来，吹去了她们连日来的疲倦，也吹散了那笼罩天空的雾气。
“难道是……他们……成功了？”黄茵身躯颤抖，难以自抑地想。
在她身旁，柔柔弱弱的宋珺亦死死咬着嘴唇，纯净的眼眸倒映出的天空上，灰沉沉的雾气渐渐散开，一缕绚烂无比的光泼洒大地。
那是极光。
千万吨级核武爆炸后引发的剧烈能量化为一道横贯天幕的美丽极光，就如同暴风雨后的彩虹。
绚烂的光华照亮了灰蒙蒙的世界，也照亮了无数站在废墟中的人类。
这一日，七十亿人仰望天空。
这一日，极光之下，举世欢腾！
第六百四十七章 找到你了
【雾气散了】
【绚烂的极光长久地停在天上，清风吹散了阴霾，世界迎来了又一个清晨】
【“希望”的引爆毁灭了“白洞”，毁灭了霸主，而在它衰亡的同时，地球上的异变的植物纷纷枯萎，灵气浓度也随之迅速跌落，回归于正轨】
【文明再一次幸运地得以延续】
【然而，你知道这其中有太多的巧合，活着，本就是无比的幸运，如果没有你的参与，植物霸主不会消失，它将缠绕于地面，渐渐的，将整个星球包裹，而人类只能在长久的挣扎中越来越少，直至消亡】
【在每一个瞬间，文明的走向都有一百万种可能，你所在的，只是其中一种】
……
【推演将会在10秒后结束……10、9、8……0】
【推演结束！】
……
【恭喜您完成章节“重启（深空）”，即将开始发放奖励】
【奖励如下】
【身体综合机能＋10】
【称号：“植物克星”】
（介绍：你毁灭了“植物霸主”，导致了无数异化植株的灭亡，也获得了它们的恐惧）
……
房间微微震动，本次推演正式宣告结束。
程林感受着脑海中传递过来的信息，感觉有些头晕，他皱了皱眉，然后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顿了几秒，才想起自己应该是被核武的高热量杀死了，然后直接在这里复活——显然，他还是低估了热武器的威力。
“呼。”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程林坐起身，抱着头，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余悸，虽然死亡的瞬间没有来得及想太多，但那恐怖的难以抵抗的力量还是带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还好，正常情况下这种东西不可能被引爆，恩，尤其是针对修行者，更是几乎没有用处，假如植物霸主有足够的智慧，它绝对不可能允许我们携带弹头进入，早在我们乘坐火箭刚飞出来的时候，就可以拦下我们。”
他在心中总结了下，心想的确就如同推演程序所说，一切都充满了偶然，人类诞生，社会的每一次演化，又何尝不是充满了戏剧性呢？
沉默两秒，他让自己从推演的剧情中清醒过来，开始查阅信息。
旋即发现这次的奖励属实少了些。
“身体综合机能……这是全面的提升？不是针对某个单元，而是在整体上的提高，看起来不错，不过似乎也没什么感觉……”
“这个称号……嘶……说的不明不白的，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听起来，总感觉是被植物们记仇了啊。”
程林看着奖励，忽然有种被植物们将名字记在小本本上的糟糕感觉。
“算了，聊胜于无。”摇摇头，程林也不太在意这些，如今的他与当初截然不同。
半年前的他还是个普通人，任何一点提升都是难得的惊喜，而如今，便是不谈那些底牌，光是六品境的修为，也足以让他应付绝大多数的危险，因此，也对于奖励不再那般渴求。
打开“推演程序APP”看了眼，历史库中又多了一张卡片，只不过并没有发光。
不太意外的起身，活动了下身体，感受着健康的身体，对比下推演中两年前的自己，不禁有些唏嘘。
走到公寓的窗边，“刷拉！”一声，拉来窗帘，就看到一缕晨光将学院照耀的明媚。
经过了多次推演，灵界与现实的“时差”越来越大，里面是晚上，可现实中已经是清晨。
吐出一口气，程林去洗了把脸，然后穿上运动服，走出宿舍，刚下到一楼，就看到了一楼宿管的前台桌子上多了几盆姹紫嫣红的花，看着还很新鲜，这算是反季节了，大冬天的还盛开的这般鲜艳。
“什么时候添置的？”
程林想着，便多看了几眼，旋即，他便愕然看到那几盆花忽然叶片瑟瑟发抖起来，接着，那原本盛开的花朵硬是扭转避开，缓缓合拢，撇开头去。
“……所以果然是被植物讨厌了是吧？”
程林颇感无语地想着。
……
……
就在程林为自己的新称号苦恼的同时。
帝都，燕山，那一栋古色古香如同道观殿宇的建筑内，某个房间里，一夜未眠的施圣存静静审视着桌上的报告。
“报告”页数不少，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每一页上都设涉及“黑袍”或者称之为“Black”。
距离上一个投影结束也有段日子，相比于在灵界中带着艾露和女娲她们悠闲地搞建设的程林，国际修行界却是波澜不停。
不，用波澜这个词或许都还并不合适，称之为“海啸”更恰当些。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更何况是涉及到那位飞升者，在短暂的“保密期”后，全球榜排名第八的代号Black便是曾经出现于精灵投影中的神秘“黑袍”的消息暴露。
而更加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位神秘强者竟还自称获得了那位“飞升者”的真正衣钵。
这显然引发了空前的关注，尤其是在确认了伯纳德的死亡后，对于“黑袍”的关注达到了一个顶峰。
按照已经知道的资料，“黑袍”大概率是华人，并且年纪不大，为男性，且并非夏国暗中培养的高手，换言之，他的真实身份仍旧是个谜团，而立场上，处于独立，与白叶情况类似。
可当人们想获得更多的信息，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他活动的踪迹。
于是，他们只能转而探究其余的线索，比如说“黑袍”的那把武器，于是，关于“禾剑”的搜寻突然成了各大势力的目标。
夏国同样也展开了搜寻，并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在沙市的一场“地下拍卖”中出现过一柄禾剑，却又神秘失踪。
“失踪……沙市……年轻的男性……拥有多种异能……”
施圣存疲惫地坐在梨花木椅中，鼻梁上的眼镜擦得纤尘不染，双眸凝聚，似乎沉浸于思考。
他拿起一份口供，那来源于沙市行动抓捕的一名长安市的富商，根据线人报告，对方的“保镖”疑似与失踪的禾剑有关。
而类似的杂乱而没有头绪的线索足足有五六十页，零散地堆在桌案上。
沉默良久，房间的窗子似被清风吹开一道缝隙，桌上的白纸如同凋零的秋叶般卷起，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忽然，施圣存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薄薄的身份文件，这份文件来源于九司，表格中填写着基本的信息，以及学员编号，在照片的位置贴着一张面容清秀，眼眸深沉的照片。
施圣存靠在木椅中，将这张纸放在桌上，然后用右手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凝望着用红色墨水笔圈起来的那个名字，他嘴角微微勾起，眼眸发亮，喃喃自语：
“找到你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唯一的投影
“找到你了。”
充斥着古典建筑风格的房间里，施圣存轻声低语，旋即将在桌案上敲击的手指收起，转而从腰间摸出一枚橙黄色泽的暖玉。
他屈指一弹，暖玉陡然散发出微光，发出清脆的嗡鸣。
不多时，门外脚步声传来，梁靖推门而入，她神态匆匆，似乎有什么事情。
看到她的这幅样子，施圣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皱起眉毛，问道：
“出什么事了？”
梁靖微微有些讶异，她本以为施圣存叫她来是因为推算出了她刚收到的消息，不过她也没有多想：
“刚刚收到信息，太平洋上有异常影像出现！”
顿了顿，她神色郑重道：“新投影出现了！”
……
……
九院。
十二月的清晨气温颇冷，然而漫步在学院内，程林就看到往来的学员很多都还穿着春秋季节的服装。
这自然不是没有给发冬装，而是修行者体魄比寻常人强许多，尤其是一些火元素的修士，更是不惧寒冷。
在这点上程林就有些羡慕了，他虽然也懂得不少火系能力，但与天赋觉醒者还是有区别，好在他修为高，也不至于冷。
悠悠然慢跑了一圈，然后去食堂吃了早餐，往来就看到不少学员抱着书本来去匆匆，十二月，是年末，对他们而言是学生时代的结束。
眼看就要考试了。
等最后一次考试结束，然后大概就是毕业季，当然，这些与他无关，程林默默算了下，进入学院后他似乎只参加过一次月考，这事想想还有点惭愧。
“唉。”
轻轻叹了口气，程林径直向“集英社”的办公室走过去。
推演已经结束，那么按照经验，这时候投影也该显露端倪，或许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不出意外，这也会是集英社的最后一次联合探索，也是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
“好像整个社团还没有全员共同行动过一次呢，唔，聚餐不算的话。”程林心里嘀咕着，走上了楼。
推了下门，办公室就开了，里面传出来说话的声音，程林看了眼，是孙骁和另外三两个社团成员在电脑面前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听到门开，几个人扭头看过来：“社长！”
“恩，”程林点点头，走过去，好奇问道，“聊什么呢？”
难道投影的消息已经出来了？这次未免有些快……然而很快程林就知道自己想差了，他们在议论的还是有关“黑袍”的事，准确来说是关于禾剑的问题。
这些消息在世界修行界扩散开后，不可抑制地向更外的圈层扩散，程林对此早有预料，信息时代嘛，秘密这种东西，挺奢侈的。
之前他也了解过相关的信息，知道各大势力果然开始搜集禾剑，这让他有些郁闷，但目前他自己的禾剑已经连续熔炼了四次，完整度达到了80％，倒也不像当初那样急需。
相比较下，倒是对于自己“马甲”的安危更让他上心了些。
虽然“黑袍”这个马甲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暴露的信息着实不少，即便他已经刻意隐藏了许多信息，比如故意没有使用自己真实身份拥有的异能，但禾剑的暴露意味着他曾经去过“仙岛”投影，精灵投影更不必说，那是他第一次出场，而多次战斗中使用的“爱德莱德”的魂灵也会令人联想起龙墓的投影。
再结合雪山那次……自己与吴束姗、何述都在场，加上龙墓中丢失的禾剑，以及自己与草薇的关联……知道这个消息的目前只有白叶，程林并不知道她是否会将其公开，而上次投影结束后，他是带着草薇一起返回船只的……
哦，还有沙市禾剑丢失，自己也在那个时间段出现于沙市……
这些信息，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果将其结合起来，经过分析，很大可能溯源到他的真实身份。
对此，程林在上次投影结束后就已经有了一定的预期和心理准备，如果现在上面来人找他，他都不会太奇怪，而他如今的实力也足以支撑他与上面进行平等的对话。
并且，这些信息能追溯出的也只是他=黑袍这个结论，仍旧无法进一步扒掉他“程前辈”这个马甲。
他与程前辈唯一的相似点也就只有同名了，而这完全可以用“继承者”来解释——正因为同名同姓，所以才是他获得了传承，而不是别人。
他唯一担心的人是施圣存，他不确定对方是否会通过异能找到自己真实的马甲，恩，不过考虑到他上次占卜重伤这事……想来他应该会谨慎一些吧？
程林想着这些，有些出神。
直到孙骁的一声夸张的卧槽打破了安静。
“怎么了？”程林收回神询问。
孙骁指着电脑上特理司内部系统的一封邮件道：“新投影出现了！”
“哦？具体什么情况？”程林起身，他还是很好奇的，这次推演结束后旁白并未给予他足够的信息，令他根本无从猜测投影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像是上次的星球，就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了。
“希望这次不要太夸张。”心中嘟囔着，他走过去，然后看到了邮件中提及的信息，旋即，程林微微挑眉，“只有一个？”
……
……
两个小时后，集英社办公室里，三十多位社员已然在长桌两侧做好，在长桌尽头，赶过来的黄茵站在投影仪旁，神态认真：
“……正如你们所见，这次目前全球范围只发现了一座超大型投影，它位于南太平洋海域，呈现‘浮陆’状态，并且正在快速凝实，我刚刚收到了总部下发的公函，鉴于这次投影的唯一性，各大国势力都必将进入，我们也不能缺席，据悉，联邦八品兰斯洛特已经公开表示要进入本次投影，因此，我们也将全力以赴。”
顿了顿，黄茵按在桌案上的两只撸起袖子的雪白手臂收起来，她腰背挺直，认真道：“总部命令！各大司局即刻组织百人队伍，赶赴东海港口，共计两千余精锐，以一司司首施圣存为首，共探投影！”
说完，她微微一笑，看了眼时间，说：“收拾东西吧，临时航班已经安排好了，七个小时后，集合，出发！”
……
……
下午五点。
程林带着集英社的成员，汇同黄茵带领的九司精锐登上飞机。
他坐在座椅上，机舱内的柔和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却抹不去他眉间凝聚的思绪。
“怎么了？”坐在他旁边的黄茵扶了下墨镜，问。
“没什么。”程林微微一笑，靠在柔软的靠椅上，只觉舷窗外的夜色格外幽深。
第六百四十九章 清晨的汽笛
“嗡……”
起降声中，这架专机在魔都某飞机场降落，之后在地面人员安排下，众人从单独的出机口离开。
从辽省到魔都飞机大概三个小时，这会刚晚上八点，对于大城市而言，夜生活刚刚开始。
与黄茵结伴而出，程林豁然就看到出站口外人头攒动，这都是从夏国各个地方飞来的修行者。
这次探索每个司局出一百人左右，加起来两千余精英。
最低到三品，大部分都是四品境，主力为上百名五品，再往上，人数就更少了。
在修行这个领域同样是典型的金字塔结构。
各大司局齐聚，气氛自然很是热烈，看到九司的人抵达，在场的其他司局领导也纷纷致意，黄茵笑吟吟左右逢迎，看起来心情不错。
倒是程林也意外地享受了与黄茵近乎相等的欢迎——连续两次国外探索，他虽然和大部分司局强者都还不算朋友，但好歹也算混的脸熟了。
各大司局也都知道了他这一号人。
程林的晋升似乎有目共睹，未来可期，自然有结交价值。
如果他们知道程林已经晋升六品，怕是态度会更好很多。
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与几位熟面孔打过招呼，一众人坐上了魔都二司提供的巴车，前往码头区，路上开始交谈起这次投影的情况。
程林跟着听了一阵，也觉察出了些许紧绷。
“全球只有一个投影，这还是第一次，不知道多少修行者盯着，像是咱们这边就出了两千多人，其他国家也不会少，至于那些财阀势力，同样不会缺席，呵，保守估计，这回进入投影的人数也得有两万。”一位来自三司的强者在车上忍不住感慨说。
“两万？这么多？”
“这还多？已经是很保守的数字了，国内修行者总数都有几十万人了，咱么这是优中选优，所以控制了人数，其他势力可未必，全球上百万修行者，来个百分之几，乃至于十几，我都不意外，”那位三司强者摇摇头，顿了下，又笑道，“不过这些和咱们关系不大，投影面积那么大，几万人撒进去，如果想避免冲突，也很难遇上的。”
这倒是……程林于心中默默表示了赞同，旋即将目光收回，看向手里的文件。
上面是投影目前的信息，由于还未凝实，所以看不出细节，只能估测面积。
这次的投影并非星球，而是浮陆，可面积仍旧足够巨大，至于他所关系的内部细节，目前还无法观测。
……
晚上十点左右，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码头区，这里已经被临时封锁了起来，可以看到有本地的军方士兵拉起来的警戒线。
众人出示了证件进入，就看到这里聚集的修行者更多，略显分散地洒在码头广场上。
因为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所以黄茵宣布了临时解散，大家可以去附近给安排的地点休息，或者填下肚子。
程林哪里都没有去，只是在广场上走，不多时就遇上了不少老朋友。
诸如六司的李瑾李瑜姐妹花。
自从那次瘦西湖之行后，再没有机会见面，当然，那次的见面也是遮蔽了容貌的，两姐妹看起来最近过得不错，荣光满面的。
又比如七司的吴束姗，看上去英气了不少，二司的宋显真也在，倒是梁丕没看到，程林问了句，得知他上次探索受伤，目前还在养伤，所以没来，这让程林略显感慨，他甚至还瞧见了魔都研究院的吴明训教授和那位孟师姐。
等转了一圈，程林想了想，走向了十司所在的位置，先看到了柴道飞，与其攀谈了两句后，顺势找到了草薇。
看到程林，小姑娘眼眸一亮，之后忽然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一边，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严肃：“程林，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是啊。”程林坦然点头。
草薇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他回答的如此直接，憋了半天，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
程林笑了笑，眸光闪动，问：“怎么问起这个？”
小姑娘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窥视这边，才凑过去，踮着脚，靠近程林的耳朵说：
“前几天有人找我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程林眉毛轻轻挑起：“哦？谁问的？”
“说是我们司局的啥啥领导，不过我觉得不对劲，我没见过他，我猜可能是从京里来的，恩，直觉。”草薇窃窃私语，“他装的很正常的样子，说是什么修行者普查啊之类的鬼话，呵呵，一听就是假的，还当我真是小孩子咋滴，不过我没戳穿他，装作没看出来，他就旁敲侧击问了不少，尤其是和毛子探索那次，以及上次星球那回，我都按照你教我那些话说的，我没说漏嘴！”
说话间，软软的热气喷吐在耳朵里，让程林觉得有点痒。
他侧了侧头，摸了摸草薇的犄角，夸奖道：“做的不错。”
“嘿嘿……”草薇一下子就很开心了，旋即又想起来什么，担心道，“你说是不是有人在查你。”
程林笑了：“你这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什么查不查的，行了，没事的，我心里有谱，你先回去吧。”
“你别光说有谱，心里多琢磨琢磨。”
草薇看他那浑不在意的表情没理由地就很生气。
她是知道程林有秘密的，从冻土投影那次就知道了，不过她在这方面一直很‘聪明’，从来不询问。
在她的想法里，如果程林愿意说，或者可以说了，自然就会说，追问往往会将事情变得很麻烦，而无论是她，还是他，都讨厌麻烦。
“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吧。”程林无奈，好说歹说，把她给哄回去了，等草薇离开，程林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收敛，眼眸微眯，“果然……”
思索了一会，程林没有做任何异常举动，而是像是没事人一样四处转悠，遇上各个司局的“熟人”就上去聊几句，打个招呼什么的，只是始终没有接近一司所在的区域，他知道，施圣存就在那里。
……
……
一切无风无浪，一司那边只是显得格外忙碌些，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些成员在海边洗刷“装甲”，这一幕充满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程林以他朴素的审美觉得如果不是夜晚，而是傍晚，大概这幅画面会很好看。
一司没有人主动找来，各大司局也没有任何人对自己表现出异样，程林转了一圈回来，心中真正有谱了，然后笑呵呵去吃了顿盒饭，和集英社的社员们胡侃了一阵，旋即在帐篷里睡去。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程林是被海轮的汽笛声吵醒的。
当他在巨大的“呜”声中钻出帐篷，就看到了熹微晨光里那海平线上的一片大陆的剪影，以及那渐渐遮住阳光的，驶来的，有着无与伦比的压迫力的“山峰”。
这一刻，程林揉了揉眼睛，看到了一艘航空母舰。
第六百五十章 集团式战斗
在看到这艘巨大无比的白色船只的刹那，程林有了瞬间的恍惚。
他并非军事迷，因此对于各种战舰型号也不很了解，但他仍旧第一时间辨认出了这艘船的身份，因为最近新闻里出现过很多次，是夏国第二艘航母——齐鲁舰。
“至于么我说？这都把航母开来了？”不远处，程林就看到刚从帐篷钻出来的孙骁等人咋咋呼呼的，正在议论。
毕竟上次印度洋投影也仅仅是一辆普通的海轮。
但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毕竟不同海域有不同的主权，不是说夏国的船可以满世界随便开的。
这次因为投影在太平洋，以东的这块海岸有合法性，在往里则是公海，所以才得以动用航母，反正大家想要登上浮陆，也需要飞机运载，这还方便些，当然，程林估摸着最大的原因还是为了炫耀武力。
毕竟如果不拿来炫耀一番，那不是白制造了么？
……
在万众瞩目下，齐鲁舰终于在深水区停下，没办法靠近岸边太多，旋即，在相关人员的引领下，各个司局开始集合，吃过了简单的早餐，之后登上了这艘海上巨无霸。
两千余名修士，站在空出来的甲板跑道旁，之后便在一阵阵汽笛声中驶离了海岸，向更东方前行。
也直到这时候，程林才看到了施圣存，隔得很远，对方只简单的露了次面，之后便进入了舰仓，不见了踪影。
太平洋很大，那片投影虽然一样巨大，但终归比不上大海。
齐鲁舰一直往东行进，等到了下午的时候，终于触摸到投影在海上形成的阴影边缘，而随着一声沉重的轰鸣，投影正式凝成实体。
“准备出发！”
甲板上有声音飘扬起来，甲板上停靠的战斗机群也准备出发，因为是战斗机，所以舱位很小，没办法装载这么多人。
若是分批送，也太慢。
所以选择的一个很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在飞机底部吊着一条绳索，一群修行者分别抓握绳索上不同高度的铁环，被扯上去。
左右，对于修行者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危险。
程林犹豫了下，这次没有选择骑乘草薇上天，也没有御剑，而是老老实实抓握住一条绳索，被飞机扯起来，带向天空中的那片大陆。
“呼啦啦……”
狂乱的海风将他的头发吹成一团茅草，程林攥着绳索，于心中默数，大概过了有七十秒，他才感觉飞机开始降低高度，在距离地面几十米的时候，众人纷纷跃下。
“砰。”
于半空中开启不破金身的程林看了下被自己踩出来的两个窟窿，默默说了声抱歉，旋即开始打量四周。
旁边还不断有人跳下来，很快就站成了一堆，抛送的位置属于投影的边缘，往后走几百米就是数百米，上千米高的悬崖。
这里似乎是一片荒原，视野很不错，前方几千米内都是类似戈壁的地形，只有很少的植物，一览无余，只是在“戈壁”外，是一片绵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森林。
程林眯了眯眼，试图看个究竟，可惜失败了。
“也不知道这投影到底是哪个部分。”程林起初猜想有可能将“植物霸主”投影出来，他甚至一度大胆设想，投影会出现在太空，考虑到上次星球都出现过，这个猜想也未必没有可能。
不过等他得知新投影是太平洋上的浮陆，他便知道这个猜测是错的。
投影显然还是截取的地球上的一部分区域，考虑到这个面积，程林猜测是将某个大洲给截取出来了。
“全体人员按照能力划分队列！”这时候，周围这片戈壁已经到处都是人类，一进入投影，人们的精神都紧绷了起来，而等全部人员都已抵达，便开始有一司的人呼喊起来。
队列划分是在之前就传达过的一个方案：
“以往的投影是每个司局自己管自己，划分小队，这样的好处是足够灵活，大家也更容易打配合，弊端在于过于分散，比较适合小规模探索，而不是集团式作战。
所以这次是按照能力划分，体能系以及偏向防御能力的其他修行者在最前方组成阵列，然后是以元素系为主的远距离攻击阵列，再后面是治疗队伍，而其余的没有强烈偏向的能力者则保护两翼。”
一司的一位程林没见过的组长神态认真地解释说。
对此，大家很容易就接受了。
程林自然被分配到了侧翼，眼看着两千余人的阵列迅速成型，程林站在边缘，开始仔细观察起位于中心的一司。
施圣存便位于一群合金装甲中，看上去似乎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神态平静，穿着那身典型的略显古旧的中山装，背负双手，似乎在眺望前方。
一司的人来了将近一半，算是大阵容了，程林看到了邢鸿，梁靖，宋珺等熟人，却意外地没有看到黎阳。
“看什么呢？”他身边的一个某司局的强者好奇询问，这也算是一位熟人。
“之前我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黎镇守不在这，是伤势没好，所以没来么？”程林没有掩饰什么，坦然问道。
后者笑了下：“好像是，伤势是一方面，另外，这次施司首进了投影，家里总得留人守着嘛。”
唔……有些道理，程林点点头，旋即便听到中心发出信号，众人便开始前行。
两千人齐动，光是那叠加起来的灵能气息，便已惊人，在“朦胧之眼”中，阵中的光辉几乎连成了一片。
很快的，队伍遇上了第一批敌人。
那是一片被风吹来的球形的植物，它们每个约莫有一张桌子大，表面森冷，满是尖刺，不知从何处吹来，原本是黄褐色，等看到了人类，似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那些尖刺宛如秋天的枫树，刷的一下染的血红。
并发出尖啸声，向这边冲来，数十只，每一只都有约莫三品境的灵气波动。
“远程2区，集火，三秒后攻击！”
中心指挥部平静下令，两千人的队伍规模，只需要用一些小窍门，就可以让声音传遍整个队列。
远程2区位于队伍中心区域，与程林所在的侧翼无关，他好奇且悠闲地望过去，三秒后，便见无数道灿烂光华腾空而起，将前方的戈壁淹没。
数十只诡异植物瞬间消失，化为一缕缕黑灰，在风中飘散，仿佛从未来过。
程林：“……”
第六百五十一章 一个助手
第一批“敌人”就这样消散无踪，让本打算看一场认真战斗的程林觉得有些不过瘾。
同时，他也认识到了“集团化”作战的强大，的确，这种新的编排方式牺牲了配合与灵活，却也真的有了另外一种堪称恐怖的破坏力。
在短暂的沉寂后，队伍继续出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又遇上了几次“危险”，姑且这样称呼，在程林的角度，这属实是碾压。
通过几次战斗，大家也对于这个投影里的敌人有了一定的认知：能量反应大部分都在中阶左右，攻击方式诡异，但防御力并不强。
进行了几次调整，于是攻击不再那么浪费，却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戈壁上的植物并不多，且视野宽阔，往往距离很远，就会被感知系发现并示警，有充足的应对时间。
程林亲眼看到了一排几十棵移动的类似胡杨的树木被燃烧、截断，也看到了一片野花的花瓣像是锋利的小刀子一样喷出来，进行范围覆盖，最终被连根拔除……
而这些死去的尸体也被运送到队伍后面，由研究院的那些人进行取样和收集。
而程林所在的侧翼始终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无所事事了几个小时，当天色黑暗下来，指挥中心宣布原地休息进食的时候，程林都还没有触碰到任何一只植物。
“休息！原地休息！”
荒凉的戈壁上有人呼喊起来，两千余人的队伍在指挥下收缩成一个圆形。
旋即，一些修行者将改良版的光热炉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来，点燃，于是偌大的荒野上，亮起了一团团“篝火”。
程林与侧翼阵列的其余修士一起坐下。
这会，西天边缘那一轮巨大的火球已然落下，红霞散去，空气变得更凉了许多，好在投影里的季节似乎是盛夏，所以也不至于冷。
“啪嗒。”
程林坐在被火焰清扫了一遍的泥土地上，看到身前的光热炉被按开。
然后光和热晕染上他的前襟。
旁边的修士们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水壶和高热量食物，慢条斯理地吃起来，闲聊着。
相比之下，远处那些在白天出力甚多的体能系、元素系修士便吃相更粗野些。
“什么时候能把咱们也换上去当一把主力？这都闲了一下午了，半点功勋都没捞到……”旁边的一名修士将一块压缩饼干咽下肚子，噎的赶忙喝了口水，抱怨道。
“那得听上面安排啊，不过，我觉得接下来咱们得该发挥作用了，喏，马上就出戈壁了。”另外一人往前努努嘴。
程林也望过去，心中对此颇为赞同。
眼下，一群人已经来到了这片戈壁的边缘，恩，速度有些慢。
毕竟刚进入投影，即便暂时遇到的敌人都没有撑过几轮集火，但该有的谨慎却不能丢，一些研究与标本的收集也拖慢了些进度。
等休息完毕，大概就要深入前方的林海。
程林心中思衬着，没有说话，只是望向了中心指挥处，望向了那边行走的穿着动力装甲的一司修士们。
一整个下午，那边都还没有动静。
……
……
篝火营地中心靠前的区域，这里燃烧着最大的一只“光热炉”，因此，这里也最为显眼。
一司的修士们或者行走，或者坐卧，互相谈笑，气氛并不紧绷。
“吴院长。”忽然，随行的研究团队的带头人吴明训走了过来，引得许多人打招呼，后者微微颔首，旋即走向了前方站在“篝火”旁，背负双手，望向前方黑暗森林的那个身影。
“施司首，这是我们的分析报告。”吴明训鼻梁上的眼镜倒映出燃烧的灯影，将手中的一份文件递过去。
施圣存这才恍然，发觉了对方的到来，他抱歉地笑笑，赶忙接过，解释道：“想一些事，有些走神，吴院长辛苦了。”
“应该的。”吴明训笑了笑。
继而看到施圣存伸手翻阅了下那份报告，点点头，疑问道：“击杀的植物具有极高的灵能浓度？”
“是的，比地球上高很多，主要指的是其中的汁液，纯度不下于我们的针剂，当然，这只限于那些有攻击性的植物，普通的并无明显异常，恩，我们甚至还做了个实验，发现可以直接饮用，且毒性低微，可以作为药品使用。”吴明训认真地解释，末了，补了一句，“当然，因为实验条件限制，更具体的成分分析还无法做到。”
“足够了，这是个很重要的发现！”施圣存与吴教授握了握手，眼含郑重地将其送走，旋即将文件下发给一位组长，之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的森林。
“前方有危险？”忽然，梁靖从不远处走过来，低声询问。
施圣存点点头，摇摇头，笑道：“这个地方哪里会没有危险？”
见梁靖有些尴尬，他又温和说道：
“的确比这边危险一些，显然，这个投影里的很多植物具有强大而诡异的力量，而森林环境只会更强，所以我在思考，是不是要换一种探索方式。”
“什么？”
“你看，之前地形宽阔，所以可以摆开几层阵列，同时下令，进行集火攻击，但等进入森林，环境变得逼仄，视野限制，人员站位都会有所调整，所以必须进行一些改变。”
说着，顿了下，施圣存转回头：
“我去探路，你们带领队伍沿着我标记额路径行走，这样比较稳妥，效率应该会更高些。”
探路？梁靖听到这个词愣了下，本能想要反对。
但想了下对方八品的战力，且兼具感知能力，似乎也找不到阻拦的理由，于是只能点了点头。
旋即问道：“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需要，”施圣存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一个笑容，“我需要一个助手，恩，五品境以上，各方面没有短板的助手。”
……
……
光热炉旁，当程林略显悠闲地嚼着巧克力棒，与其他人随意聊天的时候，忽然，就见旁边的人都闭上了嘴巴，目光向他身后望去。
程林眼眸微动，转回身，就看到一位之前没有见过的一司修士走过来：“你是九司的程林？”
那人目光扫了下周围，最终定格在他身上。
“有事么？”程林状若随意地问。
后者点头道：“有个任务。”
第六百五十二章 星光下，关于当年的小事
有个任务……
听到这句话，光热炉旁的其余修士虽然略显好奇，但也并未有多余的想法。
因为每个人的异能都不同，所以如果临时有什么事，抽调某个司局的人过去，这也已算是……常规操作。
然而听到这句话，程林却是心头一动，然后微不可查地轻叹了口气，旋即，面色如常地起身，微笑道：“好。”
那名一司成员明显愣了下，大概是没有想到他回答的这般干脆，并由衷地想问一句：“你都不问一下是什么任务么？”
不过，犹豫了下，终归是没有问，只是深深看了程林一眼，转身带路。
沿途，程林神色如常，遇上了一些熟人，都笑着打招呼，单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等到了地方，却没看到施圣存，而是由一位组长将情况说明了一番，并征求他的意见。
助手？和施圣存一起探路？
听到这个任务的细节，程林哑然：“为什么选择我？”
他询问。
组长坦然道：“司首说需要一位综合素质较强，没有短板的，并且实力足够强，我们的选择并不多。”
程林认真地凝视着他，确认对方应该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恩，他指的是“黑袍”这个身份。
无声吐了口气，程林心想果然如同自己猜测的一样，这个消息还没有扩散开，或许，只存在于极少数，乃至于施圣存自己的猜测里。
“这算什么？单独邀约？”程林于心中笑了笑，欣然点头，“好，施司首在哪？”
那位组长指了指前方，远离营地的森林边缘，程林望过去，这才发现那边已经静静站了一个身影。
“谢谢。”程林道了谢，继而便迈开步子向那边走去。
直到他离开，那位组长才显露出困惑的神情：“这人……感觉好奇怪。”
……
夜色寂静，点点星光照耀大地，夜色很好，可惜照不亮那片永暗之森。
踩着渐渐柔软起来的土地，那个身影在自己眼前越来越清晰，程林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算起来，他和这个男人也算熟悉了，在大漩涡推演中见证过他自爆掉，在刚刚结束的深空里也曾与其同行……只是，现实中这似乎还是第一次见面？
说起来，似乎还挺奇妙的。
在程林满腹感慨的时候，施圣存也转过身，看了过来。
他依然穿着那颇有年代感的打扮，鼻梁上镜框沉重，黑发分开，眼神透亮，腰背笔直，容貌并不特殊，很是寻常。
他静静地凝视了程林一阵，似乎在很认真地想看出来什么，若是普通人，大概会很局促，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在这个营地中，都再也找不出比他更高的，不过程林显然不属于此列。
“这就走？”没有做什么俗套的开场白，也没有直接捅破什么，施圣存很平静地移开目光，然后说道。
程林没开口回应，只是将手里那只圆柱体上的按钮按了下去——这是一司那位组长给他的装备之一。
“啪嗒！”
清脆的按键声中，圆柱体散发出雪亮的光，扩散开，将周围十米范围照亮，旋即，两人没有说什么，径直向森林中走去。
……
森林果然要比戈壁更加逼仄，那层层叠叠的树木几乎要将头顶的空间填满，那星光只剩下一条缝。
林中并没有路，两人只能在山野间漫步而行，十米内的一切被照耀的纤毫毕现，然而十米外，便是无尽的漆黑，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无数的生命。
当两人踏足这片安静的土地，整片森林便“活了”起来。
程林耳畔可以听到黑暗中无数细密的响声，不知道属于哪种植物，不过他对此并不担心，施圣存更不担心。
静谧中，开始有无数艳丽枝条、诡异花朵、变异根茎……从黑暗中涌来，在十米外的范围停驻，似乎要遵循某种本能扑杀上来。
然而，当程林看过去，那些植物便纷纷瑟缩着向后退去，却又似乎不甘心，并未远离，始终保持在光照边缘。
看到这一幕，施圣存眉毛轻轻一挑，便见无声无息间，那些植物纷纷枯萎，颜色褪去，变得惨白，之后软软倒下，没了生息。
两人脚步皆是未曾停止，只是继续前行，每走过一段距离，施圣存会向天空发射出一只信号，为后方指路。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第三发信号弹升空，施圣存才率先打破了沉寂：
“听说你是宁城人？”
程林仰头望着那在夜空中爆开的“焰火”，手中提着的光源纹丝不动，闻言点点头，说：“是啊。”
“我去过那，大概是在两年前，和沈山京去做个任务，途径那里。那时候，我们两个还是同学。”施圣存用带着些许缅怀的口吻说。
程林心想，这指的应该是“异能局”时期。
他想了下，装作略有些惊奇的模样：“同学？”
“是啊，那时候，灵气复苏还很初级，除了极少数人知晓外，还处于严格的保密阶段，那时还没有特理部，只有个异能局，我和沈山京、梁靖、还有黄茵他们都是第一批试验品，呵，这是当时我们互相打趣的称呼，毕竟，那时候，人们还对这些缺乏了解，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还异常抵制这项研究，不过后来……终归是走下来了。”施圣存缓缓回忆着说道。
“是么。”程林接了一句。
施圣存笑了笑：“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这些改变是好是坏，我们作为第一批试验品，每个人都不知道迎接自己是什么，是天堂，还是地狱？事实上，直到现在，这仍旧是个处于争论中的话题。”
“就像是科学技术？”程林打趣了一句。
施圣存认同地点点头，赞道：
“就是这个意思，科技发展这么多年，不也一直有人认为这终将致使我们走向毁灭么？灵能也是一样，所以一开始，大家都很迷茫，说是同学，也不太恰当。
因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一位老师，所有的研究者都只能提出一些辅助的意见，剩下的，都要我们自己摸索，探索自身，发掘力量，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就比如现在国内施行的修行功法，就是我们一起一点点琢磨、试验出来的，更迭了许多次，努力去寻找最高效的方式。
那时候，我们就经常期盼，心想如果真的有一位老师该有多好。”
第六百五十三章 因为恐惧，所以远离
“如果真的有一位老师该有多好……”
幽暗的森林中，程林握着手中的光源，一边脚步不停地行走，感受到四周再度有植物生命涌来，却又徘徊不前。
在他们两个身后，则是一条由枯萎的植物组成的路径。
他听着施圣存的这声感慨，总觉得对方在暗示些什么，顿了几秒，他微笑说：“是蛮不容易的。”
施圣存脚步微移中瞥向他，眼神略显失落，之后又很快恢复如常。
挥手间将那些植物用精神震荡的法门击杀，他示意继续向前走，同时再次开口说：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们心中开始有了建立各地学院的雏形，那时候，很多人都认为，迟早有一天，会有更多的觉醒者出现，这个世界也会因此而发生重要的改变，你看，短短几年，这一切都实现了。”
“的确。”程林依旧如常。
“不过，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中也充满了困难。”
“比如联邦？”
“是，也不是，”施圣存缓步而行，这时候夜晚开始吹起微风来，扰得森林作响，“外敌总是有的，内部的问题同样不少。
比如散修。
虽然各地司局渐渐完善，一切都在向好，可新的觉醒者总是不断出现，而我们又无法做到完全的掌握，总会有些漏网之鱼……
呵，尽管我们开设了交易市场，任务大厅，试图让觉醒能力的人可以有一个平台来施展能力，用能力换取价值。
可总会有一些个体，拼命隐藏自己，对官府抱有怀疑。
就如同你我面前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生命，畏惧着光，不肯接近。
这一度令我困惑不解。”
“有什么困惑的呢？总有人不喜欢被约束。”
“恩，这是天性，可以理解，”施圣存点点头，旋即话锋一转，又道，“可是，有一些人，分明已经进入了体制，却仍旧试图掩藏着自己，这似乎又解释不通。”
森林中的风略大了些，吹得程林手中的光源映照在地上的树影开始摇曳，如同重重鬼影。
他抿了抿嘴唇，仿佛并未察觉出对方话里的含义，牵动嘴角，平静说：
“进入体制又未必是主动的，当然，相比之下，这的确是最光明的路，然而，即便并不抗拒，也同样未必愿意将一切暴露在阳光之下……尤其，当他足够特殊。”
“为什么？”施圣存追问。
沉默中。
程林伸手斩断一只拦在身前的树枝，然后提腿走上一个缓坡，目不斜视：
“因为恐惧。”
说完，他不等施圣存开口，便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倘若一个人握有珍宝，而又缺乏守护它的能力，那最好的方式就是隐藏。”
“为什么不选择合作？我想，任何一个理智的组织，都不会做出杀鸡取卵的蠢事。”施圣存摇头，似乎对他的话并不认同。
程林轻笑一声，脚步放慢了些，高坡上，夜风吹得更大了些，天空上的云飞快地向后掠过去，星空一下子更灿烂了。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逼仄的树林将天空堵塞住，只留下狭窄的一条缝，就如同站在峡谷中望着头顶的“一线天”，而恰恰在这条缝隙中，是流淌的璀璨银河。
程林深吸了一口气，任凭头发被吹得纷乱，语气认真地感慨道：
“可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一个组织。”
这句话很含蓄，却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事实上，早在当初得到了推演程序，并经过两次试验，确认了它的能力后，程林就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没有病，不存在所谓的“受迫害妄想症”。
他对于网上的“切片”言论也并不信服，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与国家合作，只要做决策的人不是愚蠢的无可救药，自己完全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甚至只提供推演信息，不用去自己拼命进入投影面对危险打生打死……
可是……同样是理智告诉他，这并不保险。
因为一旦公开，他势必落入极为危险的境地！
推演能力看似无害，却相当于凭空变出大堆资源，这无疑是有巨大价值的，而一旦这个消息上报，就势必会扩散开。
不要说什么保密，任何一件事，一旦有第二个人知道，就已经不再是秘密。
当其他国家组织知道他的存在，会怎么做？势必会想一切办法将他除掉。
好吧，就算夏国官方会尽全力保护他，可怎么保护？
将他“保护”在不见天日的地下防御工事里？还是将他送到荒无人烟的沙漠里的某某秘密基地里？亦或者出门逛街都要带无数强者甚至军队？
这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况且……程林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就算是一个组织，就不会有分歧么？就不会有对立的“山头”么？就不会有不同的意见么？
再往深里想……就不会有类似间谍之类的人存在么？
他可不想糊里糊涂被身后的刀子给暗杀掉！
所以，他根本没得选择，只能隐藏，然后让自身变得足够强大，可以抵御来自外部和内部的袭击，只有如此，才能驱散恐惧。
这也是他晋级六品后不再那么担心的原因。
一方面他的个人战力已经足够强，能威胁他的屈指可数，另外，灵界已经升级到了一定规模，他目前甚至已经可以通过通道进入其他“世界”，再不济，他躲进去一辈子不再出来，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很好。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都说出来，他相信施圣存肯定可以听懂，虽然对方的理解势必会出现一些偏差。
程林指的是推演程序的存在，而施圣存理解的则是“飞升者传承”的存在……恩，一些无伤大雅的区别。
至于程林为什么不直接开诚布公，将自己真正的，最大的马甲主动爆出来，寻求合作。
一来是他目前还不够强，无论是施圣存还是兰斯洛特都能稳压他一头，二来……信任的建立需要一个过程，他也想通过“黑袍”这个马甲试探下上面的风向。
“沙沙沙……”
树林中，群木摇曳，灯光幻动，头顶云层飞掠，星空朦胧，如同垂挂着一条真实的河流。
施圣存静默地凝望着身旁的远超同龄人沉静的年轻人，忽然点头：“我明白了。”
顿了顿，这位八品境高手深深地与程林对视了一眼，旋即将右手伸出，温言而郑重地询问：
“那么，现在……你还会恐惧么？程……或者，我该称呼你为……Black？”
第六百五十四章 态度
“轰！”
昏暗的森林中，一团幽蓝的火焰腾空而起，将一株略显狰狞的树木飞快焚烧成大片大片的焦炭。
凉风将火焰吹得散开，化为无数朵光焰，向四面八方纷落，如同风中的蒲公英，那些藏在黑暗中的植物纷纷瑟缩着，颤抖着，近乎仓皇地远离，很快便清出一片空地。
“打扫战场。”
站在人群前列的一个身影开口说，后方的其余穿着奇异的皮质制服的联邦异能者们便纷纷散开，熟练地分拣，打扫。
这里是浮陆投影的另外一个方向，联邦的探索团队集聚于此。
他们的规模同样庞大，且配备了一定数量的新式灵能武器，方才的一轮光焰打击，便是肩扛式灵能炮的成果，看起来还算不错。
然而，那个身影脸上却不见任何喜色。
人影纷乱中，一位身姿婀娜的女郎走了过去，手中抱着一个特殊改装的战术平板：
“兰斯洛特，这是外面最新的监测报告。”
闻言，那个高大的身影终于扭过头，将脸庞从阴影中释放出来。
他有着一头金发，用束带绑在脑后，因而，可以保持在战斗中也不松散，他鼻梁高挺，眼眸深棕，是典型的白人面貌，只是那双眼睛，冰冷的近乎没有情绪。
即便已经见过许多次，女人仍旧无声于心中吸了口气，黑色皮衣下，小腿紧绷，赶忙将手中的战术平板递了过去。
联邦那位新晋八品，当前世界百强榜位列第一的强者，面无表情伸手接过，之后开始打量上面的电子文档，旋即宛如大理石雕刻成的嘴唇动了动：
“夏国的黎阳消失了？”
这是文档上面记载的其中一个条目。
“‘魔术师’传回的信息是这样，表面上他仍旧驻守夏国首都，但实际上已经暗中离开，去向不明，疑似离开了夏国本土，但更具体的动向无法得知……这似乎是施圣存绕开特理部下达的任务。”女人飞快解释道。
兰斯洛特冰冷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如果我是施圣存，也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女人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归是没有开口。
沉默两秒，兰斯洛特将战书平板递回，说道：
“向外界联络，通知国内本土收缩防御……这些应该也不用我提醒……另外，继续监视夏国航母动向，请海军做好交战准备。”
“你担心那艘航母？可那又有什么用处？这处投影森林密集，并且有雾气遮挡，高空视野很差，最关键的是信号干扰严重，雷达、卫星全部无法工作……而飞机一旦进入低空，又会成为最明显的靶子……作战部的那些人并不认为它具有威胁，这更像是夏国海军的单方面炫耀行为。”女人耸了耸肩，有些不理解地反问。
等她一番话说完，猛地感觉到身躯发冷，寒气从盆骨里渗出来，让她打了个哆嗦，旋即，便看到兰斯洛特正冷冷地凝视着她：
“照我说的做。”
“……是！”她果断屈服，收起平板，转身想要快步离开这片区域，然而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兰斯洛特似乎是解释给她听，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我总感觉不安，毕竟，直到如今，我们还不清楚施圣存的八品能力到底是什么。”
……
……
幽暗的密林中，凉风忽然变大了许多，吹得周遭的树木摇摆。
天空中那一道狭长的如同“一线天”的缝隙，缕缕，层层叠叠的云飞快向后掠过，牵动的那无数光年外的银河星辰也仿佛移动了起来。
“那么，现在……你还会恐惧么？程……或者，我该称呼你为……Black？”
施圣存温和而肃穆地说。
与此同时，程林也看到了一只手递了过来，就悬在他的身前。
寂静。
就连那些时刻徘徊于光明之外的植物们也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纷纷伏低了身躯，缓缓开始撤离。
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中，程林凝望着咫尺之外的这个男人，心中竟意外地没有波澜。
这一路上，他早已对被戳破一层身份，扒开一层马甲有所准备，并且用了很多心思去思考，去猜测，对方会用什么办法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他设想过许多种情况，却唯独没有猜到眼前这一幕。
并不是施圣存的举动太出人意料，而是……太不出人预料。
就这样，寻常的，平淡的，如同聊天一样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也证实了程林的猜测——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而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程林甚至已经做好了遁入灵界的准备。
是的，虽然概率很小，但他不能排除对方单独叫自己出来，就是为了凭借八品境的实力将自己擒拿的可能。
这个可能性很大，并且足够稳妥。
可在他确认对方身上并未有任何异常的灵气波动，并且看到那只手的时候，程林意识到，自己的判断终归还是对的，施圣存还是选择了合作。
是的，在那位一司的成员过来找他的时候，程林便犹豫过自己该如何应对。
一方面，他很确定自己不是施圣存的对手，即便有灵界，同样也并非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另一方面，这又是个极好的契机，与官方摊牌，进而谋求合作的契机，他同样不想放弃。
而最终之所以选择冒一定的风险过来，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对施圣存这个人的肯定。
尤其是刚刚结束的那次推演，让程林对他多了一些尊敬。
而值得尊敬的人，想来，给予多一点的信任总还是可以的。
无声于心中松了口气，程林轻笑了下，却没有去贸然握对方的手，而是凝视着施圣存的眼睛：“我以为，你会换一种方式。”
施圣存没有收回手，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眼角的笑容扩散开：
“你也比我预想中，更加平静。”
夜风吹起一片枯萎的白色花朵，缓缓从两人眼前掠过。
程林的笑容一点点收起，化为了一派认真：“所以，我可以理解为这是组织的态度么？”
施圣存平静地摇了摇头，之后在程林略显错愕的目光中认真回答：
“我代表不了任何人，我只能代表自己，所以，这是我的态度，我想……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第六百五十五章 阳谋
“代表自己？”林间，听到对方这句不加掩饰的话语，程林不禁反问了句。
继而就见施圣存点点头，说：
“关于你的猜测，我并未上报，所以，我当然不能代表所有人，我只能代表自己，不过，我想，这并不会有多少区别。”
这番话猛地听上去仿佛有些许的歧义，但程林听懂了。
施圣存的确代表不了任何人，但是以他在特理部的地位和高度，在这件事上，即便最终上报上去，经过商讨，特理部里的其余人也必须尊重施圣存的意见。
而这就意味着，他们彼此有了谈判的基础。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程林点了点头，沉默数秒，继而询问道，“那你的态度是……合作？”
“当然，我想，你应该并不抵触这个，否则，也不会来到这里。”施圣存坦然回答。
顿了顿，见程林不语，他继续说：
“黎阳上次回来后，对我讲了投影中所目睹的事，我很惊奇，也很意外，更想知道更多，但是，我并不会要求你现在就将一切都告知，我们可以慢慢来，但在此之前，我希望能知道，你要什么。”
要什么……
程林沉默了下来，如果真的要合作，那夏国的需求很清楚。
一个是谋求他本身的战力，另外，则是对所谓的“程前辈传承”的渴求，这无需对方多说，是很明白的事，那么，剩下的便是他自己的诉求。
可是自己要什么这件事……程林一时还真难以回答。
自己要的是什么？
起初，他的需求很简单，就是能在这个变的陌生起来的世界里有足够的自保的能力，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不成为案板上的那条刀俎下的鱼。
再后来，他结识了些朋友，也有了关心的人，他的需求稍稍扩大了些，想要有能力也保护下身边的朋友。
可再然后呢？他并没有认真地想过。
荣华富贵？显赫的高位以及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这些好不好？自然是好的。
程林自问从来都是个俗人，也不避讳这些，可当这一切已经唾手可得，他才发现，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些，或者……并不完全是这些。
那自己想要什么？
思索着这个问题，程林忽然想起来不久前，在灵界小别墅里吃的那顿火锅，屋子外奔跑笑闹的精灵，大家吃饱喝足看着电影安然入睡……
他又想到了瘦西湖，想到带着草薇无忧无虑满世界闲逛，又想到了学院的教室，想到总是开小差的花蓓以及那些并不太熟，却也有些亲切的同窗们……
然后，他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寂寂的夜风中，程林眯了眯眼，望着那被迷蒙的光影映照得斑斓的世界，说：
“我要……和以前一样就好。”
“和以前……一样？”施圣存有了明显的错愕，似乎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是的，就是这样，”程林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样，他嘴角勾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我呢，胸无大志，从来都是这样，所以也没有什么野望，如果你不主动揭破，那我或许会选择继续隐藏下去，然后进入一司，和其他人做做任务，攒了功勋，再兑换假期，周而复始，平淡地生活下去，是的，我想要的只是这样，仅此而已。”
施圣存深深地看着他一眼，半晌，才用复杂的神情说：
“你的答案让我很意外，但是……很抱歉，我暂时无法给予。”
“暂时？”程林捕捉到了这个词。
施圣存点头，正色道：
“的确，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低阶修士，或许，这一切都很简单，可你不是。我不确定其他国家与势力是否已经通过渠道，搜集到了足够的信息，找到了你的真实身份的线索……即便暂时没有，可总会知道，而这一天也许会来的很快。”
程林没说话，默认了他的说法。
“而一旦其他人也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你就再无无法摆脱由此而来的风暴，即便你躲开，麻烦也会找到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给不了我所要的？”程林仿佛嗤笑了声。
施圣存平静道：“不。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你想做什么？”程林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
施圣存语气认真道：“一劳永逸！”
见程林挑起眉毛，他缓缓说道：
“你想要的无非是安定，而我想要的，同样如此，而想要做到这点，就必须将纷乱的局势抚平，世界修行界已经乱了很久，到了建立秩序的时候，我在晋升八品境后，原本想做到这点，却因为一些意外，耽搁了进程。”
说到这，他语气一顿，看了程林一眼，之后才继续说：
“再然后，兰斯洛特破八，开始反攻，导致脆弱的秩序再次崩塌，而如今，或许终于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这也是我为什么进入这次投影的原因……”
见程林神情微动，施圣存背负双手，淡淡道：
“我猜……你来的时候应该注意到了，这次行动，黎阳并没有参与。”
“听说，他被留在外面坐镇。”程林说。
“坐镇是假的，他的真实意图是借助这次机会，主动出击，展开反攻，”施圣存语出惊人，“伯纳德的死亡是个绝好的时机，也是我们不能错过的时机，我带人进入投影，联邦如果不愿意放弃，就必定要派兰斯洛特带人进入这里，而这必将导致他们后方空虚。
外人都以为黎阳上次受伤未愈，可即便有伤在身，他终究还是七品境！
如果不出意外，此时此刻，他应该已经带人对联邦海外的各个关键据点进行扫荡，进而袭击西大陆本土！”
这是……主动出击？
程林脸上不动声色，可心中却已是波澜暗生，他飞快就理清了施圣存的想法，并意识到这赫然是一个“阳谋”！
兴师动众前往，逼迫兰斯洛特对阵，假若对方放弃进入投影，便相当于主动认输，在全球范围，声势必然大跌，夏国就可以趁势登顶。
而如果兰斯洛特接招，就给了自己一方机会，这就是顶尖战力缺失的危机！
想必兰斯洛特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却不得不如此应对，而倘若换位思考，站在兰斯洛特的角度，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必然会遭受极大的损失。
那么与其选择躲在本土，倒不如正面对敌，这样才有翻盘的机会。
只要在正面战场，也就是这个投影中打败施圣存，那即便后方有些损失，也可以挽回，同样的，如果施圣存获胜，那就是大胜，是足以制定接下来许多年全球修行界规则的胜利。
这就是所谓的“一劳永逸！”
想明白这点，程林不禁动容：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次，你要与兰斯洛特正面交手？”
“准确来说，是他必须要战胜我，所以，我也没有了退路。”施圣存眸光深重地回答。
程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此前，他虽然知道这次全球修士集聚，但并不认为两位八品会直接交手，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类似的想法。
八品之战，必然会导致整个修行者的大动荡，影响到世界格局。
在众人想来，这必然是慎之又慎的事，不可能如此仓促，可事实却摆在眼前，显然，施圣存不愿意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旦等联邦缓过来，诞生新的七品，那就可能再也没有了这般好的战机。
“你有信心么？我是指……你的伤。”程林嘴唇微动，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施圣存虽然较早晋入八品，可却毕竟是受了伤的，而兰斯洛特则是全盛状态！
并且，施圣存是感知系，先天在战斗方面不如元素系的兰斯洛特，如果有品级压制倒还看不出优劣，可一旦双方同台对敌，程林很难想象，这一点区别会导致何等样的结果。
听到他的话，施圣存无声一笑，缓声道：
“如果你和我接触久了，就会了解到，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
程林想了下某次推演里他欺骗上级，将所有人乃至于自身当做“消耗品”的那件事，突然皱眉问：
“你不会去自爆吧？和他同归于尽那种？”
“什么？”施圣存愣了，完全没料到程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久久，才憋出一句：“你的想法很独特。”
“……”程林略显尴尬地笑笑，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多想了，毕竟这又不是绝境。
可转念一想，忍不住腹诽：这又不怪我，谁让你有过前科？
短暂的沉默后，程林转而问道：
“我想，你和我说这些，不会是单纯的倾诉吧。”
“的确，我需要你的帮助。”施圣存毫不避讳。
程林哈了一声：“我还没答应合作，你就要我出力了？”
“这对你而言，同样是一件好事，只要我们成功，未来十年的世界修行界将由我们制定规则，到时候，没有人可以威胁你，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不会给你施加你不愿意承受的任务，你尽可以领着薪水，去满世界游玩。”施圣存说。
“带薪休假那种？”程林斜着眼睛看着他。
“可以这么理解。”施圣存无比郑重，“而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你同样无法独享安宁，伯纳德是你杀的对吧？这件事，联邦不会当做没发生过。”
程林抿了抿嘴唇，良久，才抬起头，在星光之下，主动地伸出右手：
“那么……合作……”
施圣存同样伸手握住，很用力：
“合作……愉快！”
……
……
“咻咻！！”
昏暗的森林中，孙骁抹了把汗，将凝固在身前的巨大的土元素盾牌放下，然后喘着气，看着那被身后队员们用“法术”爆掉的诡异树精，很有种吐口吐沫的冲动。
就在这时候，耳畔却听到了呼啸的声响，他抬起头，便看到了前方远处密林中升起的特殊信号弹，停留在半空，构成一个特殊的形状。
“施司首这走的也太快了吧？咱们这么多人，都快赶不上了。”付仲庭不禁赞叹道。
