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待小殿下收到绮袖捧过来的玉簪时, 已是第二日的早晨了。
“昨日北逸王府来人给殿下送东西,偏巧殿下那会子已服药睡下了。奴婢只好先收着, 打发他回去了。”
白眠雪点点头,取出玉簪细瞧,只觉得华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不由得轻轻蹙眉,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做什么?”
绮袖道, “对了,来人捎了句话,说——”
她一语未完,外头已有人隔窗报了一声,
“三殿下来了!”
白眠雪一愣, 连忙摆了摆手止住她的话头,“待会儿再说。”
话音刚落,白宴归已自己掀起帘子进来了。
他今日一身玉色外袍, 墨色长发,手中拢着把折扇,狭长靡艳的眼尾轻轻睨过来,叫人难猜心思。
“三皇兄……有事?”
白眠雪有点心虚地看他一眼。
上次见面,他好像把人给直接扔在了天成殿……
白宴归只是弯唇一笑, 有些慵懒地看着他, 那双美人目扫一眼屋内,折扇轻点桌面, 命,“倒两杯茶来。”
原本候在一旁的绮袖连忙应声, 带着几个小丫头匆匆出去了。
“听闻父皇近来身体有些不适,今日我打算去给父皇请安。”
白眠雪整理好自己的衣裳,看一眼白宴归,见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顿了顿,只得乖巧道,
“……三皇兄也一起去吗?”
白宴归不答,反而看着他,淡淡勾了勾唇。
约摸常年自己制香玩儿的缘故,他衣襟处常常带一点浅淡的特殊木樨香,沉重而不俗艳。
“三哥,我要误了时辰了?”
英帝这几日身子不好,连早朝也不上,每日只请了太医看诊熬药。
只是若错过他吃罢药歇息的这片刻时辰,便去不得了。
白眠雪有些怕自己这位父皇,本是不太愿意去,只是病了不去请安也不像话,没奈何,只得去一趟。
谁知白宴归唇角似是噙了点笑意,忽然勾了勾手指,
白眠雪像猫猫一样无辜地凑近,忽听他低声道,
“……你那天是去见了老二?”
果然要兴师问罪。
小殿下咬了咬唇,想到这人的偏执性子,没有反驳。
“我原不知,你们关系一日千里,好到如此地步?”
小美人眨了眨眼,“是二皇兄病了,那天我去瞧瞧他。”
“呵。”
白宴归轻嗤一声,微凉的折扇慢慢挨蹭过他脸颊。
绘着蔷薇的扇面缓缓合拢,唯独有翠绿色的一支从绢面上妖妖调调的延展出来,映在小殿下雪白的脸上,愈发夺目。
那扇子一路滑下来,颇轻慢地抵在小殿下轻轻颤动的喉结处,
“怕?”
白眠雪咬了咬唇,委屈巴巴地摇头。
那扇子分明带点狎弄的意味,可是对上白宴归似一团秾丽雾气的眼眸,又让他觉得格外恍惚。
“不怕?”
白宴归饶有兴味地道,不错过白眠雪一丝一毫的反应。
“……”
“三皇兄……”
小殿下眨眨眼,胸口轻轻起伏了几下,欲躲不躲,反倒招得人笑了一声。
“有胆子晾着我,没胆子陪我玩么?”
“……”
白眠雪被诘问得脸色微红,只好抬眼。
“我不是故意的。”小殿下眼儿亮亮地看着他。
“谁信你?”白宴归轻敲他脑袋,“拿我当白起州那样的傻子哄?”
“呜,不敢的……”
白眠雪怕外头有人听见,去抱他袖子,小声抱怨,“你要把我敲笨了。”
“娇气,哪里就笨了?”
白宴归本是要嘲讽他,想起什么似的,又笑了,“如今满朝文武皆是上折子夸你,便是笨一点又何妨?”
白眠雪并不知晓这些日子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只是觉得这几天他每每去文柏堂时,那些人对他态度骤然和善了许多。
他隐约猜到什么,“……是祝凤清说出去的?”
“谁?”
白宴归并不认识这人,只知晓北逸王在背后倒是出了不少力,但这会儿也不愿点破。
“罢了,罢了,这回放过你。”
白宴归将扇子拢进袖子里,那道淡淡的木樨香却仍留在空气中,远远盖过室内随手点上的熏香。
“我只是好奇,我哪里不如老二,你宁可骗了父皇去找他,也不肯同本殿下多待一会儿?”
他一双天生招人的美人目,此刻皱着眉轻叹一声,原本一分的苦恼,也有了十分。
即使小殿下再怎么提醒自己,这个三皇兄不是好相与的,也由不得要上他当,小声辩驳道,
“没有……没有不愿意和三皇兄待在一起。”
白宴归已是站起来,退回几步,倒让人移不开眼,点点头,轻笑一声,
“若是觉着三哥哪里做的不够好,尽可以讲出来,何必让我总是猜呢?”
-
浓重的药香透过几重帘幕缓缓飘散出来,犹如空气中生出无数细小的勾子,抓得人心里猛然一沉。
“父皇还没歇下吧?”
“嗯。”
白眠雪跟着英帝的贴身太监一路被引进来,将将要到时,那太监突然低着头,极轻声道,
“殿下且进去吧。方才连太后娘娘要来看视,陛下都回绝了呢。”
白眠雪还未想明白他这话何解,眼前已到了内室,不容他迟疑,只得进前几步,行了礼,又问英帝的病。
“喝了药已觉着好些,想来不碍事。”
英帝阖目躺在床榻上,白眠雪心里仍有惧怕,却在这一刻,骤然发觉他已显露出些微老态。
“咳……这几回,都是朕病中,你来看视。短短几月,朕却觉得身子远不如去年……你要笑话父皇了?”
英帝睁开眼,白眠雪不由得抿了抿唇,轻声道,
“想来都是时节交替时染上的常见时疾,不妨事。父皇喝几剂药就能好的,为何想到别处去呢。”
英帝却半晌不语。
忽然话锋一转道,“……江楼一案,你处理得甚是不错,没有丢朕的人。”
“谢谢父皇。”
白眠雪想了想,又道,“江楼一案能如此顺利,北逸王帮了儿臣不少。”
“听说还遇到刺杀?”
“……”
白眠雪愣了许久,方才低声应了,“是。”
“你身边……也没有两个可用的人……倒是朕的不是了,”
英帝似是思索了片刻,点点头,又咳嗽起来,周围缄默的宫人们连忙娴熟地伺候起来,半晌方才平息。
两人慢慢闲话一会儿,白眠雪仍有些怕他,没多久就告辞要溜。
这次英帝却没有顺着他。
周围的宫人被悉数屏退,英帝轻咳几声,“你到朕这儿来。”
白眠雪摸不着头脑应了一声,只得上前。
明黄色的床帷金灿灿地夺目,英帝病着躺在其中,气色愈发显得不好。
唯独那双眼睛,却依旧如猛禽般发亮。
他就这么极静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儿子。
小时病恹恹不受宠,幼猫一样被他扔在后宫里不闻不问多年的五殿下。
如今已生得如此飘逸夺人,立在他床榻边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几乎,几乎如那人一样……
他忍不住攥了把身下的床褥,深吸一口气,
“贺兰敏栎的案子,你知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