“你以为呢？那可是八品哎！我觉着吧，人家可能都是故意放慢了速度，生怕太快，咱们跟不上。”孙骁将土元素光盾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说道。
眼看着负责打扫战场的队伍忙碌起来，朱沙从人群里走了过来，说：
“也不能这么说吧……咱们人多，目标大，引来的草木精怪也多，这肯定慢，和他们没法比……哎，你们说程林现在干嘛呢？”
“他？不知道，不过抱着八品大腿，那不是美滋滋？没准还能搭上关系什么的……哎，你们说，施司首专门叫的他，是不是看上他了……”
“……你们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说的是欣赏程林的才能，这么短时间突破到五品，距离六品也不远了吧？要是我，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人才。”
孙骁八卦道，说的吐沫横飞。
直到指挥部发信号命令继续前行，他才喝了口水，扛起宛如门板的巨大光盾顶了上去。
夜风轻拂，林间轰隆声不停。
施圣存标记的道路躲开了那些厉害植物的灵地，并未与它们纠缠，而是弯弯曲曲，挑选了一条比较安全的路线，这也使得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很快。
一夜无话，当孙骁再一次放下盾牌，喘着粗气，用胳膊撑着盾牌休息的时候，才愕然发现，天色已然蒙蒙亮起。
只是，虽然天光见明。
可林间却弥漫出厚厚的白雾，湿漉漉的，将他们的衣服都打湿了，周遭的草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沿着叶脉滑落。
孙骁忽然心中一动，撸了把叶子过来，然后用嘴巴吸食了下那些晨露。
旋即，他眸光顿时一亮，惊呼道：“这露水灵气好足！”
不仅仅是他，这会，其他人也都陆续发现了异常，那些晨露竟有着不逊色于灵气药水的效力。
至于身旁笼罩的空气中，灵气浓度也悄然提升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段路也没有这么浓郁的水雾啊？”
两千余人的队伍中，当即议论声纷起。
大家都很惊奇的模样。
忽然，走在最前面负责开路的由感知系修士构成的队伍中发出齐齐的呼喊声：“啊！你们快来看！这……这里有一片湖！”
“湖？”孙骁与付仲庭、谢青珂等人对视一眼，都感到了诧异，赶忙就近来到湖边。
这里生长着浓郁的水草，有约莫一人高，不过既然感知系修士们没有发出信号，那说明这些水草并无攻击性。
“哗啦啦。”
挥起两只臂膀将水草向两侧扒开，孙骁等人便赫然看到了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泽！
那湖泽掩藏在森林深处，竟不知有多宽广，其上笼罩白雾，水波清冷，宛如灵山大泽。
深吸口气，迎面吹来的水气令人精神一震，连续行军一夜的疲劳顿时消散一空。
“这是什么湖？感觉不太一样啊。”
惊异声中，忽然，孙骁就看到从湖面白雾中缓缓飘来一只小“舟”，准确来说，是一片宛如木船的巨大的叶片。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立于小舟之上，面色平静，缓缓飘来。
“程林？是你？施司首呢？”穿着合金装甲的宋珺眼尖，当即询问。
小舟之上，程林笑了笑，看似平静地指了指大湖深处，说：“他往更深处去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大热闹
“他往更深处去了。”
听到这句话，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疑惑，程林不得以挑着可以说的，解释了几句，于是，湖边当即一片哗然。
“你是说……施司首要和兰斯洛特决战？”
“你的意思是，要……要打起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砸在深潭里的石头，惊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不只是各大地方司局的高手，就算是那些穿戴着重装的一司修士，也都是一样的情绪。
只有极少数，一司的几位组长才似乎早已知晓了什么，表情还算镇定。
八品之战……
竟然发生的这么突然……不，仔细想想，从打伯纳德死亡，这一天就已经不可避免，这次投影大概也只是将这个结果提前引爆，毕竟，在外界很难找到合适的舞台。
而这又意味着什么？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很快就明白，这一战的胜负必将关系到修行界霸主地位，乃至于决定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世界的格局。
“施司首还说了什么？”有人问。
程林平静回答：“等候，这种层次的战斗人数的影响本就不大，所以，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待结果就好。”
这的确是施圣存的意思，八品之战，即便是七品境也不敢贸然涉足，更不要说更低品级的修士，如果赢了，自然不用多说，而一旦输掉……还可以作为后援，将落败的施圣存救下来。
当然，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在程林看来，既然他主动选择了在这里进行决战，就必然藏了手段。
“只是等待么……”
看得出来，听到他的话的修士们普遍都有些失望，似乎是为无缘参与，或者看到战斗的细节而遗憾。
不过他们也理智地清楚，那的确不是自己可以去窥视的场面，或许只是交战的余波，都足以使得他们受伤。
“哦，对了，除了等待，还可以试试这片湖水，或许，这就是这次探索最大的收获了。”程林又提醒道。
湖水？
人们先是诧异，旋即若有所悟，有人走到湖边，捧起湖水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这湖水与那些露珠类似！”
听到这句话，两千余人再也无法平静，纷纷来到湖边。
并很快认识到湖水中蕴含的灵气浓度的确惊人，这可要比露水容易收集太多。
“这是怎么形成的？”
“早知道咱们想办法弄个水箱过来就好了。”
湖边，来自各个司局的强者们惊讶之余，便是生出些许悔意。
在他们看来，这湖水价值极高，只可惜，他们所能盛装的数量实在不多，不过只是沮丧了片刻，便有人开始大口吸取，之后盘膝打坐，进行炼化。
一时间，湖边腾起无数光焰，将那些水草清除，大扫出大片的空地，并抓紧时间修炼。
程林跳上岸，看到这一幕，心中无声叹了口气，并暗暗攥了攥右手。
这片湖泽的确奇异，他看到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虽然浓度比那些拥有攻击能力的植物体液低了些，但也算不错，只可惜不大方便。
不然，他甚至想开启灵界，尝试接引一部分湖水，进行灌溉——他可还记得，自己的灵界里还有一座小湖。
只可惜施圣存离开的时候，后面的大部队就已经近了，程林想了想，也就没有大动干戈格外闹出动静来。
只是自己尝试吸取了一部分，并感觉自己的力量也有所增强，距离七品更近了许多。
“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或许，我可以在这里再次晋级，达到高阶。”程林望着那烟波浩渺的湖面，忍不住想到。
只是再想起施圣存所说的那些猜测，以及托付给自己的“任务”，便只能放弃这个打算。
他知道，眼下的平静并不会持续太久——如果施圣存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
思考间，天空忽然再度阴暗了下来，那原本跃起的太阳猛地黯淡下去，一阵风从湖面上吹来，卷动白雾翻滚，吹得湖边杂草摆动，这异常的妖风当即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天阴了！”
有人喊。
程林抬起头，就看到天空中的确有层层叠叠的乌云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堆积在一起，很快的，便遮住了阳光，致使整个森林一下子变得阴冷，风越来越大，空气中水汽浓郁，两千余人纷纷警惕地起身，继而察觉到身后的莽莽森林卷起绿色的波浪。
山雨欲来之感弥漫进入每个人的心里。
头顶漆黑的云渐渐传递出莫名的威压，令所有处于这座湖泽附近的生命都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
“呜……呜呜……”
远方，植物精怪发出尖锐、凄凉的呜咽，令这种紧张感越发倍增。
“发生了什么？”
人们面面相觑，旋即所有所觉地望向那被迷雾笼罩的湖面深处。
程林站在岸边，面无表情，心想改变局部天气是九品境的典型特征，现在看来，施圣存以及兰斯洛特可能距离九品也已经近了。
……
……
森林的另外一侧，阴暗晦涩的丛林中，密密麻麻的异能者走了出来，他们模样各异，装备各有不同，有的握着冷兵刃，有的在肩膀、后背上装载着造型夸张的灵能武器。
联邦八品境，元素系强者，兰斯洛特·安德森静默地站在湖边，在身后的异能者们的注视下迈出右腿，踩在寂静的湖面上。
旋即，在他脚下便结出一块浮冰，将其托起，继而，他又迈出另外一只脚……越走越快，渐渐的，开始奔跑，每落下一步，便有坚冰浮现，然后被踏破，布满裂纹，渐渐沉没。
在这个过程里无人出声，兰斯洛特也不曾回头，只是狂奔，脚下的坚冰面积却越来越大，跑出千米，那冰层便已连成一片，每一步，都是破冰而行。
他被箍在一起的淡金色头发悄然散开，凌乱地披洒在脑后，双眸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要透过迷雾，看到那个给予他强大压力的对手。
而在他身后的岸边。
站在最前方双臂环抱战术平板的女人默默收回目光，神情凛然地看向身后上千名异能者，继而，就见人群分开，闪出一个打扮奇特而统一的队伍。
他们由披着金属盔甲佩戴长剑的骑士与佩戴法杖的形似巫师的异能者组成，在队列的最前方，则是一个略显枯瘦，眼眸深邃的白人男子。
“泰勒主教，传送门可以启动了么？”女人将战术平板交到右手，贴着衣服外侧垂下，询问道。
枯瘦“巫师”做了个颇有些神棍色彩的姿势，旋即微笑道：“如你所愿。”
……
湖面上，凄厉的冷风中，施圣存背负双手，脚踏一叶芦苇，随波而行，如同怒涛中的一朵浪花，身躯上，一缕缕玄奥的气息如同炊烟，飘摇而起，汇入云层。
忽然间，他若有所觉，望向远处，隐约察觉到某些异常，轻轻叹了口气，他强行将这些杂念摒除出脑海，便只见他脚下的那一根芦苇忽然撞上坚冰，就此停下。
继而，就只见在笼罩着迷雾的“冰原”上，独属于兰斯洛特·安德森的身影，踏步行来。
……
岸边。
阴恻恻的风更大了，吹得人衣服抖动，头顶的云层也密集的宛如下一秒就要降下倾盆大雨来。
两千余修士，驻足湖畔，眺望远方，此时此刻，即便不是感知系，也能清楚地察觉到那边浓郁而狂暴的灵能，就如同即将爆炸的雷云。
孙骁手里的巨大光盾已经化为无数光点，付仲庭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乎看不见，谢青珂感受着极远处那飘荡来的寒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场战斗，他们没有任何一人有资格观战。
这多少令人有些烦躁。
“就像在等待宣判。”孙骁深吸了口气，低声说，似乎是要试图用这种方式打破压在身上的沉重气氛。
“嘘，”他话音刚落下，就被一旁的朱沙打断，作为一名感知系的优秀学员，这一刻，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格外凝重，“你们看到了没有？”
“什么？”
“灵能异常。”朱沙一字一顿说。
这时候，他的目光已经从湖泽深处收回来，专而看向了左侧的一片森林。
“注意！！”
“灵能异常！！！”
伴随着他的话音，一声声充满了压迫力的喊声从人群中响起，这意外的呼喊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扯了回来，本能地做出防御状态，茫然四望。
“快看！”
突然，站在最左侧的某个司局的强者喊道，人们纷纷望去，就只见在森林外的一片空地上，弥漫出绚烂的光，地面上，一个庞大的宛如魔法阵的图案出现，引得周遭灵能异常扰动。
接着，在魔法阵中赫然出现了一大片异能者！
那赫然是联邦修士！
不，不只是如此，其中似乎还有来自于其他国家、势力的异能者！
这群人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凭空跨越重重距离传送到了这边！
这意外的一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指挥中心当即下令收缩防御，瞬息间，数千名异能者便对峙了起来。
“防御！”
邢鸿大喊一声，带着一司精锐冲到最前方，密密麻麻的漆黑装甲化成一道坚固的防线，而对面的这些人也因为传送机制的原因，并未立即展开攻击。
只是当邢鸿看清了那名站在前方，穿着白色教士长袍的男人时候，忍不住呼吸一紧：“塞利西亚！！是你！”
而听到这个名字，周围的夏国修士都是愣了下，身躯骤然再度紧绷！
塞利西亚！塞利西亚·泰勒！欧洲联盟最强者！EUP的首席，也是全球榜原排名第五位，在伯纳德死后，更进一位，暂列第五名的顶尖强者，七品境修士！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众人惊愕之后，迅速意识到，EUP与联邦联手，竟在这个关键时刻，集体传送过来，目的显然是趁着施圣存与兰斯洛特交战，黎阳又不在投影中的机会，试图攻击夏国主力！
而根据情报，大型传送型异能，也的确是欧洲掌握的一项特殊能力。
听到邢鸿叫出自己的名字，面容枯瘦的塞利西亚勾起一个森冷的笑容：“看来你们并不是很欢迎我。”
此刻，想明白对方来意的邢鸿亦冷笑回击：
“看来上次新加坡投影，你们还是没长记性。竟然又和联邦人搅合在了一起，怎么，嫌弃上次的损失还不够多？”
听到邢鸿提起这件事，塞利西亚脸色骤然阴沉许多，攥着法杖的右手微微用力，那镶嵌在法杖顶端的宝石散发出道道幽光：
“这一次，死的就该是你们了！”
“你这么有信心？就凭你身后这些人？或者是凭借你这个七品？”邢鸿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右臂上，沉重的装甲发出嗡鸣声，从手臂金属壳中弹出一柄锋利的，具有极大压迫力的灵兵，肩头上，两只外部挂载的灵能炮筒开始预热，“我承认七品境的确强大，可就凭你们这些，可还不够！”
不够！
邢鸿的语气极为笃定充满了自信，魔法阵传送来的人终究是有限的，不可能将所有异能者都转移过来。
粗略看起，对方也就一千多人，而夏国这边则是两千余人！
多出足足一倍！
在这种差距下，就算塞利西亚高出一个大品级，也仍旧无法真正威胁到他们，甚至真的打起来，也有被集火抹杀的风险！
而这一点，塞利西亚显然也心知肚明。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再度勾起笑容。
人群中，程林始终冷静地看着这些，没有人注意到，在对方出现的时候，程林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意外的神情。
似乎早有所料。
并且，他也并不认为，塞利西亚与联邦人处心积虑地跑过来，就是打一场没有任何把握的战斗。
果然，就在下一秒，对面阵列散开，一个熟悉的人影第二次出现在程林的面前。
那人下身是一条仿佛从未换过的宽松长裤，上半身套着一件马甲，赤足，颌下胡须浓密，六只手臂如同开屏的孔雀，散开来，深棕色的脸庞上绽放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如果再加上我呢。”
夏国阵列。
那些一司的修士还好，至于各个地方的修行者，不少人在看到这一幕后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怪物？”孙骁扛着光盾，愕然脱口道。
旋即就听到身旁的程林眼神略显古怪地轻叹了口气：
“迪让……还真是不长记性啊……”
第六百五十七章 程林的中场战事
“你说什么？”程林的声音很轻，孙骁并没有听清楚，于是追问道。
程林笑了下，简要地解释了下对方的身份，并成功让孙骁等人的眼睛瞪的更大。
迪让……东印第一高手，七品境，在伯纳德死后在全球榜上再晋一位，为第七名，取代了白叶的位置。
对于这个有着六只胳膊的家伙，程林的印象很深，这一方面自然来源于他独特的长相——相信任何见过他战斗状态的人都会记忆犹新，另外则源于他的“怂”。
上一次在印度洋星球投影里，盖着皑皑白雪的苍龙山脉中，黎阳被伯纳德与迪让联手追杀，后来程林借助“全息投影”唬住了他们。
再然后，迪让便选择了放弃，退出，进而才为他击杀伯纳德创造了条件。
所以，迪让这个人给程林的印象着实不算刚硬，却未曾想，这才多久没见，他就再一次与联邦人搅合在了一起。
“恩……看来应该是伯纳德死后，兰斯洛特主动找过去，和迪让谈了什么，或许是威胁，亦或者是利诱，总之，眼下的情况是他再一次站在了对立面……”
程林冷静旁观，仿佛是一个局外人。
而这时候，其余人也都很快通过交流知晓了这个“怪人”的身份，整个夏国探索队伍的气氛都是为之一沉。
两个七品境！
如果说此前，只有塞利西亚一人，凭借着人数优势，邢鸿还并不畏惧，甚至有反杀的能力，可当对方的七品达到两位，胜负的天平就发生了倾斜。
虽然数量上仍旧占优，但是两位七品的组合完全可以将夏国阵型撕裂，乃至于直接毁掉指挥中心，这样一来，一方有组织，一方各行其是，战力对比会有极大的逆转。
介时人数优势或许变成阻碍指挥与移动的劣势也说不定。
明白了这一点，气氛便不可逆转地压抑了下来，然而下一秒，异状突现！
湖畔一侧密林中豁然吹起了一道凉风，伴随而来的，是无数虚幻叶片。
纯粹由灵能元素幻化成的树叶呈现苍白色，脉络清晰可见，随风飘舞，看着极为美丽，又透着极度锋锐的杀机。
惊呼声中。
一道带着残影的身影自密林中飞出，几个纵跃，便如同一根羽毛般落在阵前，站立于邢鸿等一司装甲一侧。
“噌！”
一只柔白的小手将一柄巨大狰狞的斩骨刀斜斜刺入泥土，三千飘叶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这兵器的主人则面带讽刺地扫了迪让一眼，语气嘲弄道：
“上次跑得蛮利索，这一转眼就又来了？兰斯洛特又许下了给你什么好处？这么乐意给他卖命？”
迪让闻言脸上的夸张的笑容一下子凝固，旋即扭头看向眯着眼睛不发一言的塞利西亚：
“这是怎么回事？你没有说，她也在！”
而另外一侧，程林眼神一动，有些意外，又只觉是情理之中。
白叶！
新西兰华裔七品境！同样是上次投影一别，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看情况，她显然不是恰逢其会，或许早已到了，没有看到她佣兵团的其余手下，看样子是孤身一人前来，这就很有意思了。
程林扫了下一司那些人，虽然有头盔面罩阻隔，但从肢体反应上还是能看出，其中几位组长并未太惊讶，似乎早已知道白叶的存在。
塞利西亚淡漠地看了迪让一眼：“我怎么知道？”
只是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如同说的这样“诚实”。
程林在一旁观看，心想塞利西亚等人并未直接开启攻击，而是多说了好几句废话，虽然也是为了让自己摆脱传送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未必也没有提防白叶的想法。
此刻看到白叶现身，塞利西亚摩擦着法杖，冷笑道：
“没想到，你果然还是站到了夏国，你就对施圣存这么有信心？”
白叶扶着斩骨刀，长发飘舞，眉眼冷峻，嘴角嘲弄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最起码，比对你们有信心的多。”
“是么？可惜，你会知道自己的选择有多么愚蠢。”塞利西亚姿态平淡，巫师白袍在风中鼓荡，并不惊慌，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些许怜悯与疯狂，“原本是谨慎起见，留了一些后手，可现在看来，还是不得不拿出来。”
听到他的话，邢鸿等人都是为之一怔，即便是白叶也是秀眉扬起，并不认为对方还有什么手段。
如今全球七品，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袍”，“坐镇”夏国的黎阳，以及并未参与到这件事中的苏国强者弗拉基米尔，其余七品集聚于此，塞利西亚还能藏着什么手段？
茫然中，白叶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猛然猜到了什么，旋即，就看到塞利西亚手中法杖竖在地上，下方浮现出一个小型传送法阵，继而，一个陌生的身影自法阵中走了出来。
这是个男人，身材中等，面容阴鸷，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竟穿着一身西装，还装饰着红色的领结，白衬衫与脚下的皮鞋一尘不染，与这个环境极为不相称，与其说是来探索投影，倒不如说是即将去参加某个宴会。
“白小姐，好久不见。”西装男人刻意装着一副彬彬有礼的虚伪姿态开口道。
对面，白叶飘散的长发忽然诡异地垂下，任凭大风吹拂，而纹丝不动，她握着斩骨刀的手一下攥紧，眼眸微眯：
“查理·欧文！你……你晋级七品了？！”
查理……欧文……
七品……
寂静的湖畔，白叶的声音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脑海，在场的人，大多数对于这个名字并不太熟悉，然而，“七品”这个词却是通俗易懂。
一位新的七品境？！
对方从哪里拉来了一位新的七品强者？！
人群中。
程林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惊讶，对于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因为在全球榜上，对方恰好处于自己的后一位，算是近邻。
他更记得，第一次看到全球榜的时候，何述便讲过，这人是意大利黑手党的强者，一直卡在六品巅峰，属于七品境下第一强者。
却没有想到，他竟不声不响晋入了高阶序列，达到了七品境！
这个消息显然并未扩散开，最起码，看一司几位组长的模样，是绝对没有想到这一幕。
施圣存走之前，也没有提前查理·欧文，显然，夏国并未掌握他晋级的信息。
“原来如此……怪不得塞利西亚和联邦队伍敢于开战，原来是暗中得到了新的帮手……”
程林恍然的同时，场上的气氛已经极度压抑，这时候天空中的乌云堆垒的几乎化不开，冷寂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预示着不平静。
湖泽深处那一片区域，云层中隐隐有电光闪烁。
“咔嚓！”
突然，一道粗大的雷霆先是从天而降，劈在湖泽深处，浓雾之中，几乎接连天地，声势骇人至极，继而，雷声便滚滚而来，淹没了所有。
“沙沙沙……”
阴暗的天光下，无边无际的森林翻卷如浪，无数“精怪”似乎感受到了雷霆中蕴含的恐怖天威，纷纷惊恐地四下躲藏，然而那尖厉的叫声也衬托的环境越发阴森。
雷霆的电光闪烁的刹那，将白叶的一张美丽的脸庞映照的比雪还要白。
她扶着斩骨刀的小手更是下意识攥紧，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塞利西亚的自信何在，知晓了为什么对方如此笃定自己会为“选择”而后悔。
三位七品！
对方竟然有足足三位七品境！
而夏国一方却只有白叶一人！
高端战力的三倍差距，将会彻底磨平中阶修士人数的不足！
只要对方杀掉指挥人员，到时候夏国这两千余人没有统一的领导，势必成为一盘散沙，即便每一个个体都足够优秀，可在大型战役中，同样无法扭转战局，或许只有溃逃一个结局！
而这样一来，即便施圣存在八品之战中获胜，却也将面对一个崩解的后方，以及三位七品境的联手狙击！
介时，必然力量大减的他是否能抵御得住？
这还是他获胜的情况，若是输了……那更加不堪设想。
种种念头在无数人心头闪烁，而这一次，联邦人终于不准备再拖延下去，那位抱着战术平板的女郎从腰间拔出一把细长的灵能枪械，枪口迅速红热，蓄势待发：
“我们必须在他们决出胜负之前解决掉夏国队伍！”
塞利西亚勾起笑容，他忽然张开双臂，任凭巫师袍飘荡，那根奇异的“法杖”则凭空悬浮在他身前，有无数光辉盘绕。
塞利西亚的身体开始升高，很快便离开地面，来到低空，这是高阶强者才掌握的“浮空”技巧，并不能飞行，只能短暂时间地停留在半空。
当初在大雪山中，白叶开启三千飘叶异能削平了一个小山谷，便曾短暂浮空过。
看到这一幕，本来颇有些犹豫的迪让也重新露出笑容来，至于查理·欧文更是面带疯狂，身躯蓦然变大，将西服撑出道道裂痕。
这是他晋入七品境的第一战，也是奠定地位的一战，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一次探索结束后，全球榜更新的一幕。
相比之下，夏国阵营的士气则一降再将，无比低迷。
三位七品境造成的压力近乎无穷大，即便白叶能抵挡住一个，却挡不住另外两个。
而一旦被打散阵型，不只是他们自身会死，更可能牵连八品战局。
这一刻，两千余名修士都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旋即，便听到一声爆鸣，那是来自阵型中心指挥位置的声响，人们纷纷望去，便听到了一个经过异能放大过的，传遍旷野的声音：
“收缩阵型！排列！阵列3！”
这声音无比冷静，瞬间将所有人从恐惧与绝望中拉扯了出来，他们还没有打过，便不能认输！
眼下显然已到了奠定世界局势的关键战局，施圣存已经先一步踏入战场，与兰斯洛特于湖泽中心交手，那剩下的，便要依靠他们，每一个人！
“收缩！”
“收缩！”
“阵列3！”
一声声呼喊中，两千余名修士飞快按照之前探索演练过的阵型行动起来，虽然配合并不熟练，但仍旧飞快在大地上聚拢出一个防御阵型出来。
面对如此危局，一司指挥部迅速做出了决断，那就是防御，等待八品之战的结果，无论是赢是输，都不能在出结果前溃散！
“一司装甲听令！外侧防御！盾！”
人群中，梁靖的声音传了出来，她穿戴着一台纤瘦的新型装甲，向前飞奔，身旁，则是宋珺与何述等人。
上百台装甲以邢鸿为中心向两侧散开，听到梁靖的声音，那些被遮盖着面容的一司修士齐齐举起左臂，就看到卡槽弹开，从储物装备中取出一面漆黑的坚盾安装在金属护臂上。
几乎只是眨眼间，便拉起了一道钢铁“城墙”。
“收缩！收缩！”
其余地方司局强者则如潮水般散去，向这道“城墙”后方汇集。
“孙骁！走了！”付仲庭喊了一声，一把拽出扛着光盾想要往前冲的孙骁，吼道，“听命令！！”
旁边，谢青珂带着肖宁雨已经飞快向后奔去，她们一个是元素系，一个负责治疗，必须尽快进入核心区域，不然被挡在外面就会干扰阵列的运转。
两千人的集团阵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走！”孙骁抹了把脸上的飘摇的小雨，仿佛骂了句脏话，之后扭头往后跑，刚走了两步，忽然愣了下，冲付仲庭喊道，“程林呢？你看到他没有？”
后者也明显怔了下：“他不是一直站在你旁边么？”
“不知道，他不见了，我没注意，他什么时候离开了！”孙骁茫然道。
突然，附近的朱沙指向前方，喊道：“在那！他在那！”
什么？
几人望去，就只见程林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湖泽边缘，躲开了正在如潮水般后退的人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有些出神地望向对面。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们的目光，远处的程林转回头，冲他们几个露出一个微笑，之后抬起右手，做了个轻轻的，挥的动作，似乎是让他们先撤。
“程林！你快过来！你疯了？！那不是你顶得住的！”孙骁大喊。
在他看来，程林虽然比自己等人强，但也就只是五品境而已。
不要说那三位七品，就算是联邦阵营中那几十位六品强者也可以轻松将他击杀。
然而，远处的程林却是轻轻摇头，嘴巴动了动，朱沙读懂了他的“唇语”，那是两个字：放心。
众人一怔，然后便被前方涌过来的人流呼和着将他们推向后方，进入阵列。
阵列的形成说起来慢，但实际极快，只是几秒钟，人潮退去，那孤零零站在岸边的身影便显得清晰了起来。
“程林！你干什么呢？快过来！”黄茵作为五品境，站位比较靠近外层，这会刚站稳，看到程林，一下子急了，就要往外冲，却被旁边的修士一把拉住，“别出去！”
“松开！”黄茵用力震开对方的手，然后在其诧异的目光中就要奔出阵型，冲过去，可就在这一刻，黄茵只觉的世界忽然一下子变得寂静，听力丧失，旋即，她便察觉到一缕精神丝线探了过来，继而，一个“声音”于心底响起：
“不要出来，我没问题。”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安抚”的情绪，这赫然是“通感”异能。
黄茵明显一怔，然后瞪大了眼睛，并迅速确定这“声音”来自程林，继而，便是一阵茫然：“你……你这个是什么能力？我怎么不知道你学过‘传音’能力？”
旋即，她听到程林轻笑一声：“抱歉，我又违反条令私下学异能了。”
？
黄茵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被身边的修士拉了回去，前方也迅速被一司的“装甲城墙”封死。
丧失的听力一下子恢复，无数喧嚣与呼喊蜂拥而来。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宋珺等人的注意，可这会，阵型已经完成，她们就算再想出去也已经无法做到，只能撇开头去，似乎不想看到程林被联邦人淹没撕碎的一幕。
……
风声凄厉，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程林封闭了自己的“听觉”，终于欣慰地发现四周不再那般吵闹。
然后，他心想“封闭自己存在感”这个尝试没想到真的可行。
除了那些记得自己的朋友，其余人经过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忽略自己，这顿时让他对于自己的六品能力“封闭感知”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没有了声音打扰，他终于可以比较悠闲地看向大泽深处。
“雷霆越发猛烈了，按理说他们两个都不是雷电元素的天赋，所以大概率只是正常的天气，恩，这比当初在沃土里我遇见的那位九品也差不了太多了吧？唔，还是差了些的，这个气象变化的范围就少了许多，并且属于被动牵引，不像是主动对气候的操控。”
程林在心中默默进行着对比，然后心想高阶果然不凡。
“也不清楚施圣存现在情况怎么样，是占了上风，还是落了下方，可惜，没办法过去看一眼，还真有些遗憾。”
程林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冷眼，宛如置身世外般看向了面前的战局。
夏国圆形阵列已成，然而那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城墙”却不知道能撑多久，对面的三个七品已然蓄力，或许下一秒就会排山倒海打过来，更不要说那上千名联邦修士，想来总是不弱的。
只要放过去一个七品，就可以将“城墙”撕开一个口子，这样想，施圣存还真是有些远见。
注视着湖畔的纷乱景象，程林不禁回想起了施圣存离开前与自己的那番交谈：
“兰斯洛特敢于进入投影应战，我不意外，这符合他的性格，他从来不是那种会认输的人，但同样的，他也不是个蠢人，既然局势对他而言并不算好，那他肯定会想些办法扭转，比如……攻击后方。”
“只要攻破了后方阵营，那么无论我们两个谁输谁赢，这都会对我不利，问题在于他们怎么做到这点，我替他想了几个方案，但无法确定他会选择哪一种，我比较担心的是他会与欧洲EUP联合，塞利西亚此人不是个甘心吃亏的，上次你杀了他们那么多人……呵，他找不到你，那迁怒也属正常，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他担心我们成为霸主才是根本原因，如果我是他，绝不会束手待毙，那么联合就几乎是必然……”
“EUP掌握着传送法阵，这个你在新加坡投影应该见过吧？塞利西亚能开启的必然更强，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利用这一点，不过这仍旧不足以威胁到我们的阵营，所以他们肯定还会请帮手，比如迪让，恩，这家伙其实很胆小，或者说是精明，往往只会在占优势的情况下出手，一旦逆风，大概率撤离，但实力不容小觑。”
施圣存说到这里的时候，程林打断了他：“既然你猜到了这些，肯定也会有安排，难道你请了苏国联盟的人来当帮手？”
施圣存摇摇头：“他们不会参与这件事的。”
“哦？”
“苏国的弗拉基米尔平常给人的印象是鲁莽，但实际并非如此，此前之所以与我们联合，是因为联邦势力大，而如今，伯纳德身死，我们的势力压过了对方，这时候，弗拉基米尔绝对不会乐于看到一个新的霸主出现，所以，他的态度必然变得暧昧，大概率会作壁上观，等待我们两败俱伤，然后从中取利……”
顿了顿，施圣存神秘地笑笑：“当然，我也的确是请了帮手，只不过不是他而已。”
见程林思索，他继续说：
“只不过，即便有了帮手，我们这边的高端战力终归是差了些，而且……我总有种不安，觉得哪里会出问题，不过我的能力只限于察觉到不安，却无法准确找出来源……恩，尤其，我即将于兰斯洛特交手，不能动用会大幅度损害实力的手段去占卜……所以，我迫切地需要一张足够强力的牌，他们想不到，也无法提前做准备的牌。”
“你指的是我？”程林问。
施圣存点点头：“虽然不知为什么，在我的感知中，你的真实修为似乎并不是很高……但是，既然你能与白叶打平，并且杀掉了伯纳德，那我想，你的战力不会低于七品，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
……
脑海中，这些记忆碎片如同风中的书页般翻过去，程林收回思绪，嘴角有些苦涩：
“施圣存啊施圣存，不得不承认，你的猜测真的很准，现在看来，你察觉到的不安便来源与新晋七品查理·欧文，可眼下就算加上我，也是2打3，这场仗还真不轻松……早知道，答应你的时候，就该多加几个条件。”
程林有些后悔地想着，心中却并不畏惧，上一次投影他只能勉强和白叶交手一次，不敢长久作战，可现在，他已经不同。
真实修为晋入了六品，禾剑再一次经过了熔炼，完整度超过了八成，如今他能驾驭的禾剑剑气也有了飞跃的提升，虽然仍旧打不过八品，但七品么……还是可以较量一番的。
心下打定主意，程林也终于察觉到了危险。
“封闭自身存在感”这个能力虽然有效，但当他身旁孤零零再无一人，联邦队伍再蠢也终于注意到了这个静静站在两军之间的人。
塞利西亚悬于半空，低头俯视着那个岸边的人影，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对方，换言之，对方也并非全球有数的强者。
“呵，莫不是个白痴。”
他心中想着，魔法杖顶端，光华再度盛大，心想着那就勉为其难先杀了你。
可就在他准备这样做的时候，就只见战场中间孤零零站立的那个身影忽然抬起头，平静地望着他，语气略带嘲弄地开口：
“EUP的人都像你这样蠢么？下雨天站这么高，装逼小心遭雷劈啊。”
第六百五十八章 程林卸甲
“EUP的人都像你这样蠢么？下雨天站这么高，装逼小心遭雷劈啊。”
……
湖畔的风雨越来越大，然而，当程林仰起头用微嘲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多人感觉那些风雨都仿佛消散了。
静。
细细的雨丝落在大泽中，惊起无数涟漪。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程林这句话的尾音刚刚落下来的时候，天地间闪烁出一道极粗的电光，照耀得世界银白，也掩盖了大泽深处的动静。
塞利西亚那双深陷的眼窝内的灰蓝色眼珠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情绪，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林这句话是中文，并且还带着一些不太好翻译的词。
对于很多联邦阵营的异能者而言，并没有听懂，可塞利西亚对中文的掌握极好，自然不会听不懂。
也正因为听懂了，所以才更为惊愕。
旋即那张森白的脸庞鲜血涌上，变得红润了不少，这意味着他的愤怒。
作为EUP首席，全球有数的强者，他已经太久没有被人如此攻击过。
而对面的夏国防御阵营里，那些来自各大司局的强者们也同样愕然，尤其是那些认识程林的人，更是难以掩饰心底的情绪。
他……他是疯了么？
或者是明知道没有希望改变死亡的结果，所以想在被杀死前占一些口头上的便宜？
“程林……”孙骁等人长大嘴巴，却只能将呼喊卡在嗓子里。
如今的情况，已经没有人救得下他。
“疯了，疯了。”装甲防线中，一具纤瘦的装甲躲在一只巨大的盾牌后方，借由缝隙看向战场中心，落在了仰起头的那个身影之上，宋珺喃喃吐出这两个字，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位旧日同窗究竟犯了什么疯……
不过，她忽然又想，假如自己处于他的位置，大概也会这样……吧？
左右都是必死，占些口头便宜虽然稍显幼稚，却也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
而这时候，联邦阵列里的许多人也大概明白了这个夏国修行者话语的含义，旋即纷纷投来或是讥讽，或是怜悯的目光，显然已为程林判下死刑。
所有人中，唯独只有手握斩骨刀的白叶神情微有变化，她好看的眉毛缓缓扬起，分出一缕目光看向那个陌生的年轻人，继而有了些异样的情绪。
大抵是因为距离较近的缘故，白叶清楚地看出了对方神态间的从容与悠然，是的，悠然，那绝非是故意伪装出来的，而是由内心生发出的。
而他说的这句话也并非是临死前的赌气，是如此的自然，面对塞利西亚的态度也不含畏惧，而是一种……平等的姿态……
平等……白叶忽然很想用力摇摇头，将这个怪异的想法抛到脑后。
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词……一个夏国阵营里籍籍无名的修行者，面对一位七品境，怎么可能会“平等”？
可偏生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清晰，并且……不知为什么，白叶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
“难道我见过他？可为什么不记得？”白叶蹙起眉头，开始尽力回忆，捕捉脑海中缥缈的灵感。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在那道电光闪烁的刹那。
而当那滚滚的雷声缓缓消散之后，人们就听到高悬于半空的塞利西亚俯视大地，用森然的目光讽刺道：
“这就是你的遗言？或者反抗？真是幼稚的可以，如果夏国人都是你这样狂妄自大的家伙，那我想，我们的胜算更大了。”
说完，塞利西亚移开目光，不准备再废话，法杖之上，弧光跳跃便打算将程林抹除。
然而，站在地面上的程林却只是神情平淡地笑了笑：
“遗言？不，我想你可能理解错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程林身边飘摇的雨丝开始发生倾斜，一股暗藏的气息缓缓弥漫开。
突然间，在战场中心位置，在双方数千人的注视下，一股股浓郁黑雾不知从何处释放出来，喷吐出来，在一些人的惊呼声中迅速扩散开，将程林整个人包裹起来。
那黑雾颇为浓郁，仿佛由无数怨灵构成，发出尖锐刺耳的吼声，且隐隐的，竟仿佛有一柄由雾气凝聚成的镰刀沉浮不定。
在四周人的惊呼声中，那被黑雾遮蔽住的身影轰然再度显现出。
然而这一次，那熟悉的小翻领制服却已被一套漆黑的，样式古怪的黑色长袍所取代。
程林的脸庞更是完全被一只兜帽所遮蔽，在无数幽咽声中，程林立于湖畔，身旁战魂盘旋。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头颅低垂，左手则不知何时张开五指，按在兜帽中，并在无数惊呼声中，缓缓抬头，显露出那按在脸上的白色诡异面具！
下一秒，战场两侧，数千名精锐修士失声尖叫。
终于，不知是谁的惊呼声划破暗空：
“Black……是你！！！！？”
……
……
“咔嚓！”
偌大投影天空上，一道无比粗大的雷霆贯通天地，狠狠击打在湖面上，旋即，便是无数电弧跳跃。
昏暗的天空一时亮如白昼！
无边无岸的大湖中心。
施圣存悬浮于半空，脚下的湖水如同煮开了般，波浪起伏不定。
对面，一座漂浮于水面之上的“冰山”屹立，如同真实的山峰，金发披散的兰斯洛特的站立于冰山之巅，双目燃烧着冰蓝色的“火焰”。
他脚下的冰峰表面裂痕如同蛛网，却又宛如活物般蠕动着复原。
“施圣存，看来你的力量已经恢复，只不过，你主修精神，在这里，你不是我的对手！”兰斯洛特嘴角笑意森寒，语气自信而笃定。
对面，施圣存将自己的左臂举起，看着覆盖冰霜，裂痕无数，仿佛稍有撞击，便会碎裂成无数肉块的手臂，神情淡漠地擦掉嘴角的带着森森寒意的血块：
“何必逞强？你现在同样很不好受吧。”
兰斯洛特笑容一滞，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庞下，青紫色的血管根根浮起，头颅两侧的太阳穴位置更是鼓掌的近乎爆开，密密麻麻的血管如同肉虫般蠕动。
可片刻间，便被他压下，一切恢复如初：
“我承认低估了你，但是，我的判断还是一样，在正面战场上，你的能力……比不过我，所以，这一场，你……输定了！”
“我倒是不信。”
说罢，一道雷霆再度落下，狂暴的灵能淹没了一切。
……
……
“Black……是你！！！？”
湖畔，在难以言喻的压抑之中，不知是谁终于发出了尖锐的呼喊！
旋即，战场两侧，一片哗然！
这段时间以来，“黑袍”与“Black”同为一人的消息已经广为人知，而“黑袍”的形象更是早在精灵投影那次便被无数人记住。
因而，当看到那身熟悉的衣袍，那张充满邪异感的白色面具，人们的共同记忆瞬间被唤醒，旋即意识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袍！或者说是Black！传言中得到了飞升者传承的幸运儿，屠杀EUP探索团队，疑似击杀了海神伯纳德，如今位于全球榜第八名的七品境强者！
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不！更准确来说，他……竟然是就是程林！？？
这一刻，夏国战阵之中，两千余名精锐修士，竟无一人不觉惊愕，不觉震撼，不为之震惊失语！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那个被全世界各国，各大势力辛苦寻觅，却始终不见真身的，神秘至极的强者竟然就隐藏在他们身边。
就是与他们共同战斗，共同走到这里的同伴？战友？！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怪不得，怪不得他敢与塞利西亚这般说话，如果他是黑袍，他是Black，那一切便都顺理成章！
而这种震撼对某些人而言，更是尤为深刻。
……
队伍中。
孙骁手中的巨大光盾已不知何时崩解，而他却毫无所觉，只是瞪大了眼珠，难以置信地凝望着战阵外的那道身影！
“程林……他……他是……”
这一刻，孙骁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与此同时，记忆中无数碎片飞舞，他想起了与程林认识以来的一幕幕，追溯到学院，再追溯到宁城。
追溯到最初他们两个获得机缘的那个山谷。
追溯起他曾经看到的，程林觉醒之时身躯上透出的万道金光。
追溯起那吹的山谷动荡的飓风……
他想起来一切……最终化为了一抹明悟。
“原来是这样……原来当初他觉醒时候的异常景象是这样……”
孙骁喃喃自语。
意识到，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获得了那位飞升者的传承……更进一步想，或许，这就是命运的驱使。
不然，为什么他与那位飞升者的名字都完全一样？这分明就是命运的安排。
不远处，付仲庭、谢青珂、肖宁雨、朱沙……等等“集英社”的社员，也都震惊无比地望着那道身影，每个人脸上都弥漫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他竟然是Black……”谢青珂喃喃。
“怪不得，怪不得，他能以不及六十的天赋，却能领跑我们这一届！”朱沙叹息。
“原来是你……你隐藏的……好深啊……”付仲庭感慨道。
他并没有被欺骗的愤怒，他很容易就能想到，若是换做是自己，也会做与程林相同的决定。
身怀巨富，却毫无抵抗能力，若是不隐藏，在这个乱世中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
远处。
黄茵愣在人群中，有些发傻，脸上的小墨镜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姣好的脸庞上嘴巴都撑成了O型。
这一刻，她终于解开了心头的疑惑。
明白了方才程林为什么对自己说了那番话，更明白了这家伙为什么每一次突破瓶颈都如吃饭喝水般简单，只是出去“旅游”一番便晋级成功。
亏得自己还暗中鼓劲想要尽早晋入六品，好在他吗面前能重振“副司首”的威风，可眼下看来，他竟早已走在了自己的前头。
黄茵幽幽一叹，嘴角却忍不住勾起笑意：
“你这混蛋……骗得我好苦啊……”
……
装甲“城墙”中，宋珺定定地望着不远处那个周身笼罩着黑雾的身影，大脑中已然是一片茫然。
她原本以为程林已是必死无疑，却不曾想，一转眼间，事情竟有了这般大的转折。
Black……他……竟然是他！
心神摇曳中，宋珺一下子想起了不久前自己与何述被从荒岛上救起来的那一幕，现在看来，并不是他们几个运气好，才逃出一命，而是因为程林。
旁边不远处，何述手中，一架外负载的灵能炮炮口缓缓低垂下去，他的脑子不算灵光，在众人中算是稍晚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样……”
这一刻，他联想起了自己被劫掠到西北雪山上的那次，“黑袍”出现，救下了他们，此前，他真的没有怀疑什么，直到现在，一切才豁然开朗。
“他……”何述扭头看见身旁的梁靖，却见梁靖的面甲已经打开，她正用一种复杂的神情望着那个身影。
……
人群中，一个……又一个与程林相识的人百味杂陈，二司的宋显真、梁丕，六司的李瑾李瑜姐妹，七司的吴束姗，十司的小胖子柴道飞……
这种情绪挟裹每一个人。
大概只有人群中因为个子矮所以不太起眼的草薇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她皱了皱鼻子，然后有些得意地想：他的秘密原来是这个……
真好。
……
相比之下，联邦阵营里就比较单纯了。
他们几乎都不认识程林，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想法，甚至只是坚定地认为，这是施圣存埋下的后手。
黑袍是故意“伪装”成了普通的特理司成员，在关键时刻出现，扭转战局。
“是你……是你！”天空中，塞利西亚身躯微微颤抖，悬浮的魔杖光辉明灭不定，昭示着他内心起伏的情绪，“果然……你果然是特理司暗藏的人！”
程林眉毛微挑，没有去纠正他的判断，因为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个判断也不算错。
此时此刻，他没有去关注身后的动静，反而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面前。
黑雾徐徐收拢，进入他腰间插着的“尊魂幡”中，爱德莱德的指爪时隐时现，蓄势待发，然而在这种层次的战斗中，他真正依靠的还是禾剑。
“嗡……”
禾剑震鸣起来，发出清悦的回响，仿佛令这暗沉的天空都透亮了些许。
旋即，一股浓郁的杀气释放出来，这是在推演中斩杀亿万妖魔而积攒来的无穷杀机，一朝释放，便足以令任何人战栗。
“御！”
程林吐出一个字，开启“御剑术”，骤然也来到半空，借助禾剑的能力，与塞利西亚平齐，头也不回地对白叶说：“这个神棍交给我。”
地上，白叶眸光闪烁，脸上之前的紧迫与压力已然散去，笑靥如花。
她很想问一句，你怎么也在这，可又不太方便，等看到那柄“禾剑”，便又联想起一些不太和谐的画面，略显尴尬。
轻咳一声，她瞄了一眼，没有给新晋七品查理·欧文机会，而是锁定了脸色有些不太好的六臂迪让：
“那这个畸形儿就归我咯。”
一旁，邢鸿哈哈大笑，肩膀上灵能炮筒已然红热，蓄势待发，在细雨中蒸出缕缕白气：
“剩下的交给我们，以多出一倍人数，打一个新晋七品而已，绝无问题！”
话音落下，身后两千人战阵气势齐发，所有人斗志昂扬。
“咔嚓！”
又是一声惊雷落下，双方强者同时开口：“杀！”
下一秒，无数灵能光弹砸向彼此阵营，拉开序幕，继而，打斗、喊杀声沸反盈天！
第六百五十九章 补天
“杀！”
寂静的冷风中，这声杀字如同被拨动的琴弦，荡起无穷涟漪，双方阵营于瞬息间便碰撞在了一起。
“嗖嗖嗖！”
联邦阵营中，那些扛着细长肩扛式发射器的异能者率先发动了攻击，呼啸声中，一枚枚灵能炮弹飞旋而出，以寻常人无法捕捉的速度撞向对面的钢铁“防线”。
继而爆开震耳欲聋的轰响，坚固硕大的盾牌表面一下子变得坑坑洼洼，一司修士则奋力抵抗着传递而来的酥麻震感，并做出了类似的反击。
邢鸿装甲负载的枪管发射出一道道带着赤红尾焰的梭形弹头，将两名扑杀而来的敌人轰了回去，他手中的高速震颤的灵兵举起：
“集火！”
声音还没落下，阵列中的元素系修士便打出攻击，不同的异能纠缠在一起，如同一片光的海洋，两军便在这光中，短兵相接。
“看这！”
白叶的身影悄然消失，原地只留下她的那把巨刃留在地上的凹坑，细细的雨幕中，她长发飘舞，转瞬，便已朝着迪让一刀斩下。
没有给对方准备法术的机会，迪让只能怪叫一声，六只手臂舞动如一团风车，与白叶战在一处。
半空中。
在喊杀声起的一刹那，塞利西亚的魔杖顶端便喷薄出一片纯白光辉，朝程林涌去。
程林则只是轻轻按了下剑柄，便以御剑术拔升到更高的高度，一道剑光脱开禾剑本体，向塞利西亚杀去。
后者似乎也早有所料，巫师长袍抖动，竟化为一片虚幻，如同水中的倒影般，程林目光一凝，危机感忽然浓郁。
他本能地向后翻滚，继而，虚空中一柄银质的短刀刺出，平平常常，却透着凛然杀机。
“隐形？”
程林眼神微动，左手于腰间一抹，将尊魂幡甩出，并吐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祭！”
一道缥缈空寂的龙吟声响起，幽灵龙“爱德莱德”钻出，它硕大的头颅前端嘴巴撑开，脖颈扭头，一片精神龙息如同泼天的大火，将周遭空域点燃，化为一片精神火海。
“哼！”只听闷哼声响起，塞利西亚从某处显露身形，右手持握的魔杖水平地横在身前，左手指尖沁出一滴滴血珠，往自己眉心点了下，借此稳固精神领域。
刚做好这些，还没等他喘口气，塞利西亚忽然感觉眼前景物一下子模糊了起来，就如同寒冬的玻璃起了雾。
“视觉……封闭！”
面对真实修为高出自己一个品级的敌人，程林知道只有六品能力可堪一用，不过效果也会因品级差而遭到削弱，因而，他没有选择全部感知削弱，而是削弱了“视觉”以及对危险的“感觉”，同时再度斩出一道剑光。
塞利西亚在失去视野的刹那猛咬舌尖，激发其余感知，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失去了程林的踪迹，直到听到破空声，才开启异能，进行闪避。
“噌……”
一片白色的布片从半空飘然下落，断口整齐，光滑如镜，程林望着半空中飘落的半截袖口，心下凛然，真正意识到了完整状态的七品境的强大。
塞利西亚再度隐身，程林正想着如何将其逼出，就听到身后龙吟声传来。
他豁然扭头，便看到幽灵龙“爱德莱德”身躯表面竟有碧绿火焰燃烧，它的身躯也迅速淡化，等那碧火消散，就看到了塞利西亚那张怨毒的脸，以及嘴角的森寒笑容。
这是什么手段？
程林呼吸一紧，手中尊魂幡“呼啦啦”抖开，将爱德莱德的魂灵收回。
塞利西亚却是动作不停，手中魔杖忽然举起，却并不砸落，只是在身前依次点落，每一次锤下，都于空气中砸出波纹。
“咚……咚……咚……”
眨眼间，塞利西亚手中魔杖点落八次，足足八个“魔法阵”亮起。
继而，那如同魔纹的场域图画豁然放大，从中竟钻出一只只宛如天使的怪异光影。
程林眼眸微缩，目睹一只只“天使”沐光而出，足足八只，每一只都有人类大小，只是面目、服侍模糊，翅膀更只是两对没有细节的光翼，手中持握大剑，结阵向程林杀来。
“这也是……幽灵类生物？”程林诧异，倒也不是太过惊奇，塞利西亚到底是欧洲第一强者，有一些神奇的手段完全正常。
至于这八只“天使”，从灵能光辉上看，应该介于中阶到高阶之间，比七品差一筹，但联手攻来，威力绝不下于高阶修士。
程林心中念头闪烁，果断御剑向下，放弃制空，落在地上。
此刻，地面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夏国防线被破，改为阵列2攻击阵型，正在于以查理·欧文为首的联邦千人队列搏杀，不过双方到底都不是庸手，所以虽打的声势颇大，死伤却并不多。
“轰！！”
无数虚幻的叶片飘落中，白叶徐徐落地，单膝跪地，嘴角染血，看向前方。
却见迪让衣衫破烂，脸色发苦，六只胳膊，只剩下真实的两只……胸口更是多出数道创口来。
只可惜喘息间，迪让便催动灵气再度幻化出完整的臂膀，而这一次，竟又多出两只，多达八臂。
“这家伙……”白叶黑发飘舞，掩住脸颊，两只清澈的眸却止不住愕然，她这才意识到，迪让竟一直在藏拙。
此刻，八臂形态才是他的完整力量，而后者也似乎终于被激发的愤怒起来，八臂结印，口中念诵着什么，一道道虚影在他身周徘徊盘亘，气势越发雄浑。
白叶眼眸微眯，正要冲上去，却若有所觉，闪避开去。
旋即看到程林自天空落下，而他的头顶还跟着八只模糊的“天使”形状幽魂。
“你行不行？”她不禁咂舌。
程林仓促间瞥了她，以及远处宛如“蜈蚣”般的迪让一眼，道：“这话我更想问你。”
说完，程林腰身挺起，身前隐约闪烁出一道光门，同时脱口道：
“跟我比人多是不是？！”
说话间，十台六核傀儡自灵界踏出，举起长枪，直刺天空，与八只“光天使”缠斗在一起。
程林牙齿紧咬，目光死死盯着天空中神情惊愕的塞利西亚，身影骤然升空，化为剑光，劈斩过去！
塞利西亚匆忙间唤出一面光盾，那光盾却在剑气下四分五裂，好在也削弱了四五成威力，这才不至于被一剑斩了，可却也是巫师袍染血，口中吐出鲜血来。
“呜……”
风声忽地幽咽，程林一剑打出，有些脱力，翻手摸出药剂，便准备吞下，进行喘息，然而就在这时，本应该受伤后退的塞利西亚突然发出不似人类的吼声，继而，一根根尖刺割破了巫师袍。
他的身躯暴涨，枯瘦的脸庞覆盖上坚硬的磷甲，满是鲜血的嘴巴里，生出两只细长尖牙，身后，尾椎部位裤子破开，甩出一只没有血肉，完全由骨骼构成的“尾巴”。
那人类的手也变得关节粗大，深紫色的指甲如同厉鬼，手中魔杖噼啪闪烁，几欲断裂。
“这是什么鬼东西？！”
程林瞪圆了眼珠，感应到了极大的危险，他想要闪躲，却忽然感觉身躯被“定”住，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将他禁锢于此，竟无法动弹，即便是催动禾剑，也无法立即破开。
“糟了！”
程林心下一惊，念头一动，果断调集地面上的六核傀儡返回防护。
这时，经过颤抖，那八只光天使已然崩解，消散，十台傀儡也只剩下六台，并且余下的这六台也是能量告急，马上就要耗尽能源化为废铁。
收到信号，六台傀儡当即屈膝，体表灵能闪烁，启动最后的能量同时跃上半空，胸腹朝内，后背向外，将被禁锢住的程林团团护在中心。
就在这防御刚刚成型的刹那，一股恐怖力量从天而降，程林只感觉一道磅礴的大力向他砸来。
那六台傀儡依次崩解，他的身体则极速后缀，“噗通”一声跌入湖水中，并不断下沉，再下沉……
大脑混沌之下，程林右手勾动，开启灵界大门。
门户开启，无数湖水便将程林冲入灵界，摔得他痛呼连连。
灵界中。
女娲、艾露以及其他精灵们也似有所觉地来到屋外，抬头望去，便只看到“天空”破了个口子，一个人影砸了进来。
“是程林！”女娲道。
艾露当即带着精灵们冲上去，将摔得昏昏沉沉的程林围绕在中心，焦急地将一个个“精灵治疗”魔法往他身上丢。
女娲以及被从睡梦中惊醒的希瑞则茫然地抬头，望着天空中的那个窟窿，一股股充满了灵气的水流从天空垂下，宛如一道“瀑布”，浇灌在冬天的大地上。
很快将一片片花田都浸泡于其中，并向别墅方向涌来。
“喳！喳！发水……发水……喳！”希瑞吓得浑身羽毛几乎炸开，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竟因为恐惧叫出了人语，却兀自不觉。
女娲疑惑地看看它，心想难道这不是喜鹊而是鹦鹉？或者混血生命？以前倒没看出来……
摇摇头，她甩开这些疑惑，开始思考该怎么办。
忽然，她扭头看向“世界树”，就见这株沉静的巨木仿佛被唤醒了一半，其上无数枝条舞动，掸落积雪，将树枝近乎饥渴地浸入地面的水坑中，开始吸取。
肉眼可见的，枝条里一个个“肉瘤”从末尾向上滚动，将液体运送到世界树本体中。
她眨眨眼，忽然有了灵感，当即念头一动，从“沃土世界”中调集来了数百架“机械鸟”。
约莫十秒钟后，灵界唯一的山峰中，有无数机械巨鸟飞出……它们属于低阶战兵，因为不追求战斗力，所以“续航”更强些。
“去！”
女娲嘴唇微动，无数机械鸟飞向世界树，用爪子将一根根粗大的枝条拉起来，然后飞向“窟窿”，或者说是“瀑布的源头”。
很快，那硕大的光门便被无数枝条所堵住，不再喷涌，而世界树则在本能的驱使下，疯狂汲取湖水。
做完这一切，女娲拍拍手，松了口气，之后便听到艾露等精灵的欢呼声：
“醒了！他醒了！”
第六百六十章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
“咳咳……咳……”
昏昏沉沉中，程林感觉身躯的酸痛终于渐渐消去。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群莺莺燕燕的声音。
他缓缓撑开眼皮，就看到了跪坐在自己身旁，用双手抱着自己头颅的艾露，继而感受到后脑下的柔软。
“醒了……醒了……”
喧闹声中，程林看到了女娲的脸，然后就听她面无表情道：“他没事，皮外伤。”
皮外伤……听到这个词，程林才终于彻底记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塞利西亚突然异变，之后将自己打下了大泽，之后自己本能地开启了灵界，再然后就记得不太清了。
赶忙检查了下自己的伤势，在确认自己真的只是几处皮外伤后，程林长长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这次运气是真的不错。
如果不是六核傀儡们集体帮助他挡住了绝大部分冲击，并且自己从打战斗开启就始终开启着“不破金身”，那他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而现在嘛……只是力竭而已，至于那些小伤也在精灵魔法的作用下迅速弥合。
至于塞利西亚……
程林的脸色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他赶忙问道：“我进来多久了？”
在得到回答后，他才松了口气，看样子自己只是昏迷了不到一分钟，不出意外，外面的战局还在维持着，他直觉地认为塞利西亚的“变身”必然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不然的话，以他的这个形态，如果配合上强力的武器，甚至都可以尝试挑一下八品境了，也不至于找那么多帮手。
不过话虽如此，程林觉得自己也必须尽快恢复，然后出去，不然，夏国阵营就麻烦了。
念及此，他站起身，就打算赶紧喝药剂，可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被灵界的变化吸引住了。
此刻，那被“机械鸟”强行连接的世界树枝正近乎疯狂地将湖水抽取过来。
那原本因为进入冬季而凋零不少的世界树则开始再度生长，无数枝干上抽出新鲜的嫩芽，之后绽开，迅速地生长为青绿的叶。
那庞大的树冠摇摇摆摆，更如同喝醉酒的人般，极为奇异。
不止于此，程林还注意到从世界树的无数孔隙中喷涌出醉人的香气，那香气极浓，难以形容，只是嗅一口，便觉容光焕发。
“快看！看药田！”
惊人的变化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个精灵惊呼地跳了起来，指向那开垦出的一片片花田。
程林看过去，就只见在冬日里原本有些萎靡的各类灵植在湖水的滋润下已然重新盛开，无数花苞同一时刻开启，姹紫嫣红，极为美丽。
别墅外的那片修理的很是好看的小湖湖水沸腾，仿佛正在更替，蒸发出氤氲雾气。
“喳！果！果！”头顶，希瑞也叫了起来。
程林看了它一眼，愣了下，心想这货什么时候竟然学会说话了，旋即，他便看向世界树本体，敏锐地发现其一根枝细细的干竟迅速结出果实来。
那果实飞快变大，染红，几乎只是几十个呼吸间，便已是硕果累累，将那枝条都压弯了。
“这是……”程林茫然不已，命令希瑞去摘了一颗回来。
那果实与苹果有些类似，却又不同，程林想了想，大着胆子咬了一口，竟发现果皮下是宛如黄金的液体，极为浓郁，果肉也是光华灿灿，香浓可口，而那果肉刚入嘴，便化为极为浓郁的灵气灌入体内，这一口，就近乎将他的消耗补全。
程林眨眨眼，飞快将一整颗都吃掉，只觉的身体充盈无比。
他跑过去，又吃了一颗，明显感觉体内灵气暴涨，约莫已经达到六品2段。
这惊人的效果令程林呼吸急促，不禁回想起上次推演中于太空中吸取植物霸主汁液那一幕，相比之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根细枝上果实不多，也就几个，灵界里的，女娲不需要，艾露等精灵们修为受限主要在于体质，而不是灵气。
想来想去，也只有他自己需要，程林也不客气，几口吞下肚，只觉的身体几乎要炸开，赶忙盘膝打坐，默运功法。
“程林……”艾露担心地站在一旁，却是又不敢接近，只能焦急地来回走动。
与此同时，灵界开始摇晃，对此，她们倒是并不太陌生，上次灵界升级就有过经历。
……
投影中。
两方阵营仍旧在交战不停，直到塞利西亚一击将程林打入湖底，溅起硕大水花，这才吸引了双方的注意。
生死搏杀，没有人有时间去关注这边战局，因而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了崩起的浪花以及半空坠下的被砸的稀烂的傀儡，再者，便是那悬浮于半空的“怪物”般的塞利西亚。
看到他的模样，不要说夏国，就算是联邦阵营中的强者们也是为之胆寒、愕然。
“这……这是……塞利西亚？”那位之前手持战术平板的联邦13区异能者微微垂下手中的枪炮，眸子瞪圆，微有恐惧地望着天空中的“怪物”。
而那些来自EUP的巫师和骑士们反应更剧烈了些，竟连战斗也已停止，只是在呢喃什么“异化形态”、“不完全体”之类的词。
“那到底是什么？”因为这变化，双方的战斗竟有了短暂的停滞，宋珺喘着气，茫然询问。
在她身旁，梁靖的一只臂膀垂着，似乎已经骨折，可却仿佛不在意般，说：“进化……”
“什么意思？”
梁靖轻轻叹了口气，飞快解释道：
“你应该知道的，联邦一直在研究基因改造，想要研究异能者，然后将进化普及开，让所有人都有觉醒的可能……而这也催生了针对异能者本身再进化的研究，根据我了解到的信息，已有了一些成果，不过很不稳定，看来，塞利西亚竟是暗中参与了实验……呵，恐怕这就是他之所以愿意帮助联邦的原因……进化，大概这就是兰斯洛特许给他的利益吧……”
宋珺听着，头盔后方，眼眸瞪大，意识到这是塞利西亚为了打败程林，所以不惜开启了还不完整的进化状态。
而若是程林在这里，听到这番话，也必然会真正明白为什么当初EUP的巫师德沃德要抓草薇，怕是深层原因不是想要自己研究，而是为了交给塞利西亚换取功劳……
而就在众人交谈间，天空的塞利西亚却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对劲的状态，他先是大笑，似乎是为终于“击杀”了程林而欣喜。
可接下来，他并未理智地转而去协助队伍，攻击夏国战阵，亦或者与迪让配合，攻击白叶，而是就那样在天空上不停地笑。
时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吼声，更是将手中掰断的法杖不断挥舞。
每一次挥舞，都有碧绿火焰抛下，却竟是不分敌我，近乎疯狂。
“塞利西亚，你脑子坏了么？”迪让跳跃着躲开飘来的一股碧焰，颇为愤怒地喊道，却引来了对方更疯狂的举动。
“死！都要死！你们都要死！”
塞利西亚大笑着，吼叫着，用含糊的声音喊着，开始肆无忌惮地播撒力量，大地上顿时腾起一片又一片火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摄住了所有人。
“阻止他！阻止他！”不知道是谁大声疾呼，可面对已然疯癫的塞利西亚，在场谁敢去阻拦？
而就在情况俨然要控制不住的时候，大泽中的变化终于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快看！水里！水里怎么回事？”
惊呼声中，只看到那原本平静的大泽中竟显现出一个漩涡，那漩涡原本很小，渐渐的，却变得颇大，仿佛湖底漏了般。
“发生了什么？”
很快的，这漩涡的异常也引起了天空中近乎疯狂的塞利西亚的注意，他疑惑地低头俯瞰着湖面，定定地凝视着漩涡中心，一下子变得很专注，很安静，却也更加恐怖。
“不对，不对……力量……湖底有一股力量……是程林？！”终于，邢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
也就在他的声音响起之际，那漩涡核心突然炸开，荡起无穷涟漪！
“咔嚓！”
昏暗的云层中划过道道电蛇，滚滚雷鸣中，一个人影自漩涡中心跃入半空！
“程林！是程林！”夏国阵营里的修行者们迅速认出了他。
便是白叶也在停战间隙看了过来，继而挑起眉毛，讶然地从程林身上察觉出了熟悉的，七品的气息……
“他……难道……直到如今才晋级七品？”一个惊人的念头跳了出来，吓了白叶一跳。
本能地不愿相信，可那气息却是如此清晰。
细雨中。
程林仰头，凝望着半空中那只化为怪物的“塞利西亚”，虽然不清楚始末，但也隐约察觉出对方的状态，心中叹了口气，旋即双手持禾剑，身后一道虚幻剑影浮现。
“斩！”
程林专注轻声吐出一字，宛如推演中情景重现，那剑气虚影倏然向“塞利西亚”斩去！
还在一脸疑惑地俯视漩涡的塞利西亚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了危险，怒吼着抬起双臂挡在胸前，却因神志不清，连异能都没有施展，只是如野兽般用身体硬抗剑气。
“刺啦……”
所有人耳畔响起如同白纸撕破的声音。
三秒后，“塞利西亚”的躯体居中裂开，然后爆炸，化为一蓬血雨。
EUP首席，七品境，塞利西亚，陨！
第六百六十一章 我即“天眼”
阴沉的天空中，细雨飘摇，宛如一片破烂的油布，塞利西亚的身体便如同那爆开的一团红墨水，然后混合成淡红色的雨丝，飘落了下来。
地上，双方交战已然停下，只是茫然地望着这变化，一时，竟无法做出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挥舞着八只手臂的迪让终于发出了一声怪叫，之后将手中的武器向白叶丢过去，整个人则转身飞速遁逃。
如果说此前还算总体占优，那眼下，塞利西亚死亡，程林破七，形势逆转，迪让瞬间变放弃了继续战斗的打算，果断撤离。
相比之下，新晋七品，查理·欧文便迟钝了许多，当他想起要逃跑的时候，已经被从夏国战阵中投来的密密麻麻的光团淹没，最后只能以重伤为代价，仓皇逃离。
看到己方七品境转眼间从三位，变成一个不剩，联邦的异能者们满心茫然，继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喊，所有人轰然向后，向那密林中逃去。
这已然算是最明智的决定，若是继续打下去，怕是真的要惨败。
“这……”看到敌人如潮水般退去，夏国阵营各司修士同样愕然，不知是否该追杀，只能纷纷看向指挥中心。
“追么？”何述扭头看向梁靖，语气质朴地询问。
梁靖叹了口气，摇摇头：“穷寇莫追。”
“可是……”
疲惫地摆摆手，梁靖什么都没说，而一司的其余组长们也做出了与她相似的决定。
这一方面是担心将对方逼急了，对自己一方造成伤害，另外，也是在担心湖中心的八品战局，他们必须做好施圣存战败，然后接应的准备。
此外，还有一重担心，便是源于程林……
“他……竟然杀了塞利西亚……”邢鸿撑着高大的装甲，心神极度复杂。
脑海中与程林见面的场景一一掠过，一时百感交集，旋即，便是警惕了起来，直到如今，他都还不清楚程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之前大敌当前，没有时间细想，可眼下，却不由多了些担忧。
白叶的出现是他早就有所知晓的事。
可程林便是完全的意外。
联想起之前施圣存与程林单独前行的那段时间，邢鸿心头忽地有了明悟：
莫非……就是那时候，他们才达成了某种协定？
一旁，黄茵以及众多与程林相识的人们更是感慨万分。
在程林站出来的时候，他们知道了他隐藏的身份，可当其真正当众诛杀了塞利西亚，给人的感觉更是不同。
“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境界。”孙骁抹了把脸上的血，将布满裂痕的光盾散去，在硝烟弥漫的阵地上，感慨说。
他身后，肖宁雨刚施展治疗能力，将一名重伤的集英社队员拉了回来，闻言忽地说了句：
“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社长，我们的朋友。”
几人闻言愣了下，几秒种后，同时发出释然的笑容。
是的，这点总归不容改变。
……
“噌……”
将禾剑收回，程林体内涌起阵阵的空虚，这一剑看起来帅气，实则消耗颇大。
若不是塞利西亚“不完全体”状态下神志不清，竟愚蠢地用身体阻挡，程林认为自己根本无法轻易杀掉他。
“迪让和查理跑了。”他刚落在地上，站稳，就听到白叶语气匆匆地说。
“哦？”程林扫了过去，隐隐地还能感受到那两个家伙的气息，“追么？”
他询问了下白叶的意见，若是追，也需要他们两人一起，否则，一对二，程林没什么胜算，毕竟他刚突破，连异能都没有。
白叶皱了皱好看的眉毛，有些犹豫，就在这时，突然间，一股奇异的精神力量从湖泽深处涌来，眨眼间，便卷过了所有人。
“那是……”白叶与程林等人注意力被拉扯过去，继而毫无掩饰地表露出吃惊的神色。
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吐出两个词：“八品！”
……
……
投影中心，大湖深处。
此刻，这里依然是一片惨烈之地。
那一座硕大的冰山已然破碎，几乎被夷为平地，兰斯洛特更是双目赤红，头部的血管爆开，看着极为恐怖。
然而，他的狰狞的脸庞上却噙着浓郁的笑。
“哈哈……哈哈……”他从残破的冰山中爬起，望着不远处，同样重伤的施圣存，“我说过……你在正面战斗中……不是我的对手……”
对面，下半身被完全冻结在湖面上的施圣存嘴唇青紫，身躯宛如即将被冻的炸裂开的瓷器，脸上恐怖裂纹纵横交错，可他却仍旧神色平淡：
“我也说过，我不信。”
“不信？”兰斯洛特愣了下，忽地轻笑一声，身上的创口飞快愈合，同时神色冷寂地道，“现在，我的力量还剩下小半，而你，已经几乎再无战力，我承认，你对力量的掌握比我更精妙一些，可惜，你的能力胜在辅助，而非正面战场，若是躲在背后，操控战局，我恐怕不是你的对手，可当你决定走上前台，与我交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的失败。”
施圣存静默不语，并未反驳，那密布裂痕的脸庞忽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在你的印象中，我是那么鲁莽的人么？”
“什么意思？”兰斯洛特怔了下。
施圣存继续缓缓道：
“既然你也知道，我胜在计算，那我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在正面交战中，我无法战胜你这个结果？”
兰斯洛特闻言张了张嘴，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施圣存继续微笑：
“既然是我主动邀约，与你共入这个局，那么，你难道天真的认为，我会没有准备？”
“你是说黎阳？”兰斯洛特哼了一声，摇头道，“我当然想得到，我知道你暗中派出黎阳，趁着这个时机，去清扫我们在全球的据点，可那又怎么样？这些损失我还付得起，只要我赢下这一局，这些失去的，会很快拿回来，所以我并不在意。”
顿了顿，他继续说：
“你知道我最厌恶你哪一点么？我最厌恶你那一副仿佛什么都知晓的模样，呵，我常想，你比塞利西亚更像一个神棍，那么，我倒想问你，你有没有计算到，就在此时此刻，塞利西亚、迪让、以及新晋入七品的查理已经带领千余名异能者毁掉了你背后的营地？”
说完，他死死盯住了施圣存的脸，似乎在盼望能看到某种惊恐与愤怒的情绪。
可惜，他失败了。
施圣存平静地看看他，说：“原来是查理。”
“原来？”
施圣存没有理会兰斯洛特的疑惑，感慨说：“我早该想到的，这么久了，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停滞不前。”
“你不担心？”兰斯洛特终于忍不住询问。
“我为什么要担心？”施圣存忽然笑了，然后，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倾听什么，“你听，远处的打斗声结束了，我想，那边已经分出了结果。”
兰斯洛特并非感知系，对远处战局情况的把握自然不如，他原本有着十足的自信，可不知为何，这时候，突地又紧张了起来。
努力将心头的忐忑除去，他决定不再啰嗦，交谈间，他已暗中恢复了不少力气，并决定当机立断，将施圣存诛杀于此——他有这个信心。
无论另外一片战场的结果如何，只要他能杀了施圣存，那便是赚的。
想着，他抿了抿嘴唇，向前迈出了一步。
然后，便看到被冻住半个身体的施圣存忽然睁开眼睛：
“准备动手了么？恩，的确，眼下的我似乎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而只要杀了我，那你就仍会获得胜利，只可惜，你可能要失望了。”
兰斯洛特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迈出了第二步。
施圣存微笑：
“看来你的确下定了决心，恩，不回答我，是你认为我在拖延时间，而你不准备给我这个机会……很合理的想法，只是，这次你真的想错了……恩，既然你认真收集了情报，那么，你应该注意到，这次我们是派了一艘航母过来的，呵，你肯定知道，不过你们应该不会太在意，因为投影的特殊性，雷达在这里完全没有作用，而失去了定位能力，航母无非就是一条蠢笨的大船，并不值得太过提防。”
兰斯洛特的脚步停了下，眼眸微缩，心中的不安更加浓郁。
施圣存继续微笑说：
“可是，你觉得我会那么无聊，只是为了炫耀一番海军的力量，就调集了航母过来么？我可没那么无聊，既然调过来，自然有用处。”
“什么……用处？”兰斯洛特身躯僵硬，忽然用沙哑的声音问。
施圣存忽然挑衅似得眨眨眼，叹了口气，说：
“没有雷达定位，没有空中制导的确是个问题，可是……如果我可以制导呢？呵，你应该很好奇我的八品能力到底是什么，很简单，我给它取名为‘天眼’……”
他的声音很清很淡，可落在百米外的兰斯洛特耳中，却仿佛惊雷。
……
与此同时。
太平洋上。
投影外。
一艘雪白的航母终于行驶到了投影边缘。
冬日天空晴朗，是个好天气，舰船上，中控室内，格外忙碌。
齐鲁号舰长身穿海军制服，笔直站在正前方，盯着大屏幕上跳动的信号。
突然，那屏幕上跳出来一个弹窗，旋即，某个信号开始有规律地闪烁。
“收到轰炸信号！”一名操作员喊道。
舱内霍然一静，旋即，舰长双拳紧握，大声道：“命令！轰炸！”
话音落下，一道信号被传递出去。
投影上空，无数灰蓝色的战斗机不知何时已然飞起，在云层中盘旋。
某一刻，一道无形且磅礴的精神力从投影中升起，穿透了投影的“界限”，并悄然侵入那些灰蓝色战斗机的操控系统。
那原本呈灰暗状态的雷达突然亮了起来。
那复杂的机器自行运转，庞大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冲刷，一副以施圣存的精神力构建出的“雷达地图”清晰可见。
下一秒，战斗机群突然齐齐降下发射架，继而，无数梭形导弹被同时射向下方的浮空大陆！
如同下起了一场弹雨。
无数亮光划破暗空。
在雷达制导下，无数颗导弹以极为精确的飞行轨迹，破开投影上空的漆黑云层。
盘旋着，呼啸着，挟裹着死神般的力量，奔向大湖深处，奔向兰斯洛特！
……
“……呵，你应该很好奇我的八品能力到底是什么，我给它取名为‘天眼’……”
施圣存的感慨还在耳畔回荡，兰斯洛特便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目光”将他锁定。
他猛地抬起头，就看到幽暗的云层中，有无数“火花”显现，就如同，一片并不璀璨的流星雨。
“NO！！！！！”
兰斯洛特只来得及怒吼一声，便被光和热淹没。
……
……
投影中，大湖远处。
程林与白叶等人愕然地抬起头，耳畔隐约听到了某种不安的声音，继而，便窥探到远处的，最为漆黑的那片浓云“塌陷”了，便如同被某种从天而降的外力强行戳破。
再然后，便是密集的，爆炸的轰鸣，自遥远的湖泽中心，席卷而来。
“轰……轰……轰……”
两千余修士，尽皆愕然地透过那翻卷的雾气，看到了远处的火光。
队伍中。
孙骁咽了口吐沫，目瞪口呆道：“这……又是咋回事？八品这么强么？都……都把天打塌了？”
他身旁不远处，朱沙木着一张苍白的脸，看了看他，没说话。
而谢青珂则是拉着肖宁雨的手，喃喃道：“到底……是谁赢了？”
……
密林深处。
已经逃离战场的联邦修士们也同样察觉到了这异常醒目的能量变化。
纷纷停下脚步，驻足遥望。
那个捧着战术平板的女人深蓝色的眼眸瞪大，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无数“繁花”。
林间寂静，直到有人突地喊出声：“投影淡了！”
人们这才回过神，旋即，便清楚看到四周的草木，森林，岩石，脚下的厚实的土壤……一切的一切，都在飞快淡化。
这是投影即将消失的征兆。
“准备！跳伞！”
女人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众人便只觉的脚下一空，在重力的作用下，向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坠落。
……
太平洋投影，完。
第六百六十二章 结果
“哗！”
耳畔是海浪的呼啸声，程林将禾剑作为扔在海面上，自己则站立于剑身，仿佛踩着一个细细的冲浪板。
这种脱离开“手”这个媒介的御剑能力是他此前不曾具备的，晋入高阶，也就是七品后，才有了这个能力。
“呼。”
吐出一口气，他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飘荡在浩荡无际的太平洋海面上，记忆有了些许的断层，主要是没有想到，投影突然消失。
“这次探索还真是出乎意料，竟然这样就结束了。”程林心中感慨了句，不过也迅速想明白，这恰恰符合历次投影消失的“守则”，也就是“灵气浓度”。
那些导弹引爆了整个湖泊，倒是投影提前消失，也蛮合理。
只是……从投影里出来，他一下子心情变得很复杂，之前因为处于战斗中，所以被暂时搁置的问题，将会随着投影的结束而出现，而这些，都是他需要面对的。
“也不知道兰斯洛特和施圣存到底怎么样了……可别同归于尽了……”程林自言自语，对这个可能性倒不是太相信。
导弹虽然厉害，可两人毕竟是八品……硬抗有些悬，但躲避应该不难，毕竟，轰炸依靠的大多还是冲击波。
别的不说，如果是他自己，不用说开启“灵界”，即便只是“液化”，也可以一定程度避开冲击波。
恩……这个前提是没有人阻拦……
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程林开始催动脚下禾剑破浪前行。
太平洋太大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随随便便，被风吹下，被海浪卷走，都会将彼此的距离拉开，不过，不过，考虑到当时大家的站位都比较紧密，倒也不至于太远。
想着这些，他辨别了下方向，开始前行。
走出没多久，就看到身旁水面“哗啦”一声，扬起一团水花。
一个穿着特理司制服的，不清楚是哪个司局的修士钻出水面，并用右手抹了把脸，之后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旁边默默看着他的程林。
两人互相沉默了下，然后，就见程林清咳一声，道：
“兄弟，打听一下，你掉下来的时候，记得九司的人大概在哪个方位么？”
那名修士年纪不大，被程林这样一问，不禁脸一红，有些慌张，继而回忆了下，然后羞愧地低下头：“我……我忘记了……”
“呵呵，没事，打扰了啊，你继续。”程林面带笑容道了谢，之后催动禾剑继续前行。
等他走了，那名修士才回过神来，浸泡在海水中，深吸口气，望着程林的背影，感慨说：
“七品境啊……”
……
程林继续前行，没过多久就又看到了在海里奋力游动的一人，于是又问了句。
因为他之前展现出的力量的缘故，这些修士虽然与程林此前都没有交集，但仍还是一脸尊崇地给他指了路，让程林也享受了一把做名人的感觉。
终于，找到正确方向后，他又走了阵，就看到了一块漂浮在海上的浮冰，上面已经挤了不少人，而集英社的成员，正位列其中。
“是程林！”
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浮冰上的人们也同样看到了他，旋即，开始挥动手臂，程林也赶了过去，踏上浮冰，之后，便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双方对视，一时没有人说话，沉默了下来。
终于，在安静的氛围中，程林开口，道：“很抱歉……之前瞒了大家那么久……”
他说了一半，就被谢青珂打断。
她摇摇头，止住了程林的话，然后与其他人一道凝视着他，问：“我们还是朋友不是么？”
程林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当然！永远都是！”
……
……
九院的朋友们适应的比程林预想中更快一些，这也让他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半年前的时候，他于草薇一样，朋友极少，如今终于收获了些，自然不愿意因为这些事情就此毁掉。
好在……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投影结束，天空中的战斗机开始指引方向，引着所有人向着那艘停泊于大洋中的航母处移动，足足耗费了好几个小时，一群人才终于登上了航母。
两千余人，大部分都已返回，剩下的，则由后勤队伍进行搜寻，与其他人关系已然不大。
当然，总有些人，是再也回不来了。
也联邦一场战斗，虽然最后并未达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但毕竟，也有所伤亡，两方都是如此。
从这个角度来说，塞利西亚的疯狂倒算是一件好事，否则，这场战斗不会结束的这般快速，死去的人也将远远超出这个数目。
“呜……”
海轮的汽笛声中，与九司的人在一处的程林终于再次看到了一司梁靖，以及跟在她身旁的宋珺，两人已经解除了“装甲”，伤势不重，气色还好。
“施司首想见你。”
梁靖一开口，便透出了极有价值的信息。
他没死？
程林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险些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去，不过这个结果并不算太意外，他点点头，看了下身旁的其他人，孙骁坐在甲板上，攥起拳头，冲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程林点点头，然后起身，跟着两人走出人群，沿着航母的边缘行走，这时候，脚下的海船已经开动了起来，向着东方回返。
咸腥的海风吹动了程林的心情，他望了下远处四散休息，交谈、忙碌的人群，然后询问道：“他情况怎么样？”
“受了伤，已经提早用飞机运回了大陆。”梁靖的回答很简洁。
回去了？
程林的脚步微微一顿，心想那你们还说他想见我？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梁靖急忙解释道：
“我希望你能跟我们去一趟京城，等他将伤势稳定下来，会与你见面，另外……部里的人可能也想见见你。”
意料之中……
程林心中并不意外，点点头，脚步停下，转身望着海面，双手扶着船舷，说：“可以。”
梁靖无声松了口气，然后就听程林扭头，神态严肃地问道：
“兰斯洛特……死了么？”
这大概是眼下所有人都最为关心的事。
八品之战，虽然不清楚细节，但无疑是惊心动魄的，施圣存都被第一时间接回去治疗，这说明他的伤势绝对不轻。
不过，没有死，这就已经算是胜利。
剩下的关键，就在于联邦方面。
在他的注视下，梁靖抿了下嘴唇，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司首说，兰斯洛特重伤逃遁，应该不至于死亡，不过……”
“不过什么？”程林追问，同时心下感慨，能在施圣存与导弹联手攻击中还不死，足以看出兰斯洛特的强大。
“不过……”这一次，是旁边的宋珺抢先做出了回答，她扯起嘴角，微笑说，“他可能跌落八品了。”
还有跌落这一说？
程林颇觉有趣，倒是没有立即再追问什么，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兰斯洛特跌下八品，而施圣存虽重伤，却未曾跌落，那么，这场关乎于全球修行界霸主地位的决战，也算是终于有了答案。
“接下来一段时间，想来，联邦等国会转入防御状态，呵，就算不愿意，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而我们，就要忙了。”梁靖感慨说。
“忙着接收战果么？”程林打趣了句。
梁靖也未反驳，认真地想了想，说：“是。”
顿了顿，她才郑重强调：“这是我们共同的收获。”
……
……
与梁靖的交谈很短，之后，双方也默契地没有多聊，分开各自忙碌，不同的是，梁靖单独在船舱中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
程林想了下，也没拒绝，将去京城的事暂且按在脑后，他转而将精神放在了灵界。
他发现，这次“升级”似乎与以往并不一样。
第六百六十三章 入京
“啪嗒。”一声将房间的门闭合，程林将外套脱下，然后躺在了床上，之后闭上眼睛，仿佛在假寐，休息，然而，他的精神力却早已悄然弥漫，进入了灵界。
晋入七品后，他最大的感受有三个，一个是身体的蜕变。
是的，“蜕变”。
说起来比较玄奥，在破境之后，他躯体上存在的一些伤疤便消失了，肌肉变得更有光泽，筋骨也更加坚韧，在外表上看不大出来，但他可以清楚地察觉到。
这可以归因于“高阶”于生命层次的提升。
第二个，是修行本身。
在中阶时候，他还需要利用特理司的修行法诀吸收、炼化灵气，但进入高阶后，他发现自己似乎不再需要功法辅助。
他的身体被改造的更适应灵气环境了。
另外的一层，便是对力量的掌握。
虽然无法获得七品异能，但是程林意外地发现，自己对于已经掌握的诸多异能的理解更加深刻了。
这个“理解”说的比较玄奥。
大概就类似于，以往，他施展异能是一板一眼的，就如同念诵一段口诀般，不能有半个音节念错，所追求的，也无外乎是如何尽可能快且准确地施法。
而如今，他发现，异能在自己手中更灵活了，不再死板了。
这不单是大大提升了施法速度的问题，也衍生出了多种玩法。
比如，之前“液化”寄生需要水滴有5ml的体积需求，而现在，虽然没有尝试，但他隐隐感觉，自己可以寄生于更小体积的液体内。
而“不破金身”也从单纯的肌体表层覆盖，转为可以单独覆盖某个关节，甚至是脏器……等等。
“现在的我，甚至可以一定程度改变异能的表现形式。”程林有了些明悟。
像是精神力探入灵界，此前只能粗略扫视，如今，却更加细致了，无需进入，就可以完全掌握内部变化。
而在他的观察中，这一次，灵界升级也不再是如往常那般，封闭十几个小时的模式，而是在缓缓的变化。
他清楚地观察到，灵界的边缘在缓缓扩大，空间壁障被挤开，然后多出来的空间被凝聚出的泥土填满。
这个过程很平稳，却漫长，程林隐约猜测，这次升级会持续很久，这极有可能与世界树消化湖水的进度有关。
至于其他的，倒是还正常。
确定这些后，程林无声吐出一口气，随后，疲倦如海水般涌来。
他想了想，将精神力分出一丝用以观察危险，随即陷入深度睡眠——这点，晋级前的他无论如何无法做到。
……
……
程林这一觉睡得极长，中间错过了几顿饭，不过鉴于他如今的身份，也没有人来打扰，一司更未愚蠢到在这个节骨眼对他进行什么“试探”，就连观察，也是小心翼翼地。
等程林再度醒来，发觉自己精神饱满异常，仿佛新生，身体中似乎充满了挥霍不完的精力。
爬起床，看了眼时间，赫然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
“我睡了这么久？”
程林咂舌，将外套刚穿好，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开。
他走过去，在对方敲门前便打开了房门，看向宋珺，微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宋珺愣愣地站着，右手还悬在空中，做出即将敲门的姿态，闻言后退了一步，讶异地从程林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来自于品级，以及生命层次的压迫力。
“船到岸了。”她定了定神，说。
……
……
船到岸了。
得益于投影足够大，所以航母原本离开海岸也不是特别远，因而，这么快就得以回返。
在魔都海上停下，之后数千名修行者纷纷乘车，四散离开，返回各自的司局。
程林因为需要去京城，所以没有与黄茵她们一起走，只是相约等办完事，尽快回去。
“京城花花世界，你可别乐不思蜀。”港口岸边，黄茵戴着小墨镜，面对面，和程林说。
在她身后，集英社和九司小翻领们站的笔直。
“放心吧，我会尽快回去的，”程林温和地笑了笑，低声说：“我可不想错过毕业典礼。”
毕业……
听到这个词，黄茵神情微动：“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还只是个学员……这才半年啊……”
感慨片刻，她不再多说，潇洒转身，挥挥手：“撤了～”
等目送他们离开，程林才转回身，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梁靖等一司人员：“那么，我们这就走？”
……
……
跟着这群人，程林又坐了一把专机，说实话，并不舒服，甚至比普通的民航体验还差。
光是那个单独的候机室，就一股子上世纪的建筑风格，机场也很小，彻底打碎了他对于“私人飞机”的美好想象。
如果不是考虑到照顾其他人情绪，或者说是不想挑动当局的神经，程林更想御剑直接飞过去——那多帅气。
总之，带着些小小的遗憾，几个小时后，程林一行人抵达了京城。
并在一司专车的接送下，一路掠过繁华大都市，最终抵达了燕山，也就是一司的大本营。
“不去特理部？”从轿车里下来，程林望了眼面前那座即使在冬季，仍云雾缭绕的山峰，问道。
梁靖摔了下车门，说：“上面的安排，是等司首恢复好，然后交给他负责，之后，再与部里的领导见面。”
“可以理解。”程林点点头，抬起右手，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考虑到自己如今大概也有了些名气，他也弄了个戴上，好吧，实际上他刚晋级，还没办法比较好的控制自身的气息，戴上墨镜可以一定程度上削减气息上的压迫力……很神奇，但的确有效。
他寻思着，部里的领导不急着和他见面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气势上被压了，还怎么谈判？
是不是这个理？
“我其实还挺意外的，”程林扶正墨镜，笑道，“我以为你们不会这样简单地带我来京里，而且还没有搜身，卸掉我的武器。”
后半句，他是用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说的。
梁靖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轻叹道：“你可以理解为诚意。”
“多谢。”程林说。
两人结束了这段外人听起来会觉得“云山雾罩”且不明所以的谈话，结伴向山上走。
梁靖边走边说：“司首伤势已经稳定，不过还需要静养几日，并且，他也在着手布局全球……黎阳这次抢到的地盘不少，可抢下来简单，想要真正收入囊中，却并不容易，这都需要大量的工作……”
“理解。”
“所以，你这几天可以在这里住下，恩，燕山的环境应该会让你满意，并且，这座城市里值得玩的地方也不少，你如果无聊了，可以找宋珺、何述他们带你走走……”梁靖说着，忽然不再说，她发现身旁的程林脚步停了下来。
然后，她注意到了程林停下脚步的缘由。
只见在燕山的绵长石阶上，正走下来一个人。
“程林？”那人挑起眉毛，板着一张禁欲系脸庞说。
程林缓缓摘下了墨镜，望着山道上走下来的熟人，略带惊讶道：“任艺？你怎么在这？”
第六百六十四章 平安京
“任艺？你怎么在这？”程林缓缓摘下墨镜，略有些讶异地望着从台阶上走下来的人。
方才与梁靖说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如今，才意识到这竟是个熟人——任艺，也就是16号灵地的首席“科学家”，魔都灵气研究院吴明训院长的学生，更是程林的半个“老师”，在他前面几次晋升与培训中给予了很多的意见。
说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面，却不曾想，竟在这里遇见。
燕山绵长的石阶上，任艺没有穿她那身标志性的白大褂，而是套着一件咖啡色长款风衣，衣领被凉风吹得微微立起来，领口露出暖色毛衣的领子。
她双手塞在大衣口袋里，脚下的一双小牛皮靴稳稳地贴在石台阶上，踩住了半片枯黄的树叶。
“出差。”任艺表情的变化很快归于平静，继而简略地回答说。
一旁的梁靖看到这一幕，极为识趣地对程林说：“我还有事，你们先聊，有事随时打电话联系我。”
“好，谢谢。”程林客气地道了谢，送了梁靖离开，这才看向任艺，说：“出差？那现在这是……”
“办完了事，去转转，”任艺回答说，然后迟疑了下，“一起？”
“好啊。”程林欣然应允。
两人便一起向下走去，很快来到了燕山脚下，任艺过来出差，自然是没有开车，两人想了想，也都没有去叫车，只是沿着附近的街道沉默行走。
燕山附近，因为距离政要区域很近，所以这边的人比较少，没有那么拥挤。
这会，天色还算明亮，却也有了点黑天的意思。
两人在行道树下默默行走，好一阵没有说话。
“怎么想起来到这边出差？”程林终于询问。
他还记得任艺当初之所以跑到了关外，成功被沈山京给挖走了，就是因为遭到了学术圈子的排挤，其中很大的压力就来自于京城这边的圈子。
所以后来，即便证明了她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可她也固执地不曾离开16号灵地。
这种固执还体现在中秋的时候，要自己替着送了月饼去。
因而，对于她出现在这边，程林的确很意外。
“没办法啊，一些研究成果被上面看中了，准备筹措开一个专项的研究团队，缺负责人，一道‘金牌’发了过去，谁敢不从？”任艺双手塞在口袋里，没有看他，语气故意装着不在意地说。
唔……不知道为什么，这语气似乎有点傲娇了啊……
程林意外地看看她，笑道：“那得恭喜了。”
虽然任艺的态度比较冷淡，但从言语间可以听出，这必然是一件大事。
能让国家强令要她过来领衔，组建实验室，可见项目的重要。
这一跃从一个关外某省的灵地的负责人，成为天子脚下重要项目实验室的领导，身份地位的提升，想必是巨大的。
而她之所以过来，恐怕也不是单纯的命令的缘故，她自己，想必也是有一定的意愿的。
想想也是，能有机会做大项目，对一名科研人员而言，诱惑该是多大？任艺这种人才，不该被憋在16号灵地。
当初被批评，被排挤，不得以灰溜溜地去了关外，如今被上头亲自请回来，啧啧，装逼打脸剧情标配啊……
因此，程林这一声恭喜是真心实意的，也由衷为自己这“半个老师”开心。
“恩。”任艺从鼻子里哼了个音节出来，低的几乎听不见，嘴角一丝极淡的笑容一现即逝，旋即她终于扭过头来，语气复杂说，“也要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不用再藏得那么辛苦啊。”任艺略带了些挖苦的语气，故意重音咬字说，“我们的大高手！”
大高手……听着咋有种埋汰人的意思呢……
程林尴尬地摸摸鼻子，说：“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呢？这么大的事在投影结束后那一刻，全天下都知道了，恩……我指的是修行界这一块，不过普通民众也快了，早晚都得知道。”
“抱歉，之前……”程林说了一半，就被任艺打断：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一些了。”
“什么？”程林愣了下。
任艺走在冬日的冷风中，伸手拉了下毛衣的高领：“我说，我早就知道你不简单了，你真觉得，好几次给你做了全套体检，数据上的异常我真看不出来？”
程林嘴巴动了动：“从什么时候？”
“你问自己肾功能评级的那次。”
“……”程林无语凝噎，心说咱能不能不提肾功能的事？
“那你当时为什么啥都没说？”程林忍不住问。
任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说？相比之下，我更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以及，到底会藏到什么时候。”
好吧，女人的心思确实难猜……程林心中感慨了句，索性放开了些：“现在公开了，你开心了？”
却不曾想，任艺侧了侧头，忽然很认真地说：“我总感觉，你还藏着别的秘密。”
见程林不说话了，她自顾自笑了：“放心，我对窥探你的小秘密没有兴趣……主要是我拿你一个七品也没什么办法……”
这算是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是吧？
程林颇为无语，却并不担心，当他将自己的第一层马甲爆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开诚布公的准备。
之所以还隐瞒一些，主要是想慢慢来，就像窗户纸，一点点润湿比较好。
一下子捅到底，大家都会痛。
两人重新沉默了下来，然后就看到一辆车忽然停在了路边，任艺拿起手机晃了晃：
“我叫的车，一起吃个晚饭？可能以后，也没多少时间见面了。”
程林展露笑容：“好啊。”
……
……
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窗穿梭了一小块京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毕竟要避讳下司机。
路程比他预想中更长了不少，等到了地方，两人下了车，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冬天嘛，黑天来得早。
程林一抬头就看到了一片灯火辉煌的建筑，脱口道：“这是哪？”
任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条小围巾，戴上，说：“主题公园，今天是平安夜啊，这边热闹些。”
程林愣了下，才记起来，今天的确是平安夜。
……
很早以前，大家都各自过各自的节，后来开放了，很多东西的边界就会模糊，圣诞节虽然并非本土，但到底，还是热闹些。
主题公园是欧式的，里面的建筑都是仿造那种城堡啊之类的，树很多，都被彩灯装点着，大概是因为节日的缘故，今晚的游客不少，程林与任艺结伴同行，在一众男男女女中极不起眼。
公园里活动和摊位都不少，还有节目什么的，两人走着，逛着，一时间心情都好了很多，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也消减了许多。
“看这边，”任艺忽然有些惊喜地扭过头，“圣诞老人。”
程林望过去，发现有两个穿着经典衣着的圣诞老人走过来，都穿的肥肥大大的，没有驯鹿。
头上的帽子软软的，看脸，竟然是外国人，可惜不大确定是哪个国家的。
背着红色的巨大口袋，沿途给人分发小礼物，应该是公园请来的工作人员。
任艺脚步轻快地跑过去，从圣诞老人手里拿回来两个免费发放的小喇叭。
彩色的那种，自己塞了一个在嘴里，鼓起腮帮子吹了下，卷曲的喇叭一下子“嘟”的一声拉长，然后又重新缩回来。
“这个给你。”任艺将另外一个递过来。
“……谢谢。”程林礼貌地道谢，站在人海里，捏着这脆弱的喇叭，心想这样会不会太幼稚……不符合自己如今的身份。
犹豫中，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然后也吹了一声：“嘟——”
心情一下子就爽利了不少。
无声笑了下，程林就看到任艺静静看着他，说：“你这次回来，应该是打算和特理部谈一谈？有没有做好打算？”
这就谈正事了？
程林用手指夹着彩色的小玩具，沉吟了下，点头说：
“算是有些吧。施圣存之前和我做了个协定……恩，君子协定，接下来，应该是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各取所需。”
任艺点点头，然后说：
“你的优势一方面在于实力，这也是最直观的，不过却并不会是特理部需要的……此前国际局势紧张，一位七品境自然很是重要，但如今……我也得到了一些信息，知道不出意外，接下来可能想当一段时间内，格局会趋于稳定……”
“你的意思是总部担心我不好控制？”程林摆弄着小玩具，反问。
“我又不是那群坐在特理部总部大楼里的人，我哪知道，只是猜测，”任艺翻了个白眼，继续说，“但无论怎么看，你的个人战力在如今的形势下，都已不是组织需要的，相反，一定程度有所忌惮，恩，鉴于你一直以来的立场和表现，倒也不用太担心，只是多少要自己心里多想想。”
顿了顿，任艺继续说：
“相比之下，你的另外一个优势更重要些，那就是所掌握的信息，我指的是关于飞升者，投影等事物的，不出意外，这也是总部最看重的。”
“所以？”
“所以，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等谈判的时候，不要傻乎乎什么都往外说，适当地透露一些信息，表现下价值，但也别把自己扒光了，省的吃亏。反正他们也不敢逼迫你，呵，你藏了这么久，应该也不是蠢人，我说的大概你也想过……反正我就是顺口一提。”任艺语气平淡地说。
程林沉默了下，反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任艺没回答，只是望着远处被灯火点燃的一蓬花束，略显雀跃地走了过去：
“走吧，那边有家餐厅，我都饿了。”
程林看了看自己这“半个老师”的背影，心想，这算不算是护短？
……
……
当夜，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进行任何交谈。
只是简简单单吃饭，简简单单游玩，在见证了圣诞日来临的钟鸣后才与无数年轻人一般离开。
挥挥手，各自道别，互相说了句“再见”。
等程林再回到燕山，联系了一司的人，进入了半山腰上的一处居所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快三点钟。
将外衣脱下，坐在安静的房间里，程林捧着从公园买来的一篮子“平安果”，慢慢地吃到了天明。
……
接下来两天程林再没有离开燕山一步，也未曾向更高处去，只是叫了何述，带着他在这座山上转了转。
因为是冬天，景色自然不如夏秋，好在也不至于太无聊。
枯坐院中的时候，程林也能从那些往来的一司人员的脸上窥见出外界的风云激荡，想来后续事宜并非短时间能完成的。
为此，他甚至做好了在这里过年的准备，并认为施圣存一时半刻怕是抽不出空来，然而，就在他于燕山住下的第三天，梁靖便敲响了他的房门：
“司首和部里的人，想要见你。”
梁靖如是说。
程林站在敞开的门口，心想这比自己预想中快了好多。
……
……
走在燕山的台阶上，程林不疾不徐地向上迈步。
会面地点就在燕山上，施圣存居住的那个古朴典雅的类似道观的建筑。
梁靖跟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程林却能感受到她眼神的重量。
很快，一座朱红大门出现在了眼前。
“请。”梁靖说。
程林点点头，迈步以一种复杂的心情穿过了这道门，继而进入了一个干净的小院。
院中那株树已经凋零，光秃秃，远不如灵界里的树木好看，却令人心神安宁。
树下有一只木制轮椅，施圣存便静静坐在上面，膝盖上盖着一铺小薄被，衣衫偏休闲，似乎正在出神。
在程林进来的刹那，他收回目光，微笑道：
“我们又见面了。抱歉，身体不便，我原本是打算自己去找你的。”
“你的腿……”程林眼神微动。
后者并不太在意地摆摆手：
“受了一些风寒，暂时不太灵便，不过好在，我的能力原本也不很依靠躯体。”
程林品味了下“风寒”这两个字，没再说什么，之后便有看到了院中，站在房檐下的另外两个人。
其中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又是个熟人，是在精灵投影探索中负责外交的那位副部长级别的许衾。
此刻身穿正装，万分严肃地望过来。
在他身旁，则是另外一位文员，穿着小翻领制服，衣领绣白圈，意味着同属文官系统，应该也是特理部的中的人，正用好奇的目光谨慎地打量着他。
没有什么“老头子”级别的人物……都算年轻……程林心中暗想，看来这件事还是由施圣存负责。
正想着，许衾已经走了过来，微笑着伸出手，与程林握了握，笑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们在蜀都那次投影中，见过面。”
“许部长，我当然记得。”程林说，旋即将目光移向另外一人，许衾赶忙给介绍了下：“这位是总部一秘，赵秘书，这次过来负责记录工作。”
一秘……
程林点点头，他对于这个职位有些了解，在其他部门不清楚，但在特理部，是属于部长身边最亲近的人了，虽说是“秘书”职位，但隐形权力极大，这次显然是代表那位部长过来。
程林念头闪烁，互相客套了两句，之后他重新将视线落在了施圣存身上，后者将双手交叠在那花团锦簇的锦被上，座下的轮椅凭空转动，同时，一扇雕花木门无声打开：“请，我们进去谈吧。”
房间很简朴，没有太多花哨的东西，最显眼的只有一个办公桌，以及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
再有的，便显然是临时搬过来的一张茶几和几张花梨大椅，茶几上有茶盘，上面煮着一精美的紫砂茶壶，热气腾起，茶香弥漫。
“请。”施圣存坐着轮椅来到近前，然后邀着三分随意围坐下，那位赵秘书则依次为几人蓄满茶杯。
“尝一尝？今年的新茶……就是不太清楚，是不是合你的口味。”施圣存温和笑道。
程林并无拘谨，闻言捏起杯子，喝了口，继而笑道：
“我可不会什么茶道，只能当饮料来喝，给我算是糟蹋了好东西，也尝不出什么来，倒是挺解渴的。”
他放下空下的茶杯，随意说。
施圣存笑道：“茶水，原本就是来解渴的。”
顿了顿，他忽然挤了下眉毛，诚实说：“其实这茶道嘛……我也不会……”
程林愣了下，然后也不禁笑出声来，气氛倒是融洽了不少。
等旁边憋着笑的赵秘书再将杯子蓄满，程林没有被动地等待被问话，也未直入正题，只是说：“我原本以为，会再等些天。”
施圣存笑呵呵地用那双透亮的眸子看着他，说：
“有些事能等得，有些事等不得，我将你的事汇报上去后，引起了很大的动静，恩，考虑到职权等因素，这件事还是被我揽了下来，我就想着，如果再拖下去，怕是许衾他们也都该坐不住了。”
“哦？”程林隔着茶杯上的水雾，扫了有些尴尬的许衾一眼，笑道，“那我可就受宠若惊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指挥使”
“那我可就受宠若惊了。”程林淡笑着说，然后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房间很是温暖，距离四人不远处的一扇雕花的窗子敞开着，却不曾带来任何一丝凉意，短暂的沉默后，施圣存双手交叠，按在腿上的浅花色的薄毯上，说：
“几天没见，总该是要跟你道一声谢。”
“哦？谢什么？”程林故意反问。
施圣存笑道：“查理·欧文的晋升是个意外，但的确是可预期的，相比之下，塞利西亚的变化，我的确是完全不曾猜到，我伤势安稳住之后，有了解过当时的情况，可以说，若是没有你，我们必将有极大的损伤。”
程林摆摆手：“这是约定的一部分。”
顿了顿，他继续说：
“你肯将这样重要的战局压在我身上，我自当全力以赴，塞利西亚的确是个意外，但总体上来看，结果总是好的，甚至于，若不是他，我还没机会这么快晋升七品。”
这话他说的诚心实意，可惜，如若塞利西亚泉下有知，怕是要气的活过来。
施圣存感慨说：
“半年时间，从一个普通人，正式达到七品境……恩，如果算上真实的战力，我想，对于你，并不适合用普通的七品境来衡量，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力量，才造就了这样的奇迹。”
房间微微一静，程林无声叹息，心说来了。
这也是他们这次见面最重要的议题。
对此，他这几天早已打下腹稿，即便没有任艺提醒，他也不会完全坦白，但一些关键的点，却又要表达明白，不然的话，很容易造成误会，以至于在之后的合作上出现困难。
也因此，他认真地编造了一番说辞。
施圣存说完这句话，一旁的许衾以及那位自始至终沉默装隐形人的秘书也都止不住好奇地看了过来。
“这件事……还要从半年前，那第一次投影说起，”程林故意表现出回忆的姿态，语气缓慢，如同在说一个故事，“那时候，我所在的宁城附近便有了一个……”
房间变得极为安静，只有程林的声音响起，另外三人专注地听着，似乎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呜呜呜……”
不知何时，那扇雕花窗扇外飘起小雪，无数“白色的花瓣”随风轻舞，在这古旧的道观院落中激荡、徘徊。
那棵光秃秃的树下，梁靖静静站立，将程林送过来后，她并未离开，只是站在这等。
双手贴在裤线旁，显得有些认真，有些严肃。
目光则透过层层飞雪，看向窗子里饮茶的四个人。
“嘎吱……嘎吱……”
不时有人过来，却悉数被梁靖挡下，然后那些人，或是离开，或是徘徊于道观朱红大门外，好奇地往里看。
却任凭他们听力如何好，也无法听到任何声音。
所有的声响都早已被无形的精神力封锁在了那间小小的房屋里。
……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了。”
半个小时后，程林端起杯子，润了下喉咙，并作出了结语，在座的另外三人，陷入沉思。
在他的故事中，隐去了“推演系统”的存在，代之以梦境。
事情的起点依然放在了第二次推演的那个山谷中，在他编造的故事里，他在得知第一次投影里出现了自己的名字后，极为好奇，于是在第二次投影出现的时候，偷偷闯入其中，并于山谷中意外觉醒。
至此，都还没有什么异常，直到宁城八组检测后，在去往灵修九院那几天里，他频繁遭遇奇异梦境。
“梦境中一无所有，只悬浮着一个光团，我不去触碰他时，没有任何异常，当我触碰它时，会感应到一些景象，而当我继续深入，那些破碎的景象就会连接起来，变成一场诡异的梦境，在梦中，会出现一个个奇异的世界，不过正如同绝大多数梦境一样，那些记忆破碎而凌乱，以至于我难以对它有太深入的了解。”
“而当我结束一次梦境，几乎在同一时间，世界上就会出现投影，投影的数目以及形式我无从得知，那些投影也与梦境所处的时代有很大的隔阂，但毕竟有很大的相关性，随着多次尝试，我也发现投影所展现的时代，往往在梦境时代之后……而梦境中启示也帮助我在探索中获得了更多的收益……”
程林如是说。
这就是他魔改后的“推演过程”，用梦境替代了推演程序，隐去了他在推演中经历的剧情。
在他的讲述中，自己每一次结束梦境，就会获得一些奇怪而微小的能力，比如精灵语……这也是他之所以可以扮演“黑袍”的原因，他利用了从梦境获得的知识，取得了精灵们的信任。
同理，许多事情都可以推到这个缘由上。
这也是他想到的，比较说得过去的说辞，关于推荐的关键点并未做太多的修饰，主要隐瞒的是他自己就是那位飞升者的事实。
润湿了喉咙，程林将杯子重新放下，发出“笃”的一声响。
守在院子里枯树下的梁靖忽然间再度听到了房间里的声音。
施圣存将微微低垂的头抬起一些，右手不知何时扣在了椅子上，轻轻敲打，然后认真地问：“所以，你说你可以主动选择投影的……出现？”
“或者可以用‘开启’这个词。”程林点头。
“真是……匪夷所思啊……”许衾如大梦初醒般感慨说，语气颇有些赞叹。
即便他此前已经有了许多种设想，却也没有猜到，那位飞升者的传承竟然是这样，可以主动造成“投影”的出现。
虽然按照程林的说法，他对其没有干预的手段，但仅是获得的那些信息，就已经是无价。
尤其是当这些信息不只是掌握在他个人手里的时候。
如果使用好了，这将成为夏国持续稳固修行界霸主地位的关键武器。
“我想，我明白了，”施圣存感慨了一声，旋即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法。”
顿了顿，他又问：“就这些？”
程林想了下，做出犹豫的神情，开口道：“还有一点，这是我的一些猜测，在那些梦境中，我发现……很多投影都与地球隐约有着牵连。”
“哦？”
三人都表现出了明显的好奇。
程林进而含糊地点了下：“我总有种感觉，或许，那些投影并不一定是来源于其他的世界，而是未来。”
房中再度安静了下，施圣存三人的神情变得严肃许多，却并未细细追问，因为程林的模样俨然表明，他无法，或者目前不愿意透露太多。
约莫半分钟后，施圣存收回散乱的思绪，冲他微笑说：“感谢你的坦诚。”
程林没有说话，继续等待下文。
旋即，就看到许衾拿出了一份红头文件，静静放在了桌上，程林接过来，细细翻阅，这份文件很长，然而以他的境界，精神力扫视过去，很短的时间就已经看完了全部。
准确来说，这是一份“任职合同”。
“一司副司首职位？”程林略显讶异地问道。
许衾点头：“兼任特理部副部长，享受部级津贴，并且按照你之前的要求，任职之后，除了约定条款的事项外，不会对你有更多的约束，呵，从某种意义上讲，你的合同比黎阳的都更好，而你的主要职责只有为接下来的探索提供建议，你可以只提供建议，不去参与，如果你愿意负起这块的责任，我们希望你能全面负责全国司局，乃至于海外区域的投影探索。”
施圣存笑着补了一句：“在我们内部，黎阳因为常年驻扎西南，所以有个并不太正式的称呼叫做镇守使，如果你接下这个任务，那么，我想，我们就要欢迎一位‘指挥使’的到来。”
见程林不语。
施圣存又道：“另外，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在程林疑惑的眼神中，施圣存抬起右手在桌上轻轻拂过，然后，桌上便多了两柄漆黑的，带着血槽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剑。
与此同时，程林察觉到灵界内，禾剑震颤了起来。
这赫然是两柄禾剑。
程林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感慨道：“坦白说，这真的是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所以？”施圣存微笑。
程林轻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笔，手指翻动间，纸上便有了名字。
直到这时候，许衾才明显地松了口气，站起身，伸出手来，认真中又带着些玩笑地说道：
“欢迎加入，我们的……指挥使大人。”
……
……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特理部给出的合同足够优厚，程林属实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签字完毕，又聊了两句，之后程林便准备告辞，只不过走之前，施圣存忽然神秘兮兮地说还有一份额外的礼物要送给他，要他回去等。
程林问了下，却只是被施圣存推脱掉，说他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让他颇为无奈，心想，外人怎么会知晓这位强大无比的八品境还有这般不着调的一面。
而等将程林送出门外，确认他已离开，许衾才重新返回了茶几旁，看向了坐在轮椅上怔怔出神的施圣存：
“你对他的话怎么看？”
后者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足足走神了约莫一分钟，才终于回过神，认真地说：
“半真半假。”
“哦？”
“在个人经历上的说法，大部分为真，只不过有一些细节上的修饰……完全可以理解，至于关于投影那部分，如果我的感觉没有出错，在关键问题上大体是真的，不过，他还是隐瞒了一些事。”
施圣存平淡地解释了下，之后用手摩擦着合同上程林的黑色的“签名”，叹了口气：“他终归还是信不过我们。”
许衾倒是并不意外：“如果是我，大概也会这样，信任不是一蹴而就的，相信随着之后慢慢了解加深，会改变的，至于现在……你也说了，主要的关键点是真的，这不就足够了么？”
施圣存莞尔：“是啊，足够了……足够了……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施圣存轻描淡写地掠过了这个话题，之后将合同交给许衾，与两人告别，目送许衾和赵秘书离开，返回特理部，向上汇报。
等两人走了，只剩下施圣存自己坐在茶几旁，他先是用能力封闭了整间屋子，这才缓缓，用颤抖着的手拿起一只空荡荡的杯子，凑到嘴边，继而吐出满满一杯的鲜血，然后剧烈地咳嗽了数声，脸色苍白的如同死人。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他才重新平静下来，用略显嶙峋且冰凉的双手紧了紧膝上的被子，仿佛怕冷一般瑟缩着，深深叹了口气，低声自语：
“只是……我为什么还是感觉不安呢……”
……
……
山腰的建筑群中。
程林脚步轻快地拉开了自己的居所的门，心情颇为不错。
特理司的态度比他预想中还更好些，那份“合同”从任何角度讲，都可谓优厚。
当然，他也明白，对于自己这个等级的修行者，合同这种东西，主要是象征意义，若是违反，也没有法律来制裁。
但总归，一切似乎都有了美好的结局。
“指挥使……总算升官了，不再是学员的身份了，也是，哪有七品的学员啊，好说也不好听是不是……”心中嘟囔着，程林颇为愉快地想。
按照方才约定的，接下来一段时间，由于特部里要着手稳定国际修行界局势，所以人手紧张，自己暂时停止新的推演，等稳定下来，特理部联系他的时候，再着手开启。
这与他的计划不谋而合，左右刚进入七品，还需要一段时间稳固下境界，并且，如今身份算是挑明了一半，危机感解除，不用再那么拼。
“而且……目前好像还没有任何国家研究出七品级的可学习异能……恩，从未来朱沙那里得来的感知系最顶峰就是七品，还可以学习，但也不急，先稳两天再说。”
“之后就是毕业季，这一毕业就进入一司，成部级官员，等以后，黄茵她是不是也得叫我长官？”
程林躺在床上，略有些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只感觉前途一片光明，自己期望中的美好生活仿佛已经到来。
只是……
他忽然皱了皱眉，凭借高阶修士的某种冥冥中的感知，隐约总觉得自己仿佛漏下了什么，却又记不起。
心中的喜悦总是不如想象中那般痛快淋漓，就仿佛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压在心头一样，偏生那感觉又极淡，几乎难以捉摸，更像是一种错觉。
摇摇头，程林左右没有头绪，只能暂时将这种莫名的阴郁感归因于自己长久以来隐藏身份的惯性。
“算了，别想这些，还是想想施圣存说的，给我的那一份特殊礼物吧，到底是什么？总不可能比这两柄禾剑还好吧？”
程林抚摸着手中的禾剑，说起来，这份礼物真的出乎了他的预料，也足以看出特理部的“诚意”，的确是想真的留住自己。
不过在他想来，这应该不是夏国掌握的所有禾剑，这两把只是一部分。
“说起来，按照熔炼修复的进度，也不知道这两把剑能不能将禾剑恢复完整……”
正想着，忽然，他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将禾剑收入灵界，程林起身打开门，然后就看到了宋珺。
“有事？”程林问道。
然后就见自己这位邻家、同窗先是用复杂的神情凝视了自己几秒，然后说了声恭喜，再然后，才道出正题：“是司首要我把一份特殊的礼物给你。”
“哦？到底是什么？”程林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宋珺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礼物可不在京城。”
说着，她拿出了两张今天下午的机票，递过来：
“喏，收拾一下，跟我走吧，指挥使大人！”
第六百六十六章 昔年事
京城，机场。
宋珺神秘兮兮的模样的确让程林对那份“神秘礼物”颇为好奇。
不过既然说是“惊喜”，那么他也没有刨根问底。
毕竟那多无趣。
左右与特理部谈好了今后的职位问题。
程林无事一身轻，也就欣然跟着宋珺坐上了去往津市的飞机。
……
津市，滨海国际机场。
程林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从出口走出来，宋珺神秘兮兮打了个电话，含糊其辞的。
之后，想了想，说：
“要不，先去吃个饭？”
“行啊，你请？”程林耸耸肩，并无不可道。
“……”宋珺咬了咬嘴唇，眼珠瞪的很圆，“你这都成我上司了，还好意思让我一个小职员请客？”
程林故意叹了口气，说：
“我这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啊，单独和上司出差，你不买单，难道要我买？”
说完，他静静看着宋珺那张因吃瘪而说不出话来的脸，就很开心，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
“好了，开玩笑的，我这都升官了，总得请老同学吃个饭，庆祝一下啊。”
“这还差不多……”宋珺点点头，然后弄了下头发，问，“吃什么？”
程林拿出手机在美团上翻了翻，说：
“那就包子吧，有优惠券。”
宋珺：“……”
……
……
虽然表情上不大乐意，但实际上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以两人如今的身价，顿顿山珍也吃得，自然也不太在意形式。
打车，找了家口碑看起来不错的包子店，单独的一张桌，两人对面做好，然后程林要了菜单开始翻看起来。
“招牌包子、碟鱼头、肉冻、烤串……炖汤可以有……都来两份，谢谢。”随意点了些市井吃食，然后两人开始等待。
小店里客流量不错，这会正是饭点，人也多，头顶悬挂的灯将小桌子照的格外亮了些。
程林和宋珺要了一杯饮品，慢慢喝了口，宋珺忽然认真看了程林几眼，感慨说：
“到现在我都还觉得一切有些不真实。”
“哦？你指的什么？”
“还能是什么？你呗。太早的不说，不久前我回宁城，遇上你做任务那会，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的特殊，谁能想到，你藏得这么深。
当时我还想，你这么快就达到五品，自己得努力一些才行，否则岂不是被你超过了？
但现在想想……唉你说，你们这种天命之子，怎么就那么喜欢扮猪吃虎呢？”
宋珺咬着吸管，感慨地絮叨。
“我感觉你在隐晦地说我是猪，可是我没有证据，”程林眨眨眼，旋即语气轻快地说，“其实……也没有，当时，你未必比我弱啊。
我一直都认为，如果抛开那些场外因素，你仍旧是宁城之光。”
宁城之光……
宋珺一口饮料差点没喷出来，赶忙摆手：
“您老可收了神通吧，这么大的帽子小女子可承受不起……”
“认真的啊……”程林无奈了，自己这说真话，没人信。
店里气氛很好，客人们都在与同桌的人聊天，充斥着一种并不吵闹的喧嚣。
为了避免谈话内容引发不必要的关注。
他还特意为两人附加了一层封闭“存在感”的效果。
沉默了下，程林终于开口询问：
“现在都已经到了地方，你总该告诉我那个礼物到底是什么了吧？”
这一次，宋珺没有立即拒绝，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说：
“程林，你还记得上次我回宁城，和你谈过有关你父亲的事了么？”
程林一怔，脸上的笑容明显地淡了下去：
“记得，而且我还记得，当时我明确表示，不希望谈这个话题。”
宋珺叹了口气，说：
“很抱歉，我当时限于保密条令，没办法过多的透露，不过，现在可以了。”
她这句话很淡，却在程林心中吹起无数涟漪。
“什么意思？”程林收起轻松的姿态。
“你还记得，你父亲提出离婚的时间么？”宋珺问。
程林皱眉：“大约三年前。”
刚说出这个数字，程林心中便是一跳，隐约感觉一道灵光从脑海中划过。
宋珺点头，叹气道：
“你应该在学院里了解过相关的知识，灵气复苏最初的迹象，就大约在三年前出现。”
说完，她不等程林开口，自顾自地说：
“三年前，世界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异常’，也就是最早的灵气复苏，那时候，因为覆盖人群极少，加上这个时代猎奇的新闻虚假的太多，以及上层的控制，所以，几乎没有引起民众的注意，不过，各个国家，各大财团组织，却已经暗中开展了对这方面的研究。”
程林点点头，例如“特理司”的前身“异能局”，就是夏国组建的。
宋珺继续说：
“在初期，这种研究其实并不完全是各国有意展开的，更多是基于偶然。
比如某个实验室在进行一些平常的试验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异常，之后才引起了上层的注意，这种情况很是普遍。
而就在当时，远在大洋彼岸的一家大型制药集团里的一个部门下属的实验室，意外从变异了的植物里提取出了未知的元素，并合成了有奇异效果的药剂……
恩，这个现象很快引起了高层的注意，并迅速通过集团渠道，通知给了联邦。
再然后，当时联邦新组建的13区一夜间控制了整个实验室，以及那个部门，将所有知道相关信息的人都控制了起来。”
“这项发现经过评估，很快被列为绝密。
事实上，如今联邦在全力发展的基因改良型药剂，就是以这项发现为雏形。
我这样说，你应该知道它的重要性。
它的出现引起了联邦高层的轰动，继而，秘密召开会议，通过了一项新的国家级研究项目。
恩，当时的名称不是这个，是一个用以掩饰的其他名字。
不重要，我这样说，是便与你理解。
于是，可以想见的，涉及的所有人员都被隔离了起来，包括实验室的研究员，以及其部门的公司经理人……”
说到这，宋珺顿了下，说：
“是的，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这架公司就是你父亲供职的那一家集团，而很不巧的是，他恰好是那个部门的经理人之一。”
“所以，他被隔离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父与子
“不过，隔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简单，涉及的人员很多，且其中有不少都是来自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雇员，这在大型集团里很常见。
如果长时间的隔离，势必引起这些雇员的家人的躁动，到时候闹起来，如果事情曝光在民众中，提前导致‘灵气复苏’的泄露，很容易造成恐慌……
当时各国尚且对于‘灵气复苏’缺乏了解，如果给民众知晓，必然会出现很大麻烦，这是任何一个国家政权都不愿意看到的。”
“另外一方面，联邦也希望实验室的人员能继续研究下去，毕竟他们掌握着整个实验流程，比其他人更熟悉。
并且，如果将项目转交，还会牵扯更多的人进来，加大泄密的可能……
于是，经过商讨，联邦13区的人分别与所有人谈话，具体细节我们无从知晓，但大体是威胁以及丰厚的许诺。
呵，换个更通俗的词，就是胡萝卜加大棒。
要求他们所有人加入联邦国籍，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利益捆绑起来……可想而知，在那种情况下，反抗无从谈起。”
“于是，在签署了秘密协议后，那些非联邦国籍的雇员，就面临两种选择。
一个是由联邦秘密将他们的家人带过去，全家移民，享受极丰厚的奖励。
另外一个，就是通过种种合理的方式，断开联系。
两种选择各有利弊，好处自然是团圆，坏处则是当时没有人知道他们最终面临的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联邦的许诺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个‘陷阱’。
比如研究出了问题，会不会将许诺的东西撕毁，亦或者，将家人带过来后，会不会成为牵制他们，进一步控制他们的‘把柄’？”
“在这种情况下，你父亲的选择是后者，于是，在联邦的监控下，他以出轨为由，提出离婚，并将一切委托给代理律师，再然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餐厅里，并不吵闹的喧嚣中，头顶的氛围灯投下来的灯影缓缓摇曳。
宋珺闭上了嘴巴，示意自己的叙述告一段落，并识趣地没有说话，只是偷偷看向程林，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窥见出内心的情绪。
沉默中。
足足过了一分钟，程林才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说：“我早该有所猜测的。”
这句话是一个肯定的口吻，意味着毋庸置疑的事实。
如果说最初的他完全被蒙蔽了，但后来，当他进入九院，系统性地了解到了灵气复苏的起始时间，并在知晓父亲所在的公司以及联邦的研究方向后，他其实有充足的理由去对这件事进行怀疑。
甚至是调查。
不过，为什么没有去想，没有去调查呢？
时间显然是一个关键因素，相比于三年前懵懂的自己，如今的他早已判若两人，那些本就模糊的记忆很难为追溯提供力量。
可是……如今想来，真正的原因大概是自己一直在有意识地不去想这件事。
尤其是母亲意外去世后，他就更加不愿意去想起这些。
直到如今，被宋珺再次提起。
而当知晓了这一切，程林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意外的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三年时间，他终归已经习惯了一切。
而这一刻，他也猜到了施圣存说给自己的特殊礼物到底是什么。
在宋珺的注视下，程林缓缓拿起杯子，语气平静地问：“这三年，他还好么？”
“如果你说的是物质上的话，应该不错，”宋珺抿了抿嘴唇，说，“据我们所知，那个项目后来越来越大，也从一个实验室变成了一个实验基地，他不是研究员，但也一直负责其中的一些管理工作，三年过去了，保密等级下降了很多，所以，也自由了很多。”
“不过……想要离境还是很难，尤其，在那边工作那么久，在政治身份上，终归是……有了污点……”
宋珺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心地看了程林一眼。
她内心想说的是，如果你没有Black这个特殊的身份，而只是个普通的五品，那么，这个污点甚至会影响你自己的仕途。
当然，这些如今都已不存在了。
一位七品境，一位“指挥使”，足以改变一切。
很现实，甚至有点冰冷，但就是这样的，合乎道理。
“我明白了。”程林点点头，喝了口饮料，这时候服务员挂着标准的笑容走了过来，将两屉热腾腾的包子递上桌。
然后是羊杂汤……肉串……
无形的精神屏障打开来，程林笑着道了谢，之后拿起筷子，夹起满是汤汁的包子，咬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对宋珺说：“吃饭吧。”
“恩，吃饭。”宋珺也笑了起来，两人开始如同餐厅里其他食客一样有说有笑地吃起晚饭，等吃干抹净，双双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子。
“接下来去哪？”程林将最后一点香浓的汤喝掉，然后随口问。
宋珺看了眼时间，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说：“码头。”
……
……
津市码头区。
冬夜里，天色漆黑，寥落的星仿佛也藏着不大肯露面。
程林望着墨色的海，寒风吹的他头发纷乱，宋珺站在一旁，双手塞在衣兜里，很安静。
“哗——哗——”
海浪声中，时间仿佛都变得无比缓慢了，让程林总是不经意地走神，终于，随着一声异样的“呜”鸣，海上，一艘小型船只出现了，船上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更加耀眼。
程林将飘飞的思绪收回来，之后忽然有点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那艘船终于抵达了岸边，并竖下来踏板，程林看到有穿着一司小翻领制服的修士从上面率先走下来，挥挥手，然后旁边的宋珺也跟着打了声招呼。
再然后，从船上走下来一个披着大衣的身影，因为背光的原因，看不大清楚，他缓缓走近，也从阴影中显露了出来。
然后，程林看到了一张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只是鼻梁上戴着的不是墨镜，而是半边框的眼镜，有些花白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乱，眼眸中有些血丝，大概是没睡好。
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缓缓走到近前，然后站定，在寒冷的海风里嘴唇动了动：“我……”
程林沉默着走过去，用略显僵硬的姿态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这个印象中很高大的矮小男人，轻声说：“回来……就好。”
第六百六十八章 最后一堂课
“呼呼……”
辽省，郊外的一条公路上。
辆出租车正在疾驰，排气管道不住地往后喷吐着热气，防滑轮胎在还覆盖着残雪的漆黑路面上卷过，扬起一点点冻结的泥水。
车内后座上，程林悠闲地靠在柔软的靠椅上，手中翻阅着一本在机场买的杂志。
习惯了利用精神力后，他发现阅读变得简单了起来。
他甚至可以将一本几十万字的书拿在手里哗啦啦翻阅一遍，就能将那些文字都记录进入脑海。
甚至于不用翻，只是将一本书按在手中，同样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只不过稍微慢了些许。
“恩……真·量子读书……”程林无声自嘲。
他不太清楚是不是所有的感知系修行者达到高阶后都可以做到类似的事。
但这无疑是一种极为节省时间的事。
当然，记录是一方面，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时间还是无法大幅缩短的。
将杂志随手合上，程林扭头看向窗外的荒芜田野，内心无比的安宁。
父亲的回归着实是一件让人有些无所适从的事，无论对于他，还是他。
三年不见，父与子的变化都极为巨大，这不是说一朝一夕就能完全冰释前嫌，尤其……母亲当初的死亡说到底，也是个横亘在两个男人之间的障碍。
这都需要时间来消解，不过，眼下看来，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充裕。
程父仍旧年富力强，距离退休还很早，如今好不容易回国，和特理部沟通了一番，最终是再拿到了一封聘书。
接下来几天，按照程序需要留在京城进行一些档案上的变化，国籍的变更之类的，一些基础的程序还是要走。
再然后，程父应该会选择留在京城，或者去往魔都，进入研究机构进行一些管理工作——夏国在灵能基因研究方面还处于追赶时期，程父耳濡目染三年，就算避开程林的身份不谈，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才，自然不会浪费。
这样的安排很好，大家都很满意。
当然，程林从这其中也多少品出来一点“人质”的意思。
这个词有些严重，但他倒也不算反感。
从任何角度而言，程林都从来没打算抛开夏国投敌什么的……只要上面不故意搞他，他很愿意一直合作下去。
当然……想来也没有哪个人脑子抽风，去故意针对一位强大的七品境。
至于他自己……按照合约，需要先返回九院完成毕业，之后就进入一司，正式上任。
这也是他过完圣诞只呆了不到一个礼拜就返回辽省的原因。
学院的毕业典礼要召开了。
“毕业啊……”程林无声感慨了一句，心情很复杂。
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出租很快抵达了学院门口，程林付了钱，之后没用刷卡，门卫就打开了门禁，显然，他早已到了可以刷脸的境界。
“黄茵在学院里么？”程林过了门，想起来什么，扭头问了句，继而就看到那个门卫一下子站的笔直，“之前黄院长去省里办事了，暂时不在。”
“好，谢谢。”程林笑了笑，便走了。
……
……
按照日子，毕业典礼在后天举行，掐指头算了下，只剩下最后一天半。
程林没有耽搁，立即在“集英社”群里发了消息，然后召集社员们见一面。
说起来，他这个社长做的属实有些惭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社团内部的事，大都是几位副社长操劳。
办公室里。
当程林有些陌生地坐在了会议长桌的主位上，看到了熟悉的社员们，那颗无处安放的心才一下子妥帖了。
“怎么都这么严肃？”程林笑着看了看长桌旁的其他人，发现没了以往的欢脱，多了几分拘谨。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说话，显然，是因为程林身份的变化。
沉默了好几秒，到底还是孙骁打破了沉静，他突然眨眨眼，瞅了程林一眼：
“社长，这几天你在京城，拿到啥好处没？”
说完，他还往前凑了凑，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就给破坏干净了。
肖宁雨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问点高大上的问题？”
“那你来问！”孙骁不乐意了，他觉得自己这问题挺高大上的其实。
肖宁雨瘪瘪嘴，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也想不到什么。
不过经由他们这么一搞，气氛倒是轻快了不少。
程林笑呵呵地说：“好处肯定有啊。”
“啥好处？”
一群人一下子就好奇了，等听到程林将自己的情况说完，整个办公室里都沸腾了起来。
“副部级？一司副司首？指挥使？这是连升了多少级？”
“打击人啊，没天理，既生孙何生程啊！”
孙骁更是带头哀嚎了起来，活脱脱的一副要寻死觅活的样子。
倒是付仲庭忽然眨眨眼，说：“咱们这一届应该也有一些人会调去一司吧？这以后……咳咳。”
他这一提，座位中学院实力排在前面的几个人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这以后进去，岂不是一座大靠山？
程林一眼也看出这帮人的心思，不禁失笑，摇头不语，他可没有去搞什么小山头的心思，修行终归是实力说话。
……
……
会议开着开着，不可避免地演化为了聚餐。
等程林返回自己的宿舍的时候，刚好收到了群里汪达明发的消息。
大概意思是，明天上午最后一堂修行课，希望大家都准时到场。
坐在一个人的沙发里，程林看着手机屏幕，缓缓露出笑容。
……
……
第二天，早晨六点半，程林就从床上醒来，没有爬起来，而是享受着久违的宁静，足足赖床到了七点半，这才爬起来洗漱。
然后去食堂吃了饭一顿早餐，之后抵达了教室。
大教室的门敞开着，程林走进去，就看到了坐在蒲团上密密麻麻的学员们。
今天，所有人都整齐穿着学院制服，正在与身旁的其他人聊天，空气中充满了一种躁动的气氛。
为了避免因为自己的存在导致大家气氛变得古怪，程林特意使用“封闭感知”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这才没有造成太大轰动地进入了教室。
然后找了个熟悉的空座，盘膝坐下，然后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他扭头看了过去，就见在冬天也都还坚持套着光腿神器以及裙子的花蓓在静静看着自己。
“我脸上有东西？”程林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然后就听花蓓说：“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程林和花蓓看过去，就见打扮一丝不苟的汪达明走了进来，恩，他已经晋级了三品。
汪达明环视众人一圈，和往常一般无二地说：“上课。”
第六百六十九章 如此散天涯
没有“起立”，也没有任何应和，所有学员们都默契地盘膝，打坐，就像是每一个平常的日子一样。
就连早已经自己放弃治疗的那些一品境学员也是如此。
程林略感新鲜地盘膝，打坐，等再睁开眼，便听到了悠悠的钟声，汪达明撑开眼睛，站起身。
然后，所有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今天是最后的一节课，下午自由活动，然后明天上午毕业典礼，具体的内容已经打包文件发到了群里，都注意看。”
汪达明就像往常一样说着，顿了顿，他犹豫了几秒，终于开始补了一句：“能和你们共同度过这半年，我很荣幸。”
“老师……”
一些学员作势要走上去，旋即就看到汪达明已经率先往外走了，只是走到门边，忽然停了下，补了句：“另外，苟达明这个外号，真的很难听。”
教室一静，然后这位三品境的老师真的头也不回远去。
等他离开，教室里的学员们才纷纷离开。
程林一直没有动，直到教室里不剩下几个人，才看到谢青珂与肖宁雨结伴走来：“看到新文件了么？”
“文件？”
“是啊，关于学员毕业安排的通知。”谢青珂说。
灵修学员的毕业生按照进入学院前签署的文件，会由当地司局统一分配。
一般来讲，大部分会派往各个城市的特理司小组，充实地方，至于做在办公室里工作的文员，还是去战斗组则由学员个人自由申请。
当然，随着各个城市基础设施的搭建渐渐完善，岗位也变得多样了不少。
比如申请留校任教，亦或者，进入各个城市的“修心者小巷”里工作，如果能力比较特殊的，还会受到一些特殊的国家部门的OFFER，然后选择进入那些部门任职。
总的来说，大家都在努力将修行者嵌入这个社会。
“你们两个……”程林好奇地开口询问。
继而就看到谢青珂拂了下额角旁垂落的头发，说：
“我和宁雨都收到一司的文件了，恩，按照上一届的情况，原本宁雨是去不了的，但是听说因为国外的一些灵地产业多了不少……一司要派大量人手去国外驻扎，所以扩大了招收的名单。”
去一司？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听到这个结果，程林还是露出笑容：
“看来，咱们要接着做同事了。”
两个女孩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彼此不用两地分居，去了一司又有程林这个大靠山，显然是个光明前程。
“其他人呢？”程林又问了句。
谢青珂继续说：
“付仲庭也去一司，恩，这个也不意外，社团里还有几个人都是一起的，孙骁被分配回了宁城，按照我听到的信息，应该会先辅助史组长，充当副职，等大概几个月，熟悉了那边的情况，很大可能会升任为八组组长，负责宁城的工作……
朱沙比较特殊，他的感知异能被军方某个部门看上去，跟司局申请了调档，不过他还没做最终的决定，如果答应了，之后可能会进入军方系统，协助那边的工作。”
程林点点头，对此并不是很意外。
孙骁在后来几次月考中成绩不很理想，修为也到了一定门槛，没有进入一司很正常。
不过回宁城当个组长，这也是个不错的前程，算是一方小土皇帝了，还是老家，应该会很舒服。
朱沙……程林响起他就有些情绪复杂，毕竟自己还用着他的异能，在那次推演世界里，朱沙显然大有作为，但却不知道在现实时空里，能否还有那般的境遇。
“或许这就是命运。”程林心中忽然有所触动。
摇摇头，他扭头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花蓓，笑问道：“你呢？去哪？”
在他想来，以花蓓这种咸鱼修为，应该会回老家的城市，做一个文员。
对此，他并不想插手干预，因为，这在他想来是个很安全的职位。
不过，他也准备看花蓓怎么想，如果她对于安排的工作不满意，那自己实在不行就滥用私权一次，帮她找一个心满意足，且足够安全的位置，这些事，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问题。
哪知道，他这句问话一抛出来，谢、肖两人竟也纷纷看过去，仿佛很好奇的模样。
“我也很好奇呢，我在文件里没有看到花蓓的名字。”肖宁雨忍不住说。
没有她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司局嫌弃她太废，所以连分配工作都没得？
这也太惨了吧……程林正想安慰两句，就看到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花蓓忽然露出了一个很鸡贼的笑容，她那张颇有些姿色的脸上，眼眸眨了眨：
“看不到就对咯，因为我也是要去京城的。”
去京城？就你？
听到这话，三人齐齐露出不信的神情。
“喂喂喂，你们什么表情啊，我咋就不能去京城啊，别小瞧人！”花蓓不乐意了，抱着肩膀哼哼道，“我又不是去一司，呵，我是要去更牛的地方。恩……告诉你们吧，我被调去特理部了，恩，做文秘。”
特理部？
谢青珂和肖宁雨同时看向程林，那意思是：你给安排的？
程林也很无辜，心说我还没来得及安排呢啊……
“你怎么做到的？”程林终于忍不住问道。
旋即就听花蓓甜腻腻地道：“谁让我有个美丽大方的干姐姐呢～”
干姐姐？
程林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脱口道：“黄茵？！”
……
……
关于黄茵到底走了什么门路将花蓓这个“干妹妹”给塞到了特理部，程林不得而知。
但考虑到黄茵当初是“异能局”的最初一批成员，和施圣存都是“同学”，在京城有关系实属正常，只是这已经不只是“大方”的程度，更像是“厚爱”了。
感慨之后，程林倒也觉得不错，特理部的安全性毋庸置疑，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皇城下，一些政治倾轧。
过自己作为“副部长”，近水楼台，保住花蓓，不让她卷入什么乱七八糟的“党争”总还是做得到的。
……
半年，如今终于四散入天涯，不过大部分人都在，而不在的也各自有不错的前程，倒也不错。
也不是没有想过将孙骁和朱沙他们也给调入京，但仔细想想后，程林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人绝对不是那种愿意坐办公室的，而一旦进入战斗队伍，必将面临危险。
如果将实力不够的他们强行放进一司队伍，是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同伴生命的不负责。
……
下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第二天，当程林吃完早饭，走入广场的时候，就听到了意味着毕业典礼的钟鸣。
第六百七十章 遗忘
毕业典礼放在了学院的大广场上，正对着大门。
程林换好了学员制服，之后像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一样，踩着钟声，走入了人群。
“咚……咚……”
广场上，人潮涌动，今天天气极好，万里无云，气温也升高了些许，个别人的情绪低落，但大部分还是激昂且喜悦的。
不同于集英社里那些兑换过假期的学员们，本届两千余人，大部分在这半年里，都被封锁在学院里，无法出去，起初还有几次探索，后来也没了。
毕业后，大家各奔前程，也如同终于挣脱出牢笼的鸟雀，总还是绷不住心中的欢喜。
“程林！这里！”走着，忽然就听到了呼唤声，是花蓓，在人海里，高高扬起手，挥着手帕，看起来心情极好。
“来了。”程林笑着走过去，与身旁的人谈笑了几句，大概是由于他的笑容很温和，附近一些本来因为身份转换而对程林有所敬畏的学员们也慢慢适应了起来。
二十多个班级，两千余名修士。
分成各个区域集结了起来，之后，程林便看到了沈山京、孔副院长分别上台致辞，这总是免不了的，之前的时候，学院还来找过他，想让程林也讲两句，但却被被他给推掉了。
这种事……他还是有些不大喜欢。
再者，上去说些什么？念演讲稿总没必要，说说鼓励的话？
自己和大家同一届，去说这些，虽然从境界上挑不出问题，但难免会令一部分学员心中不快。
尤其……对外而言，自己之所以能有这么快的修行进境，到底还是因为那份所谓的“传承”。
所以，程林也就推掉了这些，这让孔副院长颇感遗憾，但也没有说什么。
至于黄茵，则还滞留在省里，也就没来。
“……我们九院不是传统的教育院校，相比于言传，更倾向于身教，虽然为期半年的学习生涯结束，但这只是你们踏入修行的开始。好了，就这样吧。”
台上，沈山京高大的身影不动如山，仍然强大，可落在程林眼中，对比当初第一次在“沙城”投影中看到这位司首的那一幕，也多了许多唏嘘。
“大家不要动，按照秩序排队……”
讲话结束，事情却未终了，各个班级分批走向了广场上多出来了的一座巨大的，被打磨成山峰形状的，披着红色丝绸的石头。
这是新增的项目，今后每一届毕业生都要将自己的名字刻上去，然后摆放在学院里，作为纪念。
对于这个设计，所有人都很积极。
只有程林站在人群中，脸上的眉毛一点点堆挤。
“程林，走啦，在发什么呆？”花蓓用软软的手，推了他一下，不同于集英社的那些成员，花蓓一直都是叫他名字的，这时，轮到了这边，人群开始涌动。
“啊……没什么……”程林一下子回过神，然后跟随着人群一起往前走。
很快的，就轮到了他。
“刻刀。”辅导员站在“山峰”前，将一柄刻刀递给他。
程林略显茫然地接过去，就看到石壁上早已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只有最中间，最显眼的地方比较稀疏。
他看过去，那里刻着的都是修为排在前面的名字，大概是一种“默契”，而最中心的地方，还有一片空白，显然是留给他的。
“刻上去就好。”辅导员看到程林捏着刻刀不动，忍不住催促道，不过碍于他的身份，这声“催促”更像是提醒。
“好。”程林点点头，神情略显飘忽地走过去。
拿起刻刀，手臂近乎机械地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是眉头却越发皱紧。
直到将刻刀交给下一个人，他都还没缓过神来。
“你怎么了？”花蓓刻好自己名字后赶忙走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程林的额头，开玩笑道，“你这么强了难道也会身体不舒服？总觉得你精神不太好。”
“没事，”程林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近乎喃喃地说，“就是……总感觉，自己仿佛忘了什么事……”
“重要么？”
“不知道，感觉上倒也不是那么重要……”程林摇摇头，旋即不再多想，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
也就在这一刻，放在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上，那不知何时亮起来的屏幕上，推演程序APP的图标闪烁过一道绯红，之后消失不见。
屏幕也重新黑了下去，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过。
……
……
很快的，石壁上刻满了两千多个名字，看着，相当壮观。
接下来，也就是最后一项，所有人排成队列，沿着通往大门的那条路，向外走去。
而在大道两旁，却已经站满了一些更加稚嫩，更加年轻的面孔，那是从辽省各个城市运送来的，下一届的学员，毕业日，也是他们的开学日。
这已经成了九院的“传统”。
面对着无数或仰慕或憧憬的目光，两千余人，都不禁挺起了胸膛，并将自己的修为气息释放出来，飘散入云。
程林压制了自己，只是释放出大概中阶的修为，结阵往外走。
忽然，就听到道旁有个清脆的声音呼喊：“孙骁！孙骁！哥！”
那是孙小晗，个子高了不少，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拉着身旁的，同样来自于宁城附属的同学，正向这边呼喊。
队列中，孙骁狠狠翻了个白眼，没理会，可脚步却越发骄傲。
……
……
走出院门，之后上了大巴，之后大家会被带到省里车站，再然后，就是各自离开。
行李什么的，早就通过学院专门的车提前送走了。
所以，不用耽搁什么。
当然，也不是那么赶，不用立即“上班”，司局还是给了大家一个假期的，让他们可以回家陪陪家人，当然，假期不长，只能适当休息。
程林想了想，特理部那边不用急着上任，自己刚从京城回来，也懒得这么快跑回去，宁城……自己的房子都被搬空了，也没回去的必要，他干脆选择在省城待几天。
“酒店开个房，休息几天，就当放假了。”
坐在大巴里，程林看了眼时间，然后忽然唏嘘：“这都要跨年了。”
车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暖暖的，似乎预兆着明年会一切顺遂。
事实上，也似乎的确如此。
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的让人觉得不真切。
世界局势安定，灵界开发也已上了正轨，自身事业有成，父亲从海外安然归来，朋友们各自都有好的归宿……
“如果这是个故事，那么到这里，大概就已经是个美好的结局。”程林默默想着，然后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很是困倦，他闭上眼睛，在颠簸中昏昏睡去。
第六百七十一章 奉旨推演
12月31日，旧年的最后一天。
辽省，某座酒店内，空无人一。
忽然，房间中浮现出一扇光门，仅仅披着睡袍的程林自门中跨出，随即走到冰箱里，拿出了一灌冰啤酒。
“啵”的一声起开，用右手端着，穿过温暖如春的客房，来到窗边，慢慢喝着。
即便作为七品境，早已不惧寒冷，但程林仍旧不得不由衷认为，“暖气”是个伟大的发明。
在省会休息的这几天，程林感觉自己严重退化了。
因为晋入七品境在修炼方面不再用那么一板一眼，以致于每天的修行也不用像以往那般严格遵循，只需要在灵气浓郁的环境里，比如灵界中休息，时时刻刻，都仿佛在修行。
也因为假期，百无聊赖，此前那种压在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修炼变强的动力消失了，所以程林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懒惰了下来。
在灵界别墅里客厅里趴着，给大屏幕插上游戏机，只有和艾露她们抱着手柄一起打单机，这就成了日常行为。
加上最近艾露迷上了做菜，并且似乎很有天分，以至于吃饭的问题都已经可以在灵界里解决，尤其是药田里自家栽种的灵气韭菜，煮来吃相当不错。
“唉，万恶的腐败生活啊。”叹了口气，程林喝了口啤酒，转身换上了外套，打开房门，出了酒店。
今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俗称的跨年了，因为没有这个习俗，所以没法在灵界里过，至于朋友……大家都回家团圆去了，程林一下子就成孤家寡人了。
“今晚跨年，准备怎么过？”从酒店前台经过的时候，程林就听到前台的两个妹子嘀嘀咕咕。
他无声咕哝了一句，心想这还真是个难题。
省城自然是热闹的，虽然说近些年北方人口流出，人口下降，但大城市效应也开始凸显，最起码程林感觉人挺多的，甚至于有些吵。
放假嘛就得有放假的姿态，程林将一切和特理司有关的东西都藏了起来，换上了一套大路货色的衣服。
头发也懒得洗，显得乱糟糟的，但七品境身体自我清洁能力让他不至于脏，甚至要比绝大多数人都洁净些，只是显得很邋遢。
板着一张无业青年/死宅模样的脸，程林眯缝着眼睛去附近的一家很小，但是手艺不错的面馆吃了饭，恩，就蒜。
等吃完了，又转身去了另外一家海底捞，一边刷着视频，看着游戏直播，一边吃——随着品级提升，他每顿饭的胃口也变大了些。
刷着刷着，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程林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结了账，然后在服务员殷切的目光中走出店门。
“呼……”
迎面就是一阵冷风，让程林吸了下鼻子。
“接下来去哪？”仰头望着这钢铁森林般的都市，高楼大厦表面的灯都亮了起来，看着姹紫嫣红的。
对面大厦表面屏幕放着虚拟的烟花，还别说，挺像那么回事，就是没声音，就很尴尬。
摇摇头，程林双手塞在羽绒服外套里，停着凌乱的头发，四下里胡乱走，倒是看到不少人，可人家都是成双入对的，看得他心烦。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就看到自己右侧竟然开着一家网咖。
“兴欣……”程林默默念了下这家店的名字，然后犹豫了下，转身走了过去。
推开门，闷热的气息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程林看了下环境，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之后走到吧台边上，拿出身份证，递给吧台小妹：
“包夜。”
他说。
对面年轻小姑娘愣了下，然后看了眼时间，说：“这还没到点呢……还有半个小时才……”
“那就多开一个小时的，然后包夜。”程林不甚在意地说。
刷了证件，之后慢腾腾上了二楼。
十二月底，这个时间学生都忙着备考，加上冷，所以网咖里人不多，程林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按亮机器。
想了想，点开浏览器输入了一个特殊的地址，页面就跳出来一个黑色的登陆窗口。
程林手指慢慢输入了一串极为复杂的密匙，然后就出现了一个新的论坛入口。
这是世界修士联合会下属的那个论坛，就是颁发全球榜的那个，程林在京城的时候已经从一司手里要了个账号，这几天也懒的登陆。
这时候上去慢悠悠刷了一阵，半晌，才低声说：“也没什么意思嘛……”
当初还令他颇有些神往与好奇的网站，用现在的心态一看，忽然就没意思了。
不过倒也得到了些信息。
比如全球榜再次更新，施圣存重登榜首，自己则一步进入了第三名，仅次于那个自始至终趴在墙上看戏的弗拉基米尔。
白叶也被自己反超，在了身后，说起白叶……程林也不清楚她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是回国发展，加入特理司，还是仍旧在新西兰。
心里想着等年后去看看，程林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网咖自带的游戏列表，点开了一个比较火热的游戏，是新出的，比较考验计算能力的游戏。
注册账号，然后看了下规则就开始排位，之后利用心算能力迅速击败敌人，再开新的一局……打败……再开……再打败……
中间朝前台要了一盒泡面，加了火腿，之后很轻松地一路打到了排行榜前列，心想着今夜干脆就在这打游戏跨年好了。
说起来，上一次跨年自己好像也是自己在网咖度过的？这叫什么？年年岁岁花相似？
等到了王牌局，轻而易举地通过心算将对手打的只剩一丝“血”，程林瞄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发现恰好是23:59分。
他笑了笑，飞快在聊天框里发送了一句“新年快乐”，之后点了投降，当电脑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失败”图案的时候，时间跳到零点。
凭借超凡的感官，他听到了远处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钟声。
“咚……咚……”
新年到了。
也就在这一刻，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程林拿起来，看了下来电号码，是梁靖。
“喂？新年快乐。”程林接通，微笑说。
对面，梁靖也回了声快乐，之后说：“这边目前工作已经趋于平稳，我想问一下，您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有事？”
“总部的意思是，想趁着年前，再开一次投影。”梁靖说。
程林眼睛一亮，只觉倦意顿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几天一直在等待什么：“随时可以，你觉得今天怎么样？”
“啊？”梁靖愣了下，似乎是没料到自己这位新上司这么雷厉风行，“这……总得等您来京里……我现在订机票？”
机票？
程林勾起嘴角，有些慵懒地笑道：“这就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好了，挂了。”
不给梁靖反应的机会，程林按灭电话，旋即关掉游戏，打了个哈欠，身形迅速消失不见，以“液化”的能力出现在网咖室外空调融化的水滴里，继而出现在大楼顶上。
之后，他右手一抹，禾剑浮现。
“早就想这么玩了啊。”呢喃了一声，程林打了个响指，身影御剑，化作一道流光，划过城市上空，向南方，京城所在之处疾驰而去。
……
半分钟后。
当前台小妹捧着煮好的泡面走上二楼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座椅。
“人呢？”她愣了下，满头雾水。
第六百七十二章 打破“完美”
“嗖……”
北方寒冷的黑夜中，漆黑的看不见一颗星，然而若是真的有人透过温暖窗子，抬头望向天空，如果足够幸运，大概会瞥见一道一闪而逝的身影。
空中。
程林驾驭着禾剑，以极快的速度飞驰。
他的衣服扣子扣的很紧，却依然在冷风中掀开来，然而，“暴雪之子”称号的作用下，他不仅不觉寒冷，反而就连御剑的速度也有所增加。
“按照这个速度，天亮前绝对可以抵达京城。”程林一边飞行一边暗想。
间或低下头，俯瞰大地，离开城市后，大片区域都是漆黑的，只有少数镇子星罗棋布分布在荒芜的大地上，如同一座座灯塔。
为了避免飞的太低，引起人们的注意，他故意飞的很高，加上黑夜的掩映，除非是感知系强者，否则绝对没有人可以发现他。
休息的这几天，悠闲倒是悠闲，可人啊，有时候太悠闲反而会浑身不舒服，偏生得不到消息又不好开推演，如今梁靖的一个电话，一下子让他恢复了活力。
“嗡……”
正想着，忽然程林就看到前方有一架客机飞来，他咧咧嘴，赶忙拉升高度，向侧方飞行，试图避开。
机舱中，乘客们大都昏昏欲睡，个别的几个睡不着的，只是怔怔望着漆黑一片的舷窗，旋即，在某一刻，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至的轨迹，继而愣住，慌忙推醒身旁的同伴：
“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什么啊？”同伴睡眼惺忪地问。
“一个人！我刚才看到一个从外面飞过去了！好像还冲我挥手来着！”
“……你这怎么没睡觉也做梦啊……”
“真的！”
“好好好，真的，信了你了。”同伴无奈地咕哝一句，继而翻身继续沉睡。
……
空中，望着宛如巨鸟的客机从身下飞过，程林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一旦灵气消耗比较多了，他就原地开启灵界，进入其中恢复，然后再出来飞行。
这样飞飞停停，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程林便看到了燕山的轮廓。
燕山，山峰建筑群中，一间办公室里。
梁靖坐在电脑前，正在敲打键盘，处理邮箱里积压的事项。
“噼里啪啦……”
匀称的双手敲了下ENTER，然后梁靖向后一靠，有些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脖子分别向左，向右扭动下，听着骨头嘎达嘎达的声响，她无奈地叹了一声。
伸手端起右手旁已经凉了的咖啡，用异能将其缓缓加热，有些走神。
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灯光依然雪亮，只是漆黑的窗子不知何时已然发出蒙蒙的白光。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唉……”无声叹息中，梁靖自嘲地笑笑，然后看了眼手边的电话，想起凌晨时候通的那个电话，心下好奇程林会怎么过来。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若有所觉地扭头看向门口，继而就看到门扇从外而内地推开，寒气霎时间弥漫了进来。
“程……”梁靖愕然，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来的竟然这么快，程林吐出一口寒气，笑呵呵走进来，“这么早了还在加班？”
梁靖总觉得这句话有些别扭，但只能站起身，苦涩笑笑：“劳碌命啊。”
程林眼神动了动，没有追问，神色微正：
“说正事吧，眼下已经做好探索的准备了么？”
梁靖点点头，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去，知道那不是自己该问的，只是认真说：
“目前形势已经明朗了，尤其是全国众多学院，第二批学员集体毕业，补充进入了各个司局系统，人手上也不那么捉襟见肘，而且，我们考虑，也正好用探索来对这新一批成员做个历练……恩，以往的探索情况不明，也不大敢放手练兵，不过这次，有你指挥，和以往肯定不同。”
你们倒是对我真有信心……程林无声嘀咕了一句。
旋即笑道：“那什么时候开始？”
“您是领导啊，您决定。”梁靖笑道。
我决定么……程林眨眨眼，扭头看了眼天色：“那就先吃个早餐，然后开始吧。”
……
……
一司有专门的全天开启的食堂，所以早餐很容易解决。
和梁靖一起简单填饱了肚子，之后程林要了一个单独且安静的房间，在确认没有监控后，程林才合上了门，于是，四周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间极为简单的静室，没有过多的杂物，甚至连桌子都没有，地板是木质的，是专门用来打坐修炼的房间之一，看起来像是个练功室。
“哗……”
程林默默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缓缓喝着，等感觉内心足够平静了，这才拿出手机，打开了隐藏文件夹，点开了“推演程序APP”。
熟悉的星空界面，只是如今操控它的心情已然不同。
“在每一个瞬间，文明的走向，都有一百万种可能。”
无声念诵了一遍，程林深深吸了口气，继而吐出，摒除杂念，进入了一个极专注的状态。
点击按钮，熟悉的震动与白光弥漫了他的视野，程林这一次没有闭上眼睛，而是试图用高阶的修为去窥探白光中的变化，可惜，仍旧没有任何收获。
在新年伊始的第一天，程林开启了他的第十三次推演。
……
脑海中信息浮现：
【开始对本世界文明走向进行推演……】
【推演中……】
【获得章节：灾变（深渊）】
【章节将会在10秒后开启……10、9、8……】
光芒散去，震动消止，程林安静地站在房间中，脑海中回荡着这次推演的章节名。
灾变……这显然不是个好词，至于含义，倒是仍旧晦涩，同样“深渊”可以指代的东西也很多。
收起手机，耳畔旁白声浮现：
【你开启了第十三次推演，十三，是个有趣的数字，这在很多民族中被视为“不幸”与“灾祸”，也意味着“背叛”与“苦难”，没有人说得清，它究竟源于何处，后人只能将其与神话传说相连，试图将其归因于风俗迷信】
【数字科学家认为12是个完全的数字，这在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得以体现，而13则打破了“完美”，预示着一切都变得不再稳定】
【当然……你并没有这种忌讳，并认为这一些都是无稽之谈，你坐在房间里，静静等候着“意外”的发生，然而，却迟迟不见异常】
第六百七十三章 异常
房间很安静，脑海中的声音缓缓浮现，又淡去，程林的眉头皱紧，思索着这些信息的含义。
“什么意思？这算是对推演的描述？不幸？”程林心中自语，觉得有些不安，不过转念，他又释然了。
说的好像以前的推演不是这样一样……
不幸，或者说是灾难，不就是推演的主旋律么？光是地球，都毁灭了多少次了？
故弄玄虚……程林咕哝了一句，然后又为自己冲了咖啡，慢慢喝着，等待着，类似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经历。
推演剧情的开始有一瞬间毁天灭地的，也有“慢热”的，这次应该是后者。
作为一名资深的“玩家”程林表示很沉得住气，不过他也暂时不准备出去，毕竟，这时候，如果出去了，被问及投影是否开启，自己无疑要陷入某种尴尬的境地。
“多等一等吧。”
想着，程林拿起手机随即刷着网页，慢慢等，一转眼，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可仍然没有进一步的变化。
“这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去？不会像是大漩涡那次一样，等个几天才行吧？”程林仿佛自言自语，又或者说是试图与推演程序沟通。
后者没有回应。
“好吧。”叹了口气，程林放弃了交流，站起身，准备出去透个气，毕竟，他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躲下去。
至于如果被问起，怎么回答……实在不行就说自己睡不着，无法进入“梦境”。
打定主意，程林起身，推开了房门，旋即，正午的阳光泼洒了下来，门外并没有看到梁靖的身影。
悄然松了口气，就在他准备去往餐厅的时候，忽然耳朵微动，就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多时，便看到梁靖带着几个一司的修士，赶了过来，神色间，有些焦虑。
“程指挥，这次的投影是不是出了问题？”梁靖走过来，就抛出来这样一句话。
程林愣了下，心想这就被看出来了？
不过考虑到现在一切都在推演中，就算丢脸，等结束之后，这段经历也不会反映到现实中，也就安定了心神。
“怎么说？”他试探问道。
旋即，就听梁靖神态凝重道：
“我们刚刚收到消息，在京城北边区域出现了特殊的能量场……恩，我们暂时只能这样称呼它，因为……很难形容，起初，我们以为那是投影，可接下来却发现了异常，它……它不太对劲！”
什么？
特殊的能量场？
梁靖的回答完全出乎程林的预料，接着，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嘴巴动了动，呢喃：“意外……来了。”
“什么？”梁靖似乎没听清。
“没什么，发生问题的地点在哪里？施司首知道了么？”程林没有细说，转而问道，他的神情也显得认真了许多。
显然，这个特殊的能量场就是这次推演的“变故”所在，就像是之前那次推演，海洋中出现的大漩涡……
“希望不会又是钻出来什么乌贼一样的怪兽就好……一样的剧情我可不想过两遍……”程林在心里咕哝了一句，同时与梁靖边走边说。
按照她的说法，事故发生地距离燕山并不是很远，所以很快就被特理部发现了。
“司首已经提前带人过去了，还有京城的灵气研究部门的专家，也已经派车送过去了。”
“事情发生多久了？怎么没通知我？”程林走到停车场位置，坐上了车——他没有选择御剑，一来是不能抛下梁靖她们，二来，他也不知道事故发生地点在哪里。
“最在收到消息是在大约两个小时前，恩，这个速度比我们预想中快很多，如果它位于荒郊野外，恐怕几天时间都未必被发现……
至于通知，您在进去之前说过不能被打扰，所以……”
梁靖拉开车门，做到了驾驶的位置，解释道。
“好了，是我考虑不周，到底什么情况我现在还不好说，等到了现场再看吧。”程林听到引擎声响起，干脆利落地暂停了谈话。
梁靖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很快，一行人开车离开了燕山，走上环路，向北前行。
……
……
事情的发生地的确不是很远，但也是五环外了，倒是比较知名，因为那边恰好是一片景区——长城景区。
长城有很多段，景区也有很多个，程林他们赶往的就是其中之一，名字挺拗口，他也没在意，在车上的时候，他大概也对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
“事情发生在大概两小时前……或者更早，起初是景区园区的工作人员开车经过那片区域，之后通讯出现了异常反应。
因为此前特理部为了寻找灵地、非法觉醒者、投影等等，向全社会发任务，说是任何人，一旦发现特殊情况，可拨打特理部的专线电话报告，一旦查实，会有不同等级的奖励。
加上京城市民的高度警惕性，所以，在发现异常后，景区人员立即向我们打电话通报。
附近刚好也有一司的人，就派过去看了看，之后发现了异常，并封锁了现场。”
梁靖开着车，将事情简要叙述了一遍，她一夜没睡，如今又忙着这边的工作，即便是修行者，也多少显出些许疲惫来。
“恩。”程林点点头，表示明白。
又过了一阵，车子终于抵达了地点，“吱呀”一声停下，程林与梁靖等人开门走出来，就看到前方已经拉起来了醒目的封锁带，附近的公安部门的车挤在两边，灯一闪一闪的。
“特理司！”
程林等人走过去，亮了证件，迈过防线走了进去，同时开始打量附近的情况。
入眼处最醒目的自然便是那一段“长城”，绵延在山峰上，看着极为壮观，原本应该有不少游人，但此刻却不见人影，应该是被劝离了。
长城坐落在一片连绵的山上，冬季，山峰少有绿意，附近的风倒是不小，至于特理司的小翻领们，大都集中于长城北侧的山坡下。
程林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一群人正聚集在一起说着什么，施圣存坐在轮椅上，正与一名满头引发的老者交谈，在程林看过去的时候，他若有所觉，抬起头：
“程林，你来了。”
“恩，情况怎么样？”程林走过去，皱眉问道。
“你仔细看看。”施圣存指了指前方的山谷，说。
程林默不作声，抬目望去，前方是属于景区一部分的小山谷，冬季荒凉，视野良好，仅凭肉眼看不到任何异常。
唯一特殊的，倒是在山谷中，有两个穿着小翻领的修士，背对着他们，静静站立不动。
程林心念一动，眼眸中精致场域浮现，缓缓旋转，“朦胧之眼”开启，继而，他便发现视野中的荒凉山谷一下子便不同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古怪的扭曲力场
两只瞳孔深处场域缓缓转动，视野中的荒山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起来。
只见在那片大地上，竟飘荡着一缕缕淡淡的光晕。
那是灵能元素沉淀成的光晕，在正常的情况下，不同种颜色的元素是无规律地，带状地飞舞，可眼下的却不同。
那些光带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住了，汇成了一个个巨大的圆环，套在一起，程林将精神触角拉高，以俯视的角度向下看，于是，这幅景观便更加明朗。
就像是一个“靶子”……
程林心中浮现出一个比喻，并意识到，这就是梁靖所提到的“能量场”。
“的确很古怪，”程林眼眸中光芒淡去，点头说，“周围的灵能元素似乎被某种力场影响，扭曲了。”
在他身旁，施圣存两只略显干瘪的手按在膝上的薄被上，点了点头，说：
“是的，而且，异常还不只是这个，你注意到了么？这附近的气流也很奇怪。”
气流？
程林微微一怔，旋即注意到了那似乎正越来越大的“风”，之前因为一直坐在车里，所以他没有在意附近的风，以为是正常情况，但经施圣存提起，他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正常的风是因为气温差，从一个方向向另外一个方向流动。
然而，这能量场附近的风却不同，程林望着远处的山上那些光秃秃的树枝摆动的方向，皱眉说：“这些气流似乎在向这个能量场聚集。”
“准确来说是向能量场的上空聚集。”站在施圣存一旁的那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开口说。
程林看过去，发现这位老者有些眼熟，略思考了下，才恍然记起，这是京城本地研究所的一位院士，上次探索投影的时候，他也带队位于其中，记得是姓吕。
“哦？”
见程林看过来，这位吕院士解释道：“气流是在上升的。”
说着，他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将一张纸的一角撕了下来，向空中扔过去，旋即，就只见那张碎纸片盘旋着，飞舞着，向“前上”方飞去，渐渐的，越飞越高，不见了踪影。
“就像是这样，这个能量场似乎影响了附近区域的气压，越往里走，气压就越低……”吕院士神态凝重地解释说。
气压竟然都改变了？程林心头一动，然而，吕院士的下一句话才真正惊人。
“气压的变化目前看，还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在我们生存的世界上，气压本来就不是稳定的，真正的异常在于时间，根据我们的测试，这个场域似乎会影响时间。”
吕院士眼神严肃地说。
“影响时间？”程林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怎么说？”
吕院士这次将手中的文件夹打开，展示了下，说：
“最初也没有人意识到这点，还是那个最早向特理部报告的工作人员，他发现自己的手表与标准时间多出了一个时差，之后我们才进行了测量，为了尽可能准确，排除误差，我们就在刚刚，利用‘原子钟’进行了一次实验，证实了这点，以我们所在的位置为观察系，这个能量场中的时间‘变慢’了。”
顿了顿，这位院士又强调了一次：“当然，这里的变慢是相对的。”
对于后面一句补充，程林没有太在意，主要也是对这些东西了解属实有限。
这时候，旁边的施圣存也再次开口，语气复杂地说：
“另外，相比于这点而言，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什么？”
施圣存抬起右手，指了指前方，那两个站在能量场内，背对着众人的小翻领。
程林注意到，这两人的姿势似乎较之前有了一些变化，但总体上，是一个正在向前行走的姿态。
“他们是接到报告后，第一批赶到现场的人员，并率先对这个区域进行了探索和排查，只不过，他们从打深入之后，就变成了这个状态，一直在以极缓慢的速度向前行走，并对任何形式的呼唤毫无反应。”
顿了顿，施圣存补充道：
“我抵达后，也试图利用精神层面的能力去与他们进行沟通，但……失败了。”
施圣存都失败了？
程林嘴巴一点点张开，意识到这次的“异常”的确不凡：
“这个能量场同样可以干扰通讯？”
“是的，各种层面的通讯都有极为强烈的干扰，并且……”施圣存的声音一顿，右手手指点了下身旁的一名一司修士，后者点点头，抬起手，凝聚出一只“火焰梭”，显然是一种异能，并向前方投掷。
剧烈的风中，那火焰燃烧着，以极快的速度射入该区域，旋即，程林便清楚察觉到这火焰的速度开始减慢，再减慢。
大约数十息后，仿佛凝固在了半空中一样，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它仍旧在以缓慢的速度向前飞行。
“这……”梁靖张了张嘴，继而用手捂住双唇，可惊愕之色却难以遮盖，“这就是所谓的时间减缓？”
“是的，”施圣存点头，空前地严肃说，“我做了几个简单的试验，发现越强大的能量体，受到的影响就越小，不过考虑到这个区域的未知，我没有继续派人贸然深入，而是将这片区域封锁了。”
说着，施圣存看向程林，眼眸微动：
“这个异常能量场是在你开始尝试接触‘梦境’后出现的，我想，你或许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说完，无数道目光都聚集了过来，而面对着这么多人的注视，程林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他沉吟了几秒，开口说：
“事情比较复杂，我想，我需要进一步的了解。”
“你准备怎么做？我们会全力配合。”施圣存果断说道。
“我进去看看，”程林没有犹豫地说，“按照你方才的说法，越是强大的能量体，受到这个区域的影响越小，我进去应该比较安全，最起码，可以将他们叫回来。”
见施圣存又要说什么，程林笑道：“你需要坐镇，不适合前往，这里修为最高的就是我了，而且，我多少对它有一些猜测。”
沉默了下，后者点点头：“那你一切小心。”
“会的。”
程林笑了笑，旋即看了几人一眼，迈步就向前走去。
因为很确认自己目前位于推演中，所以他不担心自身安危，大不了，还能复活。
“我倒是要看看，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心中喃喃，在众目睽睽之下，程林打开“朦胧之眼”，踏步走入了这片能量场。
当他迈过鲜红的封锁线，又向前走了约莫有一百米，便清楚地察觉到体表皮肤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静电网”，毛孔瞬间收缩了下，脚步微顿，继而继续前行。
第六百七十五章 烂柯人
“呼……”
穿过那层界限，程林就听到四周的风声呜呜作响，比此前似乎更大了些。
他没理会，只是迈步前行，同时细心体会四周的变化，在“朦胧之眼”的视野中，四周渐渐弥漫起淡白色的雾气，且越发浓郁，除此之外，倒也没有额外的特殊点。
“抓紧时间将那两个人叫出来吧。”程林想着，迈开大步，朝着前方的那两道身影前行。
在他的观测中，对方距离自己还不到千米，考虑到对方可能面临的危险，程林犹豫了下，开始奔跑。
七品的身体素质，全力奔跑，几乎拉出残影。
按照他的估算，正常情况，很快就可以追上另外两人。
然而，数十秒后，程林从奔跑中停了下来。
“呼呼……”
四周的风声似乎更大了，白雾弥漫，但还不至于遮蔽视野，只是让前方那两道身影显得有些缥缈。
“怎么回事？距离似乎没有缩短。”程林惊疑不定。
按理说以自己的速度，应该早已追上对方，可眼下，自己却几乎没有移动过一般。
他想了想，转回身，就看到了身后的施圣存等人，他们竟也仿佛凝固了一般，不动，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身后的景象有微小的变化。
“这前后的景象很类似……怎么回事？难道也是扭曲力场的作用？”程林有些疑惑。
他对于“时间”这个概念并不了解，毕竟他不是专门学这个的，所以一时间也无法解释这个现象。
思衬了下，他右手自虚空中拔出一柄漆黑的，带着猩红血槽的灵剑。
“不能耽搁，看来只能尝试飞行了。”打定主意，程林屈指在禾剑上轻轻一弹，只见嗡鸣声中，禾剑如有灵性一般，环绕着他盘旋起来。
程林一把握住剑柄，人已飞至半空，驾驭剑光，向前方飞去。
在开启御剑术后，他终于观测到自己与那两个倒霉蛋的距离开始缩短，只不过，这个缩短的速度仍旧缓慢。
这种感觉极为奇妙，如果依照速度和时间，他怕不是已经飞出去数十公里，可在周围山川的坐标系中，他却是在以缓慢的速度前行。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林耳边听到了隐约的交谈声，那两个小翻领也一下子从“凝固”的状态中恢复如常，正在结伴前行。
程林无声吐出一口气，然后压下剑光，向下飞去，同时吐气开声喊道：“止步！”
听到这声音，两个小翻领显然吓了一大跳，急忙转回身，手中已然拔出武器。
等看到从天而降的程林，两人愣了下，才赶忙收起武器，束手道：
“见过程指挥！”
关于程林的任命早已在一司内部传开，所以这两人自然认得他。
程林收起禾剑，点了点头，这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此刻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脸上只有对他突然出现的惊讶。
“我们在外面叫你们，没听到么？”程林直接问道。
两个年轻人愣了下，有些茫然：
“叫我们？我们没有听到啊。”
程林皱眉，继续追问：“你们进来多久了？”
听到这个问题，两人再度显出诧异的模样，对视一眼，之后低头看了下手上的一司配发的多功能腕表，确认无误后才说：“一分钟左右。”
一分钟……
听到这个回答，即便是在推演中，程林也不由呼吸一紧。
转身看了眼身后，就只见在约莫几百米外，施圣存等人似乎在低声交谈什么。
看到程林的脸色，这下子，两个小翻领也意识到出问题了，他们随着程林的目光向后看去，继而愣住，发现了不对劲：
“程指挥，司首他们……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就是，他们好像不动了一样……”那女修士也说。
程林深吸口气，抬起手拦住他们，然后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沉声说：
“不要问，现在，你们立即跟我返回。”
听到这个命令，那个男修士有些犹豫：“程指挥，这就回去？不探查了么？”
“不探查了，回去再说。”
“可是我们距离那个异常点很近了啊。”
“什么异常点？”程林愣了下。
那女修士赶忙抬起胳膊，向前上放指了指：“就是那！您看！”
程林豁然望去，就只见在前方不远处，天空中竟漂浮着一片黑色，呈椭圆形状，在碧蓝的天空中，如同一块墨渍，极为醒目。
“那个应该就是引发异常的点了，咱们……”那男修士显然不大甘心。
旋即，就看到程林一张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听命令，你们两个立即原路返回……至于那个异常点……”
他犹豫了下，说：“那里可能有巨大的危险，我独自过去看看。”
这……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说：“是。”
旋即，他们没有拖延，立即转身向后，迈步离开，程林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盯着两人。
在他的视角中，两个人明明是很正常的走路，可身影却一步间就拉远成了遥远处的两个黑点，等迈出第二步，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这一幕极为诡异。
“不对劲……”程林见两人消失，面沉似水喃喃自语。
两人的反应不似作假，可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他们两个说进入了只有一分钟，可这与施圣存说的时间点大为不同，按照他说的，这两个人是在他抵达这里前就已经深入了这个力场，我来的更晚……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一分钟，况且，我的飞行时间也绝不止这么短……”
“吕院士说用原子钟测过，这里面的时间相对缓慢，并且……这里的气压也较小……”
“难道说，他们感受到的时间尺度与我不同？”
“再者，为什么他们的行走速度这么快？不，这不是快的问题，而是某种时间与距离的复杂关系，而我所感受到的时间与他们以及外面的人都不同……恩，这很可能是因为我的特殊性，毕竟我是开启推演的人……”
程林思绪杂乱，却一时没有头绪，想了想，终于看向“不远处”天空上的那块“黑斑”。
他直觉认为，这看起来极短的距离，可能并不像眼见的这般。
如果是现实中，他肯定不会贸然前行，而是会选择返回，然而推演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呵，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程林冷笑一声，不再多想，身旁禾剑震颤，再度化为光影，驾驭剑光，向前方那快“黑斑”前行。
……
……
“程指挥怎么不见了？”
另外一边，正在返回的两个小翻领走了几步，忽然感觉不对劲，扭头，却已经不见了程林，这让他们心头一紧，蓦的，后背沁出冷汗来。
“程指挥？”男修士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有风声幽咽不停。
“好像真的出问题了啊，”那女修士小脸微微发白，“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我觉得有点渗人。”
男修闻言强自笑道：“你还会胆小啊？行吧……”
说着，两人继续返回，可接下来，他们看到的一幕却是令男修士的笑意荡然无存。
随着他们向前走，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就如同放映幻灯片一般，或者说是，他们每踏出一步，前方的“图画”都会有极大的改变。
两人不由色变，更加心急，干脆奔跑了起来。
很快的，两人穿过了那层宛如“静电网”的无形之线，离开了“力场”区域，然而就在他们踏出来的瞬间，眼前的世界已然大变。
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满是黑暗的云，迎面而来的狂风几乎将两人掀翻。
天地一片晦暗，仍旧是长城外的景区，可四周却与“两分钟”前截然不同。
那些封锁带已经被风吹散了，头顶的乌云不住向身后移动。
空气中充满了令人战栗、疯狂的压抑。
“轰隆隆！”
闷雷的声音响起来，将呆若木鸡的两人惊醒。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不远处传来呼喊声，两人就看到在前方的长城上，爬起来一片人影，对方有的穿着小翻领的制服，有的是其他部门的制服，喊着，挥舞着胳膊。
旋即，随着天空中一道闪电撕开暗空，一团燃烧着火焰的身影闪烁间飞了过来。
“程林呢？”黎阳来到两人身前，脸色铁青地询问。
两人一副惊恐的神情：“黎镇守……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们清楚记得，两分钟前，黎阳是在国外出差，没道理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我问你们！程林呢？！”黎阳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珠，吼道。
“他……他往里头去了……”两个修士哪里见过黎阳这般凶恶的模样，顿时无措，急忙将情况飞快叙述了一边，旋即才小心翼翼询问，“黎镇守……这才两分钟不到，外面怎么变成这样了？”
“两分钟？……”黎阳听到这话，牙齿忽然咬的咔嚓咔嚓响，旋即忽地惨笑道，“什么两分钟……距离你们进入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什么？！”两人瞪大眼珠，满是惊恐，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月？
他们这一来一回，竟然过去了一个月？！
呆怔中，黎阳已然重新借着火遁离开，奔向长城上，似乎是向施圣存禀告了。
只剩下两人傻傻站在原地，片刻后，他们近乎同时地抬起腕表，旋即，愕然地看到手表上的数字飞快跳动。
此刻，因为离开了“力场”，腕表重新与网络连通，自动进行时间校准。
那日期，分明已经到了一月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喃喃，继而，就被旁边赶来的同伴拉扯着往长城上走：“别愣着了！快来帮忙！”
“帮什么？”
那来拉扯他们的小翻领抬手指了指头顶的，处于阴暗天穹上的巨型椭圆形漩涡，吼道：
“封锁空气！这个洞快把地球的空气抽光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大灾变
“封锁空气！这个洞快把地球的空气抽光了！！”
阴冷晦暗的氛围中，吼出这句话的那个修士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好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之后就会知道了，先跟我们上城墙吧。”这时候，一台漆黑的装甲走了过来，面甲敞开，显露出何述的脸。
旋即，众人才向古旧的长城上攀爬去，何述走在最后，深深地向“力场”中看过去。
在他的视角里，大约千米外，程林的身影正凝固在半空，如同一只被定格在琥珀里的昆虫，而他朝着的方向，则是一个巨大的“气团”。
暗暗对比了下，何述确定“洞口”比之前又扩大了一些，这让他的心情无比沉重。
并回想起了这一个月内的经历，只是想想，都感觉无比荒诞。
起初，一切都还平静，一个突如其来的诡异力场出现，一定程度影响了时间，并对气压、信号等有所干扰。
再然后，程林进入探索，原本大家并没有太过担心，毕竟对他的实力足够信任，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偏离了所有人的设想。
程林起初速度还很快，但慢慢的，竟也“停滞”了，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行，且对任何形式的呼唤都没有反应。
看到一位七品境也陷入其中，施圣存当即下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其中，并联合京城的研究部门展开实验。
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力场中心区域的正上方，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洞口”，起初模糊而窄小，却随着时间流逝而缓慢增大。
这个洞口无法被触摸、无法破坏，无法封闭……就那样悬在空中，开始吸纳周围的空气。
如同一个封闭的袋子，破了一个洞。
这个过程是不断变快的，而流动的气流也使得附近的风越来越大，一开始倒还没有引起人们的恐惧，可当这个洞口吸纳能力不断增强，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吞噬空气后，这立即引发了全球的关注。
很快的，人们确认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地表空气正在以远超自我合成的速度流逝，换言之，对地球表面的生物而言，氧气在不断流失！
根据计算，甚至有机构判断，如果无法加以阻止，依照目前的情况，最多半年，地球表面的氧气就会降低到让人类无法生存的地步！
这份报告也引起了全人类的注意，并引发了极大的恐慌，尤其当一部分地区的大气层开始坍缩，变薄后，世界都为之震动。
然而任凭人们使尽任何办法，都无法破坏或封堵住这个“洞口”，只能通过构建大型的灵能罩，去尽可能地减缓空气的流动。
然而……
“这还能撑多久？”何述望着天空中那如同死神瞳孔的黑斑，喃喃自语，旋即收紧了领口，迅速地爬上了城墙。
一个月过去，这座城墙已经划归临时封锁区，一台台“灵能放大器”被均匀地安置在城墙上，如同一门门矮笨的火炮，密密麻麻的，来自各地的修行者聚集在城墙上，盘膝打坐。
每一个人双手都攥着一根金属丝线，那是一条银线，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损耗地传输灵能，以供给那些“放大器”，而每一个放大器前方都会弥漫出一道光束，如同一柄柄利剑，指向高空，并汇集，为那一个半透明的，每过约四十秒会闪烁一次的“灵能罩”供能。
如果没有这个设施的存在，那么“洞口”对空气的吞噬能力将会放大到一个可怖的程度。
“何述，我听说那两个人回来了？”正想着，忽然，从长城远处跑来一台纤瘦的装甲。
嗡鸣声中，面甲打开，宋珺有些疲倦的脸上满是疲惫。
“是的，刚回来，”何述点头，“与我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他们对时间的感知与我们截然不同。”
“那程林……”宋珺问了句，继而看到了仍旧定格在远处的那个身影，因为缺水而干燥起皮的嘴唇闭合了起来。
“他往更深处去了，怕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何述说。
按照那两个人作为参考，就算程林现在开始返回，等他出来，大概也要一个多月后，而现实中，他们还能撑过一个月么？
何述有些迷茫地想。
旋即，才想起来什么：“你不是去部里汇报情况了么？听说上面的最终计划出来了？”
宋珺收敛神情，认真点头：“是的，计划已经出来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什么意思？”
“按照目前的观察，全球已经有多处地区大气层减薄，这将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不限于紫外线灼烧，气压对人体的伤害，以及最严重的氧气缺乏，所以，上面已经开启了地下防空洞以及下水管道设施，并将其改造成可以居住的空间，并做好在最糟糕的那天来临前，进入地下躲藏的准备。”宋珺神态肃穆地说。
狂风吹乱了她干枯的发丝，那双往日水润的眸子里，无数细红线如同蛛网。
何述嘴巴翕动了下，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宋珺合上面甲，向长城上的中心指挥部奔跑过去。
何述则缓缓扭头看向身后。
那个方向是京城的中心，长城的南端。
他的视线仿佛跨域了距离，看到了往日繁华的都市里如今弥漫的恐慌景象，阴霾之下，死亡的气息笼罩全城，交通已然进入管制状态，除开官方的车辆，其余私人禁止上路。
“叮咚。”何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打开，看到是一条短信，抬头是中央政府，内容则是宣布史无前例的超级警报。
这时候，恰好又是四十秒过去，昏暗的云层下，一道巨大的屏障闪烁了下，在屏障内部，那只如同气旋的“洞口”悄无声息地又扩大了一圈。
……
……
程林耳畔的风声越来越大，他牢牢攥住禾剑，小心地控制着方向，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在这样大的风中，他的“风之旅人”称号早已被完全激活，眼前的那快“黑斑”也越来越近。
终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那个洞口的“附近”。
这个附近说明他距离那里还有最后的一段距离，可程林却隐约有所猜测，那怕是任凭他飞到筋疲力竭，也决然无法抵达的地方。
好在，这个距离已经足以很好地观察这快“黑斑”。
是的，程林对其的描述与何述等人有些不同，与其说是“洞”，它的确更像是一块斑点，这主要体现于它的扁平观感。
当然，实际含义是相仿的，站在这里，程林将禾剑调转了方向，向身后小幅度“飞行”，借此来抵消周围的狂风对他的吹力。
“这是……宇宙？”程林仔细打量了下，眼眸骤然一缩，在他的观察中，这个“洞口”后面，赫然是一片无垠而冷寂的空间，一片漆黑，且有散乱的，微小的星芒，真的就如同一个宇宙。
“可是……这怎么会？难道这个连通了大气层外的宇宙？不，不是这样简单，问题在于引力的变化，或者说是势能的不同，反应到实际中就是气压的差，这些空气不是被吸过来的，而是被推过来的。”
程林以自己很粗浅的物理学知识分析道。
并意识到，这个东西正在吞噬地球上的空气，联系到在进入之前，外面异常的风的聚集，程林的脸色沉了下来，猛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这个过程无法被打算，那么，地球上的空气是否会被抽干？让整颗星球成为一片真空星？”
他承认这个想法极为大胆，但考虑到推演的性格，他觉得这是极有可能实现的。
也就在这一刻，程林耳畔的呼啸狂风一下子消失，脑海中，旁白声浮现了出来：
【你进入了这个奇异的力场，并目睹了通往另外一个宇宙的空隙，你从未想到，不同的宇宙竟然贴合的如此之近，近到一墙之隔】
【在你的命令下，那两个修士结伴离开了这个力场，并发现现实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并不是很难理解的事，当有足够的力量扭曲了原本的空间，时间在不同的参考系中，就会有显著的差别】
【而引发这两者的原因或许很简单，只是两个相邻世界的一次“粘连”，简单到就如同与邻居公用的一堵院墙上被取走了一块砖】
【好吧，这似乎并不重要，问题在于，当它出现时，这个过程就已经难以逆转，你站立于时间膨胀中，而与此同时，外界却在迅速地发生着变化】
【空气的流失引发了全球恐慌，而相比氧气丧失，整颗星球化为一块真空中的化石的惨状，一些更加现实的问题出现了】
【一些地区的大气层出现破损，继而，太阳中蕴含的紫外线毫无保留地泼洒下来，将沐浴其中的一切生灵灼伤，生命们不得不想尽办法躲藏，诸如钻入地下，亦或者躲入房屋，可这并非长久之计】
【因可折射光粒子的减少，导致天空变得暗沉，阴森，而大气的降低令一些中海拔地区的人们也无可避免地患上了“高原反应”，而高海拔地区的情况更糟糕些，感谢气压的变化并非一蹴而就的，这给了人们适应的宝贵时机，可即便如此，也有大量的人变得昏昏沉沉，耳鸣、高烧，痛苦不堪】
【因为大气层的减薄，海洋也发生了变化，水分开始蒸发，气温变得反复无常，人们发现白天更热，夜晚更冷，而这种变化几乎每一天都更加严重】
在旁白声出现的同时，程林转身，看向下方。
因为他已升入的足够高，所以视野自然变得更加广阔。
他发现，那些凝固的景象终于开始变化，以极快的速度变化，就如同在放映一组幻灯片，不断地闪烁。
他注意到长城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有一道道光束射过来，并汇成了一张网。
远处的城市中变得死寂而压抑，一辆辆军绿色的车开入城市，人流分批涌出，混乱与秩序并存。
很快的，天空黑暗的仿佛进入了夜晚，却不见太多灯火，人们似乎开始转入地下，然而这似乎只是在延缓死亡。
闪烁间，程林看到那个巨大的“网”渐渐晦暗，淡了下去，开始摇摇欲坠，并在某个时刻终于破损。
大地开始龟裂，一切变得一团糟，受限于视野，他看不到更远，更广阔的地区，不过既然京城都已经是如此，那其余地方，想来要更糟糕一万倍。
【由修行者们组建的能量网终归因为能源问题崩解了，于是，“它”对空气的吞噬变得更为疯狂，整个地球就如同一个池塘，原本充满了水，此刻，却以极快的速度干涸】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破开的“洞口”终于“愈合”，对空气的吸收停止，可地表也已近乎成为真空，世界上，只剩下少数的生命力顽强的生命，数十亿人类族群近乎灭绝，只有极少数的强大的修行者活了下来，在黑暗的年岁里，苦苦等待】
【然而世界并不总是残酷的，随着“洞口”的消失，地球的生态系统开始了缓慢的自我修复，这自然是漫长的，可终归还是可预期的，又过了不知多久，氧气渐渐恢复，深藏在地底的生命缓缓爬了出来，可面对的，却已是一个千疮百孔，文明断绝的世界】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这颗星球再度变得欣欣向荣，新的人类社会出现，只是，在漫长的历史斗争中，关于过去的绝大多数知识与记忆都已丧失，随着一代代人类的更替，曾经的辉煌时代俨然成为了“传说”，而在这个新的世界里，后文明时代的人们举起了篝火与刀剑，开始探索那近乎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个纪元的轮回，就此结束】
【至于在“后文明时代”与“史前时代”之间的那段黑暗纪元，则往往被称为“灾变时代”】
……
【任务系统开启，完成阶段任务后返回安全屋，结束推演，获取奖励】
【任务（第一部分）：你自时间的夹缝中醒来，睁眼看到这个世界。你决定向前，探索一番】
第六百七十七章 远古“遗迹”
【任务（第一部分）：你自时间的夹缝中醒来，睁眼看到这个世界。你决定向前，探索一番】
……
脑海中的信息缓缓消失，淡化，与此同时，程林也感应到附近的狂风已然消失，前方的那个椭圆形的洞口已然不见了，整个古怪“力场”都在漫长的时光中消去，只剩下他自己仍滞留于半空中，凝望着脚下的陌生的世界。
那是由森林与丘陵构成的大地，原本的地形已经改变了，现代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难以觅得踪迹。
荒颓的山峰中，满是肆意生长的树木、杂草，几乎如同原始丛林，只是大概由于气候的缘故，这些树木并不是特别茂盛，并且空气湿度不大，因而林间并无雾气。
至于更远处，则同样是类似的情境，唯独当程林看向南端的时候，隐隐在起伏的山岭中看到些许残垣断壁。
“长城……”程林迅速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旋即唏嘘不已。
一个纪元过去，这些建筑竟还有些许留存。不过这也为他提供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仍旧处于原本的位置。
“那个空洞竟然是通往另外一个宇宙的？所以说，它几乎抽干了地球的空气，导致了惨痛的文明断绝？还真是……”
程林一时间百味杂陈，只能感叹文明的脆弱，不过只是几秒钟，他就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毕竟……也习惯了。
“恩，按照任务提醒，是让我向北方探索……”程林镇定了下，收敛了飘散无踪的思绪，继而考虑其任务的问题。
他没有立即下落，而是向北方望了过去，发现视野中也都是类似的荒山，并没有看到人烟，不过从任务逻辑上分析，向这个方向走，必然会有所发现。
“是飞过去……还是……咦？”确定了方向，程林正犹豫着，忽然注意到前方的一座山峰中隐约有一抹光亮反射出来，极为耀眼。
他抬起头，看到天空中云絮中一轮太阳刚好出现，随即又被云遮蔽，如今的季节大概是盛夏，天气多云。
思考了下，猜测那光亮极有可能是什么物件反射了太阳光所致，程林当即操控禾剑，向那个方向飞去。
很快的，他缓缓降落到了山顶，当他落地，脚下四周的植物们纷纷颤抖起来，嫌恶地撇过头去。
程林：“……”
叹了口气，程林尝试遮盖了下自己的气息，利用这种方式屏蔽掉“植物克星”的效果，这是他晋级七品后研究出来的小窍门。
做完这些，他才看向山顶，继而挑起眉毛，山顶的树木比较稀疏，大石嶙峋，遍布，程林走过去，然后发现了“反射源”——那竟是一小块水潭，不大，里面积攒着为数不少的雨水，看起来很澄澈，里面倒映出天空。
几片树叶与枯萎的粉白色的花朵在水面上缓缓飘过，传递出一股宁静的感觉。
“只是水池么……”程林有些失望，正打算离开，旋即，脚步一顿，就在水池不远处，山峰上竟有一个裂口，看不出是山洞还是地壳变动导致的，内里幽黑，似乎通往山体内部。
程林心中一动，走了过去，右手轻轻叹气，卷起一道风，将山洞旁的树枝吹开。
“啪！”打了个响指，程林召唤出火陨，然后笔直向山洞中抛过去，火光一闪而逝的功夫，他意外窥探到了些许奇异景象。
“咦。”程林挑起眉毛，走了过去，翻手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个战术手电——虽然开启感知异能也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但毕竟不太直观。
刷……
雪亮的光柱打出去，如同一柄利剑，穿透了黑暗，程林迈步走了进去。
起初，这山缝很是粗糙，仿佛自然裂开，但当他跳跃，走下一段距离，就发现了这山中果然被掏空了，底下是一个巨大的，宛如深渊的空间。
“应该是地壳变动，导致的山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我目前位于这个山腹的顶上，如果想下去，大概是找不到路。”
程林心中分析了下，召唤出禾剑，御剑，盘旋着，从狭窄的缝隙中向下飞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落在了地面上，并借助光照，看到了粗糙的石阶。
“这是人类生存的痕迹。”程林点点头，饶有兴趣地四下打量，发现在石阶两旁，满是灰烬般的废墟。
这里似乎曾经摆放着许多东西，只不过在时间的作用下，已然破败的难以辨认。
“当啷……”行走中，程林蓦然踢到了什么，他附身将其捡起，意外地发现那是个锈迹斑斑的勺子。
“这座空间大概是灾变时代人们生存的地方之一，恩，不太确定时代，不清楚是在那件事发生的时间点，人们转移进入地下的时候，还是在空气稀薄导致大灭绝的时候……”
程林稍稍用力，那个生锈的勺子就碎掉了，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前行，同时四下观察。
这时候他应该已经位于地下，程林走了阵，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钢铁残留物，还有陶瓷这种在漫长时光中还可以存留的物件。
其中最为引起他的注意的是几台硕大的，生满了锈迹的机器，它们体积硕大，均匀地分布在一条类似“河道”的通道两侧。
所谓的“河道”是程林基于其形状以及内部残留的河沙判断的。
“不知道是地下河，还是比较浅层的地表河流。”程林蹲在一台机器旁，用手电照着，然后伸手狠狠一拍，那些锈迹和尘土纷纷裂开。
程林仔细观察，竟真的被他看出了些信息，这些机器上残留着的一些结构看着类似于开关、旋钮，而其侧方的接口则隐约意味着它们似乎曾通过线缆与河流相连。
用了好一阵，程林终于找到了一块看起来比较完好的铜片上，并利用精神力尽力辨认上面已经模糊不堪的字迹：“电……解……器……”
电解？
程林微微一怔，旋即意识到这是什么机器了，这分明是电解水的配套仪器啊，而电解水会制造什么？自然是氧气！
“这是灾变时代的人们来制造氧气的设备？”
“是了，当时全球的空气迅速地被抽离，到一个几乎难以支撑人类生存的地步，大气层被破坏，海洋也在蒸发，但这毕竟没法那么快，需要时间，以地球庞大的储水量，加上地球自我修复，可以猜测，灾变时期，地球上的水还是不缺的，而地下水更是由于土壤的隔离，而免受蒸发的困扰。”
“躲入地下的人类完全可以利用残存的电力设备进行点解水，制造氧气，不过以当时的情况，可以被动用的发电厂必然极少，能制造的氧气也极少，这只能勉强帮助少数人撑过那段最为艰难的岁月。”
程林默默蹲在干涸的河道旁，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块铜片放回原地，继而起身，沿着古河道继续向前。
不多时，他果然发现了更多的电解设备，以及成批量堆在角落里的金属的氧气罐，恩，相信非金属的氧气罐会更多，只不过已经腐烂了。
走走停停，程林越走越深，前方的路也一时窄小，一时宽阔。
终于，当他走到了河流的尽头，战术手电的光芒刺破黑暗照了过去，程林原本放松的神情一下子紧绷，两只瞳孔蓦然放大，仿佛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咔吱咔吱……”
黑暗中，传来不知道什么地底生物的嘶吼。
程林只看到在他前方，在地下河的尽头出现了一道极为宏伟的金属大门，已不知尘封了多久，而在门内，则是堆积如山的白骨尸骸。
……
……
“小心！”
幽暗的森林中，凉风习习，只是在空气中多了一丝腥臭气息。
一名浑身披挂着铠甲的青年挥动起手中的巨剑，将一只从草丛中扑杀过来的诡异生物一剑斩成两截。
凶恶的嘶吼中，那被斩断的两截尸体中的一部分还在挥动着锋利的指爪，那类似大型鼠类的脸孔上，黄而尖锐的牙齿间还有不知名动物的肉沫残存。
“噬铁鼠……”一旁，另外一名类似打扮的战士走过来，将手中的长剑按在那野兽的口旁，继而就看到它张开嘴巴，开始啃食剑体，金属与牙齿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鸣。
“我们必须提高警惕才行。”那名最先出手的高大青年抖了抖剑刃上的血迹，说。
他的身材挺拔，匀称，有着黑褐色的头发，散碎地披散着，脸孔立体，眼珠灰蒙而晶亮，年轻而不乏沉稳。
他身上的盔甲闪亮，在胸口的位置描绘着特性的徽章纹路，也标指着他隶属于的领主贵族的身份血脉。
然而相比于那略显繁杂的徽纹，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左、右小臂，以及腰部三处的盔甲上烙印的轻咦花纹，其复杂度远超家族徽记，且仿佛有生命般，按照呼吸的节奏闪烁出淡淡的亮光，且传递出一股灵气波动。
“雪莉，你没事吧。”他开口看向那个蹲伏在队伍前列，原本在察看泥土的同伴。
那是个年轻的女性，穿着一身奇异的袍子，走在森林中，多少显得有些不便，然而若是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她的衣着洁净程度在整个队伍中也要排在前列。
叫做雪莉的女孩没有回头，而是用右手捧起一点深色的土壤，旋即用空余的左手将戳在地上的木杖捡起来，转回身，看向身后的队伍成员们，开口说：
“你们看这土壤，里面的金属元素异常富集，我怀疑‘遗迹’就在附近。”
“哦？”听到她的话，整个队伍都明显认真了起来。
这个队伍并不大，约莫有十几个人，其中类似雪莉打扮的成员只有四个，其余都是穿着盔甲的男人，他们的甲胄式样统一，显然是来自于同一个领地，其中一位年长的女性闻言眼眸微亮：
“看来我们果然没有走错，地图上标记的‘遗迹’应该就在这座山上，更上游的地方。”
“我也这样认为，”雪莉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土壤散去，拍打了下，继而将从兜帽中散落出来的发丝拢回，“所以，我们得加快脚步了，不然的话，怕是天黑前无法返回下山。”
“下不了山也蛮好嘛，可以往遗迹深处走走，相比于只是找到位置，我更想带回去一些灾变之前的文明遗物。”队伍里，一个背着一只奇异的铜管的男青年嘿嘿说道。
“汪汪！”地上，一只混在队伍里的有着两个脑袋的猎狗也同时叫了起来，似乎在应和。
“好了，收起你们的想法，谁知道遗迹中有什么？如果是安全的还好，如果是危险的，那我们这些人怕是都没办法活着返回，要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它，然后记录它的位置，回去禀告殿下，至于之后的开发，也要等大部队前来才行。”
那名叫做雪莉的女孩似乎在队伍中颇有人望，这会很认真地说着，其余人顿时也只能点头诺诺答应下来，“好好好，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那只两头犬也嗷呜一声低下头去，四只耳朵软软耷拉下去。
雪莉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看向之前那名黑褐色头发的战士打扮的青年：“卢恩。”
她没说话，叫做卢恩的青年就笑了起来，迈开大步，手中长剑扫出剑风，盔甲上神秘符文点亮：“好了，交给我吧，我来开路！”
说完，他迈开步子就带头向着干枯河道的上游走去，其余人也纷纷收起笑脸，认真且严肃地前行，同时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防备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这里是“大陆”南端，文明未曾探索到的黑暗之地，笼罩在灾变纪元中无数年月的未知土地，没有人敢小瞧这里，这是每一位“开拓骑士”的基本守则。
“快看，这里！这里有一道大门！”不多时，一群人终于抵达了遗迹入口，那是一片山崖下凹陷进去的一个半掩的山洞，在将杂草清除后，一扇巨大的铁门伫立在所有人眼前。
“果然是遗迹！而且是规格很高的史前遗迹！”有人兴奋地喊。
“好了，大家散开，寻找开启的机关，记住，找到了不要乱动！”雪莉深吸了一口气，喊道。
小队当即散开，于四周开始寻找。
那名带着双头犬的男青年耸耸肩，说：“就算找到了，大概也坏掉了，这可是史前的机关，早就锈死了。”
“嘘！安静！你们听！”忽然，队伍中那名年长的女人竖起耳朵，喊道。
众人一愣，纷纷停下脚步，仔细听了起来，旋即，一些人的脸色慢慢变化，变得苍白：“声音……门里面……好像有声音？！”
第六百七十八章 他来自历史
“声音……门里面……好像有声音！”
荒颓的山林中，阳光斜斜地照过来，大抵是因为西天边的红霞的缘故，映照的深绿的森林都红艳了起来。
整个小队的人瞬间紧绷，攥紧了武器，身体仿佛僵硬住一般，同时将目光汇集于山凹处那巨大而破旧的大门。
那门闭合的并不是严丝合缝，因为年月久远，两扇门中间有一条拳头大的缝隙，此刻，有阵阵令人心惊的撞击声自其中传递出来。
那撞击声极大，仿佛是有猛兽在冲撞牢门，即将破门而出，随着撞击的持续，那巨大金属门表面覆盖的灰土开始簌簌跌落。
“呼啦啦……”灰尘弥漫，一块块土石从大门表面、顶部、四周剥离开，掉下来，砸在地上，惊醒了队伍中的人们。
“小心！”
“后退！”
一声声短促的音节响起，众人一边后退一边聚拢，直到推到了百米外，才停下，面色骇然地互相对视，继而握着武器的手更紧张。
“火光！里面似乎在燃烧！”忽然，队伍里有人惊呼。
此刻，那撞击声已经消失，转而是一道浓郁的灰黑色烟雾从门缝中弥漫了出来，如同狼烟，喷吐而出，向空中升腾。
若是仔细看，还可以从门缝中窥见火焰的红光，就连那金属大门，也开始升温。
穿着奇怪衣袍的雪莉以及手持阔剑，身披铠甲的卢恩等人紧张的凝视着这一幕，不知该如何是好，面对着这诡异的情况，就连那条双头犬都瑟缩着闭上了嘴巴。
“砰！砰！砰！”
终于，在撞击声中，那扇古老的金属门开始变形，中间的缝隙也越来越大，突然，他们就看到从门缝中探出四只仿佛金属构造的大手，并按住大门两侧，开始扳动。
毕竟是年岁久远，周遭的固定装置早已破坏，于是，在雪莉等人惊恐的目光中，那沉重金属门被缓缓推开。
继而，便是浓烟遮蔽了视野，那四只金属大手也隐没与浓烟中消失不见。
再然后，便是一道狂风吹起，烟雾迅速消散，一副诡异的图景终于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只见大门中竟是一片火海，而那燃烧着的，竟是无数白骨骷髅……显然是人骨，已燃烧殆尽，可好歹还能看出大概模样，最惊人便是在燃烧着的骷髅火海中间，竟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周有无形清风环绕，逼开火焰与浓烟，正静静地站在那，双手随意地垂在两侧，一身怪异的衣服，脸孔隐在青烟中，两道锐利的目光刺出来，似乎在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所有人。
“啊！”队伍中，那名年长的女性捂住嘴巴，眼眸瞪大，发出震惊的低呼。
其余人也是类似的反应。
皆是浑身发凉，脊背冷汗直流。
眼眸中满是紧张与恐惧。
这一幕太过诡异，尘封了无数年的远古遗迹中竟走出来这样一个人，任凭是谁，也难以镇定。
沉默数秒。
终于，门中的人影缓缓走出，他的脸孔也显露了出来……程林缓步走出，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原本略显感伤的脸上勾起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
“各位不必紧张，我并没有恶意。”
顿了顿，他仰头望了眼被丛林遮蔽的天空，只见青黑色的烟尘斜斜地飘入天穹，温暖的阳光中，有不知名鸟雀惊起，于半空盘旋。
程林意识到自己是从山中走出，暗暗点头，继而询问：
“请问，你们谁能告诉我，你们……来自哪里？”
说话间，程林心中无声感慨了句，暗想这些人大概就是“后文明时代”的“人类”，也就是那些曾经撑过了“灾变纪元”的人类的后代。
如果从人类族群整体辈分上算，自己大概可以称得上他们的“祖先”。
“也是唯一还活着的祖先。”程林默默在心中补了一句，继而想起了身后那些燃烧的白骨，心中有多了些伤感。
是的，虽然没有什么旁证，但他几乎可以脑补出门后当年发生的情况。
在他沿着干涸的河道来到尽头，看到那堆积在金属大门后的白骨山峰时，就已经猜到了些。
那些白骨不知有多少具，密密麻麻，堆积如山，且有为数众多的保持着朝向大门的方向，显然并非“自然”死亡，更像是被关在这里的。
或许是在那些艰难的年月里，因为人口太多，一部分人终于选择了放弃大多数，用金属门将其封闭在其中，然后因为食物或者电力不足，氧气消散的缘故，无数人死在了里面。
当然，这并不一定是真相，只是程林的推测而已。
心中轻叹了一声，程林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后辈们”，至于语言，他在门内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声，并成功“听懂”，这显然是推演程序的自动翻译，很贴心。
不过程林也发现了，他们的语言仿佛与英文有些关联，恩，考虑到当年的情况，英文作为世界通用语保留下来并衍生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你……你……是……”森林中，探索小队中有人颤抖着发问。
“你想问我是谁？”程林轻笑了下，抬起右手，用手指敲了敲额头，仿佛很为难，思考了两秒，他才故意做出苦恼的神情，“抱歉，时间……过了太久，我……我的很多记忆有些凌乱，呵，希望你们能理解，就像是一个沉睡了太久太久的人，一下子苏醒了，大脑就如同一滩浆糊……如果你们能提供足够的信息，我想，我会回想起更多。”
听到他的话，探索小队再度沉寂，这些人们四下对望，难掩惊愕。
毕竟，这个神秘人的说辞令人细思恐极。
终于，队伍中的雪莉走了出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紧张，先是朝着程林行了一个古怪的礼仪——用右手攥拳在胸前依次叩三下，之后才说：
“我们……是迪匹斯波王国下辖，极南领，领主王国三王子诺兰殿下的开拓探索队伍。”
迪匹斯波……极南领……王子？开拓？
程林咀嚼着这几个词汇，又集合这些人的打扮和装备，心想经过了灾变纪元，人类社会显然是大倒退了。
恩，听起来似乎退回到领主制时代了，恩……考虑到时代变化，人口锐减，不足以支撑工业化规模，倒退回封建领主也不难理解。
点了点头，程林微笑了下，然后在这些人的注视中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笑意：
“都是没有听过的名字呢……看来，时代的确变了很多。”
听到他这句话，雪莉看了看其他人，拳头攥紧，仿佛在给自己鼓气，旋即身体前倾，目光灼灼，询问：“您……没听过王国的名字？”
程林平静地与这个看起来有点混血风格的女孩对视了下，点头，诚恳道：
“的确如此，恩，不知道你们的历史中，是否还记载着……大灾变？”
这个词是他故意提起的，果然，听到他这样说，这些人都有了明显的变化，队伍中那名穿着花纹长袍的年长女性走出来，点头，用温润的声线说：
“存在，在王国历史中，记载着一段灾变纪元，至于更早，则传说有一段史前文明……您真的不了解这些？”
程林认真听着，然后在他们的紧张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我想，我大概明白些情况了，如果我没判断错，我生活的年代，应该就属于你们所说的……灾变纪元。”
我生活的时代……灾变纪元……
听到程林的这两个词，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变色，那名手持一只奇异铜管的青年更是脱口道：“不可能！”
“哦？为什么？”程林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那青年干脆道：“灾变纪元已经结束一千年了！不可能有人还存活下来！并且……并且那时候的语言肯定可现在不同，你……”
程林摇摇头，打断他：“学习一门语言对我而言，并不难，尤其，一千年而已，语言并没有本质的变化。”
“可是……”那青年还要争辩，就被那名高大的战士“卢恩”打断，“齐林，别说了。”
然后，他走上前，认真而谨慎地望着程林，目光灼灼：
“传说中，灾变纪元中的强者拥有远超我们想象的强大能力，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撑过那段艰苦的岁月……我不清楚您的来历，也无法分辨您话语的真假，不过……无论您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都必然是一位真正的强者……”
停顿了下，卢恩才说：“不知道，您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问得好，我也想知道我该做什么。
程林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也就在这时候，脑海中旁边声浮现：
【恭喜你完成任务（1）】
【任务（第二部分）：你从远古“遗迹”中走出，偶然遇见了一位王子的属下，你对这个未知的时代感到好奇，你决定跟随他们，去那位王子的领地瞧一瞧】
……
果然……
程林心中叹了口气，表情不动声色地又抬起右手敲了敲额头，装作在思考的模样，旋即，有些迷茫地说：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去见见你们的领主。”
卢恩与雪莉对视一眼，似乎对程林的这个要求并不是特别意外，沉默了两秒，两人异口同声道：“好！”
见程林笑了起来，雪莉又略显心悸地看了眼那被推开的金属大门内，渐渐散去的火光，犹豫了下，终究没有选择进去看看。
相比之下，这个陌生的，自称来自于“灾变纪元”的强者，显然更值得关注。
“我们这也正要返回，请跟我们一起下山。”
商定完毕，那紧张的气氛也悄然松快了不少，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程林那副近乎人畜无害的模样，温和的态度总会让人放下戒备……当然，没有人怀疑程林的实力。
虽然未曾交手，但光是能将那沉重的大门硬生生推开，就足以表明实力。
尤其……那推开门的四只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那是程林从灵界中调集过来的灵能傀儡，用完之后，就已经收了回去，恩……上次与欧洲的塞利西斯交战，原来那批已经全毁，只能将废铜烂铁给回收了，短时间只能做出两台傀儡当苦力来用用。
有了程林加入，整个队伍的气氛顿时怪异了起来。
雪莉等人都不好交谈，更不大敢与程林对话，程林也识趣，故意落后他们几步，彼此保持着一个距离。
不过相比于浑身紧绷，时刻戒备的探索小队成员，程林的模样就放松了太多。
近乎悠闲地走在山林中，欣赏着山中的景色。
还真别说，在现实中看惯了荒芜冬季，这猛地来到盛夏时节，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遗迹”大门的位置本来就较低，距离山脚不是很远，所以等温暖灿烂的阳光渐渐淡下去，红日西垂，众人也成功下了山，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就进入了那位王子殿下所辖的“极南领”。
问了两句，程林才知道，如果正常步速，还需要两天才能返回领地。
这让他有些头疼，风餐露宿，没谁喜欢，再者，让已经习惯了御剑飞行的程林慢悠悠走路，也着实难受，可如果自己御剑离开吧……多少也不大合适。
思考着，天色也黑了下来，那名叫做卢恩的战士望着渐渐昏黑下来的天光，吐了口气，说：
“咱们就在这露营吧，这里比较开阔。”
走了这么久，又是酷暑天气，即便队伍中的人员都不是普通人，也疲惫了——尤其还要时刻防备着坠在身后的那个“神秘人”。
这时候，队伍里的成员几乎都是满头大汗，热气从盔甲的缝隙里往外冒。
“好，附近有小溪，我去打水。”
一名战士打扮的青年说。
“我和你一起。”另外一人也道。
其他人则熟练地开始在附近清扫地面，拾捡干柴，准备露营。
程林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你们要在这里过夜？还是仅仅是吃饭？”
那名叫做“深蓝”的年长女性温和地解释说：
“晚餐是要吃的，也的确要在这里过夜。”
顿了顿，大抵是猜出了程林的想法，“深蓝”又道：
“我们也不想在野外过夜，但是……这片地区还未开拓出，周围的猛兽为数不少，夜晚赶路的话……即便我们并不是孱弱的普通人，也会增大危险，所以……”
“只是这样？”程林眨眨眼，冒出来一句。
“深蓝”愣了下，讷讷：“是啊……”
旋即，她就看到程林笑了起来：
“如果你们只是担心夜晚的危险，那么，我想，这并不是问题。”
第六百七十九章 黑夜中的危险
“如果你们只是担心夜晚的危险，那么，我想，这并不是问题。”
说着，程林适当地将身上的气息散开，七品境力量无形，却切实地存在着，压得一众探索队伍成员脸色苍白。
于是，包括深蓝在内的众多队员们也都意识到了程林这句话的含义——有他随行，无需畏惧黑夜中的危险。
卢恩与雪莉等人对视一眼，抿了抿嘴唇，说：
“这样……也好，不过我们毕竟走了很久，需要一定时间休息……”
程林收敛气息，微微抬起右手，温和笑道：
“这是自然，你们可以多休息一阵，不用担心赶路的问题，我可以提供一些额外的帮助。”
额外的帮助？
开拓小队的成员们很是疑惑，却碍于程林的神秘，未曾询问，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他们人员众多，这山林中连一条路径都没有，属实想不出，如何才能提高速度。
程林也不多言，只是在附近找了块空地，欣然落座，然后闭上眼睛，做出修行的状态，暗地里则是将精神力分出一缕，进入灵界，与女娲沟通——他准备制造出一辆车子来。
这对于“沃土”工厂而言并非难事，且已经有许多车子可堪使用，不过考虑到续航以及人数的问题，他觉得还是专门打造一辆比较方便。
“恩，也不知道一顿晚饭的时间是否足够。”
与女娲沟通完毕，在许诺了一只新款包包为代价后，程林收到了“制造中”的答复，自己则收回心神，佯装闭目，实则将精神触角扩散开，向渐渐昏暗下来的荒野蔓延开。
开拓小队看起来的确颇为老练，最起码在露营这一块是如此。
在程林的观察中，这只小队的最强战力应该是那名叫做“卢恩”的战士，灵能光辉约莫有四五品的模样，具体细节看不出，应该是体能系修士。
比较有趣的一点是他身上铠甲上烙印的三块“魔纹”——那分明是场域图形的一种使用方式，似乎是可以使用它释放出一些本身不具有的能力。
那位颇有领袖姿态的女性，则是标准的元素修士。
那名时刻怀抱着一根铜管的略显张扬的男青年偏向于元素，那只铜管可能是某种灵能武器。
至于他脚下的那只拥有两个头的狗……恩……当两个脑子意见有所分歧的时候，身体大概会很为难吧……可怜的狗……
程林胡思乱想中，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盛夏时节黑夜来的比较晚，他估算这会应该已经到了二十点钟左右，空气中仍有余温，不很冷。
队员们收集了干柴来，点燃了一个篝火，并从附近小溪取了水，用随行的铁锅煮沸，旋即，有队员从随身携带的口袋中拿出类似腌渍腊肉的东西，用刀子削成片，滚入锅中，其余人则拿出面饼来，显然这就是晚餐了。
“您要一起么？”忽然，披着一头银灰色头发的雪莉犹豫着走过来。
程林睁开眼，抬起右手，摇了摇，做了个拒绝的动作，恩，这个动作显然还是通用的。
就在雪莉点点头，准备不再打扰的时候，就豁然看到这个神秘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两只眼眸眯了起来，闪烁出一丝危险的光。
雪莉呼吸一紧，旋即却发现对方的目标并非是她和她身后的队员们，而是看向了火光照亮范围外的荒原。
“没关系，有一些小东西过来了。”程林面带笑容说。
“小东西？您指的是……”雪莉拳头一下攥紧。
“类似……猴子？不过，嘴巴更长，后背肩胛骨隆起，有尖刺……恩，如果你们理解猴子的含义的话。”程林试着将脑海中，通过感知能力看到的画面描述出来。
“是猿鬼？”有战士猛然站起身，拔出长剑，神态紧张，其余人也纷纷停下了进食动作。
“有多少只？”卢恩目光一凝，问。
程林微笑道：“约莫一两百只而已。”
一二百只……
听到这个数目，在场的人都是面色发白，他们都知道这种猛兽的厉害，个体凶恶而敏捷，极善于隐藏气息，往往在猎物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完成包围。
拥有一种异术，且往往群居，极难对付，就算是以他们队伍的实力，也不敢小觑。
尤其若是被缠上，很容易吸引来更多的猛兽。
“稍安勿躁。”程林温和的声音卷过整个营地，那名叫做雪莉的女孩神态认真地说，“那种东西很难缠，我们最好还是……”
“已经来了。”程林说。
这么快？雪莉哑然，将“撤离”这个词硬生生吞了下去，而这时候，他们也已听到了黑夜中的躁动，果然已经近了。
“准备战斗！”伊恩厉声喝道，然而就在他的声音还未落下的时候，就只见程林缓缓抬起右手，向黑暗中一指，轻声吐出一个词，“剥夺！”
瞬时间，“封闭感知”异能扩散开，一股无形力量先四面八方弥漫，下一刻，那些在潜藏在黑暗中，拥有着尖锐指爪，丑恶面貌的猎食者忽然陷入骚乱。
它们的视觉、听觉、嗅觉……几乎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瞬间陷入“死机”状态，而由于身体还处于奔跑中，由于惯性纷纷跌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而紧接着，营地四周的土壤中破开，一根根深绿色，布满尖刺的藤蔓扭曲着钻出。
如同无数触角，没入黑暗。
将那些已经彻底失去战斗能力的野兽卷起，用尖锐的刺扎破肌肤，旋即开始吸取血液——这是程林晋升七品后对“食人花”异能的重新发掘。
偏生，这些“猿鬼”因为失去了“痛觉”，所以完全不懂的反抗，甚至连叫喊都没有。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
上一秒，黑暗中还满是怪异的嘶吼与奔袭声，下一秒，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密密麻麻的藤蔓吮吸血液的声响。
令人毛骨悚然。
“这……”
队伍中，那名叫做深蓝的年长女性张了张嘴，手一动，从燃烧着的火堆中抽取出一缕火焰，并向黑暗中投去，借此观察。
继而，当他们看到那被诡异藤蔓抽成干尸的猿鬼，无一不是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手脚发凉。
旋即同时看向那面带笑意，在地上端坐的神秘人，眼神中的戒备被浓浓的恐惧取代。
“恩……你们继续用餐就好，危险交给我。”程林微笑着说，然后在心里嘀咕了句：
怎么你们好像很害怕的模样……恩，看来我的异能还是有些偏向于反派风格啊……禾剑剑气就好很多了……
程林不禁开始反思。
“多……多谢。”
面对这一幕，雪莉等人哪里敢多说，哭丧着脸回答，然后默默重新坐下来，只是在四周的渗人的吮吸声中，他们的食欲几乎散尽。
好不容易强撑着填了下肚子，就收拾起锅灶，准备出发。
“这么快？不多吃一些？”程林很贴心地说。
“不用了，我们还是赶路吧。”雪莉僵笑着，摇摇头。
“那好吧，”程林仿佛有些遗憾的模样，继而眼神一动，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然后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比我预想中快很多，好了，各位，那我这就送你们上路吧。”
说完，他心情不颇为不错地抬起右手一挥，在已陷入恐惧的小队成员面前打开一扇光门，一辆巨大的“钢铁怪兽”挥舞着它的十二只金属节足走了出来。
旋即，程林在雪莉等人震惊的目光中跳上了这辆由“八脚车”改装而来的巨无霸的驾驶位，按开六道刺目的车灯，笑道：“时间不早了，快上车！”
第六百八十章 极南领主
“轰隆隆……”
寂静而黑暗的荒原上，一台巨大的宛如一辆小型巴士的钢铁怪兽在飞速奔行。
即便是以灵能驱动，这样大的体积，仍然没办法做好噪音的控制，所以开动起来，声音多少大了些，好在也可以接受。
十二只金属节足挥动，虽然在平地上远不如车轮来的快速而平稳，但在这没有公路的荒山峻岭中便是极为适合。
尤其车子前方还探出两只装配了类似电锯的金属圆盘的装置，沿途拦路的树木枝条纷纷被锯断，枝叶纷飞，在六只大灯的照耀下向两侧倒下，或者被碾过。
雪莉、深蓝等人怔怔地半扶半坐在巨大的“车斗”里，由于时间限制，没有安装座位，只是弄了个车斗，安放一群人。
她们的脸上几乎是同样地呆滞，望着两侧飞速被抛开的起伏不定的山地，大脑中一片空白。
车斗的角落里，那名叫做“齐林”的略显不羁的男青年傻傻地缩在车斗一角，半蹲着，怀里死死抱着自己的灵能铜管猎枪。
那只拥有两个脑袋的狗可怜兮兮地躲在他的胯下，四只腿不住地哆嗦，且有淅淅沥沥的淡黄液体流淌下来。
“这……这就是灾变纪元的造物么？”队伍里实力最强大的战士卢恩站在车斗前，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这钢铁的车身，看看那舞动的节足，又看看坐在“驾驶位”，身旁横放着一柄奇异的长剑的程林，眼神中的怀疑一下子消散了大半，转而化为了一种隐隐的狂热。
灾变时代！
或者说，是灾变纪元之前那个神秘而瑰丽的“史前文明”！
对于那段时代的追逐，是铭刻在所有立志成为“开拓骑士”的开拓者的骨子里的。
记不大清是从何时起，三大王国陆续掀起了开疆扩土的浪潮，而相比于开掘那些藏在黑暗中的矿藏、煤炭、优质的木料产地……寻找并开掘那些密闭无数年的“遗迹”才是他们所真正热衷的。
然而，遗憾的是，由于时间太过长久，以至于人们从那些堪称“远古”的遗迹中发掘出来的物品往往损毁严重，亦或者不知用途，只能当做珍贵的收藏品在上层贵族中流通，可人们却从未停止过对那个时代的幻想。
可卢恩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以他的大胆，座下的钢铁怪物也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在现存的灾变纪元的文献中都不存在……或许，这属于灾变纪元早期，乃至于远古文明！”
卢恩心中猜测，对于程林的身份信任了许多。
若不是那个时代的强者，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神奇的造物？并且……足够崭新，可以使用，远不是那些生锈的沉重铁疙瘩可以比拟。
还有，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将其取出的？那扇光门后是什么？
果然……传说中“远古文明”比较如今远远发达是真的……
卢恩感慨着，而类似的感慨同样发生在其余队员心中，程林为了赶路造出来的车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前方，坐在驾驶位的程林约莫也猜得到他们心中所想，却又不知该如何纠正才好，总不能说：
“抱歉，你们看到的并不是远古文明的造物，最起码那时候的车是有轮子的……”
无声叹了口气，程林索性也不解释，他之所以自称为“灾变纪元”的人类，主要考虑到自己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与其装成什么“失忆”的强者，不如坦荡些，省却麻烦。
轰隆声中，操控着钢铁怪兽，程林一路北行。
沿途倒也吸引来不少野兽，他发现这个时代的野兽很多也拥有某种类似异能的能力，很有趣，不过强大的不多，在他主动释放出自己的气息，加上杀了一轮来犯者之后，就平静了很多。
车子没有战斗力，所以续航方面远超“傀儡”，可饶是如此，也是走了将近两天。
途中小队成员吃饭的时候，程林就适当将“战车”收回充能。
等又一个傍晚，车子终于冲出了密林，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平原上。
昏黄的阳光泼洒过来，将世界照耀的绚烂。
程林也看见了一道横亘在大地上的城墙。
“极南领到了！”
雪莉扶着车斗，眼眸发亮地呼喊道。
其余人也兴奋地站起身，这一路返回虽然速度很快，但距离他们离开灵地已经有一个月了，如今终于安全回来，自然欣喜。
“看！城墙上的人看到我们了！”深蓝目力极强，此时开口说。
“是领主殿下！他们应该去通报了！”卢恩也沉声说。
在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利用一种奇怪的灵能场域将一封信传递了回去，将关于“遗迹”以及程林的事汇报回去，这自然是得到了程林默许的。
之所以这么迟才发出信件，也是因为这种传递信息的方式有距离限制。
因此，如果不出意外，这时候极南领的领主，迪匹斯波王国的那位王子殿下，也应该早已等候多时……这么重要的事，他必然会认真对待。
“我们这就过去吧。”程林平静地笑笑，操控“十二脚车”向那段城墙靠近。
那城墙由坚固的条石垒成，倒不是很高，城墙上士兵阵列，手中持着弓箭类的武器，极为紧张地望着这边。
在距离城门百米外，程林停了车，让其余人下去，这是为了不刺激对方，旋即将车子收入灵界，这一幕看的城门上的守将瞳孔直缩。
“轰隆。”
十几秒后，就见紧锁的城门缓缓打开，从其中有两列披甲骑兵走出。
他们的打扮与卢恩等人类似，显然是精锐，程林通过“朦胧之眼”确定这些人都是觉醒者。
这个时代的觉醒者似乎数量较多，不过目前并不确定高端战力到了什么层次。
修为这个东西与社会生产水平关联未必那么大，所以程林丝毫不敢小觑对方，鬼知道在这王国里会不会九品地皇遍地走？
思索中，在骑兵阵列中间，一名穿着华丽服装的男子大步走了出来，程林眼眸一动，心想着大概就是那位诺兰殿下，也是此地的领主贵族。
随着对方的不断接近，程林也在打量着他。
这位诺兰王子脸孔也偏向于混血，脸庞白皙，黑发，瞳孔淡蓝，无须，身姿挺拔，年纪并不很大，约莫不到三十岁，行走间，步态从容，颇有修养的慕言，脸庞上则挂着谨慎的贵族式笑容。
在他身后，则跟着一名容貌并不出众的灰袍中年人，程林随意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人大概位于六品境左右。
唔……护卫么……
程林心中一动，对这个世界的修行者战力有了个基本的印象。
“参见殿下！”看到来人，雪莉、卢恩等人纷纷行礼。
程林暗道果然，旋即，就见这位贵族先是点了点头，说了声“辛苦”，继而将目光投向自己，掩饰着紧张地开口询问：
“我是本地领主，诺兰，阁下就是那位从遗迹中苏醒的超凡者？”
见程林欣然颔首，诺兰隐晦地看了身旁灰袍中年人一眼，旋即认真开口：
“不知，该如何称呼？”
程林想了想，微笑自我介绍道：“你可以称呼我为……牛顿。”
第六百八十一章 城堡晚宴
牛顿……
听到这个名字，程林注意到面前的这位叫做诺兰的贵族王子只是低声重复了一遍，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周围的旁人也是相同的模样，若是非说有，大概也只是感觉名字比较“生僻”。
恩……看来历史的确彻底断代了……程林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
之所以选择假名主要是因为习惯，就如同在巨龙文明推演中自称为探险家“伊泽瑞尔”一般，至于为什么选择牛顿，一来是心血来潮开玩笑，二来也是试探下他们的反应。
如今看来，历经千年的动荡，终归是让过完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心中轻轻感叹了一句，程林便听到面前的诺兰王子用无可挑剔的笑容邀请道：
“远来是客，倘若阁下不嫌弃领地贫瘠，还请随我来，我已在城堡中准备了宴会，为你们接风洗尘。”
最后一句话，他是转向雪莉等人说的。
那群探索小队成员再度恭敬低头行礼。
程林轻轻点头，见对方并未在这里提及关于“遗迹”与自己的身份，也便没有主动说什么，而是跟随主人，缓步前行，在众目睽睽下进入了这座领地城市。
恩，用“城市”来形容其实并不太妥当，当程林穿过城墙，目睹了后面的建筑，他才意识到，诺兰王子那句“领地贫瘠”并非谦辞，这里的确很贫瘠，与其说是城市，倒不如说是个镇子。
借助着夕阳余晖，整个镇子的建筑一览无余，抛开紧邻城墙的士兵军营居所，再往里，便是一条笔直的用沙与少量碎石铺就的路，这也大概是城镇中唯一的一条像样的“路”，其余都是泥土路面。
房屋大多也是木质，建筑标准，几乎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都是一层，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崭新。
是的，从房屋表面那些木头的粗糙断口可以判断出它们的建造时间，此刻，大概是因为之前吹响了戒严的号角，所以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不过通过敏锐的感知，程林可以窥见从那些低矮的房屋里投来的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而在这条路的尽头则是城镇唯二的高层建筑，那是一座石头搭建的小型城堡，整体灰黑，色彩与城墙近似，除此之外，便是不远处另外一座造型奇异的尖塔，用途不明。
“请。”
一路上，众人都并未深谈，程林一直被领入了城堡中，继而，诺兰召唤了一位类似于管家的仆人，让其领着程林进入了二楼的会客室休息，自己则找了个借口带着雪莉等人离开。
显然是去询问情况了，毕竟之前的“书信”说的不大明白，程林对此自然毫不在意，甚至也未曾动用感知能力窥探，只是跟随着那位管家仆人进去了一间会客室。
“请您稍事休息，有任何吩咐直接叫门口的侍女即可。”那位管家说，在得到程林点头后，缓缓退下。
等房间里安静下来，程林才开始打量这里的布局。
整体上比较阴暗，但在盛夏便显得清凉了，地板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兽皮地毯，毛发干净，有一个壁炉，并未点燃，头顶镶嵌着华丽的吊灯，只不过燃烧的并非蜡油，而是某种发光的矿石，墙壁上则挂着一幅幅作画风格奇特的写实风作品。
程林坐下，悠闲地饮茶，吃了些当地特产的不知名水果，过了一阵，房门被推开，诺兰王子满面笑容地走过来：“抱歉，让您久等了。”
“殿下客气了。”程林微笑。
“晚宴已经备好，还请阁下随我来。”在诺兰的邀请下，程林起身去往了另外一个风格相似的房间，只不过这里有一张长桌，上面摆放着烛台，灯光摇曳，长桌两端则是摆放好的餐盘，一旁有男仆、侍女等候。
等程林坐下，诺兰挥挥手，将所有仆人屏退，这才说：
“极南领地处偏僻，远不及王都繁华，好在也有些特色，牛顿先生不要见怪。”
程林自动略过了诺兰对自己称呼，眼神隐晦地瞥过藏在暗中的灰袍中年人，继而看了看面前的刀叉以及一双银质筷子，心想到底是中西合璧……
“王子殿下费心了。”
程林客气了几句，旋即两人隔着长桌，遥遥举杯喝了口“迪匹斯波”红酒，诺兰这才神色郑重道：“原本这只是正常的一次探索，没想到竟然有了这样惊人的发现。”
这算是终于入正题了……
程林当即询问道：“我也很意外。”
他这一路上返回也适当地了解了些信息，知晓是眼前这位王子偶然得到了关于“遗迹”的消息，之后才派他们出来探索，顺便也是对领地南方的森林进行地图绘制，后来才撞上了自己。
“我听雪莉说，您自称生活在灾变纪元，并于遗迹中苏醒……”直到这时，诺兰终于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疑惑。
程林厚着脸皮点头：“的确。”
“这太匪夷所思了……”诺兰说，旋即补了一句，“毕竟在三大王国的历史记载中，灾变纪元已经距今有一千年之久，就算是已知最强大的，以生命悠长为特点的超凡者，也绝对无法存活这么久，并且……容貌如同往昔。”
诺兰的声音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不等程林回答，又道：
“我认为，这并不是需要隐瞒的。起初，在我收到消息后，极为诧异，本能地不信，也曾怀疑过阁下的身份，可是……当我与雪莉他们进一步交谈后，我有些拿不准了。”
此刻，夜色早已弥漫了整个极南领，城堡大厅中，头顶的吊灯没有开启，只有铺着绣着繁复花纹的桌布的长桌上，灯火摇曳。
程林悠闲而放松地坐在椅子上，闻言双手交叠，微笑地，用深不可测的目光凝视着这位王子：“哦？”
诺兰语气稍显急促：
“在城墙上的时候，我目睹了阁下那辆……车？恩，不需要用马匹驱动的，可以在山野间本性的车辆，在已知的历史中，我知晓在远古，的确存在着用某种奇特动力驱动的钢铁车辆，恩，那个词……叫做……汽车？甚至于，在王都的一些博物馆中，就有从遗迹中发掘出的汽车存在，可是……它们无一例外，都已无法启动，并且……也与您驾驭的那种并不相同……”
第六百八十二章 了解情况
城堡大厅中，诺兰坐在长桌的主位，语气中饱含赞叹：
“不过，那显然不属于这个时代，我笃信，即便是三大王国所有的能工巧匠云集，也无法制造出这样的汽车……尤其，您似乎还拥有某种能力，可以将其储藏起来……这更是神乎其技……
据我所知，虽然三大王国也有类似的，可以用来储存物品的强大的珍奇物品，但都决然不可能做到这点……就算是圣堂也是一样。
大概只有传说中，强大无比，意志坚韧，拥有远超当代人强大力量的灾变纪元的强者才可以做到类似的事……”
顿了顿，诺兰王子看过来：
“而那些人，拥有沉睡千年的能力，以及迅速通晓这个时代的语言，或许都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长桌另外一头。
程林隔着一根根雪白蜡烛顶端的烛火，目含深意，似笑非笑地凝望着这位王子。
这个姿态是他故意做出的，为的是凸显出自身的神秘……恩，这对于她伪装古人有很大的助力……
呸，什么伪装？我分明就是……
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程林脸上渐渐浮现出释然的笑容：
“这样说，您似乎对我的身份有了一定的相信……当然，我知道，仅凭此，无法真正说服你，毕竟这实在难以令人置信……即便是我自己。
在此之前，也对此毫无把握……呵，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能了解一些有关于这个时代，有关于你们的历史，恩，还有您口中的三大王国，圣堂……乃至于超凡力量的一些基础的知识……
请理解，事实上，除了基础的语言，我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就像是你昨夜睡去，第二日清晨一睁眼，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你肯定会急于了解这些。”
“当然，我理解。”诺兰当即回答，并无任何犹豫，因为在他看来，这些知识完全不是秘密，随便找任何一个领民……恩，最好找那些识字的，都能说个大概，“那……我就简要给您介绍下吧……”
诺兰王子清咳了一声，拿起手旁红酒，润了下嗓子，在组织语言，毕竟为一位疑似“古代强者”的人介绍现今，这种体验还是第一次。
“在我们的历史中……”
城堡里，随着诺兰开始讲述，房间一下子变得格外宁静，除开烛火跳跃，以及这位王子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程林专注地聆听着，渐渐的，终于对这个时代有了个印象。
按照诺兰的说法，在历史学里，远古文明，也就是现代文明意外遭遇了某种恐怖的灾难，于是整个文明毁灭，只剩下一部分强大的先辈，进入地下，于那段艰难的时光里挣扎生存，也就是所谓的“灾变纪元”。
至于这段时间有多久，则无明确记载，可能是几百年，也可能是上千年。
终于……在一千年前，灾变纪元结束，人们开始返回地表，重新繁衍，建立国家，继而便是有记载的历史年代……直到如今，“大陆”上总共划分为三个王国，分别是“迪匹斯波”、“鲁克林”以及“莱克根瑞”。
三个王国领土交错，大概是从南向北分布，迪匹斯波位于最南端，三大王国互相守着和平盟约，已有多年，王室之间的通婚也很频繁，王国皆是领主制度，但很少有奴隶。
超凡者以及一部分超凡生物，类似于探索小队成员“齐林”豢养的那条双头犬则早已嵌入了人类社会，成为贵族，或者为贵族效力。
三大王国拥有近乎相同的语言，只在细节上有所不同，类似地方口音的区别，并信仰同一个宗教，也是大陆上唯一的宗教，名为“圣堂”。
其总部则位于迪匹斯波北端，其最高掌舵人并非“教皇”而是“大祭司”，这个宗教信仰的也并非某个具体神灵，而是“星空中的未知”，与人类历史上的大多数宗教不同，圣堂更类似于“俱乐部”一样的存在，是三大王国超凡者的聚合。
但凡是觉醒超凡后，大部分都会加入圣堂，并信仰“星空中的未知”，圣堂并不参与任何政治，永恒中立，日常运营则由加入的“超凡者”缴纳年费，以及三大王国王室每年的捐款……总之，是一种名为宗教，但实际上很奇怪的存在。
而诺兰则是迪匹斯波王国的排位第三的王子，并无继承权，且对于继承王国毫无兴趣，而是热衷于“开拓”领土。
据说，如今的三大王国领土面积远远小于“远古时代”，在人类已知范围外，则是近乎无边无际的“黑暗地域”，处于未开发状态。
近些年，三大王国常年和平，国库充裕，因而，渐渐的，“开拓”成为了主流的声音，任何无罪名的自然人，都可以在已知领土之外进行开荒，这受到三大王国鼓励。
但凡开拓出一定规模领土的，都可获封“开拓骑士”贵族封号，享有领土的使用权，极南领原本规模很小，如今程林所在的这片区域则是开发不久的，因而，才会显得格外简陋，如同一个小镇，城内的民众，也大多是诺兰手下的士兵以及其家属。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诺兰第三次放下酒杯，叙述的声音告一段落。
这时候。
长桌上的蜡烛已经燃烧下去了一截。
夜色更深。
程林端坐在椅子里，吸收着这些信息。
“如果按照当初的地图推算，极南境距离长城不远，也就是位于京城南端，不知面积多大，但通过他提供的信息，可以猜测整个王国大概相当于以前的一个省大……”
程林在心里换算了下，暗暗感慨，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对于三大王国，他毫无兴趣，若是说唯一引起他注意的便是那个“圣堂”，名义上是宗教，本质上却大相径庭。
信仰的竟然是“星空上的未知”这种奇怪的东西……程林摇摇头，有些好奇。
沉默了下，面对着诺兰炽热的目光，程林先是点了点头，眼神飘远，仿佛从思考中收敛思绪，继而身躯微微挺直，感慨说：
“十分感谢，没想到……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呵，你们的传说没有错，相对于远古文明……如今，你们所谓的‘大陆’的确极为狭小，按照你所说的，贵国的总领土，在当初，也只是一个国家的数十个领地之一而已……”
这句话并非表演，而是真情实意，因而落在诺兰眼中，便格外真实，并从程林的这句感叹中，听出了无限的感慨、悲伤、对旧日的留恋与对新世界的迷茫……等等诸如此类的玩意。
而关于领土的大小则令诺兰为之深深震惊……他甚至难以想象，那样的国家该有多么庞大……
掩饰地咽了口吐沫，诺兰正色道：
“牛顿先生，我……我对于远古文明极为仰慕与好奇，并且也收藏了一些从遗迹中发掘出的造物，却一直不清楚它们的作用，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为我解答？”
这算是“考验”么？
程林心中暗笑，并且也开始好奇究竟有什么东西幸存了下来，表面上则云淡风轻，目光深邃：
“乐意效劳。”
第六百八十三章 人物传记与圣堂的邀请
“乐意效劳。”面对诺兰王子的请求，程林欣然应允。
不过他们倒也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一边吃着晚餐，一边闲聊，至于交谈的内容无外乎两种：
程林对这个时代的细节的询问以及诺兰对湮灭在历史中的所谓“灾变纪元”与“远古文明”的探寻。
应付这些问题自然简单，程林随意对其进行了解答。
由于绝大部分都是真实的，这些解释落在这位年轻的王子耳中，便显得格外的可信，对于程林的身份与来历也越发少了怀疑。
交谈中，程林主要关注这个世界的超凡者，遗憾地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了九个品级的划分，不过他也旁敲侧击看出这个时代的确也是存在高阶强者的。
数量受限于三大王国总人口，自然无法与当初相比，但质量似乎并不逊色太多。
这就让程林心中多了一个疑惑：
“既然如今与当初的战力等级没有多大的区别，那么为什么这些人都一致认为‘灾变纪元’以及更早的超凡者，也就是修士远比如今强大？”
是的，从之前的探索小队，到如今的诺兰，他们都抱着类似的看法，总是将历史中的那些修士描述的极为强大，这令程林略感困惑。
“难道是灾变纪元里的人类修士真的变强了？没道理啊，按理说那样的环境根本不适合修行……唔，也不好说，逆境倒逼出高手也可以理解……”
揣着这些疑惑，程林表面上风轻云淡地结束了这场“愉快”的晚宴，恩，客观来说，这里的食物并不合胃口。
吩咐仆人将杯盘扯下，诺兰起身，邀请道：“请随我来，我珍藏的物品放在收藏室中，恩……这只是一部分，大部分都还在王都居所……”
一边走，这位极南领主一边介绍，滔滔不绝，眼眸发亮，看得出来，他的确对于收藏这些有着极大的兴趣，恩，大概这也是他之所以热衷于开拓的一个因素。
交谈中，两人穿过走廊，并最终于尽头的一个房间外停下。
那是一扇沉重的铁门，镶嵌在坚固的岩石墙壁中，看起来极为牢靠。
诺兰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随着“咯噔”一声拧动，门被打开，房间内部的以灵能驱动的“壁灯”自动亮了起来，将房间照亮。
“请看，这就是我的一部分收藏了。”诺兰指着里面的货架，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地说，“其中有不少还是从其他王国得来，呵，这些都是保存比较完好的物品，那些腐烂的，锈蚀严重的，一般并不值钱……”
程林点点头，看向房间里的布置，发现墙壁四周固定着两排货架，房间中心还放着一张长条桌子，上面摆放着不少熟悉的玩意。
与之前在“遗迹”中看到的那些腐烂严重的不同，这些竟都很完好，也不知道是如何保存下来的，恩……大概与那段低氧环境有关。
尤其遗迹藏在地下，在低氧乃至于真空环境下，长久保存并不难以理解。
至于物品本身，则比较繁杂……
左面墙上挂着几把灵剑，以及各式枪械，有部分可以看出是灵能武器，还有部分属于普通火器，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金属的钟表、轴承、某种机器的发动机、车标、电磁炉……等等。
在中间的长桌上，则摆放着些更加精巧的玩意，比如一批底下印着景德镇的瓷器，眼镜、钢笔……最令程林吃惊的是桌上竟然还摆着几台手机，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恩，还有一个机械键盘！
“这些东西很古怪，我尝试过拆解，发现里面的结构无比的精巧，令人惊叹，完全无法理解到底是如何制造的，依我判断，它应该是缺少能源所以无法启动。”诺兰见程林凝视这些东西，赶忙开口。
程林吐出一口气，说：“的确是缺少一种叫做电的能源。”
“果然是电！”诺兰有些兴奋，“通过古籍研究，我们发现电似乎是那个远古文明的极为重要的能源，我也曾猜测，这些奇怪的东西可能与其有关。”
“看来你们的历史比我想象中好了很多，至少还记得这些。”程林略感意外，点头指了指房间中的几样电器，随意地说了下它们的用途，“这些都是以电力为驱动的。”
诺兰王子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似乎在记忆，程林感慨了一声，继续往里走，旋即轻咦了一声：“这是……书籍？不会吧，这么多年过去，怎么会有这么新的书籍留存？”
只见在桌上竟然摆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册，黑色硬壳封皮，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诺兰赶忙解释道：“这是抄写本，在我们的历史中，发掘过很多的遗迹，有大，有小，各有不同，但关于文字记录的确很少，大多损坏了，不过也曾有过巨大发现，历史上就有一座深埋地下的遗迹被开启，里面埋藏着大量的书籍。
三大王国进行了抢救工作，并成功将一部分文字记录了下来，手抄成了文字，这只是其中之一，只可惜，抢救下来的大部分文献所使用的远古‘汉字’都已经失传，只有那些资深的文字考古历史学者才懂得一些，并经过翻译，成功将这些古籍上记载的一些信息重现了出来。”
顿了顿，诺兰忽然一脸憧憬地说：
“我们对于灾变时代，以及更久远的‘远古文明’的很多了解也基于此，比如其中占比很大的一部分人物传记，就极有价值，正是有这些古老传记的存在，我们才知晓，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着那般强大无比的人类。
他们仅凭拳头可以打穿山峰，劈开海洋，拥有种种神奇的难以形容的法术，他们可以凭空用力量制造翅膀，进行飞行，甚至于将躯体放大成无数倍，离开这个世界，遨游星空，他们有着我们难以理解的力量等级，且似乎并无统一的体系……
就例如这一本，就记载了一名强大的‘斗帝’的成长之路，只可惜，这本传记只残存了一部分……”
程林起初还在认真听着，可越听越感觉不对，脸上的表情也从含着感慨的微笑渐渐僵硬、古怪……等听到后面，他悄然咽了口吐沫，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等一下……”程林打断了诺兰的叙述，旋即，在这位王子困惑的目光中开口询问，“诺兰殿下，您的意思是……你们对于远古的超凡者们的认知来源于从‘遗迹’中发掘出的古籍？”
“准确来说是人物传记，”诺兰认真道，“您生存的那个时代似乎很流行为强大的超凡者书写传记。”
“我……我能看一看么？”程林深吸了口气，指了指那本“手抄本”。
“当然可以。”诺兰很是大方地说，同时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异常——这位牛顿先生似乎对这些古籍十分在意……恩，大概是触景生情吧。
或许，那些传记中记载的人物，就有一部分与牛顿先生活在一个时代，如今却只剩下只言片语留下，有些感慨也是人之常情。
诺兰在心中想着。
旁边，程林则一脸凝重地捧起那侧“手抄本”，然后缓缓翻开了封皮，看向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便是五个略显扭曲的中文：
斗之力，三段！
“啪！”程林猛地将书册给合上，这动作过于迅猛，以至于吓了诺兰王子一跳，赶忙紧张地看过来，小心翼翼问道：“阁下……您这是……”
程林闭着眼睛，按着这本“古籍”，深深吸了口气，足足沉默了三秒，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诺兰王子，脸上挤出一丝忧伤的笑容：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
看着诺兰松了口气的神情，程林心中可堪百味杂陈，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认为“灾变时代”以及之前的那些强者远超如今……
“古籍……人物传记……合着你们从‘遗迹’中抢救出来一批网络小说是吧？还真把小说剧情当成传记了……你们难道就不觉得不对劲么？各个小说的背景时代的不同……恩，大概他们会以为这是不同时代的故事吧，亦或者是不同地域的事……”
“还好还好，斗破这种多少武力值还没有突破天际，比真实的修行者也不会强大太多……恩，幸好你们看到的是这种，如果你们找到的古籍不是‘斗帝’而是‘仙帝’……简直不敢想。”
程林吐出一口气，将这本书放了回去，随即拔腿就想离开，不过就在他下意识往收藏室最里面扫了一眼的时候，程林忽然身体一顿，眼眸微微撑大。
“那是……什么？”
程林从“荒诞”的情绪中瞬间冷静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向房间深处，问。
“你说的是……”
“骷髅，”程林说，“这几具骷髅是怎么回事？”
只见，在略显昏暗的收藏室内，最里面的那扇墙壁旁，角落中竟竖着两具半人骨！
惨白的人骨！
那毫无疑问，是人类的骸骨，头骨、脊椎、一条条肋骨、手臂……
就那样简陋地堆起来，两具完整的，还有半具是破损的，只剩部分。
因为堆在角落，又加上灯光昏暗，所以方才程林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若不是下意识扫了一眼，他几乎要错过这东西。
“啊，这些人骨是从极南领发现的。”诺兰恍然，旋即解释道，“在领地的开拓过程中，地下的平民在山中挖石的时候偶然刨出来的，起初，我以为是意外丧生的猎人，毕竟在未开发的森林中，有许多猛兽，而这样偏僻的地方，一般只有猎人才会进入。”
顿了顿，这位极南领主又说：
“不过，我在仔细观察后，发现很可能并非如此，你看，它们的骨头与普通的人骨不同，更像是玉石，很奇特，我让底下的有经验的战士也看过，他确定这绝不是普通的人骨，并且应该经历了悠久的历史，怀疑是‘灾变纪元’的物品，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玉石雕刻的艺术品，所以才放进了这里。”
艺术品？
程林皱眉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这些人骨，发现的确与普通的骨头有些区别，而且，如果真保存了那么久，绝对不可能还这般完好，早就腐烂了，可是……谁会雕刻这种模样的艺术品？
尤其……程林蓦然回想起自己之前在“遗迹”中看到的那堆积如山的白骨，然后肌肉下意识紧绷。
“如果说，遗迹中的骸骨是被窒息、或者饿死在地下工事中的人，那么，这些在附近山里挖出来的……会不会也是？可这质地……有些奇怪。”
程林暗暗摇头，却毫无头绪，观察了下，也只能揣着疑惑离开，脸上则恢复了风轻云淡，与诺兰王子一起离开了这里。
等房间门重新锁上，这个小小的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漆黑，那两具一动不动的人骨，却突兀的，多了一丝诡异的“生机”。
……
……
当夜，程林与诺兰王子交谈许久，之后被安排了在城堡中睡下，程林左右也不清楚下一步该如何，也就欣然受了好意。
一夜无话，等第二天清晨，和煦温暖的阳光从远处山峦中升起，将偌大的极南领照亮，这座充满了朝气的开拓城市里，士兵与平民纷纷起床，开始了忙碌。
程林睡醒后，略有些不适应地在城堡女仆的服侍下洗漱，穿好了衣服，并用过了早餐，之后才下到城堡一层，而刚抵达大厅，就只见城堡里的那位管家走过来，用尊敬的神情道：
“王子殿下有请。”
“带路。”程林眨眨眼，平静开口，旋即跟随着这位管家走出了大厅，来到了城堡的宽阔的环形院落中。
盛夏时节，这院子中花草茂盛，诺兰领主正站在院中，与一名身穿仿佛神职人员袍子的男人交谈，看到程林走来，这位王子赶忙热情招呼道：
“牛顿阁下，昨夜睡得如何？”
“很好，多谢款待。”程林微笑地点了点头，城堡中的环境自然与灵界别墅中无法比拟，但也不算差了。
说完，他才转而看向那名模样寻常，束手站立的衣着古怪的家伙：“这位是……”
诺兰当即介绍道：“这位是极南领境内，圣堂分殿的祭祀，安波里欧。”
说着，那名叫做“安波里欧”的祭祀认真地看了程林一眼，旋即低头，认真开口：
“圣堂大祭司得知了您的存在，于清晨发来信件，邀请您去往圣堂总部一叙。”
第六百八十四章 宿命“神启”
圣堂的邀请？
听到对方的话语，程林明显地表露出了诧异的神情，这的确出乎他的预料。
自己于昨日才抵达极南领，而按照领主诺兰的说法，“圣堂”距离这里应该不近，对方如何会知晓自己的存在？
没等他发问，站在一旁的诺兰便开口说：
“安波里欧祭祀昨日知晓了您的到来，所以深夜来访，询问此事，我并未隐瞒，之后他通过教堂的特殊传讯方式将这件事上报给了圣堂总部，并于今晨收到了回复。”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程林恍然，自己昨日抵达引发的动静也不算小，被这个组织知晓并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就在这时候，脑海中再度有信息浮现：
【恭喜您完成任务（2）】
【任务（第三部分）：你收到了“圣堂”的邀请，并决定跟随前往，与大祭司谈谈】
……
好吧，被推演剧情安排的明明白白。
心中感慨了一声，程林在两人的注视下点点头，微笑道：“好，什么时候出发？”
……
……
“圣堂”的命令，这个小领地的祭祀自然不敢耽搁，当天便安排了行程，程林犹豫了下是否御剑前行，这并不难，只需要拿到地图就可以。
不过考虑到推演一次，也不在意这些时间，权当游览，也就作罢，只是交给那名叫做“安波里欧”的祭祀安排。
当天下午，程林便辞别了诺兰，然后乘坐上教堂安排的马车，一路向北，很快抵达了领地附近的码头。
作为整个极南领物资运输的最大依仗，码头建设的颇为坚实，这次赶赴“圣堂”总部也是走的水路，在这个并没有飞机的年代里，算是较快的交通工具。
“请。”将程林领上了一条运送货物的帆船中的专门安排的客舱，安波里欧祭祀旋即退出门外，去了隔壁休息，并未与程林进行过多的交谈，看得出来，他平静的外表下很是紧张。
……
风帆打开，乘着盛夏的暖风，这只帆船沿着河道迅速驶离了极南领，并向着更北方前行。
程林坐在船舱中左右无事，便时常走到甲板上眺望四周景色，倒也悠闲。
按照地图，这条水路贯穿了整个王国的大部分城市，是的，对于这个版图约莫有一个省大的国家而言，绝大多数的大型城市都是沿着这条河流建造的，而离开了偏僻的极南领，程林也一路看到了许多风景。
越往北走，沿途的城市规模越大，虽然并未登岸，但河道上的船只清晰可辨地多了起来，河岸上的城市建筑鳞次栉比，别有一番异乡风情。
就这样欣赏着美景，在第三天的清晨，程林一行人便抵达了迪匹斯波王国的王都。
“呜……”
当听到码头上竖立的巨大的青铜号角发出的沉重呜鸣声，程林自船舱中走出，便只觉的豁然开朗。
清晨，红日升起，将偌大的宽广河岸照耀的灿烂殷红，一座空前庞大的码头如同蹲伏的巨人，闯入他的眼帘。
远处，高耸的城门，巍峨的建筑，无不透出王都的气派来。
“阁下，我们抵达王都了。”那名叫做安波里欧的祭祀走出来，说。
“恩，接下来是要上岸么？”程林询问。
“是的，‘圣堂’总部就在王都北端，最晚下午我们就可以抵达。”这名极南领的祭祀看起来也是松了口气，一路上虽未曾多交流，但程林的存在显然带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程林微笑颔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受着暖洋洋的日光披洒过来，耳畔是码头上、附近船只上那些工人和船主的喧闹的呼喊声，内心蓦地，一片安宁。
“请。”
等脚下的货船停靠，水手们放下木板，程林与安波里欧走下去，之后随着人流，穿过那道高耸的城门，进入了迪匹斯波王国的王都。
走在“王都大道”上，目之所及，满是衣着风格特异的民众，相对的，衣着、模样怪异的程林也吸引了不少平民的注意。
程林也不清楚王室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一号人物的到来，但显然，普通的民众们并不知晓，这让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开玩笑般对身旁的祭祀说：
“我之前还担心，被人围观。”
面容寻常的安波里欧祭祀赔笑道：
“我们想着您大概并不太喜欢被打扰。”
“的确。”程林不加掩饰地说。
两人边说便走，等经过一段城区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民众聚集，隐隐有吹奏声传来，很是喜庆，有不少民众围观。
“那是什么事？”程林好奇询问。
安波里欧看了一眼，解释说：“应该是某位开拓者被授勋了，所以在自家府邸举办庆贺活动。”
“这样么？类似的授勋很频繁么？”程林询问。
与此同时，他想起了此前也诺兰王子交谈获得的信息——那些在开拓领土上卓有成绩的人将合法授勋，将开拓出的领地纳入王国的版图。
“前些年很罕见，这两年渐渐多了起来，隔两个月，往往就有一次。”安波里欧吸了下鼻子，似乎是不太适应王都这边的空气，说。
“原来如此。”程林点点头，并未惊动任何人，只是看了一阵热闹，便跟随安波里欧离开，之后又雇佣了一辆马车，向北，前往“圣堂”总部，这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
下午约莫两点钟的时候，程林自马车上下来，看向了前方的那座恢弘的尖塔。
“圣堂”的总部竟是一座造型奇幻的白塔，竟有六层高，这在整个王都中都已稳稳排在第一，比王室的建筑都还高了不少。
白塔前方，则是一片光洁的，用石砖铺就整齐的广场，附近停着些马车，却并不显得热闹，比程林预想中清冷许多。
“这教堂有些冷清啊。”程林未加掩饰地直白道。
一旁的祭祀摇头说：“圣堂虽然对外开放，但惯常只有超凡者以及一些贵族前来，平民极少踏足。”
“这样么……”程林眼神一动，倒也并不太意外，在诺兰此前的叙述中，便听出这个所谓的宗教只是徒有其型，更类似于超凡者的俱乐部，自然在信仰方面并不大在意。
尤其，所信仰的“星空中的未知”也属实不大亲民，很难令普通民众接受，而圣堂似乎也浑然不在意这些。
“有请。”安波里欧伸出右手，做出请的姿势，自己则前头带路，两人刚进入广场的时候，便已经引起了圣堂大厅看门人的注意。
那是两个穿着灰色的神职人员袍子的青年，似乎早已对他们的到来有了预料，并未多问，只是说了句：“这就通报大祭司”，旋即，便由一人领着程林进入了这座教堂。
……
“咚……咚……”
当程林真正走入这座教堂，看清楚了内部，饶是已经有了一定准备还是小小惊艳了下，这建筑的内部竟比外面更加恢弘。
这里的“恢弘”指的是那近乎巨人身高的棚顶，走在一条狭长的走廊上，程林可以清楚感知到头顶的空荡的空间，那是打穿了起码三层高度才能展现出的效果。
建筑内，墙壁呈现金黄色，仿佛黄金堆砌，地板光洁如镜，打着厚厚的蜡，纤尘不染，以至于程林几乎有一种走在玻璃上的错觉。
墙壁上的古典的窗子更近乎于装饰，真正提供光亮的是墙壁上嵌着的壁灯以及头顶镶嵌的宝石，这一切令这座教堂内部充满了某种奇幻的美感。
而那些窗子上悬挂的深红色的沉重窗帘更给予人一种神圣感。
“有请，大祭司在上面等待您。”那名灰袍的神职人员恭敬地说，引着程林继续向前。
两人的脚步声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有节奏的响声。
程林不得不承认，这里比他预想中更加安宁。
穿过走廊，前方出现了一条缓缓向上的阶梯，阶梯竟是盘旋向上的，程林一边走，视野拉高，发现在教堂的大厅墙壁上用抽象的风格描绘着一片星空。
整座教堂的确看不到任何“神像”的存在，那些发出亮光的宝石就代表着星辰，只是不知为何，大抵是色彩的缘故，程林有种错觉，仿佛那是无数双眼眸在凝视着自己。
“咚咚……”
终于，两人面前出现了一扇棕色的木门，灰袍神职人员敲了两下，里面便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请进。”
门扇无声无息打开，程林迈步走入其中，发现这里是个巨大的房间，摆放着简单的桌椅。
一名穿着圣洁的，绘制着密密麻麻的花纹的长袍的老者平静坐在一张椅中。
在他身后，是填满了整片墙壁的书架，其上摆放着无数书籍。
侧方的墙壁上的四扇窗子透进来缕缕阳光，让室内显得格外的明媚。
“请坐，您就是诺兰王子所说的，那位自遗迹中苏醒的强者？”那名蓄着规整的胡须，有着一张典型的混血脸型的老者看了过来，起身询问。
他的确已经年老，可身材却很是高大，比寻常人都要更大一些，眼眸漆黑，看不到瞳孔，于是，显得有些诡异。
他的目光落在程林的身上，仿佛有着重量，与此同时，程林也在打量着这位“圣堂”的大祭司，并敏锐地察觉出，对方的实力比自己更高。
至于是八品还是九品……无法衡量，除非两人交手，亦或者对方充分地展示力量才行。
程林心中微微一凛，暗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个世界是存在高阶强者的，脑海中回想了下路上询问安波里欧得来的信息，并记起这位大祭司似乎叫做“奥尔科特”。
“的确，不过我需要纠正一点。”程林轻轻一笑，勾起嘴角说道。
“哦？”奥尔科特大祭司老迈的脸孔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微微撑大些，显得有些恐怖。
“在大祭司面前，我倒还算不上强者。”程林坦然回答，对于推演世界中的强大生命，他还是很乐意表示一些尊重的。
当然，弱小的生命也并不例外，这一点，在巨龙文明推演结束后，他尤为在意。
奥尔科特大祭司微微愣了下，旋即发出低沉的笑声，继而抬起宽大的右手，示意程林坐下，他自己也重新复归原位。
程林并未推脱，自然落座，旋即就听这位老人感慨说：
“我的力量只是多活了一些年岁积累成的而已，却算不得真正的力量，相比‘灾变纪元’前的那些强大的人类，我这点着实不值得一提。”
程林闻言努力压下自己抽动嘴角的冲动，并将所谓的“灾变纪元”前的强者忽略，转而认真道：
“我在极南领，也了解了下这个时代的历史，呵，坦白地讲，我想，你们对于那个时代或许存在着一些误解。”
奥尔科特轻哦了一声，仿佛很感兴趣，可却并未就此问题深聊，而是问道：
“这么说，您的确曾生活在千年之前？”
“我并不确定，”程林轻轻摇头，“关于时间，我的感知并不准确，说来，进入这个时代，也是一场意外。”
他这番话原本指的是自己进入“时间扭曲力场”的事，在他想来，这位大祭司必然会询问自己有关于灾变的细节。
然而，奥尔科特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程林的预料，当他话音落下，就听这位高大的老者的摇摇头，目光深邃地，用那双漆黑的，没有瞳孔的眼眸凝视着他，说：
“您真的认为这是意外？”
“什么意思？”对方这个反应的确超出了程林的预想。
旋即，就听这位老者深深地叹了口气，两只干瘪的手交叉合拢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说：
“事实上，对于您的出现，我并非很意外，因为这一切……早已记载于星空传下的伟大神谕之中。”
顿了顿，奥尔科特忽然将双手并拢，合十，语气虔诚道：
“或者，用更贴切的词语来描述，应为，神灵的启示。”
神灵的启示……
听到这句话，程林原本镇定的脸庞表情微微凝固，致使他情绪变化的并非这神棍一般的语言，也非这位大祭司的过于“平静”的反应，而是……
听到“启示”这个字眼，程林几乎是瞬间便联想起了巨龙文明那一次推演。
联想起了自己位于黄昏龙殿中，从巨龙之首爱德莱德口中获悉的那些话。
记得，那一次，爱德莱德曾说，它之所以预见了程林的到来，是因为自命运中获得了“启示”。
启示……又是启示……
程林眯了眯眼，心中一根弦蓦然被触动，他微微坐直，说道：“愿闻其详！”
第六百八十五章 亡者归来
“愿闻其详。”
圣堂的偌大房间中，阳光从那几扇造型奇特的窗子照射进来，泼洒在地上，将大祭司奥尔科特的半边身子都囊括于其中。
程林身躯微微坐直，目光灼灼，试图从这个老人眼中看出所谓的“启示”究竟为何物。
“这千年来，大陆上历代的学者们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探寻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年的那场致使远古文明断绝的‘大灾变’究竟是什么。”
面对的程林的询问，奥尔科特却并未立即给予回答，而是将话题扯开。
没等程林回应，他继续用唏嘘的神情说：
“无数人试图从流传下来的额信息，与从古代遗迹中开掘出的线索中还原那场灾难的原因，可惜，大抵是因为时间太久了，亦或者，是因为那场灾变即使对于那个时代的人也是个未解之谜……总之，始终缺乏定论，最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声称灾祸的源头来源于‘黑日’。”
黑日……
程林眼神微动，咀嚼着这个词，回想起了扭曲时间的力场上方的那个连通其他世界的“洞”，没有说话。
“至于黑日究竟是什么……则又是众说纷纭，但总归都是猜测，一代代圣堂祭司也都试图从星空中寻找答案……
呵，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始终认为星空中存在着最终的奥秘，也是我们的所有的力量的最终来源……
每一名祭司都是一名出色的占星术士，一代代的强者们都笃信，星空中藏着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奥尔科特用一种神棍般的虔诚语气说道。
这令程林多少有些不愉快，他并不喜欢这中故弄玄虚的东西。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说：
“为什么？我听说你们信仰所谓星空中的未知……这令我很困惑，因为，在我生活的时代里，并没有这个传统，我们都相信，超凡的力量源于自身。”
奥尔科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因为我们的确从星空中获得了回答。”
“什么？”
奥尔科特的半边脸庞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下，另外半边则显得格外黝黑：
“我们向星空祈祷，并获得了回应，由此，我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宿命，在圣堂历代大祭司中，流传着一个悠久的传说：当远古先民自地底苏醒，黑日将再次降临人间，而这意味着纪元的轮回，即一切的终结。”
当这位老迈的大祭司用虔诚的语气念诵般说出这个“传说”的时候，程林呼吸不由为之急促。
远古先民自地底苏醒……这句话无疑是指代着他。
而后半句，“黑日”再次降临人间又是什么意思？如果说“黑日”指代那个通往另外一个宇宙的“洞”，那么，难道说……
“你……”程林几乎坐不住，就要再继续追问，却被奥尔科特阻拦。
只见这位老迈的大祭司忽然抬起右手，竖起覆盖着干瘪皮肤的手指，轻轻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继而微微侧头，仿佛在聆听着什么，“您看……它来了……”
与此同时，程林注意到房间中灿烂的阳光忽然渐渐淡了下去，一点点，黑暗下去，就仿佛……天空中忽然飘过来一片乌云，将阳光遮挡住。
他猝然起身，隐隐察觉到不安，不再理会那坐在椅子中，龙钟老态，神秘兮兮的大祭司，而是大踏步走至窗边，豁然推开了一扇窗子！
“呼……”
一道清凉的风灌入其中，吹得那偌大的书架上，几本平放的书页翻开了来。
这里是“圣堂”高塔的上层，站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王都。
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是太阳最浓烈的时候，盛夏季节，王都中绿树茵茵，天空中原本澄净，如今却不知何时，卷来一片片灰白的云，堆积在一起，遮蔽了阳光。
风大了起来，吹得程林头发纷乱，他抬起头，眼眸蓦然睁大，赫然看到，在高空中，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椭圆的漩涡！
“洞！黑日！”
程林心弦一颤，瞬息间，浑身紧绷！
而在王都中，同样有无数人抬起头，困惑地看向天空。
他们或是平民，或者贵族，或是从商行里走出来的客商，亦或者是巡逻的治安厅士兵……
然而，这一刻，所有人都被这异常变化的天气吸引了主意力。
“发生了什么？”
“天怎么一下子就阴了？”
“你们看，那……那是个什么？”
无数条街巷中，响起近乎相同的议论声。
那正因为被授予了“开拓骑士”爵位而进行庆贺的府邸内，无数宾客自大堂中走出，身上还穿着礼服，个别的先生手中还拖着殷红的酒杯，携着女眷，吃惊地议论着天空中的异常景象。
码头上，运送程林过来的那艘商船刚刚将货物卸了个干净，水手们提着扫把在清扫甲板，这时候，也停下了动作，满面诧异地交谈着。
除开圣堂中的两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感到恐惧，只是好奇地望着这异常的景象，询问这又是哪种奇特的天文现象。
只有散落在大陆上的一些感知敏锐的超凡者，隐隐察觉了不安。
……
……
极南领。
这片远在迪匹斯波王国最南端的荒芜大地上，广阔无人烟。
在一片荒山中，密密麻麻的领民们正在士兵的驱使下忙碌着，搬运着从“遗迹”中获取的物品。
那些沉重的“电解器”即便历经千年之久，仍旧有着十足的重量，必须要至少两位青壮才可以搬得动。
“快些！快些！”站在遗迹大门口，一名军官腰间插着一根鞭子，在大声呼喊。
附近的地面已经清扫过，遗迹地面上残存着一层被火焰烧灼过的骨灰，厚厚的一层，在无数双腿脚的踩踏下，与泥土搅拌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怕不是要下雨了吧。”军官抬头看了眼骤然阴暗下来的森林，不无担忧地说。
伴随着阴暗下来的天色，林间的风声也大了，世界的亮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跌，几个呼吸间，几乎都已昏暗成了暴风雨将至的模样。
只是，却又没有水汽，只能隐约间，看到远处天空上悬浮着一块奇异的黑斑。
“怪事。”军官骂了一句，收回目光，看向左右，“殿下在哪？”
他准备请示停下工作，恩，如果真的下雨，这个遗迹倒是也可以躲藏一阵，只是雨后运输就更麻烦些。
思考着这些，他就听到一名副手指了指南方：
“殿下去山那边了，听说是发现了一堵破旧的城墙，可能是灾变时期的遗址。”
“遗址？”
……
……
“殿下，这就是那段城墙了。”
在这座山峰更南的方向，战士“卢恩”扛着长剑，指了指前方近在咫尺的拿到破旧的城墙。
在他身后，则是穿着一身狩猎轻装的诺兰王子，在他身旁，还跟随着那名灰袍中年人，旁边，探索小队的其余人也都在。
在程林离开后，诺兰就着手开始发掘那座遗迹，通过地图的标记，很容易找到，并调集来军队和民夫进行运输，而探索小队则继续向更南方探索，结果很快就发现了这道城墙。
“恩，果然……不过，这看起来并不像是城墙，更像是一道关隘。”诺兰王子目光灼灼地快走了几步，旋即看清了那伏在山顶，大部分被草木掩盖的长城遗址。
历经这么多年，它更加破败了，大部分都已塌陷，只剩下中间一截尚算完好。
“结合附近的那座遗迹，可以判断，这片区域极有可能是灾变时期，乃至于更久远的时代的一座城市的遗址！而我们目前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队伍中，叫做雪莉的女孩也很兴奋，倘若这后面真的有一座旧时代的城市，那他们的发现将会是难以想象的巨大。
其余人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脸庞近乎同样的红润，激动，恨不得立即登上城墙去，眺望另外一侧的风光。
不过，诺兰在这里，自然轮不到他们。
“我们上去看看！”诺兰深吸了一口气，说，旋即有些懊恼道，“早知道就晚些告知圣堂，如果牛顿先生还在，那他或许会知晓这城墙后面原本是什么。”
也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荒山中突兀地吹起一阵幽冷的寒风，令所有人都凭空打了个寒颤，继而发现天光猛地黯淡下来。
这变化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并本能地警惕起来，山林中，更是传来了各式各样的猛兽的嘶吼声，传递出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
“殿下！”那名始终不做声的中年灰袍男人一把拉出诺兰，神态一下子变得很是凝重。
作为极南领修为最高的超凡者，他敏锐地察觉出了异常，并近乎本能地看向北方的天空，目光定格在那个并不很清晰的，仿佛黑云的一部分的“斑点”上。
“很不对劲！这不是正常的天象变化！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即返回！”中年人虽同样说不清那不安感的来源，但仍旧依照本能做出了建议。
“这……不会吧，你是不是太过敏感了？”诺兰神色有些犹豫。
极南领的气候本就比较怪异，虽说这次变化太突然，但毕竟没有看到明显的危险……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道城墙近在咫尺，城墙之后极有可能是一片远古的城市！
这对于诺兰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亦或者说，任何一名“开拓者”面对这样的情景，都不会乐于止步。
“殿下！”中年人显然并不善言辞，只是重新喊了一声。
诺兰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才一咬牙，说：
“只差最后几步了，就算撤离也不差这几步，咱们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然后无论结果如何，立即返回！”
“这……好吧！”灰袍中年人想了想，点头。
诺兰一喜，当即大步向前，旁边的卢恩、雪莉、队伍中年长的女性“深蓝”，以及抱着铜管猎枪，牵着狗的“齐林”也都赶忙跟了上去。
唯独那只有两个头的狗狂躁不安地吠叫起来，在原地徘徊不定，四肢莫名地刨着泥土，凶恶地哼叫不停。
一众人脚步极快地踩着山石往前走，这时候，山中的风越来越大，天光也越发阴暗了，几乎给人一种进入了黑夜的错觉。
当诺兰终于爬上了旧日长城，激动地踩了踩那历经千年而不朽的城砖，并向南方眺望去的时候，他那满腔的激动却是霎时间转为了惊愕。
“这……”
“啊……这是……”
“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探索小队成员们也是类似的反应，纷纷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
他们用双手扶着古旧而尚且完整的长城，在他们面前出现的，并非是预想中的城市废墟，也非是荒凉的山峰、密林，亦或者河流，而是一片“深渊”！
是的！深渊！
这道城墙就如同是建立在悬崖边，往南，整个地形都塌陷了下去，仿佛曾经发生过极为剧烈的地壳变化，令原本的高山或者平原塌陷了去，而此刻，那“深渊”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雾气灰蒙，如同天空中的灰云，并不厚，趴在城墙上，可以透过那雾气，看到底下的荒凉的大地，那似乎是一片“平原”，向更南方延展开，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的确也有一些明显是人造的建筑物存在，只是倒塌的倒塌，倾颓的倾颓，早已不复繁华。
“这……当年是发生了什么？”诺兰喃喃。
这里的确似乎是一座城市，只不过，和他预想中并不相同。
“好了，殿下，我们走吧！”那名灰袍中年人不安地催促。
“哦……好！我们走！”诺兰这才醒过神来，说不清是喜悦还是遗憾地转回身，准备返回。
而就在这一刻，突然间，在场的超凡者们近乎同时地身体僵硬了一秒，旋即互相对视，眼神骇然。
就在方才这一刻，他们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天而降，这个世界，似乎一下子，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灵能提升了！”灰袍中年人脸色难看地说。
旋即，那头双头犬突然凶狠地，瑟缩地，虚张声势地朝着长城南端龇牙咧嘴，发出颤抖的吼叫声：“呜汪！呜汪！呜……呜呜……”
“啊！快看！”
雪莉的尖锐的喊声突然响了起来，其余人纷纷看过去，诧异地想，会是什么令素来镇定的雪莉为之失态？
“骷髅！骷髅！”雪莉喊着。
众人纷纷扒着长城，伸长了脖子向下看，继而，数十双眼眸中倒映出同一副景象：
只见在那废墟般的平原上，泥土无声裂开，无数漆黑的裂痕中，伸出密密麻麻的，苍白的，沾染着泥土的人类手骨！
那些手骨苍白，古旧，却散发出某种如同玉石一般的光泽！
它们奋力地撕开地面，从大地深处爬了出来，手骨、头骨、脊椎、一根根的肋骨、大腿、脚掌……
瞬息间，大地裂开，无数骷髅骸骨自“地狱”复苏，无声嘶吼着，用猩红的，嗜血的双眸仰头望着城墙上的数十人，继而……
无边无际的亡灵化为一片白骨之海，向这残破的城墙……纷涌而来！！
第六百八十六章 苍白之灾
那是一片由最纯粹的白骨汇成的海洋，当它们冲杀过来的时候，堆积在高耸的，古旧的长城之上，就如同拍打在断崖边的白色浪花。
刺耳、混乱，难以描述与形容的嘶吼声从这片骸骨的海洋中升起来。
不，那并非是嘶吼，已然死去千年的白骨哪里还能拥有发出声音的脏器？
那是腥臭的风穿过那些白骨的缝隙间，奏响的可怖嘶鸣。
那些白骨骷髅，已不知埋骨多少岁月，它们大部分只剩下空荡的骨架，以及眼眶中，莫名的散发出血色的光团。
还有少部分，身上竟还披着金属的甲胄，手中提着腐蚀严重的武器，似乎还保存着生前的战斗姿态。
当“黑日”降临，在某种异常的能量引导下，近乎本能地看向了城墙上方，并排的那几十个“黑点”。
而作为“猎物”，扒着城砖的诺兰以及探索队伍的其余人皆是通体冰冷，寒气从骨头缝隙里窜出来，仿佛瞬间，从盛夏踏入寒冬。
“这……这是些什么鬼东西？！”队伍中，有人失声喊道，语气中满是惊恐。
面对那近乎汪洋的亡灵之海，即便是精锐战士，也难以保持镇定。
“亡者……亡者……它们是灾变中死去的那些人？可是……为什么……”诺兰喃喃，那张英俊的脸庞被惶恐与疑惑填满了。
“殿下！小心！”
突然，灰袍中年人猛地伸出手，将一只从“深渊”之下射上来的，生满了锈迹的金属棱刺攥住，旋即硬生生将失魂落魄的诺兰拉了回来：“它们可以投掷！”
感受着那只棱刺突兀地停在眼前，诺兰惊出一身冷汗，也瞬间清醒了过来，并感觉到脚下的城墙开始震颤，砖石在松动，缝隙中，灰尘崩解。
那是深渊之下，亡者们撞击城墙引发的。
这片城墙终归是太过古旧了，又太久没有修葺，以至于无法承受住强大的撞击。
“殿下！”
“殿下！我们赶紧走吧！”
队伍中，卢恩已经将重剑取下，齐林也尝试持着铜管猎枪，引动自身灵能。
就看到铜管上一道道花纹亮起，一发“能量弹”呼啸着砸下去，将几只骷髅粉碎，可这相比于汪洋白骨，连一朵浪花都未掀起。
“走……走……不！我们不能走！”诺兰嘴唇发青，先是本能地向后走了几步，继而突然攥紧拳头喊道。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如今也知晓，此刻并非纠结背后原因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挡下这些鬼东西。
“这里好歹还有一座城墙可以防御，可一旦我们后撤，还去哪里找类似的防线？只要他们爬上这座山，之后向北，一直到极南领，甚至于一直到王国内陆，都是一马平川！”
在其余人不解的目光中，诺兰狠狠咬着牙齿，片刻后，喊道：
“卢恩！你立即去后面，传令，将遗迹附近的军队都调集过来，那些民夫也一样，立即再这里展开防御！深蓝！你立即向领地发信息，通知教堂，安波里欧祭祀离开了，还有其他人在，让他们通过圣堂的传讯法阵通知王都！”
群峰黯淡，光线愈发稀薄，天空中的那轮“黑日”却是愈发清晰。
“……是！”
听到诺兰的命令，一群人当即行动起来，卢恩将重剑交给其余人，自己则向后方飞奔过去，身上三块特殊甲胄点亮，高大的身躯如同疾风。
“深蓝”更是飞快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卷，咬破指尖，书写起来，继而用幽蓝色的火焰烧成灰烬。
……
极南领地。
城堡中，负责看守“通讯台”的仆人在收到信息后立即飞跑着寻找到了管家，后者在翻看内容后，神态大变：
“你！立即去领地教堂，将这封书信递给教会值守！快去！”
将那人打发走，年迈的管家双手下意识地攥在一起，不停地踱步，足足过了几十秒，才想起来什么般向城堡中走去。
然而就在他走入城堡长廊，就听到储藏室的门发出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击。
随着“咔嚓”一声，门锁被撞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肉的手骨探了出来！
旋即，城堡中传出管家的恐惧的呼喊！
……
……
领地中那座教堂中。
一只摆放在祭台上，以复杂的星空为基底的石板突兀地亮了起来，并透出淡金色的光芒，包裹着整块石板，燃烧着，喷吐出一道笔直的光柱。
那光柱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坚固的教堂尖顶，笔直地向高空升起。
“这……这是怎么了？”被这动静惊动的教堂值守慌忙地跑过来，然后望着这奇异的光柱，瞠目结舌。
……
与此同时，在三大王国几乎所有的，靠近版图边缘的领地中，那些“开拓者”，亦或者是传统的领主麾下的领民们，都近乎同时看到了从黑暗的，未知的大地中，爬出的，复生的亡灵。
只是相比于极南境还有一座城墙可以抵抗，其余许多地方，却是不曾有。
那些骷髅冲入了村庄，然后是城镇，向周围的一切活着的事物发起攻击，用那尖锐的手骨，锈蚀的铁器收割生命。
陷入恐惧中的领主们只能呼喊着，将一封封信件，通过教堂的通道，亦或者其他的传讯台，送入三大王国的都城。
近乎同一时间，黑日降临，三大王国硝烟四起！
……
迪匹斯波王国，王都北部，圣堂总部。
程林有些愕然地望着那黑日，被他推开的窗子在风的作用下胡乱地拍打着，激荡着不安。
相比于烽烟四起的边境，王都依然和平。
经过了上千年的建设，整个都城已经彻底翻修重建，地下埋藏的骸骨也早已粉碎，即便在一些贵族的“藏品室”内还有零星的一些，却也一时看不出。
“这就是……你所说的‘预言’？”程林默默收回目光，看向身后，安然地缩在椅子里的大祭司，问道。
他的心中满是错愕，虽然之前就隐约有了推测，可当亲眼看到熟悉的景象再次出现，程林还是变了表情。
他完全没有想到，一样的灾难会重复出现两次。
不！
并不一样！他眯了眯眼，如果说上一次的“黑日”是将地球的空气抽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么这次，则正好相反！
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一阵阵狂风自“黑日”中吹出来！
伴随着的，还有不断在拉升的灵气！
这一次，是其他世界在向这里世界输送空气！以及灵气！
而结合奥尔科特口中“预言”的，“纪元的轮回，一切的终结”……如果说轮回这个词还可以解释，那么“终结”又意味着什么？
面对着程林的质问，奥尔科特却异常的平静，这位老人嘴唇动了动，说：“不是预言，而是启示，是我们从星空中的未知之处，获取的启示。”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星空中的未知指的是什么？”
“是命运。”
命运……程林怔了下，有些烦躁，无法镇定，他继续询问：“会发生什么？”
既然这一次没有“抽取”空气，那么这个世界并不担心会出现“全球真空”，而涌来的，大部分也以灵气居多。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只相当于……一场强制性的，灵气大爆发？
“自然是终结，纪元的终结，人类的终结，黑日将唤醒亡者，你的苏醒就是明证，而这又只是开始，当黑日横空，我们将遵循神灵的命令，等待末日的来临。”
奥尔科特那苍老的脸庞上变得红润，双手虔诚地合在一起，用唱诗一般的语气说着，双眼却已然望向了穹顶，而非程林。
与此同时，那灰暗的，高耸的殿堂顶棚上，那些原本似乎是装饰的“星辰”亮了起来，一颗颗，被点亮。
整个大教堂底部，一缕缕稀薄的淡金色的光辉升起，穿透重重隔板，并自大教堂的尖顶穿透出去，射向阴暗的高空。
看到这一幕，程林只觉的心底的不安愈发凝重，可偏偏，这个大祭司却似乎只是满面虔诚地诵念着经文，似乎对这些变化视而不见。
“末日？你说末日？”程林质问。
却并未得到回答，没有回答，自然也就是默认了。
程林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经历了这么多次推演，遇上的末日级场景已然不少，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走过去，盯着奥尔科特：
“什么末日？你说仔细些！或许，我可以帮助你们。”
拯救末日什么的……不是推演剧情的惯常操作么？
程林自嘲地想着。
然而，奥尔科特却只是露出神秘的微笑：
“不，你拯救不了任何人，这是既定的命运，人类早在一千多年前，在大灾变的时候，本就应该死去了，如今，只不过是让一切继续……”
“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不知为何，看着这神棍一般的老人，程林莫名的心头火起，对方似乎无法交流一般！
“呵呵呵……”奥尔科特苍老的脸颊上，苍白的胡须抖动着，笑着站起来。
他高大的身躯在光影中如山般高大，却无法给人带来任何一丝安全感，他用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程林，说：
“回去吧……你快些回去吧……就让我们彻底于这场末日中安眠吧……”
说着，他竟掉头走去，程林试图去阻拦，却被强横的力量弹开——他判断的没错，大祭司奥尔科特的修为比他更高。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旋即，那扇门被推开。
一名穿着灰色神职人员袍子的人手中捏着一张卷轴，颤声喊：
“大……大祭司！不好了！收到三大王国全境教堂信件！说是……说是……在三大王国之外，黑暗领土中，有无数亡灵复苏，闯入了领地，袭击杀戮……”
“呵呵呵……呵呵呵……”然而，大祭司奥尔科特却只是笑着，离开，不知去往了何处，只剩下那名神职人员傻傻地站在原地。
继而，他手中的信件被程林抢来，低头打量。
数秒后，程林抬起头，眼神凝重地将信件扔回给那名神职人员，自己则召唤出禾剑，以御剑之法，从敞开的窗户飞出！
“啊！”
当他飞出教堂，只听到那名神职人员惊愕的喊声。
王都仍旧平静，那些亡灵一时半刻还无法攻到这里，人们还在好奇地指点着半空。
大概是以为要下雨，大街上的人开始迅速返回屋内。
然而，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从教堂中飞出的程林——尤其，教堂头顶的那淡金色的光束是如此耀眼，夺人眼目。
不过，因为距离抬高，所以，在绝大部分人眼中，也只是将程林当做一只体型有些庞大的鹰隼，却未曾想到是个人。
“呼呼呼……”
驾驭着禾剑，程林脸色阴沉地向高空飞去。
他躲开了那轮“黑日”，考虑了下，向最近的西北方前行。
之前在路上，他找了三大王国的地图看过，知道王都的这个方向最接近“蛮荒之地”。
阴暗的天穹下，程林驾驭禾剑飞行着，耳畔是呼啸的风，给他一种在狂暴海中冲浪的奇怪错觉。
脚下的城市飞快变小，人影化为了一只只“蚂蚁”，在这个高度，程林清楚地看到了王都中一座座教堂都亮了起来。
每一座教堂的尖顶上，都有淡金色的光束升起，在这阴暗的背景下，无比醒目，如同一柄柄刺向天空的利剑。
“这到底是什么？”程林沉着脸，思索着。
他只能感受到那些光柱中蕴含的强烈的灵能，却不知究竟是什么，偏生奥尔科特却一副不反抗，要与世界同归于尽的死人脸，又完全无法奈何。
程林心中烦乱，只觉的这次推演与以往都颇为不同，那丝淡定安然消散无踪，心底的烦躁却越来越大。
迪匹斯波王国并不大，但好歹也有一个省的面积。
程林全力飞行，也用了几十分钟，才终于看到了那所谓的“亡灵大军”。
从天空上俯瞰，那些苍白的骷髅真的是无边无际，如同洪流般已经彻底吞噬了一片领土。
程林抵达的时候，就看到那领地的中心城市被彻底淹没，最后的抵抗的士兵们挣扎着死去，那模样，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
一段被苍白色的蚂蚁包裹的木头。
第六百八十七章 时空长河的旅者
程林脸色沉着，压下心头的这个糟糕的比喻，尝试着弹出几发“火陨”，却只是激起几不可见的浪花。
“去！”
他又举起禾剑，斩出一道剑气，只见白骨海浪瞬间缺了个口子，可十几个呼吸间就重新愈合，只有一些被惊动的骷髅，仰头，用猩红的眸子望着他。
那些漂浮在亡灵的眼眶内部的幽火跳跃着，燃烧着，近乎憎恶地凝视着他。
“这样没有用！”程林迅速做出了判断。
这些亡灵太多了，如果说……当初那场“全球真空”中，绝大多数人类都已因窒息而死亡，并在某种力量下被骨骼异变，并被唤醒，那么，它们的数量可能有十几亿！
而此刻，它们汇成的这片苍白的海从三大王国的四面八方在吞噬着生命，即便是程林入场，守住一个据点，也没有任何意义，其他地方会渐渐淹没，最终，灭绝所有的生命。
“咦？”
沉着脸望着这一幕，程林忽然看到了一处异常。
那是领地中的一座教堂，它同样投射出淡金色的光，在教堂周围的一小片区域，仿佛有无形力量笼罩，那些亡灵一时不敢近前。
教堂里的祭祀以及周边的少数民众，就躲在那处狭小的空间里，或者恐惧着瑟缩，亦或者木然地哭泣，再或者朝着教堂叩拜。
然而，那区域终归是有限的，即便他们可以借此暂时躲开攻击，可迟早也会因为饥饿而死亡。
程林握了握手中的剑，最终没有落下去，他不想给予那些民众希望，再将其抛开。
他开始沿着亡灵之海的边缘飞行，不断飞行，俯视着大地上正发生的一切。
看到那些已经被吞噬的，亦或者正在被吞噬的，看到那些还在抵抗，却渐渐力不从心的，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
……
极南领。
古旧长城之上。
在这片历经千年的古老防御工事上，此刻，挤满了士兵，在诺兰的命令下，在“遗迹”处的军队立即开拔过来，并在城墙上排开，抵挡那些不住向上攀爬的骷髅。
那些民夫则胆怯地，被赶着，不住地将附近的石头搬上城墙，并利用翘板将其投下城墙。
“嗡！”
一颗巨大的石头从城墙边缘滚落，破风，笔直坠落下去，将附着在城墙上的骷髅们砸落，可却又更多的重新添补上来。
“它们上来了！”队伍中有士兵惊慌失措地喊着，防线的一处被一只披着腐烂的金属护甲，手持灵兵的骷髅破开，砍杀出一片空间。
这只亡灵生前大概是一名不凡的修行者，饶是死后，也异于其他。
“散开！”
战士卢恩挥起重剑，身上的三处灵能徽纹悉数亮起，宛如战车般冲来，一记重剑将那只骷髅硬生生劈砍下城墙去，他的手因震颤而裂开细密的口子，渗出鲜血：
“重新顶上！”
他吼着，旁边的士兵们瑟缩地，握着不住颤抖的武器慢慢挤过去。
他们的表现已经极好，毕竟，任何人在与这些“恶鬼”战斗，都难免胆怯，若非这只军队本身就是诺兰精挑细选带过来的用以“开拓”的主力军队，早就彻底崩散，逃之夭夭了。
然而，即便如此，这场战斗的情形也迅速恶化了下去。
接下来，防线上几乎同时又有多处告破，被攀爬上来的骷髅们撕开了口子，即便探索小队的成员们四下“救火”也仍然无法挽回败局。
“啊！！！”
突然，城墙某处，握着铜管猎枪不住发射的青年齐林被一只不知如何绕到身后的骷髅一刀砍断了一条手臂。
那红热的，滚烫的枪管跌落，发出铛啷啷的声响。
那只用不同的头颅，分别喷吐着“冰霜”以及“火焰”的双头犬嗷呜一声跳跃起来，放弃了与之缠斗的敌人，扑过来，却在半空被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拦腰斩成两截！
“不！！”
卢恩冲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被骷髅们啃咬致死的一人一犬两具尸体，继而，再度听到一声惊呼！
远处，一道纤柔的穿着袍子的身影被硬生生拉扯跌落下城墙，那是雪莉。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间，她就消失不见了，只隐约听到城墙底部响起了一片嘈杂。
卢恩木然地，近乎本能地砍翻冲来的敌人，扭头，看向已然近乎崩塌的防线，开始寻找诺兰。
终于，他找到了，在灰袍中年人的护卫下，诺兰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却是面如死灰，摇摇欲坠。
他奔跑着，找到了“深蓝”，似乎在喊着什么，大概是在询问王都和圣堂方面的回信。
等看到“深蓝”不住摇头后，诺兰又踉跄了下，近乎跌倒，然后被灰袍中年人拉着向后，他却本能地抵抗着，不动，最终被其突然打晕，然后，抗在肩膀上，以中阶修士的力量冲出重围，向北方山林中逃去。
“殿下逃了！”
“领主走了！”
“跑啊！”
这一幕被人看到，然后本就已经接近崩塌的防线彻底溃败，无数士兵、民夫，扔下武器，哭喊着向后逃去，漫山遍野，溃败如崩解的堤坝。
寒风吹拂，满山寂静，卢恩怔怔站着，看着这一幕，不再抵抗，宛如木头人般被骷髅海洋淹没，然后，如同倒塌的礁石，不见了。
类似的一幕发生在三大王国的各个方位。
……
天空中，更加昏暗了，世界如同陷入了最压抑的黑。
程林默然地在天上飞行，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村落被淹没，一座又一座城市沦陷，一条又一条生命被收割……他的心越来越沉，就在这时候，他耳畔响起了旁白的声音：
【你默默俯瞰着大地，目睹着苍白之灾，黑暗的大地上，除开那一道道淡金色的光束，再无他物，你不禁沉思，疑惑，焦急，失落，然后是茫然，你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奥尔科特显然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然而，他却选择了等待死亡，那么，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思考着，思考着，终于，抬起头看向那块“黑斑”】
【恭喜您完成任务（3）】
【任务（第四部分）：你决定飞向黑斑，尝试堵住他，这并不难，只需要巧妙地利用“灵界”】
……
“利用灵界？……”
程林怔了怔，然后眼眸中划过一道亮光，是了！灵界！
他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灵界的大门在升级后是可以更大幅度地扩大的，虽然不清楚是否可以填满“黑斑”，但最起码可以试一试，将那些灌入进来的力量导入灵界。
至于这是否会发生危险，倒不用担心，毕竟这只是推演，而且，在面对灵气冲击这方面，灵界有着丰富的经验。
打定主意，程林立即抬起头，望向高空的“黑斑”，旋即拉升禾剑，调整方向，向上飞行！
他的动作极快，将禾剑催发到了极致。
然而，就在他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界限，身上是毛发短暂地竖立，然后恢复如常。
这是……
程林蓦然有了个不好的念头，在飞行中向身后看，只看到大地如常，他有些不安地继续飞行，时不时向后看，终于，在他又飞行了一阵后，他看到了异常。
在他身下的那片大陆开始如同幻灯片一般“闪烁”。
旧有的图像被定格，然后好一阵，才会突然变成另外一幅景象。
借助着超凡的视力，程林敏锐地看到了大地上那片苍白的海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
每一次“闪烁”，都会变大一块，就如同正在慢慢拼凑完整的拼图。
“这是……时间！”
程林醒悟过来，又是时间！
这类似的一幕他之前就曾体验过，这意味着，扭曲时间的力场，也意味着，在他飞行的时候，大地上的时间正在成倍地加速……
这让程林越发不安，而他能做的只有不停地飞行，并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否飞到“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两分钟，亦或者是几十分钟，终于，在程林又一次回头的时候，他发现整片大陆都不见了，完全变成了白色，这意味着整个大陆都已沦陷。
三大王国，所有的人类都未曾逃脱，或许还有极少数人倚靠着“教堂”躲藏，可这已可以忽略不计。
“死了么……”
程林茫然地俯瞰大地，对这种感觉有些陌生，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这一次推演为什么总觉得不同，因为在以往的那些次，都是他拯救了世界，而这一次……他失败了……
大祭司奥尔科特是对的……
我拯救不了任何人……
程林有些恍惚地想着，心想，这算是任务失败了么？
他一边飞着，一边想着，然后，某一个瞬间，大抵是因为他飞的足够高了，可以将三大王国尽收眼底。
因而，他突然觉得那些遍及大地的，在苍白的海洋中仍旧在散发亮光的，从教堂中射出的光束有些熟悉。
熟悉……
是的，莫名的熟悉……如此众多的教堂，如此多的淡金色的光束，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图案……一个法阵一般……
这时候，那些光束忽然开始迅速黯淡下去，程林若有所觉，转回头，就看到自己竟已然来到了“黑斑”面前，那巨大的黑黝黝的“洞”正在迅速缩小……
程林愣了下，然后下意识地撞入那只“黑洞”，转身张开右手，开启灵界大门！
并将其放大……再放大……
直到扩大的光门与缩小的“黑洞”完全重叠，严丝合缝……
“这样……算是成功了么？”
程林想着，然后才愕然地发现，自己竟已穿过了这个“黑洞”，来到了另外的那个宇宙。
冰冷的宇宙中，没有声音，只有恒河沙数的星辰在释放着微弱的光。
程林有些好奇地看向这个宇宙。
想要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到底是什么，于是，他看到了一颗星球。
一颗庞大的，湛蓝色的，缓缓旋转的星球……就那么“贴”在他的脸上。
远处，“太阳”的光辉普照着这个星系，无数缤纷的星球遵循着各自的轨迹在运转，一轮布满了“坑”的“月亮”在前侧方沉默地移动着。
不知为何，程林的眼睛突然变得那么好，几乎可以看清楚一切。
他看到面前的庞大的水蓝色的星球上，有一块块大陆。
大陆上，有山川，有河流，有树木。
时间，似乎是盛夏转秋，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绿意盎然的大陆上，从北方开始，往南，迅速枯黄了下去。
无数的树木由绿转黄，仿佛在枯萎，仿佛生机断绝。
程林看到在大陆上，有一道长长的痕迹，在笔直地向南行。
那是什么？
他想着，仔细看去，于是视野拉近，终于，他看清了，那是无数排成直线的巨龙。
它们有的火红，有的湛蓝……一样的庞大，在它们的队列中，还有更多地，奇怪的，手脚粗大，生长着奇异尾巴的类似人类的生物，在背负着行囊。
它们在迁徙。
巨龙们在迁徙。
它们近乎仓皇地向南奔行着，在它们身后，便是那条“枯萎的线”，仿佛在追逐着。
程林看向巨龙队伍的前方，看到了三条熟悉的巨龙，一只有着银灰色的磷甲，每一块都如同洒着星辉，有一只通体火红，暴躁地时不时眺望太阳，有一只飞舞着，浑身冰蓝色，有着不属于巨龙的优雅，巨大的右爪中拖着一个更微小的人影。
“那是……那是……爱德莱德、艾伦、奥尔丁顿……”
程林愕然地念出了它们的名字。
忽然，一颗流星从北方飞起，划过大陆，坠向南方的海岛。
程林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于是将目光投向北方，投向流星升起的地方，突然，他瞳孔一缩，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行走在枯萎的大地上，行走在“枯萎线”后面的人！
他慢条斯理地行走着，仿佛在驱赶着灵气的消散，他个头中等，垂在身侧的左手握着一把漆黑的小剑，那剑平平无奇，只是一条血槽猩红，令人瞩目。
他穿着一件旧式中山装，藏青色，简洁，得体，却毕竟有些过于落时。
身前四个方正的口袋，用黑色的纽扣仔细地扣紧，胸口心脏位置的口袋里别着一只深蓝色圆腹钢笔，露在外面的亮银色笔帽上刻着印刷体的，模糊的两个字。
下身是同样朴素的长裤和一双鞋子，衣服熨烫的很平整，看得出，穿的也很小心，即便是一路旅途，也几乎没有褶皱。
一张白净的脸庞上，戴着一只沉闷方正的眼镜，头发……是中分，梳的很仔细。
他似乎感受到了程林的窥探，于是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这边，露出了一张和善的，平凡无奇的，很有亲和力的脸。
然后，他脚步微顿，抬起右手，轻轻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脸上弥漫出灿烂的笑容，嘴唇翕动。
程林瞬间便读懂了他的“唇语”：
“你好，程林。”
他说。
在两个宇宙的连接处，程林瞬间通体彻寒！如同坠入北极冰窟！
他只来得说出“施圣存”三个字，然后……
世界崩解成无数碎片，他的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第六百八十八章 无形的手
【恭喜您完成任务（4）】
【您回到了安全屋，是否结束本次推演？】
【……】
【推演将会在10秒后结束……10、9、8……0】
【推演结束！】
【你进入了时间的漩涡，并见证了灾变千年之后的世界再次被吞没，在骸骨的海洋中，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幸存，在你离开后，教堂的“光”彻底黯淡了下去，消失了，大陆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类】
【在每一个瞬间，文明的走向，都有一百万种的可能，每一种都充满了不确定】
【恭喜您完成章节“灾变（深渊）”，即将开始发放奖励】
【奖励如下】
【身体机能＋10】
【称号：“末日之手”】
（介绍：你完成了十三次推演，经历了无数世界的毁灭，也毁灭了无数人）
……
房间微微震动，本次推演宣告结束。
程林在一片混乱中听到了旁白的“声音”，之后终于悠悠转醒。
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安静的房间。
墙壁刷的雪白，没有多余的摆设。
房门紧闭，无人打扰。
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个杯子，里面的咖啡升起淡淡的热气。
“我……”
程林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无比嘶哑。
停顿了几秒。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右手，拿起杯子，然后慢慢喝下。
感受着温暖的液体经由食道流淌进入胃部，他几乎冻僵的躯体终于一点点有了知觉。
“呼……”
放下杯子，程林闭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左手死死攥着扶手，压抑着自己心头的震撼。
根据眼前的情景，他迅速判断出，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换言之，第十三次推演已经结束。
自己目前应该是在京城燕山，一司总部建筑群中的一间静室内，梁靖还在外面等候自己“召唤梦境”的结果。
“冷静……冷静……”
程林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几十秒后，他平静了下来，思维变得清醒，旋即，便是难以言喻的惊愕。
在推演结束的最后一秒，他站在两个“宇宙”的中间点，看见了一颗正在经历“末法”，亦或者称之为“灵气枯萎”的星球。
看到了迁徙的巨龙……
显然，他所看到的一幕是之前“巨龙文明”推演那一次……
这种诡异的时间线跳跃他并不陌生，类似的一次是“无踪仙岛”与“大道宗”推演，他在仙岛推演中目睹了“大道宗”推演中自己飞升的一幕。
这在后来得到了证实。
而这一次，他在“灾变”推演中看到了“巨龙”推演中的自己，恩……这并非导致他心神巨震的根源，相比之下，最关键的问题是那个人！
那个仿佛在“驱赶”灵气退潮的那个人！
那个与自己同处于一个推演中的人！
“施圣存……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
程林觉得这太匪夷所思了。
对于推演系统，他的确有过很多猜测，最大胆的一个，是未来的自己送过来的。
恩……这是在确认了不同的推演可以跨越时间线这个事实后产生的想法。
不过现在，事情显然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先抛开施圣存的身份问题，从我窥见的画面来看，巨龙文明的末法时代，如今看来很可能是他做的，通过某种方式，通过‘黑洞’，将这个宇宙的灵气抽取到了灾变后宇宙……恩，这么想，当初导致灾变的那一次……是否也是被人为抽取的结果？”
“那么是用什么办法做到的？难道……是聚灵法阵？！”
程林眼眸一缩，陡然想起了在天上的时候，看到的，三大王国陆地上，无数教堂升起的淡金色光束。
那如同利剑一般直射天穹的光束！
当时，他就产生了强烈的熟悉感。
如今想来，那些教堂，那些光柱的分布图案，分明就是一个超大版本的“聚灵法阵”！
迪匹斯波王国的“圣堂”总部就是阵眼，只不过阵法的材料被隐藏在了那些教堂的地底，所以他没有看到。
通过一个超大型的聚灵阵，将另外一个星球的灵气抽过来……嘶……
程林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操作着实骇然，相比之下，他扩张灵界的举动就显得太过于小家子气了。
至于教堂是如何建造的，这显然是湮灭在“灾变纪元”中的弥漫，但大抵上，与“星空中的未知”给予的“启示”有关。
“现在想起来，巨龙文明那一次，爱德莱德从命运中获得了启示，提前知晓了我的到来，灾变文明这次，大祭司同样也从启示中预见了我的苏醒……难道，给予启示的就是那个……施圣存？”
程林沉默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继续思索。
“两个推演的问题弄清楚了，那么剩下的就在于那个施圣存……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施圣存与现实中的还是有很大不用的……”
程林仔细回想，发现那个“施圣存”虽然模样神态与现实中的极为相似，但细节上并不同。
比如……头发，那个“施圣存”的头发似乎是苍白色的。
人的神韵也更内敛，更沉寂。
虽然容貌差距不大，但看着就比现实中的更加年长。
“此外，他手里还拿着‘禾剑’，禾剑为什么会在他手里？……对了，禾剑的来源也很奇怪。
按照我目前知晓的时间线，禾剑最初是我参加大道宗考核，于山谷中获取，之后练气一千年，使用它斩杀了域外妖魔，再然后，随我飞升……
之后应该是随着‘仙道符箓’一起重新回到了无踪仙门，并被放入剑阵，后来在魔都探索的时候被我拿到……”
“当时我没有想那么多，只觉的一切都是推演剧情，可现在想来……是谁将禾剑扔在了大道宗的山谷中？难道也是他？”
程林靠在椅子中，用右手捏着眉心。
这一刻，他猛地感觉在自己背后一直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一切。
这很可能就是“推演程序”的创造者，而这个人偏生与施圣存如此相像。
是的，相像，却并非一人。
最起码不是这个时空的一司司首，八品境。
这是一种强烈的灵性直觉，属于高阶修士的感知的一部分。
并且，从逻辑上也是如此。
“还有他说的那句……‘你好，程林’也很奇怪，这句话是我在第三次推演中，通过天文望远镜向宇宙中发射的信息，难道星空中的诡异巨脸是他？……不对，总觉得说不通，最起码，不完全正确，里面应该还有什么是我忽略，或者不知道的……”
“如果说这些推演彼此都有所关联，其中许多次都存在隐秘的‘连续性’，那么，或许每一次推演都不简单……尤其是最初的几次……恩，前两次问题不大，第四次很完整，是由达芬奇预言引发的，应该不存在问题，只有第三次……很怪异，非常怪异……”
程林思索着，脑海中开始浮现出第三次推演的细节……
自己隐身去嘉木斯，发射“你好，程林”之后，获得星空诡面的回应。
再然后地球停转，核战争……自己被全球通缉……甚至在沙城外还有自己被吊在十字架上的雕像……
雕像……
程林无来由打了个寒战，隐隐有些不安。
尤其在看了下这次推演的奖励，那个“末日之手”的称号后，心中更觉得烦躁。
“还是想不明白啊……”
深深叹了口气，程林强迫自己暂停了思考，因为以他目前拥有的信息，实在是无法探究真相。
“不过总归有了线索……施圣存……事情肯定与他有关……”
程林站起身，在房间中徘徊，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去找施圣存问个明白……
“不行……还不是时候……而且，我看到的那个，到底是不是这个时空的施圣存都还有待商榷。”
不同的宇宙都出来了，那么有不同的施圣存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程林迅速打定主意，还是观望一段时间。
至于眼下的事情……
“先把这次探索做好再说吧。”叹了口气，程林理清了思绪。
按照惯例，如今推演接受，全球应该已经有投影在酝酿。
一两天内，投影必然开启，自己需要作为“指挥使”主导这次探索。
无论事情背后有什么，都先等结束这次探索再说吧。
“也不知道这次探索是什么形式……恩，最起码有一点是明确的，里面应该都是亡灵……还是比较简单的，组织人员，拉起队伍，然后无脑打进去就行了，只要不被围住就可以，这些亡灵应该没有什么智商可言……”
简单粗暴地制定了计划，程林就听到室外有脚步声清晰起来，精神触角于脑海中呈现出梁靖的模样。
程林整理了下神情，让自己显得淡定从容，这才走过去，推开了门。
“吱呀——”
双扇木门缓缓打开，在焦急等待的梁靖惊喜地看过去，嘴唇动了动：“程指挥，事情怎么样？”
程林微笑：“成功了，投影应该已经在全球范围出现。”
顿了顿，他又说：“至于这次投影的内容……恩，组队锤骷髅兵了解一下？”
梁靖：“……？”
第六百八十九章 新投影的惊人数目
有了行动的思路，程林接下来的动作便毫不迟疑了起来。
将梁靖打发出去收集关于新投影的信息。
他自己则在一司找了个会议室，然后找到了何述、宋珺等几个熟面孔，组了个临时的行动小组，准备主导接下来的探索行动。
……
燕山。
一司驻地，会议室中。
程林坐在上首，手中握着一只遥控器，身后的投影幕布一点点放下来来。
“集合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了，新的成员们会在一天内赶到。”
宋珺坐在长桌的右手边，将面前的轻薄笔记本合拢，转而对程林说。
“很好，”听到她的话，程林点了点头，然后无奈道，“新年的第一天就把他们调回来，是不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唉，看来要得罪人了。”
“您也知道啊？不过谁让您是领导呢？”宋珺翻了个白眼，说，鉴于两人之前相熟，所以还能开得起玩笑。
程林听到这话，只能苦笑。
投影将开，接下来的探索就需要人手，梁靖和他商议后，提议将这一届毕业的，分配到一司的，来自各个司局的精锐调集过来。
没办法，一司的人本来就不多，加之上次探索挫败联邦，收获了不少新地盘，人手严重不足，整个总部都显得空荡荡的。
思来想去，也只能提前些将那些毕业的学员们调过来。
不过说是“提前”，也差不了一两天。
找程林推演的时候，一司就已经考虑到了时间上的因素。
至于程林本身，从私心角度，也是乐于将人召集过来的。
他这个“领导”属实的空降兵。
在一司里可谓是毫无根底，只是靠着七品境的修为立足，急需扩充班底，而这批刚毕业的学员显然是最合适的。
“等集英社的学员们过来，加上我在其他学院认识的人，像是草薇、宋显真等人，就有了一个基本盘，之后再发展其余的新成员，就很容易，正好……用这个新投影磨练一下。”
坐在首位上，程林已经打起了小算盘。
就在这时候，房门外忽然传来奇异声响，将程林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他看过去，眼眸微微一缩。
就只见特理部的副部长许衾推着乘坐轮椅的施圣存从门外进来。
两人面带笑意，许衾更是率先开口：
“不请自来，多有打扰了。”
施圣存也是面带微笑地看过来。
程林的右手微不可查地攥了下，继而让自己显得放松，控制着目光没有多在施圣存身上停留，状若如常地站起身，走过去，将两人迎进来，笑道：
“许部长哪里的话，快请进，呵，这正缺人手呢，你们可不就来了？”
“哈哈。”
两人闻言笑起来，在长桌旁坐下，施圣存收敛笑容，认真道：
“我手里有些事，耽搁了些，不然早就过来了，怎么，这次探索的情况给我们讲讲？”
程林闻言，这才将目光投过去。
施圣存仍然坐在轮椅中，神色如常，双手交叉，随意地放在双腿上的毛毯上，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同。
如果非要说，就是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伤势并未有所好转。
眼神眨动，程林也正色道：
“这次我获取的信息并不是很多，只对投影有一个基本的概念，如果不出意外，里面应该是一片残破的土地，或许是荒野，也或许是废弃的城市，至于其中的生命……恩，用生命这个词语未必恰当……”
会议室中，程林用修饰过的语句，将大概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哦？这样说来，这次我们面对的敌人是一种以奇异的方式运动的骷髅？”施圣存微微皱眉，问。
在程林点头后，许衾咋舌道：“这……倒是有些出人预料啊。”
此前的投影中，虽然也出现稀奇古怪的生灵，但主要还是以异化的动物为主，类似亡灵的，只有如同幽灵的“战魂”。
这次更进一步，直接是死去的亡者复苏……多少还是让两人有些惊愕。
“问题不大，依照我获取的信息，这些亡灵本身并不是很强大，当然……这里指的是对于修行者而言，最大的困难在于它们没有恐惧，所以只能将其打散才行，以及它们的数量庞大……不过只需要注意这点，稳扎稳打，不贸然深入，不被围困，应该就可以了。”
顿了顿，程林又补了一句：
“那些骷髅的骨架很奇异，有些近乎于玉石的质地，至于到底有什么用处，只能等打散了，取出来，再研究。”
说到底，大家去辛苦探索投影，都是奔着“收益”去的，而在这个投影中，程林思索了下，抛开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教堂”，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那些骨头本身。
“恩，这部分既然交给你了，特理司的相关权限自然都为你打开，”施圣存显得颇为放权，笑道，“考虑到这次探索与以往不同，内网的权限接入我已经安排人给你做了，到时候，你可以利用通讯器，与其他地区的探索队伍进行沟通。”
程林闻言面露喜色，旋即笑着摇头：
“还不好说，毕竟我无法决定投影的数目和位置，谁知道这次投影有多少个？以哪种方式出现？参照之前的经验，投影的出现趋势似乎是统一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次全球只出现一个巨型投影，到时候探索方式只需要重复上一次的安排就可以了。”
“这么说，还需要等消息。”
“是。”程林点头，继而看到会议室文员将三杯热茶分别递给三人，交谈告一段落，几人随意聊着，等待着新的消息。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是敲门声。
“请进。”
程林放下茶杯，就看到推门而入的梁靖，后者手中握着一张热腾腾的打印文件，说：
“结果出来了！目前我们收到的报告显示，国内疑似出现的投影数目达到25个！真实数目可能比这个更多，还需要时间核实！至于全球范围，估测超过两百个！”
“这么多？”程林愣了下，旋即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旁边的施圣存与许衾也是类似的表情。
“是的，不过，相对应的，这些投影的面积就小了很多，位置也大多出现在不同城市的郊外，人烟稀少的公路旁。”梁靖继续说。
程林点点头，摸了摸下巴，眸中神光闪动。
这情况……有些类似于第一次、第二次推演啊，那时候，投影的形式就以小，且数量多为特征。
“唔，如果说十二次是一个轮回，那么，这第十三次，算是重新来过了么？”
程林忍不住打趣般想到，然后笑道：
“很好，具体位置分布信息带来了么？让我们看看这次是哪些司局中奖了。”
第六百九十章 探索前的准备工作
有了资料，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就简单了很多。
按照梁靖拿来的分布信息，程林在全国地图上进行了归属地的划分。
已知的25个投影的分布很是均匀。
大部分的地方司局都能分到一个来探索。
按照惯例，投影的探索权按照其出现的位置所在的省市区域判定，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不必兴师动众地从各个司局抽调人手，只需要各个地方自行组建队伍，然后统一协调就可以了。
这个流程大家并不陌生。
在半年前，投影刚出现的时候，使用的就是这套办法。
“将划分决定通知下去吧，”做好了决策，程林敲了下桌子，旋即看了施圣存与许衾一眼，说，“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实地观察一下才行，恩，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吧，我不方便行动，就先回去了，之后有事情你可以随时联系。”
施圣存显得相当放心。
许衾更不会说些什么。
两人告辞，很快离去。
看着施圣存渐渐远去的背影，程林眯了眯眼，转身看向会议室内的其余人：
“走吧！咱们也该出发了！”
“咱们去哪？”何述端着一个陶瓷茶杯，有些发愣地问。
程林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方才开会的时候又开小差了：
“去哪？当然是最近的……翼省投影！”
……
……
在程林这边行动起来的同时，关于新投影的消息也迅速在互联网上扩散开。
之前，随着投影不断地集中，出现的位置从人烟稀少的荒漠，到国外的大海上。
因为距离的拉远，人们对投影的关注度和讨论度不可避免地大幅削弱。
可这一次，却不同。
全国几十个投影，而且，投影的出现位置也距离城市不远，大都位于郊外。
这迅速点燃了人们的，可谓久违的热情。
包括灵修论坛在内的各大媒体，就如同憋狠了一般，爆发出的关注度，可谓空前。
“咚咚……”
辽省，坐在开往机场的客车内。
付仲庭穿着一件灰色的棉卫衣，背着一个背包，在周围的乘客中显得格外的单薄。
他将看向窗外的目光收回，继而拿起手机，看了眼弹出开的有关投影的推送新闻消息，挑起了眉毛。
……
宁城。
孙骁匆匆忙忙从家里赶到八组的办公地点，迎面就看到了史晋：“情况怎么样？”
“司局刚发下来通知，要求各个市区的小组抽出行动队去往省内投影城市，咱们这边的话……你可以么？”史晋认真询问。
孙骁深吸口气，挺直了腰板：“当然！”
……
探索的命令通过特理司的内部网络，从打京城发出来，到各个省，再往下，抵达各个市……整个特理司修行者体系一下子便行动了起来。
那些毕业在家的学员们更是纷纷走出门，拿起武器，或者去往本省的投影处，或者赶赴京城述职，国内修行界一下子风起云涌。
与此同时，程林也乘车抵达了翼省投影所在地。
作为与首都紧邻的地区，在修行者势力上，很大程度与一司有更加明确的从属关系，这也是程林选择这里入手的原因——不至于会引发当地司局的不满。
翼省投影所在地位于一片田野中。
因为是冬季，所以田野荒芜，倒是省去了不少损坏农作物赔偿方面的麻烦。
投影不远处就有一座镇子，所以一行人也是抵达了这里，在此之前，已经派翼省的司局对投影区域进行隔离。
然而，等程林的车子在公路旁停下，他推门而出，看到的一幕却是令其眉头大皱。
“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在前方的公路上，竟堵着成百上千辆的私家车。
这些车大都停着，车主拖家带口地挤在路上，朝着田野中的投影指指点点，看上去好不热闹。
“应该是附近的居民们闻讯过来围观了。”
梁靖从第二辆车里走出来。
在一月的寒风中，狠狠摔了下车门，旋即紧了紧领口的，语气微愠地说。
“围观难以避免，但是……这把路都堵死了。”程林也有些不高兴。
对于民众的围观，他早有预料，记得第二次“莽原”投影的时候，宁城的公路上也有人来围观，但人数绝没有眼下这么多。
关键是这些车将路堵死了，导致他们都进不去。
“时间仓促，压力太大，驱逐起来有难度，”梁靖为下属部门辩解了句，旋即说，“我打电话叫人把路通开吧。”
无声叹了口气，程林摇摇头，制止了她：
“不用了，都堵成这样了，想疏散谈何容易？”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身后就已经多了好些车辆，这都是从附近的城市赶过来看热闹的人，毕竟上一次“近距离”看到投影，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
而且如果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赶过来的人其中一小半都是各个媒体的记者以及“自媒体”，这从他们架设在车顶的拍摄器材就能看出来。
这年头做自媒体的人多，这在魔都无踪仙岛投影那一次，程林就已经深有体会，京城附近自然也不会差。
“弃车，我们走过去。”略作思考，程林下达命令，带着其余人直接向田野中奔跑起来。
修行者们速度极快，他们这一动，一下子吸引了无数目光与镜头，还有一些在做直播的兴奋地扭转镜头，说着什么。
几人一概不理，只是向前，很快，穿过了那条鲜艳的“隔离带”，周围的人这才少了起来。
看到他们接近，本地的小翻领与治安部门的人纷纷围了过来。
略作寒暄，程林站在人群中，开始打量笼罩在田野上的那个朦胧的虚影。
从面积上看，这个投影与当初的“莽原”投影差不多，并不小，但也不是特别大。
此刻，投影朦胧，看不太清晰，但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高耸的，破败的建筑，还有一座高耸的，塔型事物。
田野中还有些许残雪，与那些朦胧的虚影结合起来，别有风味。
“投影的内部环境大概率为废弃城市，城市形貌可参考中世纪，无人机侦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类似‘城门’的东西，如果找到，标记好方位，我们之后从那里进攻。”
程林眯着眼睛，于冬日的暖阳中说道。
顿了下，又补充说：“标记的位置同步给其余的司局，各个省市地方大队伍都从城门位置进入，便于统筹。”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高耸的，应该就是“教堂”，而投影的城市极有可能是迪匹斯波王国的首都。
恩，他清楚记得这座城市的地形，是很规整的大十字划分。
如果找到城门，探索队伍进入的话，相比更容易些。
“好的，我们这就去办！”地方司局的负责人立即回答，继而离开。
不多时，几架无人机便飞起来，绕着投影开始巡视。
“程指挥，各个学院毕业的学员们陆续抵达了。”过了一阵，又有人走来说。
“哦？”程林眼眸一亮，道，“在哪？带我去看看。”
第六百九十一章 逆风
各个地方的学员的确已经陆续抵达了。
不过因为大都是单独出发，所以来到这边的时间并未统一。
这一届毕业生，全国二十多个学院，每个学院中取5-15名不等的人数，这就是二百人。
考虑到如今各学院精锐的等级，这二百人中，五品境就占了不少，最低的也是四品。
毫无疑问这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所欠缺的，只是经验与一点磨合。
所以在得知他们抵达后，程林立即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并去往迎接。
二百来人，程林自然不可能都认识。
其中约莫半数，在前几次大型探索中倒也见过，虽然不熟，好歹有过点头之交，剩下的，就是完全陌生的了。
迎接，交谈，之后便是在这边的临时营地住下，当地小翻领已经在投影边缘搭建了不少帐篷。
在投影凝实这段时间里，他们都要在这边等待。
随着时间的流逝，到来的新成员越来越多，同时，围观的人也在增加。
尽管当地部门进行了疏导，也只能保持基本的秩序。
好在没有人敢于在一司眼皮底下接近投影，所以大都是远观。
到了下午的时候，九院的集英社成员们终于抵达。
当程林看到穿戴整齐的十几个熟人的时候，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用轻快的语调说：
“你们这可算是来了，你们都不知道，我这光杆司令的感觉着实不好。”
谢青珂兴致颇为不错，闻言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都这么多人了，还自称光杆司令？要我说，大领导您开开恩，放我们回去吧，这假期还没呆够呐！”
“就是，就是！”肖宁雨在旁边帮腔，引得其余的集英社成员也开始起哄。
程林瞪了几人一眼，说说笑笑，然后道：
“行了，又来人了，你们去后面自己找地方休息，具体情况等人齐了再说。”
将集英社的人打发走，程林向前几步，就看到了面带笑容的二院的熟人。
宋显真大步走来，脸上满是笑容：
“领导，二院毕业生来报道了！”
程林失笑：“你们这来的可够晚的啊，看来我得给你们穿穿小鞋了。”
说完，双方相视而笑。
跟随宋显真一起的二院学员熟人颇多，一部分是在于苏国联合探索那次认识的，加上后来的海外探索也更相熟了。
谈笑一番，同样将他们送到后面，接下来，程林又依次看到了七院吴束姗，六院的双胞胎姐妹等人……
等又送到后面一批，他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呼唤，然后抬头，果然就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拍打着翅膀径直飞过来了。
“你能不能低调点，那么多人看着呢，还想被抓走？”程林无奈地伸手将草薇接过来，然后放在地上。
草薇眨眨眼，皱了下鼻子，老气横秋地说：“谁敢抓我？我就挠死他。”
说着，她炫耀性地晃了晃两只爪子。
程林这才注意到，草薇的爪子又有了新的变化，鳞片与指甲上都多了暗金色的花纹。
“你又进化了？”程林惊讶脱口道。
记得上次太平洋投影草薇还没什么异常，这才几天，就又晋升了。
“嗯呐呗。”草薇洋洋得意地说，身后的尾巴一下子翘的老高……
然后有些苦恼地将双手重新变回白嫩的人形，挠了挠头，说：
“不过，具体是几品测不太出来，变得很奇怪。”
程林并不意外，草薇从打获得爱德莱德的遗产后，修行体系就变得“独树一帜”，基本上算是与主流脱节了。
“当……当……”
用灵剑敲了下小姑娘身上的鳞片，然后听着那清脆的金属嗡鸣声，程林咂咂嘴，有些牙疼地说：“你这鳞片不觉得沉么……”
草薇眼睛骨碌碌一转，张开两只短短的胳膊：“沉不沉你抱抱？”
程林脸一黑，将她凑过来的脑袋推开，扫了眼远处公路上那无数颗摄像头，压低声音道：
“几天不见，你越来越皮了啊，上后面呆着去，注意下彼此的身份，我现在是你上司。”
“切……”草薇鄙夷地哼哼了一句，然后不情愿地摇晃着尾巴走了。
无声吐出一口气，程林挺直了腰板，脸上重新挤出微笑，看向下一个到来者。
……
终于，在傍晚的时候，人基本上完全抵达。
当夜，程林在指挥部帐篷里召开了个短的会议，大概安排了下之后的探索阵型，然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和其他人一起，吃了一顿运送过来的盒饭。
……
夜晚。
今夜的风略有些大，天空中星光稀薄，程林从帐篷里走出来，深深吐出一口气，抬起头，就看到了头顶一轮披着月晕的“玉轮”。
“月晕而风……看来明天是个大风天啊。”程林喃喃。
身后，宋珺穿着装甲，手里拎着头盔走过来，也看了眼天空，说：
“大风天好啊，队伍里火元素的修士多，到时候火可以烧的更旺。”
程林将一句“如果是逆风”呢咽了下去，看了她一眼，皱眉：
“你这么早就把装甲套上了？”
“习惯了，”宋珺淡淡道，“之前出任务，大都是不定时的，很多时候，都是突然开始战斗，所以习惯了时刻准备着，万一投影这会凝成实体了，我不就可以直接上了？”
“……好习惯，不过没什么必要，”程林沉默了下，点评了一句，继而道，“这次的投影规模与当初的‘莽原’差不多，以目前我们的队伍，打穿不是问题。”
“你看上去信心很足，怎么，那些骷髅很弱？”宋珺笑问。
程林认真解释说：
“对普通人而言当然足够强，而且它们的移动速度也不慢，但对我们而言，并不是问题，它们的优势在于数量多，如果被围住，那的确麻烦，除非飞起来，否则，光是磨，也能把修士磨死……”
顿了顿，他说：
“不过我们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只需要稳扎稳打即可，出了问题，我们还可以退出投影，更改阵型，理论上没有任何问题。”
“好吧，看你这么有信心我就放心了。”宋珺打了个哈欠，然后略显俏皮地眨眨眼，将手里的头盔扔给他，说，“那今夜就劳烦程指挥您老守夜了，我去睡了，拜拜。”
说完，她径自走了。
“你……”程林抱着头盔，有些无语地看着她，最终也只是摇摇头，笑了笑，随即看向前方的投影。
在模糊的月光下，那座城市越发清晰，里面的骷髅兵们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从城中爬出来，漫山遍野游荡。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投影依旧未曾凝实，那些看热闹的人倒是换了一批，不过仍然很多。
野外的睡眠自然不好，但都是修行者，倒也没什么，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从附近镇里送来的早餐。
二百来个最低四品的修行者，在程林的带领下大大咧咧或蹲或坐在田间地头，然后就着热腾腾的紫菜蛋花汤和白馒头，吃的那叫一个随性，简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也就在众人在大风中勉强吃完了的时候，天地间传来一声沉重的轰鸣。
“轰……”
所有人动作一顿，看向不远处。
这是投影凝实的声音。
程林放下汤碗，起身，用右手将屁股底下当板凳坐的头盔捡起来，然后眯着眼睛，看着灿烂朝阳中变得真切起来的世界。
那的确是一座城市，一座废弃的城市，那座高耸的教堂建筑，在阳光下，显得无比破败。
城市中，可以看到无数惨白的骷髅，在城外的平原上，更有许多在茫然地游荡。
在程林看到它们的同时，亡者们也看到了他们。
于是，那些骷髅呆怔了下，眼眶中的猩红的火焰猛地跃动了两下，继而本能地向着修士们所在的方向冲来。
“集合！准备探索！”程林翻手将头盔扔给宋珺，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旋即，于一派来自远处市民们的欢呼声中，拔起了插在地上的灵剑。
两百余精锐修士瞬间起身，拿起武器，准备列阵。
然而，就在这一刻，程林的右眼皮无来由地狂跳了起来！
他的心脏也骤然加快！
他眯了眯眼，心中蓦然紧张，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念头在闪烁。
就像是……他可能忽略了什么……
“啊……”
下一刻，队伍中的一声惊呼将他从这种不安中拉回。
他抬头，看向前方，就只见，一只挥舞着破旧的灵兵的骷髅，赫然穿过了“投影”与现实的那层无形的界限，笔直地冲到了众人的近前，然后被一名修士下意识地释放异能，轰开。
一阵腥臭腐烂的大风迎面吹过来，吹乱了程林的头发，以及心中的弦。
今天的确是逆风。
程林想。
然后他听到身后，远远的那些围观者们，发出了嘈杂的，惊恐的呼喊声：
“它们！它们！它们冲出来了！！！”
这一刻，全球数百投影旁，数百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修行者队伍，近乎同步地呆怔住，旋即……意识到，投影中的怪物……冲出来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流血日
“小心！”
随着那第一只骷髅冲了出来，被下意识轰开。
越来越多的，惨白的亡者自投影的那座城市中，挥舞着武器，冲向了距离最近的修士营地。
而这一幕也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加上这些成员毕竟是刚刚毕业，作战经验不足，本能地就开始向后退去。
退出好几步，才在呼喊声中缓过神来，开始反击。
相比之下，程林的反应竟格外的迟钝。
今天的风很大，尤其当逆着吹过来，便将那骷髅海中的气味一起带了来，很是难闻。
然而，程林却早已顾不得这些，只是怔怔神凝望这一幕，大脑一片白。
出来了……出来了……它们竟然跨过了投影的“界限”，轻而易举地冲入了现实，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在以往的十几次推演中，从来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人们早已经试验过无数次，投影内部的生物一旦穿过界限，就会立即生机全无……
“生机……生机……”程林喃喃咀嚼着这个词，然后猛然意识到了那被自己忽略的念头到底是什么。
“活着的生物不可以……那如果……它们本就是死物呢？”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程林无来由地扯出一个荒诞的笑容，觉得自己愚蠢的要命，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并不是他的问题，因为惯性思维总是强大的。
不要说他，在场的这么多人，也一样没有任何人想到了这点——尤其他们这次可是在投影刚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里面充斥着亡灵。
这完全是因为大家都下意识陷入了思考的盲区。
想明白这点，程林暗暗咬了下舌尖，用疼痛令自己回过神来。
此刻，那从“迪匹斯波”王都冲出来的骷髅越来越多。
他们选择的路径正面着城市大门，此刻，那空洞的城门中，无数眼眶猩红的骷髅蜂拥着，跑出来，如同水流，在原野上铺开。
周围，二百余精锐已经与这些东西交战，一团团元素能量飞舞起来，将那些亡者轰的粉碎。
最起码，这些东西的确不是他们这些修士的对手……可问题并不在于此……
程林转回头，就看到远处公路旁，那些围观的市民们脸上皆是浮现惊恐。
显然也被这异常的一幕所惊吓。
面对那几如汪洋的苍白的海，二百余修士显得太过“羸弱”。
“跑！快跑！”
“它们冲过来了！”
这些普通人们轰然乱了起来，如苍蝇般乱作一团。
很多人本能地上车，然后却因为拥堵，根本无法通行，只能徒劳地按着喇叭。
一些人眼看开车是不可能的，便干脆弃车，徒步沿着公路向最近的城镇奔跑。
更多的还是躲在了车内，试图用车门抵挡可能来袭的危险。
然而，那薄弱的车门、玻璃，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下？
而如果让这些骷髅成功接触到这些人……那结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个可能，程林后背渗出冷汗，旋即高声喊道：
“阵型拉开！拦住它们！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
程林自己则一咬牙，御剑浮空，拉升到十几米的高度，然后脚下无数密密麻麻的虚幻藤蔓凝结，如同鞭子，将那些冲过来的亡灵抽打的粉碎。
“轰！”
“轰！”
二百余精锐修士，同时开启异能，声势何止用“骇人”能形容，无异于战场轰炸，迅速将第一波冲杀过来的亡灵粉碎。
然而，没等众人回一口气，就只看到，更多的，成千上万的白骨悍不畏死地向他们奔跑来。
不，这还不是最危险的。
大概是因为这两百人的目标太小。
更多的，后续的骷髅们在本能地，对血肉的杀戮渴望中，将目光投向了公路上的那绵长的围观人群，并散开，向那边蔓延过去。
“人手不够！我们人手不够！它们冲那些人去了！”
地上，有人喊着，语气中都带着颤抖。
这一刻，他们都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恐怖景象，相比之下，那些普通人绝对没有丝毫抵抗能力，一旦接触，必将酿成惨剧！
“后撤！后撤！”
一片混乱中，程林的头脑竟猛地清晰了起来。
他自半空中，俯视着大地，思维飞快转动，脑海中，不断涌现出在推演中看到的那些亡者攻城略地的景象，忽地有了主意。
“它们会攻击一定范围内的活着的生物！梁靖！你带人后撤，强制将那些人组织起来，拉到一起，然后我们集中保护！”
程林的声音如雷，响彻原野。
集中保护？
地上，梁靖听到他的话，微怔了几秒，便明白了程林这个命令的含义。
这些东西显然没有理智可言，被血肉而吸引，那么他们只需要将尽可能多的人聚集成堆，作为“诱饵”，自然可以吸引这群骷髅源源不断冲过来。
“跟我来！”
随着梁靖一声喊，两百余精锐虽然少有训练，但仍旧凭借着个体的优秀素质冷静地听从命令向后撤去，并开始强制性地聚集那些普通人。
程林则将目光转向前方，手中禾剑颤鸣，深吸口气，向下斩落！
“轰！”
以七品修为，剑光挥洒落下，就如同将滚烫的油泼向地上的一群蚂蚁般，几乎是瞬间，便空了一片。
类似的动作程林在推演中使用过，不过当时受限于亡灵太多，面积太广，效果不佳，而如今倒是有效了很多。
以这个投影的面积，其中的骷髅数量必定是有限的，从天空中，看着分布，最多也就几万只。
程林咬了咬牙，不断斩落剑气，另外一只手不停地取出药剂喝下，保持着不间断的攻击。
终于，在他力量枯竭前，一司修士们将那些普通人聚拢在一起，并呈环状保护起来，直接面对这些亡灵的冲击。
程林则短暂休息后，在空中巡视，将那些被冥冥中的感应吸引的，向着更远处的城镇走去的骷髅消灭。
得益于这里毕竟距离城镇有些距离，程林一人就足以看守。
不过，随着局势终于稳定了下来，程林的情绪却是没有任何的好转，而是越来越沉……
如果说就连他亲自坐镇，二百余一司精锐控制的投影也只是堪堪能维持住稳定。
那么，国内的其余的，地方上的司局……能拦得住这些家伙么？
……
……
辽省。
某座地级市郊外的荒野之上。
孙骁咬着牙，红着眼睛用凝成的光盾将两只冲杀来的骷髅兵撞开，然后茫然地看向四周。
周围，漫山遍野，入眼处，皆是移动的白骨。
在这亡者的海洋中，九司探索队伍的修士们正在苦战。
好在这些白骨的战斗力并不是很强，以他们的能力，只要不被彻底包围，慢慢打，完全能顶得住，确保自己的安危。
然而……若是想要做到更多，比如阻拦下，那就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望了眼远处投影中那一座破败的王城，以及正从城门中，从裂开的墙头缝隙中爬出来的，宛如恶鬼的白骨，孙骁脸上满是茫然。
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之前一切都有条不紊。
京城那边一司指挥部还要求了进攻的方向和时机，大家也都摩拳擦掌。
可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孙骁！发什么愣！给我过来！”
突然间，耳畔一声喊如炸雷般响起，孙骁狠狠打了个寒战，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片燃烧着的黑色火焰。
火焰中，无数白骨挣扎着焦黑，化为灰烬，黄茵银牙紧咬，正一边维持着异能，一边喊着人，命令所有人集合。
“就来……”孙骁有些发愣地，本能地往那边走，却没有发觉身后袭来的敌人。
直到一缕锋锐至极的刀光飞来，将他身后砍出一个土炕，无数冻土飞溅，才看到一道干瘦的身影，拎着一把缭绕雷光的漆黑战刀看了他一眼。
“杨副司……”孙骁看着杨从宪，额头上冷汗渗出来。
之后才彻底回了魂，扛着大盾，撞开周围的敌人，向黄茵所在之处汇合。
“周围太空旷了，我们拦不住它们！”
“它们在往哪里去？”
九司的小翻领们聚集在一起，嘈杂的声音令人头晕。
不同于程林所在的地方，这边的投影因为位置的原因，来看热闹的并不多。
所以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可也因此，九司的这一两百人根本无法吸引住数万的亡灵。
那些游荡在外面的骷髅只能转变方向，借着冥冥中的感知，向市区方向走。
“呜呜呜……”
就在这时候，突然，不远处的一条绵长的铁轨上，一辆绿皮火车嗡鸣着驶来。
约莫有十三四节。
车窗里，可以看到里面的无数乘客们的脸。
这时候，那些乘客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纷纷贴着窗子看过来。
而一些已经游荡在铁路附近的骷髅，则瞬间扭转方向，竟豁然集体向着铁路奔去！
骷髅们踏上铁轨，然后成片地被火车给碾碎，断裂为无数块。
这意外的一幕也逼停了驾驶员。
黄茵等人就看到火车迅速地减慢速度，发出尖锐的刹车声！
“糟了！”
黄茵眼眸瞪圆，继而精致的脸庞煞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在她的注视下，越来越多的骷髅爬上列车，然后在乘客们惊恐的眼神中硬生生砸破了车窗，钻了进去。
这一幕发生的几块，十几节车厢如同被白蚁盯上了般，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只能听到无数凄惨的叫声，以及喷溅的鲜血从白骨的缝隙中喷洒出来！
“救人！！”
杨从宪大喝一声，带头向这边冲来，九司其余修士们愣了下才慌忙跟随，可面对那业已堆积如海的骷髅，想要冲杀进去谈何容易？
……
……
与此类似的一幕幕在上演着。
全国二十多个投影，几乎遍及所有地区，面对着动辄数万的骷髅，地方司局的那点微薄的力量自保有余，可却完全无法阻拦它们的运动。
若是周遭碰巧有大规模人类的，倒还能吸引着这些亡灵聚集在一起。
而那些没有的，亡灵们则漫无边际地散开，更是完全无法阻拦，并凭借感应，在地方小翻领们绝望的目光中分散着，向着附近的村庄、乃至于城市发起了进攻……
……
蜀都附近的阳城下辖投影附近。
一个百十户人口的村子中，一片安宁。
村里人早饭吃得早，这时候，村民们已经准备出门忙碌。
因为前几个月，村里的土一夜之间被偷的怪事，不少不养狗的人家都买了一条，至于摄像头什么的，也没有落下，雨后春笋般集体安了起来。
今天，就在太阳跳出云层的时候，村里的狗几乎同一时间疯狂地吠叫起来，就如同炸开的油锅，瞬间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力。
“发生什么了？”
人们茫然地走到院子里，然后又走到街上，然后先是疑惑，继而困惑，再然后……便是颤抖的惊恐！
“鬼……鬼……来了！！”
……
沙市，早早的，城市边缘的公路上就挤满了车辆。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条斜路口突然拐出来一辆红色的大货车，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撞上了桥墩，发出浓浓黑烟。
接着，在被迫停下来的，开车上班的人们骇然的眼神中，从货车上跳下来十几只惨白的人骨！
它们的下颌无疑是地晃动着，眼眶中的“火焰”没有任何温度。
接着，就只见从路口中，涌出来一片白色的“洪流”！
数万只骷髅以不可抵挡的态势，宛如一柄白骨化成的“矛”，狠狠地刺入了城市的清晨。
……
浙省
皖省
渝省
闽省
……
无数个省市，那在投影附近的人类聚集的城市或者村落，在新年第二天的清晨，在一个有风的天气里，迎来了意想不到的敌人。
它们来势汹汹，让所有人都没有准备。
它们不惧“死亡”，即便是军队的枪械对他们也缺乏有效的杀伤，只能轰碎头颅或者拆散骨架才能“击杀”。
它们冲了进来，然后开始一场肆意的“屠杀”。
事发之后的几个小时内，来自全国二十余省市地区的警报雪片般飞往京城，继而，引发轩然大波，令无数毫无准备的人们瞠目，然后惊恐，继而疯狂。
这一日，“风雪”漫京城。
这一日，百万亡灵，复归尘世！
第六百九十三章 狼烟大地
燕山。
冬季的山峰显得格外寂寥了些。
尤其在这个时间点，一司的老成员大部分都外派，在国外驻地，而新加入的一批人都被程林带走，这偌大山峰，就只剩下了一些文职人员，显得格外冷清。
山腰上，一座朱红色的大门半敞开着，显得格外幽静。
施圣存坐在古色古香的办公室里，室内温暖如春，没有半点杂音，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一份份打印好的文件，堆叠如山。
然而，不知为何，他今日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捏着一份文件，双目没有焦点，好一阵，他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是不对劲。
“咳咳。”
施圣存干咳了两声，然后看着手中洁白纸张上蓦然出现的，如同腊梅般的，点点殷红，皱了皱眉。
伸手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血，身体后仰，靠在座椅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他呢喃自语。
作为感知系八品境，他从来不敢忽视自身情绪的任何变化。
只是命运无常，并不会以他的意志而转移，很多时候，预感都是随机的，这帮助他时常可以料敌于先，然而，这却非万能。
大多的时候，都只能依靠猜测，进行判断。
“笃、笃、笃……”放下手帕，他的右手按在桌上，不住敲击，思绪蔓延开，开始寻找不安感的来源，最终，他呢喃自语，“投影？”
语气并不很确定。
下意识地抬起手，拿起桌上的钢笔，然后，他的手腕顿住了，想了想，终归又放了下去。
他目前的状态并不好。
与兰斯洛特一战，终归是伤势不轻。
这段时日，又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也无法静心调养，因而，他便开始有意识地禁止自己施展能力，尤其是“占卜”方面的异能。
烦躁地收回手，他座下的轮椅在无形力量的推动下转动，来到门边，雕花木门无声打开。
施圣存缓缓来到院子里，仰头，隔着院中那株光秃秃，黑乎乎的树眯着眼睛，望着冬日的暖阳。
“嘎……嘎……”
忽然，一只乌鸦不知从何处飞入院落，静静落于树杈之上，大声地叫嚷起来，令施圣存的脸色更加暗沉。
终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右手一招，院中的一片枯黄的落叶便盘旋升起，飘落于他掌心，然后，无声无息，仿佛要燃烧起来。
也就在他即将进行“占卜”的这一刻，怀中的通讯器突然剧烈震鸣起来，惊的那只乌鸦拍打着翅膀，飞出院落。
施圣存手一僵，拿起通讯器，按开了接听键，然后，就听到话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出……出大事了！”
……
……
对于全球正在发生的事，程林虽然有所猜测，但是毕竟没法目睹，因而，即便心中无比焦急，却也只能一边配合着地面上的修士们持续消耗这些亡灵。
同时利用内部网络，将这边的消息发往特理部。
并在战斗间隙，看到内部网络发出了最高等级的警报，京城特理部紧急命令，调配各个地方的司局，击中所有修行者赶赴投影发生区。
然而，这些消息却完全没办法令程林安心。
毕竟人员的转移需要时间！
等地方司局的人员调动过来，究竟还来不来得及？
“轰！”
焦躁中，程林又是向下斩落一道剑气。
从空中俯瞰，从投影中向外攀爬的骷髅已经肉眼可见地减少了，而在地面上，公路旁，则是出现了一个近乎圆形的，用苍白骸骨堆起来的“骨山”。
那都是被一司精锐们轰碎的亡者。
在场的两百余人，虽然人数极少，但毕竟修为极高，战斗意识极佳。
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很快就适应了打法，成片地收割骸骨。
程林默默算了下，忽然御剑，向下飞落，同时喊道：
“梁靖！带一半人手跟我走，其余人留下继续打！”
以眼下的情况，二百人已经太多了。
如果不是担心那些被保护的市民们，程林甚至想要调走三分之二的人手。
“好！”梁靖眼神一动，果断地扭头：
“原一司、二、三、四……九、十……学院毕业生跟我来！其余人补位！宋珺！这里接下来你负责！”
“是！”
战场边缘，一架纤瘦的装甲站在一堆白骨山峰之上，右手拎着灵剑，用左臂的小型灵能炮将一片骷髅轰碎，宋珺扭头，干脆应道。
阵型变化，被点名的修士们纷纷撤出，剩下的人以那些白骨堆成的“城墙”作为防线继续厮杀。
“程指挥，接下来怎么办？”梁靖带着人撤出战团，然后看向从空中降落的程林。
程林果断道：“抢车！我们立即返回京城！同时联系总部！”
他清楚记得投影分布，京城附近只有这一个投影，所以安危不需要担心，问题在于其他省市情况如何。
“走！”
梁靖什么都没说，一群上百人奔向公路上，最边缘的那些车子。
因为很多人都堵着，所以车钥匙大多插在驾驶位上，情况紧急，程林直接硬生生扯开一辆车的车门，坐了进去，梁靖紧随其后。
虽然御剑更快，但是一来他自己回去也没有意义，二来，他此刻体内的灵气几乎见底，也飞不出多远。
轰鸣声中，一辆辆私家车被发动，掉头向着京城方向疾驰。
车内，梁靖终于有时间拿出作战通讯器与后方联系，而当从总部收到相关消息，她与程林都是心猛地一沉！
最糟糕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
“总部已经命令各地方司局调配人手，全力阻挡，可是……怕是时间来不及！”
车内，被程林生生撕扯下去的车门破损严重，狂风从破烂的车窗吹进来，呜呜作响，吹得两人头发乱如野草。
“军队呢？地方部队出动没有？！”程林将油门踩到底，一边喝着药剂，恢复力量，一边飞快询问。
梁靖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现在京城应该已经下达调军命令了，不过……怕是也来不及阻拦！调军是需要京城审批，需要相关部门首长下令，不可能这么快的！需要反应时间！”
“地方上呢？”
“地方没有调动的权限……各省大员也不行……特理司更没有，必须经过京城审批才行……”
“唯一能动的只有地方警卫，不过前年的新文件出台，这块地方也没有了调动的权限……”
梁靖脸上毫无血色地解释说。
顿了顿，她咧了下嘴唇：
“太突然了，各个投影离周围城镇的距离并不远，就算第一时间反应，恐怕也只能拦住一部分……毕竟……它们不怕子弹！它们本身就是死的！而城镇人口聚集区根本没办法动用大规模武器！”
程林狠狠砸了下方向盘，砸的车子狂震，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梁靖说的话他何尝又不清楚？
投影虽然在郊外，但距离城镇可不远！
上万只亡灵一旦“拉不住”，分散开，进入人类聚居地，怎么打？用导弹？用坦克？用轰炸机？可能么？完全不可能！
而单纯的子弹对亡灵的杀伤效率太低……很可能还不如一把铁锤来的好用……
再者说，就算不计消耗地用“弹幕”覆盖式战斗，可每个地区的驻军位置是固定的！
就算京城反应神速，立即下令，地方立即出动，想要赶到事发地要几个小时？
等人赶到黄瓜菜都凉了！
又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御剑飞行！
“别急，问题或许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严重……毕竟城镇里建筑环境复杂，而且……它们没有智力……”看到程林的反应，梁靖赶忙安慰道。
程林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眼神中含着的，没说出来的那句话。
那就是，按照此前双方战斗的经验，只要有足够的“血肉”吸引到他们，那么它们就不会乱跑。
照此，就可以很容易推导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一旦亡灵冲入城市，他们会首先从城市边缘一点点往里攻击，甚至于会滞留在道路上……毕竟，现在的时间……恰好是“早高峰”！
这个时间段，路上开车上班的活人特别多，车辆也特别多。
这些司机可以将亡灵们拖在路上，而那拥堵的车辆也可以大幅度延缓它们进城的脚步。
“呵，没想到，饱受诟病的堵车也能有积极的一面……”程林收回目光，咧嘴，扯出一个不带一丝笑意的笑容，心中低语。
踩着油门的右脚，却是更加用力。
……
……
心中虽然这样想，可很快的，程林就遭到了“堵车”的负面影响。
好在燕山附近本来就不是大的人流量地区，并且靠近郊区，程林等修行者一路横冲直撞，终于还是抵达了一司总部。
当一群人摔下车门，奔跑上山，进入办公区的时候，程林就看到了那些显得格外忙碌而焦躁的文员。
匆忙问了下施圣存等人所在，程林与梁靖带人飞奔而去，一把推开了房门，就看到了这个临时指挥中心里忙碌的众人。
施圣存坐在一张拼成的大桌子前，低头看着桌上铺着的一张全国地图，许衾以及赵秘书等特理部赶来的官员也焦急地站了起来。
“程……”一名陌生的特理部官员抬起手，寒着脸，指着他刚开口，就被施圣存打断。
只见他面色平静地看了刚经过一场恶战，又一路跑回来的程林等人，沉声说：
“程林，梁靖，你们留下，其余人在门外等，马上有任何交给你们！”
“是！”
一百余人哗啦啦退下，房门无声关闭，房间里压抑、沉重无比。
程林望着施圣存，就见后者挤出一个安慰性质地笑容，说：
“坐吧，再急也不差这几分钟了，冷静下来，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比什么都重要。”
程林闻言，深深吸了口气，眼眸闭合了一次，用“封闭感知”将自己对周围气氛的感知能力封锁，降低焦虑。
片刻后，他眼神清明，走过去，落座，询问道：
“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施圣存手中夹着一支马克笔，指了指桌上的地图，程林看了眼，其中分布着黑色与红色的×，还有一些简笔的线条，绵长，如同移动的轨迹。
“情况不是很乐观，但也不是很糟糕。”
他语气平静且缓慢地开口，周围的人们也不由得紧绷情绪为之一缓。
“国外情况暂且不论，国内这次二十余个投影，根据我们了解到的实时情况，其中有三个投影情况控制的很好，几乎没有造成无关民众的伤亡，这其中包括你带领的这个，以及魔都二司控制的一个，恩，二司司首刚刚破了七品境，你可能还不知道。再有的，就是十七司局所在的位置。”
程林眼眸微动，稍稍有些意外，这比他想象中情况更好，但仔细一想，也倒合理。
魔都二司本来就实力仅次于一司，高手颇多，加上一个新晋七品，控制住局面正常。
至于十七司控制的投影……位置在大西北，那边本来就地广人稀，恐怕投影周围几十里范围除了探索队伍外都没几个活人……自然控制的住。
“另外七、九、十一……十八，这几个司局控制的投影造成了危害，个别的很严重，但这些地方的亡灵没有进入城市，因种种原因，被拖在了郊外，恩，例如你们九司就是亡灵们袭击了一趟路过的列车，也因此，被吸引住，没有立即向城市扩散……这些地方，相关部门领导已经下达指令，调集部队攻击。”
施圣存看了程林一眼，补充道：
“它们因为仍旧处于郊外荒芜地区，附近没有聚居区，所以会派遣战斗机进行轰炸……所以，危险仍旧可控，并不是我们亟需解决的。”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移向了那剩下的十二个用红色标记的投影地点。
“至于剩下的这十二个，其中五个仍旧在转移途中，且在不断逼近城市，速度很快，四个已经来到了城市边缘，三个……已经进入了城市……这是我们目前亟需解决的。”
程林呼吸微微一紧，眼神眯起，说：“我带人过去？”
“是的，你带回来这一百多人，划分成组，分别乘坐飞机赶赴这些地方。”
“好。”程林没有问为什么不集中起来一个个地方救援，这必然是施圣存衡量过后，觉得更有效率的分配方法。
虽然程林并不觉得分散开，一个城市几个五品境能力挽狂澜，但最起码可以稳定军心。
在他看来，这些亡灵们看似声势骇人，但是因为它们的特性，想要消灭并不难，只需要复制他之前用的那套战法即可。
用一部分活人作为“诱饵”，拉扯它们的注意力，然后一点点磨死它们。
但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有人能稳定住场面，在这点上，中阶修行者显然非常合适。
他起身，毫不拖泥带水，推门离开，旋即，便看到了门外站立着的，眼神肃然的修士们。
他们显然也猜到了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一切无需多言。
程林当即就他们的能力进行搭配和划分，然后将分配名单交给梁靖去安排。
后者看了名单一眼，微微一怔：“这里弄错了吧？”
“哪里？”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一队？就算你是七品境，可总要……”
程林抬起手，打断了她，眼神闪动：“足够了，甚至有些多了，就这样分配，等我处理完我负责的地区，会去援助其他人。”
程林淡淡地，却不容置疑地说。
梁靖只能将劝解的话咽了回去。
很快，一司众人乘坐安排的战斗机飞向各自的目标。
程林考虑了下自己的飞行速度并没有飞机快，于是明智地放弃了御剑的打算，乘坐飞机向既定的地点飞行。
坐在飞机上。
他双眼平静地望着外面飞掠的云与惨淡的日光，精神力则蔓延进入灵界。
然后，在灵界别墅中的女娲与艾露同时一怔，感受到了程林的精神触角传递来的信息。
她们收到的信息一模一样，只有两个字：
“借兵！”
第六百九十四章 神兵
借兵！
飞机上，发动机引擎的声音震动嗡鸣，程林面沉似水，闭着双眼，看似假寐，实则在通过精神触角与女娲和艾露联系。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
各个地方的修士即使悉数集中，可面对那种情况，却也仍旧是人手不足。
面对亡灵以及城市的复杂环境，部队方面发挥的力量恐怕有限，最适合的还是个体战斗能力强横，灵活多变的异能者。
而女娲所掌控的沃土工厂，以及艾露所代表的精灵王庭，都拥有足够的“异能者”！
如今，灵界通往不同世界的通道已经可以允许“中阶”修士穿行，这意味着可以利用其作为中转，借战力单元进入现实。
精灵王庭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但其力量仍旧不容小觑。
只要能向精灵王借来一队精灵士兵……不用太多，只要一队精锐，也能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当然，这并不容易。
但程林想来凭借自己“神使”的身份，厚起脸来，还是可以借来一些的，当然，他不会白借，之后会想办法用其他方式付给精灵王庭足够的报酬。
而女娲操控的沃土世界相对更简单些，可问题也有。
一个是程林需要的是“人形战兵”，毕竟若是派出来一群怪物，很可能引发更大的恐慌，此外，能量消耗也是个问题，中阶以上的战兵能量消耗极快，打起来很快就没电了，所以程林的打算是制造足够多的“三阶”战斗单位，比较平衡。
至于因此会暴露出他的这部分底牌……程林已经顾不得了，毕竟每时每刻，都有普通人在面对生死威胁！
而且，就算暴露了，以他目前的位阶，也扛得住。
沟通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艾露迅速返回精灵世界与精灵王商谈，而女娲则操控沃土工厂开始批量制造三阶人形战兵。
至于程林，则全力恢复自己的力量。
战斗机的速度远非普通客机可以比拟，不知过了多久，程林就听到飞行员道：
“即将抵达目标地点！”
他蓦然睁开眼，眸中一道光闪过，旋即开启“精神触角”，穿过飞机的金属表面，向下探索，一幅幅画面也随之映入脑海。
他选择的是第四司局所在的位置。
此刻，前方，地面上已经出现了城市的轮廓，并且在不断放大。
借助感知能力，程林看到了俨然已瘫痪的城外的公路。
一辆辆汽车瘫痪在上面，或者侧翻，或者撞击，还在燃烧着火焰，冒出浓烟。
路上洒着血迹，可以看到一些卡在车窗上的尸体。
他们衣着各异，年龄各异，唯一的相同点是残破的，仿佛被啃食与撕咬过的尸体，以及脸上残余的那无比惊恐的神情。
向前方看，则是一片苍白色的骷髅海洋，大部分围绕在城区边缘的一个小区，只在公路上，还有一些个体在游荡。
从天空俯瞰，周围的街区已经空荡荡，看不到人影。
可被围困在中心的小区与起附属的商业街，却已完全沦陷。
在那些几十层高的楼房中，可以看到有微小的人影在窗前移动，底下的如汪洋般的亡灵则在奋力向大楼上攀爬。
而当地司局以及军队，则分散在边缘，正在厮杀，枪火连绵不停，可钢铁的子弹钻进骨骸中，造成的杀伤力却并不尽人意。
程林眼神一动。
“开舱门！我从这里下去！”程林眯着眼睛，说道。
飞行员愣了下，却没有过多询问，只是打开了舱门，旋即，就看到程林持剑，纵身一跃，便已脱离飞机，坠入云海！
半空中，程林开启御剑术，却并未立即向城区位置进发，而是径直飞向亡灵海的边缘，一处战斗激烈的位置。
……
地面上。
第四司局的一支队伍正奋力向前方推进，却效果甚微。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有人注意到了天空中飞速落下的身影，下意识抬起灵能枪械，旋即，那只滚烫的枪管便被一条自虚空中生出的藤蔓卷起。
“小心！”
轰隆声中，程林轰然坠在地上，开启不破金身的躯体将石板地面砸的塌陷下去，顿时引发一片惊呼。
“一司援助！”程林自烟尘中走出，手中已然展开了一张证件，旋即道目光四下横扫，“负责人在哪里？”
“我是！”看清了程林身上的制服以及容貌，周围的这几十名当地修士先是惊愕，继而振奋，一名身材高大的修士忙跑来，语速飞快，“我是四司二组组长！程指挥，你们可算来了，其余人呢？”
说着，他四下看去，似乎在寻找援兵。
程林目光如电，当即道：“等下就到，情况如何？”
那位组长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地说：
“死了很多人，我们……我们人手不够，根本拦不住，拦不住，它们太多了……我……”
“行了！”程林打断他，声音肃杀，“全部在周围么？我指的是这些东西！”
“大……大部分都在这，还有一部分在城外，被隔开了，数量不多，有两个小组在那边……”
“好了，现在这里我来接管！所有人听我命令！”程林咬了咬牙，右手抬起，掌心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色彩漆黑的古旧铜哨。
这赫然是在无踪仙岛中获得的那件法器。
之前在飞机上的时候，程林才想起来的物品。
因为太久没有使用，他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记得这东西似乎可以一定程度操控尸体，但那只对于纯粹的“尸体”，对这些有自主行动能力的家伙是否有效，程林并不清楚。
掌中微微用力，程林在这些修士困惑的目光中将其放在嘴边，然后深深吸了口气，狠狠一吹！
灵能灌入，一道无形的波动以程林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如同湖泊中惊起的涟漪。
旋即，那些正疯狂地拥堵在街区中攻击的亡灵们躯体齐齐一顿，继而转回头，看向程林所在的方向，眼眸中猩红火焰跳跃。
“这……它们扑过来了！”
一名刚毕业的年轻修士颤声说。
只见，那如山如海的亡灵仿佛被某种东西吸引，开始向这边聚拢。
程林放下哨子，那些亡灵便再度折返回去。
显然，它的确无法操控这些可以自主行动的骷髅，但却对其有某种吸引能力。
“这就足够了……”程林心中低语，旋即，伸出右手，向前一点，一道巨大的光门浮现，之后，在周围小翻领们震惊的目光中，一道道披着漆黑袍子的身影自其中飞掠出来！
这些“人类”身材略显纤瘦，却动作极为敏捷。
只是全身都被漆黑的袍子笼罩，看不清细节，却透出凛然气息，并从遮蔽脸部的奇异面罩中投射出凛然而警惕的目光。
一眨眼间，这上千道身影便填满了周围的空间。
为首的，一个背着一张同样用布缠绕包裹的弓箭的身影恭敬地看向程林，用略显古怪的口音说：“见过神……程指挥！”
程林看着哈罗德，也就是当初曾在蜀都投影，与十三司对峙的那个精灵族统领，又扫了眼他身旁的几位战斗神官，点了点头，用精神触角感慨道：
“回头替我表达谢意。”
他指的自然是精灵王洛嘉，对方极为干脆地就派了最精锐的一个卫队过来，若不是两界门户对通过的生物力量有限制，精灵王甚至有意亲自过来。
“这是我等的荣幸！”哈罗德用仅懂得的几句中文说。
而与此同时，光门中再度有新的人类走出。
他们看起来与寻常夏国人并无区别，身上穿着一种奇怪的轻甲，正是从沃土世界调过来的人形战兵。
因为与人类外表几乎没有区别，所以无需像精灵们一样用衣袍遮盖。
相比之下，这些战兵的数量就更多了，密密麻麻的，几乎比精灵们多出一倍。
穿着程林的另外一套小翻领制服的女娲平静地从灵界中走出来，然后扫了眼这个世界，微微皱了皱眉。
她抱紧了怀中的水晶球，看向程林，说：
“时间太仓促了，只能派出来这么多，而且……它们不能持续太久。”
顾虑到旁边还有人在，女娲用词相对隐晦。
程林自然明白，她指的是战兵的续航问题，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造出两千余战兵，虽然只有三阶，也足以看出女娲是将沃土工厂的生产力挖掘到极限了。
看到程林不说话，她又补了句：“那边还在继续生产。”
“辛苦你了。”程林由衷说道。
这时候，旁边的四司的修士已经完全看傻了，他们大脑近乎空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数千人。
他们清晰地感知到，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身上有掩饰不住的灵能波动。
这……难道就是一司派来的援军？竟然这么多？这比一司总人数都多了吧？
而且这出现的方式也未免……
“程……程指挥……他们……”那名组长磕磕绊绊地终于开口。
程林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解释道：“隐藏力量。”
隐藏力量？几十名本地修士愣了下，旋即恍然大悟。
他们都是普通修士，其中不少还是刚毕业的，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个组长，哪里了解得到一司的情报？
听程林这么说，他们瞬间明悟，以为这是国家隐藏在暗中的储备力量，如今情况紧急，才不得以派了出来。
“我明白了！”高大组长恍然，旋即眼神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我们该怎么做？”
“我等下会吸引那些怪物过来，你们带人去后面，召集本地司局以及警备力量，全力转移民众！其余不用管！”程林飞快道。
“是！”
几十人齐声应和，旋即飞快向外跑去。
等他们离开了足够距离，程林才与女娲和哈罗德对视一眼，重新将铜哨含在口中，奋力吹起！
白骨海洋顿时调转方向，向程林涌来，而战兵与精灵卫队则默契地筑起防线。
哈罗德将身后巨弓圣器“极光”拉满。
继而，一道璀璨的，如彗星般的箭光腾起！
“杀！！”
第六百九十五章 人间
“杀！！”
晦暗的天空中，彗星般的光亮升了起来，仿佛照亮了世界。
两千战兵围成一圈，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将汹涌而来的骷髅们抵挡下来。
精灵们则位于内部。
或用弓箭，或用魔法，亦或者直接冲入白骨的海洋，近身搏斗。
一时间，若是从半空俯瞰，就会发现整个战局明显转移。
潮水以程林为中心聚集，那些攀爬，堆挤在城区中的白骨摇摇晃晃地，退潮般离开。
只剩下被鲜血、内脏与死亡涂抹的肮脏的墙，以及无数哭喊与晕厥，痛哭的人们。
“救人！撤离！”
警备部门的人员终于得以冲入进去，面对的，却只是一片狼藉。
地方修士们则从外围发起了进攻，似乎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怒。
“轰——”
将号角交给了从灵界中走出的艾露吹奏，程林冲入骨海，七品战力全开。
他没有用剑，而只是开着不破金身，用覆盖着淡金色光辉的，如同纯金浇筑而成的拳头将一只，又一只白骨死灵轰的崩解开。
“退！后退！”
与此同时，他带着精灵与战兵们，且战且退，不断将亡灵们向城区外面拉扯。
然而程林渐渐发现铜哨的影响终究有很大的局限性，并不能完全借此将亡灵们牵引开，一旦拉扯开的距离太大，它们就会倒转方向。
只能将更多的力量陷在战斗中，无数魔法、异能、灵能炮弹的弧光划过暗空，如同新年最盛大的烟火。
而随着这只奇兵的出现，整个战局也开始慢慢扭转。
尤其随着女娲制造的第二批战兵也投入战场，加上本地军方部队终于赶到，多达数万的亡灵数量开始飞快地减少。
从最开始的无边无际，到后来，只凭借当地司局的力量就足以控制。
程林则果断撤退，将数千的精灵与战兵收回灵界休整，人则重新乘坐军方的飞机赶往下一个地点。
……
与此同时。
京城，燕山，临时调度中心。
来自各个地区的最新的消息雪片般飞来，这些信息则被表现在动态的地图上，便是不断晕染，扩大，或者缩小的红色区域。
“四司发来消息！警报已经解除！”
“什么？”
当许衾拿到最新的信件，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豁然看向长桌旁的施圣存，发现对方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也有了明显的波澜。
这比他们预想中快了太多。
“那是程林支援的地区。”
“可是就算是七品也不该这么快……”
而当更多的信息被读写出来，许衾与施圣存的眼神慢慢发生了变化。
尤其当他们得知程林竟然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了数千名所谓的“隐秘力量”，房间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
对于京城方面的反应，程林已经懒得去想。
在他选择借兵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意了这些。
如今，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救援与战斗上。
亡灵们的战斗力的确不强，而当夏国的力量被调动起来，各个司局，以及地方部队展现出来的战斗力也的确超乎了他的想象。
加上亡灵的特性，大部分的敌人都被阻碍在了城区的边缘，而当程林抵达，释放出成倍的战兵与休整完毕的精灵部队，这个“被消灭”的过程也被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加快了。
尤其，当制造出的战兵越来越多，这种优势也越来越大。
程林甚至都有些记不太清自己去了几个地方，只记得，自己不是在飞机上修炼恢复，就是在地面上，在亡灵海洋中厮杀。
而当他再一次从飞机上跳下来，御剑落于六司负责的那座城市，看到的便已经是堆积如山的破碎的白骨，以及遭到了恐怖破坏的城区边缘。
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马路上，是燃烧着的，扭曲破碎的汽车，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收拾的肢体散落在各处。
远处，有闪烁着红蓝色警报灯的救护车飞驰而过，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有士兵在搜寻周围可能还幸存的人。
程林弯腰，捡起一颗橙黄色的子弹壳，然后就看到有几个小翻领向这边走来。
他们的衣服破破烂烂，部分还染着血，很是狼狈。
“程指挥。”他们走过来，束手行礼。
程林摆摆手，道：“这边情况……”
“已经稳定住了，刚刚得到的消息，全国其他投影也基本都稳定住了局势！接下来，就是救援以及将一些剩余的亡灵处理掉。”
终于结束了么？
程林闻言，只觉的一阵疲惫从四肢百骸涌来。
他抬起头，看了眼天空，浅灰色的云层后，太阳已经向西垂下。
风也小了很多。
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到了下午，程林一阵恍惚，连续的战斗、赶路，让他几乎都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
稳定了下心神，他点了点头：“很好。”
旋即，就看到了从冒着浓烟的街道上走来的几个身影。
“你是二司的曹章……你们怎么在这？”程林疑惑。
迎面走来的赫然是二司的那个光头副司首，在上次来魔都研究院帮助修复傀儡的时候，他见过这人，再往前追溯，无踪仙岛那次，也见过面，只是不熟。
“程指挥，”曹章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解释说，“我们那边的投影处理完了之后，就近就来到这边进行支援。”
是这样啊……程林恍然，毕竟两地的确不远。
“辛苦了。”他说。
然后，就看到面前的这个高大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表述。
“还有事？”程林敏锐地察觉到，继而询问，“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如果我可以提供帮助……”
“不，不是，”曹副司听了却是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旋即，与身旁的几位同事对视了一眼，终于一咬牙，说，“是有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
程林笑笑，指了指周围的，宛如恐怖片中的布景般的城市，自嘲道：
“尽管说吧，还能有什么消息，比这更加不幸么？”
曹章闻言撇开目光，说：“您的父亲……在这场事件中，不幸……去世了。”
周围猛地寂静了下来。
“你说什么？”程林仿佛没听清一样，问道。
“您的父亲……今天原本是要去魔都基因研究实验园区办理入职手续，结果，刚好途径这里，所以……我们也是到了这里才意外得知了这个消息，与其同行的人员也全部遇难……”
“他在哪？”程林的身躯轻轻摇晃了下，然后，略显木然地看着他，“我……我是指尸体。”
“请跟我来。”曹章转身，没敢与程林对视，只是向前走。
程林机械地迈开步子，跟上去，一直来到了一片空地。
这里有许多人在忙碌着，清点尸体，地面上，略显凌乱地摆放着不少的担架。
曹章将程林带到了一辆面包车旁，地面上，并排放着几句尸体，都盖着崭新的白布。
微风中，洁白的裹尸布边缘微微翘起来，显露出下方的衣服以及垂落在外的手臂。
“谢谢。”程林近乎呓语般道了谢。
走到近前，然后抬起右手，悬在空中，手指微微曲起，那白布便随之无声无息掀开，显露出那张熟悉而充满了死气的脸庞。
那张脸上没有太多恐惧，仿佛死亡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将情绪表达出来。
在脖子的位置，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缺口几乎让头颅与身体分离，惨白的骨骼断裂开。
仍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已然碎裂。
一缕缕因鲜血凝固而粘连的头发沉重的，风也吹不起。
程林默默低头俯视着这具尸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久久，白布重新合拢，程林转回身，看向曹章。
后者移开目光，说：“程指挥，节哀……”
他后两个字没说出口，因为程林已经自顾自走开了，仿佛没有看到他，只是向前走。
向着那宛如炼狱般，涂抹着鲜血与死亡，飘荡着救护车的鸣笛与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凄厉哭声的城市前行。
于风中，渐行渐远。
第六百九十六章 抽身
新年，一月三日。
全国普降小雪。
冷风从昨夜吹了起来，然后卷起细碎的花，将燕山再度染了一层白。
“嘎，嘎嘎……”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乌鸦撑开眼皮，被地面上行走的人第不知多少次惊动。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全国指挥中心的亮了一夜的灯终于噗的一声灭掉。
梁靖捧着一份从食堂取来的早餐，走过凄凄惨惨的，弥漫沉重气息的山道。
正看到忙碌了一夜，未曾合眼的文员们红着眼睛，走了出来，疲惫地向四处散开。
她等人们走的差不多了，才推开门，走入房间中。
就看到凌乱的会议桌上，文件与杯子散乱，投影仪打在墙壁上的光幕只剩下一片单调的蓝色。
会议室里，空荡荡只剩下施圣存一个人。
依旧坐在桌旁，手肘抵在桌面，揉着眉心，听到声音扭头看过来：
“去休息吧，你也忙了这么久了。”
梁靖沉默地走过来，将早餐放在他面前，然后看着脸上疲倦难以掩盖的施圣存：
“你不也一天一夜没有休息？”
“不一样，我只是坐在这，和你们不同，”施圣存挤出一丝笑容，“可惜伤还没好，否则……”
梁靖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然后伸手皱眉从一旁拿过来一个满是咖啡苦涩气温的杯子，用矿泉水洗了洗，倒满了热腾腾的豆浆。
施圣存笑笑，轻叹了口气，顺从地吃了起来。
梁靖做完这些，目光看到了桌上的一份尚有余温的文件。
然后眼神一动：“伤亡统计……出来了？”
战斗在昨天下午就已经基本结束，到了晚上，亡灵都已经被消灭，便是那投影也无声无息消散了。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结束的也那么快，好的消息是“救灾”终归还算是及时，可即便再“及时”，也仍旧无法挽回那些已经逝去的生命。
战斗结束了，战斗也才刚刚开始。
各个省市，受灾的地区需由当地部门进行后续的处理。
相比之下，财产损失并不算高，损坏最多的只是些汽车，至于那些破烂的街巷，重新维修也就是了，相信很快就会恢复如新。
然而，真正的问题在于死亡的人。
如何处理灾后赔偿以及舆论安抚，都是一项极为沉重且重大的工作。
“我……之前看新闻，说是大领导已经出面，巡回去各个灾区慰问。”梁靖轻声轻轻地说，却是没有去触碰那份具体伤亡数字报告。
“恩，如果不是不方便，真正应该去处理的是我才对。”施圣存感慨说，之后沉默了下，说出了一个数字，“九万七千余人。”
“多少？”
“不完全统计，遇难人数，九万七千，受伤人数很少，你应该明白的，那种情况下，几乎很少有能逃出来的，大部分受伤的反而是因为车祸，以及市民逃跑时候发生的一些意外……”
施圣存语气仿佛很平静地叙述，就像是新闻里的发言人。
“哗啦。”即便已经有了一定准备，但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梁靖还是下意识扶了下会议桌，推到了几只空荡荡的瓶子。
十万……死难人数竟然达到了十万！
梁靖只觉的呼吸一阵紧促，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的让她喘不过气！
要知道当年震动全国，十几亿人哀悼的川省大地动的死难人数也只有不到七万人！
这意味着什么？
她几乎难以想象！
“还好，这个人数比我预想中少了很多，”施圣存捏着早餐，用近乎没有情绪的声音说，“你们做的不错，如果不是抢救及时，这个数字可能要翻很多倍，至于全球死难人数，相信在之后的几天里，我们就会知道了。”
梁靖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开口说：
“主要是程林……他出了很大的力气……”
“我知道，”施圣存点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渐渐透亮的窗，说，“他在哪个房间休息？”
“静修房3号，他……从打回来就没出来过，一直在房间里，我之前去看过，没有叫开门，”梁靖解释说，“他应该很累了，而且……他的父亲的死亡应该对他打击比较大。”
“我去看看，你也去休息下吧。”施圣存沉默了几秒，将手里的食物生硬地吞咽下去，然后推着轮椅，向外走。
走出门，轮椅便沿着过道向这片建筑的左侧行去，在地上，压出两道薄薄的辙。
……
……
一路穿过红色的廊柱，最终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门外。
施圣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在椅中，凝望着门。
过了十几秒，那双扇古典雕花木门缓缓向内拉开，寡淡的阳光从房檐一角投下来，照在了程林那张苍白的脸庞上。
他看上去神态有些萎靡，头发有些乱，眼眸中满是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施圣存笑着说。
程林转身，向房间里走，等后者进了门，空荡的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个，施圣存才感慨地环视了下周围说：
“怎么没去办公室，或者分配给你的住处？这里连一张床都没有。”
“我在想一件事。”程林终于开口，声音略显嘶哑，神态却很平静，比施圣存预想中好了很多。
“哦？什么？”他问。
旋即，就听程林说：
“前天，我就是在这里……将投影召唤了过来。昨天我回来，不知道去哪里，就下意识走到了这，然后在这里坐了一阵，恍惚间，甚至以为我还处于梦中，可惜，梦终究是梦。然后我又想，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沉默了片刻。
施圣存神态认真地说：
“这并不是你的责任。我相信，你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向这样发展，它太突兀了，太出人预料，如果非要说，让你推演的是我，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也是我，那么……应该面对这一切的，自然也是我。”
“你这么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么？”程林忽然勾起嘴角，用意味莫名的语气说。
“这不重要，事情已经发生了，追求过往，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其他人也像你这么想的话……”程林仿佛笑了笑，又仿佛没有，他转身拿起房间中的茶壶，去倒水，然后，状似随意地说，“遇难人数统计出来了么？多少？”
“十万。”
拎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恢复如常，程林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施圣存，自己拿起另外一个，抿了一口：“不多。”
“的确。”
施圣存点头，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程林这句话指的是相对于推演中动辄死上几十亿，这真的不多。
“接下来怎么办？”喝着冰冷的茶水，程林问。
“这不是我们要关心的，也不是特理司的职责范围，事实上，应对这种局面，其他部门会更有经验。”
“那……”
“你先回去休息吧。”施圣存忽然说。
“回去哪？”
“回家。你家不是在宁城么？或者随便哪个风景秀丽的景区，休息下，散散心，我知道，昨天你很辛苦，好好休息下，或许，还能好好过个年，等之后，这边的事情平稳了，你再回来。”施圣存用看似很随意的语气说。
程林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神颇有些奇怪：“你认真的？”
“当然。”
“就这样让我回去休息？就这样？”
“尽快。”
沉默对视良久。
程林终于收回目光，将杯中的冷茶吞下，用力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他迈步就往外走，没有一点停顿，在迈出门的刹那，听到身后传来施圣存的声音：“对了，节……”
“不用。”程林摆摆手，然后迈着步子，迅速地向外走，竟后者抛在身后。
他的脚步不快不慢，就那样沿着燕山的阶梯往下走，沿途，撞上了不少刚在食堂吃完饭返回的文员。
“程……”
文员们下意识并拢身体，打招呼，然而没等他们将“程指挥”三个字说完，程林就径直离开了，仿佛根本没看到任何人。
他一直向下走，直到脱离开燕山，在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您去哪？”司机看了眼程林身上的制服，语气恭敬地问。
程林拿出手机，打开了订票软件，然后报出了机场的名字。
司机点点头，踩下油门，然后习惯性地问道：“您这是出差？”
旋即，便从后视镜中看到程林缓缓抬起头，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他笑了下，说：“回家。”
……
……
因为被保护的很好，所以，在这次灾难中，京城附近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如果只是从京城的大街上往外看，几乎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程林选了最近的航班，然后直飞辽省。
对于施圣存的安排，他隐约有些猜测，但也不太肯定。
毕竟，这件事太大，不是一个一司，一个特理部就能内部解决的，必然会上达天听。
灾难的后续会变成一个漩涡，而最终会导向哪里，势必会是一番激烈的博弈。
对于可能发生的后续，他这一夜在那间静室中已经想了很多，也无惧任何结果。
“毕竟，最糟糕的情况，也不外乎刀兵相向。”
坐在飞机的座位上，程林向后靠着，将一份杂志盖在脸上，很认真地想。
第六百九十七章 谁来负责
“灾难日，全国十二座城市伤亡统计！九万七千人死亡！”
“最新消息，因投影导致死亡人数近十万！”
“天灾？人祸？特理司究竟在做什么？”
……
程林近乎机械地滑动着手机上的页面。
从打机场出来，他坐上车，终于将关闭状态的手机打开，然后，不出预料地跳出来一大堆信息。
虽然对于网上的情况已经有了一定的预料。
但是当真正打开各个媒体平台，看到占满了所有热搜词条的，有关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的新闻与帖子，程林的心还是为之一沉。
各个网络社区悉数都是祭奠死难者的消息，让人避无可避。
相对于看起来还算平静，没有太多变化的现实中，网络上已然发生巨震。
尤其在死难者人数统计报告发出来后，这触目惊心的数字难以令任何人忽视掉。
而伴随着一条条官府的发言稿，对后续的赔偿事宜的公告，一些愤怒的声音也开始燃烧起来。
隔着屏幕，程林都几乎能感受到那愤怒的温度。
然而，投影中的亡灵终归不是个好的发泄的目标。
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些骷髅与大地动中的地壳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很快的，舆论的浪潮中，人们愤怒的炮口近乎本能地对准了“特理司”部门，对准了各地的修士。
长久以来的，积压的，普通人与修行者之间的矛盾以无法阻拦的态势引爆，人们愤怒地声讨，咒骂，质问那些司局的修士为什么没有拦住，将那些亡灵放入城市。
这股愤怒的洪流是如此之大，几乎没有任何堤坝可以阻拦，或者，也没有人想要阻拦。
程林默默地按灭了屏幕，几乎可以想到，如今京城特理部面临的压力。
这让他紧张了起来，即便民众们并不知晓，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
“师傅……”程林张了张嘴，想要叫司机停下，或者换个方向，总之，不要再按照他上车时候说的，去往省城的九司总部。
然而，声音刚吐出口，他就发现已经迟了。
车窗外，九司在省城的办事处大楼已经清晰可见。
只是，他注意到往日清冷的，极少有人停留的大楼外此刻却挤着一大群人。
借助超凡的视力，程林看到那些人堵在大门口，拉起了横幅，朝着大门在喊着什么。
“那是怎么回事？”看到司机微微扭过头来，程林转而询问。
“他们啊，好像是死掉的人的家属，咱们这情况比较好，不像新闻里那些城市，死的人那么多，但也不少了，听说当时铁路上的一列火车被堵在那，车上的人，几乎都死了，只活了几十个，有家属过来讨要说法，就是想官府多赔钱呗……唉。”
司机看了那边一眼，然后嘴唇动了动，仿佛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还停么？”说完，他又补了句。
程林沉默了下，说：“不停了，继续往前。”
“去哪？”
“先往前走。”
司机没有多问，车子微微加速，从九司大门口掠过。
程林透过车窗，清楚看到门口一个陌生的小翻领脸色煞白地迎着谩骂，迎着污言秽语，在一群人的围攻中徒劳地解释着什么。
良久，程林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大街上，与往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的人群。
安静的现实世界与汹涌澎湃的网络形成了极为清晰的对比，又如同两个极端，只有当他仔细感觉，才能从空气中嗅到一些紧张的氛围。
在城市里绕了小半圈，程林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好。
学院不能回，毕竟已经毕业了，宁城……回去也没意思，如今九司总部也去不成……程林想着要不要回灵界，不过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大多来自于京城，在最终的结果出现之前，他还是不要贸然“消失”为好。
想了好一阵，程林终于想到了个去处，于是他找出了一个地址，给了司机：“就去这吧。”
他说。
然后，程林默默地摩擦着手机，看向京城所在的方向。
……
……
京城。
时近中午。
当施圣存看到一行身穿正装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丝毫没有意外。
相比之下，对方那阴沉的脸色反而清晰地显现出他们的愤怒。
“施司首，听说你将程林放走了？”一名脸庞方正的官员冷冷地盯着坐在会议桌旁的后者，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
“放这个字用的不太合适。”施圣存神色平淡地看着这名官员。
“呵，不合适？那怎么说？或者是逃？”对方用一种讽刺的神情道。
旁边的许衾闻言正试图缓和几句，就见施圣存脸上的淡然骤然散去，一双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
房间中，一下子变得极度压抑，那名官员以及其身后的几人都是为之色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继而，就只听施圣存语气冰冷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将办公室放在燕山么，就是因为想与你们这些对修行一无所知的蠢货远一点。”
“施圣存！你敢……”
“哦？对我的态度不满意？那你尽可以向上面反应。”
“你……”那名官员一时语塞，脸色阴晴不定。
旁边的许衾无声叹了口气，站出来，道：
“好了，他暂时离开也好，施司首，这次我们的来意你想来也知道的。”
“坐吧。”施圣存摆摆手，同时抬起手指，在空中一点，一道无形的精神威压徐徐扩散开，将整个房间彻底封锁了起来。
一瞬间，房间中的几人便再也听不到了任何杂音，看到这一幕，包括许衾在内的这三人拉开椅子，在桌旁落座。
房间中，就只剩下四人。
沉默了一阵，施圣存终于开口：“部长……”
许衾赶忙回答：“去跟着大领导离开京里了。”
“恩。”施圣存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扫了眼另外两个同样在特理部中挂着副部职位的中年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也大概知道你们的想法，可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必须谨慎再谨慎。”
听到他的话，那名脸庞方正的官员也努力缓和了下心中的情绪，然后，凝视着施圣存，一字一顿道：
“施司首，伤亡统计数字你也应该看到了，如今外界的舆论形势你更应该很明白，十万人！十万条人命！这么大的灾难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
我知道，程林是你领进来的，是你们一司的人，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坐稳自己的位置！
你要明白！十万条人命，这个责任，必须要有人来背！”
第六百九十八章 决断与笔迹
“必须要有人来背！”
封闭的会议室中，这句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却足够有力。
在座的四个人，都很清楚这背后的含义。
十万人……这么大规模的数字，如今外面的舆论风向也很糟糕，特理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无论是哪个角度而言，都必须拿出来一个说法。
特理部是个机构，没有生命，所以，如果拿不出个章程出来，最后要背这口锅的必然是整个特理部，以及几十个司局这个体系中的领导层。
小到各个司局的司首，大到特理部里的官员，换言之，就是在座的这些人，都必将受到波及。
而显然，他们并不愿意担这个责任，那么环顾一周，谁来担责？
程林作为导致投影出现的实际操作者，并且，最关键的是，他刚刚加入特理部体系，属于没有任何根基的新人，就连在一司里都尚且未曾站稳脚跟，更何况特理部？
因而，思来想去，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每个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房间中短暂的沉寂了下，旋即，就听施圣存坚定地摇了摇头：“但他不能来背！”
“你……”脸庞方正的官员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下。
另外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着的微胖的中年人抬手拦住同僚，叹了口气，说：
“施司首，你素来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怎么今天就这么顽固？眼下的情况你心知肚明，外面的舆论那么大，都在等一个结论。
是，我知道，程林可能也不是有意的，这件事是个意外，但是这个东西毕竟是他弄出来的，他不出来承担，那谁来担？
难道要你我，在座的我们，加上部长，再加上二十几个司局的各级负责人一起来担？这未免也太冤枉了吧？”
说着，他的一张脸上也挤出无奈的神情来。
施圣存静静听完，然后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地说：
“这次投影出现前，我曾经向上面请示过，也得到了批准，之后才联系了程林，让他开启，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的确有责任。”
不等他们说话，施圣存继续说：
“我也知道，这件事与各位的确关系不大，你们平常甚至都很少了解修行者的事……”
说到这，他嘴角的笑容多少有了些讽刺的意味：
“让你们一起来背，也的确有些冤枉，这样吧，要不，就我来吧，我主管这一块，这次投影也是一司发起的，而且，在事发前，如果我提早进行一些推算，或许一些都可以避免……
呵，这么说起来，最大的责任人应该是我才对。”
“施司首！你这是什么话？”那微胖的中年人面露不渝，“我知道你心里有情绪，但也不要说这种不理智的话，你身上受着伤，这些我们都很清楚，原本这个时候你应该放假休养的……这件事怎么能怪你？”
就连那个脸庞方正的中年人也沉着脸，敲着桌子说：
“施司首，我们是来谈正事的，你不要说这种怪话，你知道的，不可能让你来担责！”
施圣存静静地坐在椅子里，脸上似笑非笑地就这样看着他们，一言不发，渐渐的，直到他们再也说不下去，他才仿佛轻笑了下，说：
“是啊，不可能让我来担的，你们很清楚这点，我也很清楚，为什么？因为现在的形势还不稳，还离不开我，所以就不能动我。
所以就算我指着你的鼻子骂，说些难听的话，上面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
你瞧，这个道理你们都很清楚嘛，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就偏偏看不清局势？
非要拿程林问罪？”
“施圣存！你这是什么话！”
在场的两人脸色一下子都变得很难看，就连坐在旁边的许衾都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然而最难受的是，他们偏生无法反驳，因为这些听起来极为刺耳的话是那么正确，那么直指要害。
施圣存没理会他们的脸色，继续说：
“所以，我一直在说，希望你们能多了解一下修行，哪怕你们对修行界多一点了解，也就不会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你们知道动不了我，可就那么笃定可以动的了他？”
“他只是个七品！”一人深吸了口气，“我们知道他很强，但也只是个七品而已嘛，你受了伤，好，不方便出手，可以理解，但难道我们就拿个七品没有办法了？
黎阳呢？他比这个程林早进七品的多了吧？
还有二司的司首，这不也刚进入七品了嘛？还有那个白叶，虽然没进来，但不也是同盟嘛，这就三个了，三对一，有什么可担心的？
实在不行，可以先想办法把他的力量禁锢住嘛，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是讲法律的，只是为了避免一些可能发生的危害，所以先把他缴了械，之后再谈……
再者说，这一次就出了事，如果再有下一次怎么办？
这是个巨大的不稳定的因素啊！”
“说完了么？”施圣存静静看着这位同僚表演，然后脸色一下子转冷，幽幽道，“我说的让你们多了解不是去做算术题！修行者之间不是这么简单的换算关系！
总有一些人，对陌生的领域一知半解，然后就很自信地，言之凿凿地说出一些令人发笑的言论！
你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七品？你以为凭借现有的力量真的可以轻松将他拿下？
错了！大错特错！”
施圣存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因为这件灾难，累积，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情绪一下子爆开：
“他绝对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的真实实力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看看这个！”
说着，他猛地拉开抽屉，将一份文件扔在了桌上：
“就在昨天的救援中，他就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数千名修行者！数千名我们完全不知晓的修行者！也就是依靠这些，灾情才能这么快遏制住，而在此之前，我对其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这件事，我想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还藏着这么一张底牌。
而更大的问题是，我们还不清楚他还有什么别的，没有显露出来的力量！”
“抓捕……抓捕……你们说的轻巧，真以为派上几个七品境去就能稳赢？这只会激化矛盾！真把他逼急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要知道，就在昨天，他的父亲也死在了这场灾难中，想到什么没有？无牵无挂，这是真正的无牵无挂啊，我们现在一点拿捏他的办法都没有！
这个时候还去刺激他，是嫌事情不够乱？还是死的人不够多？一个个的就想着自己的仕途，不想背这个责任，然后呢？
然后就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弱的，根基未稳的新人来背？你们知不知道在做什么？”
“呵，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过来这件事没有提前与部长联系吧？
恩，他现在不在京城，的确是个好时机，提前把责任安排下去，等大领导回来写个报告送上去，到时候木已成舟，一切安然无事。
想的是真好，可世上哪里有这种好事？”
“我早就猜到你们会来这么一手，所以提早就让他离开了，不然，天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模样！！”
静！
会议室中，施圣存的吼声渐渐落下去，然后，便是难以言喻的死寂。
那几人有些愕然地看着突然大发雷霆的施圣存，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在他们的印象中，施圣存几乎没有生气过，每一次遇见都是很平和的模样，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沉默中，他们下意识将目光落在桌上散乱的那些照片、汇报文件上，拿起来一张张去看，去阅读。
当看到照片中那堆积如山的骸骨，以及杀气腾腾的，无边无际的神秘修行者队伍，他们的脸色终于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们的确对于修行者的战力缺乏一个直观的了解，但最起码的，对数量的感知非常清晰。
一个人或许很好抓捕，但如果是几千人，而且是几千个“超人类”，那怎么抓捕？
或者，就算成功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很简单地计算了下，几个人手指微颤地放下这些照片，然后，喉结滚动了下，不甘心地说：
“可难道就这么算了？舆论上……”
“民众们可不知道投影和他的关系！”施圣存深吸了口气，克制了下情绪，皱眉说，“事实上，民众们都不清楚有他这么一个人，就算是修行者群体，也仅仅知道他得到过特殊传承，其余的一概不知。
目前，知道投影是他弄出来的只有少数几人，数都数的过来，只要我们达成共识，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就完全不会波及到他。”
“可纸包不住火，就算瞒了一时，可我怕迟早暴露，而且，就算国内的舆论控制的住，可国外呢？这次国外也死了很多人，一旦……”
“有证据么？”施圣存忽然冷笑，“程林与投影之间的关系的确不可能长久瞒下去，可有证据么？就算其他国家得到了这个情报，又如何？
没有证据，任何说法都可以是假的！这些年，外面的假消息，抹黑我们的新闻还少么？
铺天盖地的，数都数不清，只要没有证据，随便怎么说，都没有意义！”
顿了顿，他眯着眼睛，飞快道：
“国内舆论稳住，至于责任，只能特理司来背了，正好，本来各个司局的负责人就应该换一批了，早就该将行政和修行分开，这次是个契机。
该换人的，出去发声明，就说当地司局负责人引咎辞职，给舆论个交代，同时也将新人换上去，一举两得。
至于程林……等风波结束后再说。”
会议室中，几人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甘心，却又着实拿不出新的主意，犹豫了下，那脸庞方正的中年人才起身，说：
“这件事你我几人商讨了没有意义，必须要上报给上面。”
“当然。”
“不过既然这个方案是你提出来的，怎么和上面说，我想，也该由你负责比较合适。”
施圣存看了对方一眼，眉眼间有了些许的不耐烦：
“好，这件事交给我，我这就起草文件，向上面汇报，不劳烦你们。”
几人沉默，起身，显然心情并不愉快。
推开门，正要往外走，那脸庞方正的中年人忽然停下，说道：
“施司首，善意提醒你一句，你的想法的确有你的道理，但上面态度究竟如何，可能并不会如你的愿。
我承认之前对这件事估计有误，判断鲁莽，但也希望你知道，我们几个好歹还能听进去你的道理，可更上面的人，却未必可以……
你说我们不了解修行，是的，的确不了解，这是我做的不足的方面，可你要知道，如果连我们，这种在特理部中供职的人都不了解，那么，特理部外的其余部门的人，只会更不了解！
你的道理，他们未必听得进去，所以，如果你打算去报告，最好能拿出更有分量的证据，言尽于此。”
说完，他推开门，快步离开，等三人的身影消失了。
施圣存的脸庞上涌上了一层病态的红晕，他慢慢向后靠，然后闭上眼睛，缓慢呼吸，调节因情绪变化而骤然变得紊乱无序的力量。
良久，才睁开眼，抽出一张纸，用水润湿了，慢慢擦去脸上的浓浓的疲倦。
沉思了下，咀嚼着对方离开前的那番话，眉毛渐渐皱紧，之后，他操控轮椅，出了会议室，一路向上，返回了山顶那栋建筑中，自己的办公室里。
等关上门，嗅着房间中淡淡的熏香，他推着轮椅来到办公桌旁，拉开了又一个抽屉。
然后从其中拿出一叠照片，以及一张纸。
那些照片各有不同，第一张背景是一个山谷，谷口的被藤蔓遮盖的石壁上刻着“商丘”两个字。
第二张背景是一道破旧的城上，上面刻着一行字句，在最后，有“程林”的落款。
第三张……
第四张……
那都是历次投影中出现的石刻“留言”的照片。
而最后一张，则比较特殊，背景是一块写满了名字的石头，照片边缘是冬日的学院教学楼。
照片中间则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那是九院毕业的时候，学员们集体刻下的名字，那个名字，赫然是：
程林
而那张纸的页眉，则写着“笔迹鉴定报告”几个字。
底下，在鲜红的庄重的印章的旁边，写着一行字：
“笔迹相似度：97.5％，可认定为同一人。”
第六百九十九章 绝密文件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淡淡的熏香气味越来越淡。
从雕花窗透进来的阳光将这些材料照得极亮。
施圣存将一张张照片重新看了一次，最后捏着那张笔迹鉴定报告出神了许久。
之后，他将其放下。
抽出了几张空白的信纸，将口袋里那只钢笔拿起，吸饱了墨水，开始认真地，一字一划地起草报告。
他落笔很慢，仿佛在斟酌措辞，没有就眼下的事件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客观地，将这份报告以及自己对于程林的猜测做了简短而清晰的描述。
字数不多，等起草完毕，他扣上笔帽，将这些文件一样一样叠好，装在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中，密封好，并认真地盖上了“绝密”的印戳。
做完这些，他才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
这份文件并不是要给特理司内部的人看的，而是要呈送给更高级别的机构，更高级别的人来看，这也将作为他的报告的一项有力的证明。
将文件袋放在一旁，他转而拿出了自己的卫星通讯器。
以他的等级，这只通讯器的密保等级极高，有足够的安全性，犹豫了下，他终于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宁静的房间中，响起了一阵拨号音，其响了五秒，就突兀消失，意味着被挂断。
施圣存并不意外，静静等待，大约又过了几分钟，通讯器响了起来，他点击接通，就听到对面一片安静中，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什么事？”
施圣存轻轻吐了口气，开口道：
“部长，是关于程林的事情，有了新的发现……”
……
……
“请在这稍事休息，我这就去通知负责人。”
“好。”程林随意地点点头，然后看着那名年轻人快步离开，他收回目光，没有进那间接待室，而是沿着青苔石阶，走向了山谷中的那片宁静的湖泊。
此刻，阳光正艳，洒在水面上，如同一片碎金。
“哗哗——”
远处，山崖上的一只小型瀑布垂挂在略显荒寂的山峰之上，程林无声叹了口气，心想，16号灵地的景色的确是不如夏天好看。
是的，16号灵地，这就是他思前想后选择暂时居住的地方。
乘坐着那辆出租车，抵达了附近的小镇，然后他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御剑飞行，径直落在领地拱门外，之后利用自己的证件轻而易举地进了大门。
大概是因为亡灵之灾的事，整个灵地中空荡荡的，湖畔的广场上看不到一个人。
所有的修士应该都被调走了，于是，这里就变得很安静——这刚好符合他的心意。
“嘎嘎——”
凝望间，冬日的湖面上缓缓地游过一只姿态嚣张的鸭子，它扭过头，略显疑惑地看了程林一眼，然后叫了几声，仿佛是认出来了，却仍旧高昂着头，不落下风地甩了甩尾巴，扭头游开。
这让程林不禁会心一笑，心情好了些许。
身后，脚步声传来。
他转回身，就看到了一个高瘦的，穿着白色大褂，踩着黑色皮鞋的男人。
任艺去了京城后，这里显然是换了负责人。
程林想着这位继任者的气度可要比任艺差了不止一筹，就听到对方伸出右手，有些拘谨地说：
“没想到您会来，我是这里如今的负责人……”
程林温和地与对方握了握手，寒暄了两句，然后直接说出了自己想在这里暂住几天的请求。
“我虽然毕业了，但是再九司的账户里还存着不少贡献点，应该足够我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程林微笑着说。
那名负责人连忙摆手：
“您说哪里话，想要住多久都可以，房间的话……”
“就那间吧。”程林指了指湖畔的一间很不起眼的小房子，然后笑着补了一句，“以前我在这里培训的时候，就是住那里，也住习惯了。我看了，现在没有人，可以么？”
负责人将更好的房间的建议咽了下去，果断回答：
“没问题。还有什么需求的话尽管和我说。”
“没什么需要，”程林摆摆手，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对了，我记得这里以前还有一只会修炼的狗，还在么？”
“啊，它被之前的负责人，现在的任院士带走了，应该是去了京里。”
“这样啊。”程林点了点头，心想上次倒是没有在任艺身旁看到，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短短几个月，重返故地，故人却已大都不见了，这终归是一件让人有些感伤的事。
收回飘散的思绪，看了眼拘谨的负责人，程林温和地笑笑，然后说：
“好了，没什么事，你去忙吧。”
“好。”
对方点头，转身刚迈出一步，就听程林叫住了他：
“抱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程林指了指那宁静的湖泊，忽然眨了眨眼，认真问道：“这里，禁止垂钓么？”
……
……
就在程林在16号灵地安顿住下的同时，外界的“风雨”却是越来越大。
新闻、广播、网络……几乎可以想到的一切的媒体，都在持续报道着灾难后续的事件，大领导的影像频繁出现在各个受灾区，出现在新闻台的屏幕里。
而在国外，类似的宣讲，由各个组织发起的哀悼活动更是难以尽数。
这次投影在全球范围内足足二百多个，影响空前，而那些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愤怒、悲伤等等情绪也如同一个正在急剧膨胀的气球。
在“气球”的阴影下，则是常人不可见的潜流。
然而人们终归只能看到表象，只有极少数敏锐的目光才会发现一些细节的变化。
比如舆论上的一些明显不怀好意的，来源不明的推动力量。
又例如，一直在新闻台直播里跟在大领导身后的那名特理部的最高负责人悄然消失了。
……
又是一个傍晚，一架飞机从南方飞回了帝都。
燕山。
狠狠睡了一觉，脚步空乏，头脑昏沉的梁靖喝了口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然后穿上制服，推开门，一张惺忪的脸庞顿时被一轮巨大的橙红的夕阳照耀的红彤彤的。
她打了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足足睡了一个白天，苦笑一声，她摇摇头，心中升起一股紧迫感，这来源于信息的焦虑。
不过既然没有人唤醒自己，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急事发生。
自我安慰着，她迅速打起精神，一边翻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边向着办公区走。
办公区依旧人来人往，气氛紧张。
显然，最起码一个星期内，这件事的余波不可能散去。
从全国二十多个司局发来的各种申请，各种信息，都需要这里来批示，关键时刻，任何东西都不能疏忽。
天知道底下的某个司局的某个小组的某个不知名的工作人员，在微博上发表个错误的言论会导致何等可怕的风波。
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梁靖摇摇头，叹了口气，揉了揉因为长久睡眠而隐隐胀痛的额头，打起精神来，走入了中心办公室，之后正好看到施圣存签发完一份文件。
“你还没有休息？”梁靖愣了下，然后心中一下子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施圣存仿佛没有看出她情绪的不对劲，温和地笑笑：
“睡饱了？吃饭了没有？”
“我在问你，你难道白天也都没有休息？”梁靖瞪圆了眼睛问，门外的刚打算进来的一名文员看了这情况一眼，缩了缩肩膀，果断地退了出去。
“中午睡了一觉。”施圣存一脸真诚地撒谎道。
梁靖抱着肩膀冷笑，也不说话，对峙了一会，施圣存终于移开目光，苦笑道：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你们女人最适合修炼感知系，恩，在这方面你们有一种难以理解的天赋。”
说完，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笑话”反馈的施圣存无奈地继续说：
“这边的事情太多，很多东西他们不敢决定，所以只能我来，作为感知系的八品境，我的精神力比其他人高了太多，处理事情的效率自然也好，而且不需要太多休息，问题也不大……”
“可你伤还没好。”梁靖忽地吐出一句。
“那些伤问题不大，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施圣存不厌其烦地说着，忽然，桌上的通讯器发出了一声震动，他拿起来看了眼，是条短信。
“好了，这件事之后再说，部长已经回来了，我得过去一趟，有一件要紧事。”
说着，施圣存掸了掸衣服，双手在轮椅上按了下，站了起来。
与兰斯洛特的战斗中身体虽然的确受到了损伤，但目前，也已经可以行走了。
唯一的缺点是走动的时候还有些隐痛。
不过既然是要去特理部，总不大好坐着轮椅去。
躲开梁靖的幽幽的目光，施圣存径直向外走，看起来脚步很是利落。
然而就在他刚迈出房间门槛，双眼因为阳光刺目而下意识眯起来的瞬间，他体内长时间强行压制的伤势一下子炸开，一股紊乱的力量在他的躯体中横冲直撞。
施圣存只觉的大脑缺氧般眩晕，周围的世界颠倒了一般，所有的东西都在打转，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嗓子里冒出来，他的身体也踉跄着向后退去。
“怎么了？”旁边的梁靖眼疾手快，冲上去将施圣存拖回房间，重新放在了椅子里。
然后一只手在他胸前按了下，飞快地用自己的力量试图抚平他身体内的激流。
过了约莫一分钟。
施圣存才摆脱了那种眩晕感，脸色却已苍白如纸，额头上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
“你不能再工作下去了！需要休息！”梁靖语气严肃，不容置疑地说。
施圣存大口吸气，控制着自身，将伤势再一次压下去，然后又拿出两瓶药剂吞服下去，做完这一切，他才苦涩地笑笑：
“看来我的确高估了自己，放心，我没那么蠢，我可没打算透支生命就为了做这些没有意义的杂事，看来我的确需要休息了。”
“你知道就好。”梁靖松了口气。
旋即，就看到施圣存皱起眉头：“可是……”
梁靖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当即道：
“你需要立即休息！你的情况不适合出门！有什么事非要亲自去么？不能等等？再或者我帮你去办！”
“倒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施圣存靠在椅背上，忍受着头脑中一阵阵的疼痛，犹豫了下，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你帮我将这个交给部长。”
说着，他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那只羊皮纸文件袋，交给梁靖，然后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叮嘱道：
“绝密文件，中途切记，小心保管。”
“好了，我知道，类似的文件我都替你送过多少次了，哪次出过问题？”梁靖咬了咬嘴唇，将文件袋收起来，“你放心去休息就好。”
施圣存有心提醒一句这次的文件比以往更加重要，但想了想，终归是没多说什么。
“来人，带司首回去休息！”梁靖招呼着底下人过来。
直到看到施圣存离开，她这才松了口气，摇了摇昏沉的脑子，向停车场走去。
……
……
几十分钟后。
坐在车里，梁靖看到了伫立在黄昏背景下的特理部大楼。
她将车停在院子里，然后推门，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之后吸了口微冷的空气，向着已经亮起灯火的大楼走去。
夜幕渐渐降下，大楼中已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走廊中弥漫着强烈的紧张感。
验明了证件，梁靖一路上行，熟门熟路地上楼，来到了“部长”的办公室外，却扑了个空。
找人打听了下，才知道部长在会议室。
“在开什么会？”她忍不住问道。
那名与梁靖相熟的文员摇摇头，然后说：
“这我哪清楚，不过，你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那辆车没有？有位大领导来了，部长正陪着呢。”
梁靖愣了下，她还真没注意，至于究竟是哪位“大领导”她也聪明地没去问。
总之能让部长陪着的，也就那么区区几位了。
“谢了。”
道了谢，梁靖站在走廊里想了想，转身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她当然不可能去会议室敲门，但想着等会议结束，人出来，正好把文件交上去。
穿过明亮的走廊，梁靖慢慢走上了会议室所在的楼层，明显感觉到这边冷清了下来。
她又往前走，然后果断在会议室转角位置停了下来，打算等一会。
就在这时候，忽然，会议室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梁靖耳朵顿时竖起来，却看到走出来的并非“部长”，也非“大领导”，而是另外一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