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就算他已经到鬼门关了,我也会把他拽抢回来。

  在梁军整装向缈州进发时,闻逍和孟临知早已经轻装上阵,带着盛方明魏尧等人悄悄抵达梁国。

  经过这半年的战火,梁国现在早已经没了所谓的守城城墙。其实要不是这半年来地动和疫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国那边由于水患心力交瘁,齐国这边又因为皇帝送来的粮草不足而捉襟见肘,梁国恐怕早就灭国了。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天总是要到的。

  梁军心里也清楚自己不过是一块弹丸之地,如果真要跟齐、周两个大国打起来自己毫无胜算,而现在周国水患已平、缈州一带的疫病又已经稳定下来,如果这个时候梁国再不采取行动,就真的可以直接等亡国了。

  而这时在梁军眼中,缈州刚死了主帅,齐国皇帝又有意无意地打压着这块地方,无论如何,与周国比起来,现在缈州都更适合拿来开刀。因此这次进攻缈州,在崔济开的努力下,梁国几乎是举全国之力,势要拿下缈州。

  这也给了孟临知和闻逍机会,这会儿梁军主力已经在前线集合准备攻打缈州,连境内的大部分守备力量也都被抽调走了,这时候城防极度薄弱,孟临知等人在城外下马,先带了三人一同步行靠近梁国,在内应的接应下,几乎是轻而易举便摸进了梁国境内。

  内应驻扎在梁国境内有一年的时间了,最初还是闻逍将他派到此处来的,如今他早已经对梁国的局势了若指掌,此刻见到闻逍和孟临知,他恭敬地抱拳道:“两位大人此次有什么计划?”

  闻逍开门见山:“你知道蒋高母亲住在哪儿吗?”

  “蒋高?”内应有些意外,“知道的,殿下是想……?”

  孟临知没有明说,只是道:“先带我们去见见蒋高的母亲吧。”

  蒋高,正是当时被崔济开收买而刺杀闻逍的那个叛徒。

  内应也不多言,听了两人的要求,直接避开人流,带着他们一同来到了蒋母落脚的地方。

  孟临知这一路而来都在观察着梁国境内的情况,只见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即使偶尔瞧见几个,也都是小孩和老人,病恹恹的不说还把全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

  不仅如此,街道上仅有的几家医馆也早已闭门大吉,患病的百姓压根没有地方去治病买药,只能苟延残喘等待自己的结局,精神颓丧得比“死了主帅的齐军”还不如,疟疾给此地带来的影响可见一斑。

  孟临知好奇问闻逍:“梁国现在这幅惨状,那梁国皇帝在做什么?”

  看着梁国境内的境况,孟临知不由想起来去年自己第一次来缈州时那饿殍遍野的惨状,而现在的缈州不说繁荣昌盛,但经过孟临知和闻逍这一年的治理,即使在地震后,也仍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总之百姓的日子在越过越有盼头。

  反观梁国,如今梁国百姓已经被战争、地震、疫病折磨成了槁木死灰,脸上皆是麻木的表情,如果梁国皇帝有心,肯定会知道同样经历了疟疾的缈州现在已经能控制病情了,无论如何都该派人来打探一番他们是如何治疗疫病的。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梁国皇帝?”闻逍的表情不无讽刺,“他倒是心善,每天求神拜佛,祈求漫天神佛能保佑他们梁国皇室和梁国百姓能转危为安呢。”

  孟临知也猜到了这皇帝大约是个不作为的,忍不住摇头道:“求神不如求己,自己不努力别怪神佛不保佑他。”

  他们很快抵达了蒋母的住处,这是一处朝北的小屋。当时崔济开为了诱使蒋高为自己卖命,一开始确实把蒋母安排得十分妥帖,住的是大宅院,大夫和汤药也是每日进出、甚至还有专人照料,这才让蒋母在身患疟疾后还能存活如此长一段时间。

  但后来随着闻逍中箭、蒋高被抓,崔济开的目的达到了,蒋高此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成了一枚没用的弃子,崔济开自然没了再照料治疗蒋母的耐心,哪还会像以前那样派人照料蒋母,将她往偏院一丢,便不再管蒋母的死活。

  孟临知和闻逍走进蒋母的房间时,这个可怜的老妇人已经几乎油尽灯枯,脸色蜡黄,浑身缠绕着死气,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蒋母却仍然处于昏睡之中,一丝要清醒的迹象都没有,一时间众人甚至分不出她到底是否还活着。

  内应倒是懂一些医术,他上前替蒋母把了脉,回头道:“蒋母病气入体,已经病入膏肓了,再不救治可能就活不过今晚了。”

  一个与他们同行的战士偏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形容枯槁的蒋母,他和蒋高同一批进入军营,两人也曾是好友,甚至见过彼此的家人,他自然也认识蒋母。可谁曾想仅仅几个月过去,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是否该说一声天意弄人。

  他自言自语般地念叨了一句:“哎,这都是作的什么孽。”

  孟临知看着床榻上的蒋母皱起眉,他把一些金鸡纳霜交给内应:“给她服下,看看有没有效果吧。”

  内应也知道孟临知在缈州城内治疗疫病一事,此时拿到药物,他忙给蒋母喂下。但其实孟临知看着蒋母的情况,自己也不太确定是否真的能治好蒋母。

  缈州城内病患的病情基本都被他控制在中早期,所以才能靠纯药物治疗控制住病情,而蒋母似乎已经被疫病影响了脏器,他这里条件也有限,不可能给蒋母做透析之类的治疗,对蒋母的状况他也不太有把握。

  但或许是因为这金鸡纳树皮是系统出品的,疗效十分强悍,蒋母服下后没多久便逐渐恢复了意识,但同时副作用也很严重,蒋母仰起身便吐了个昏天暗地,只是她最近都没吃什么东西,半天也只是吐出了一些酸水。

  半晌后,蒋母终于恢复了意识,她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一场疫病,眼神不太好,此时虚弱地看着离她最近的内应,警惕道:“你是谁?”

  闻逍原本站在窗前,闻言走到了一个蒋母能看清的位置:“蒋夫人不认识他,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蒋母眯起老花眼,过了片刻才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她满面震惊:“晋、晋王殿下?看来我真已经死了……”

  孟临知在旁笑了两声:“蒋夫人,你再好好看看呢。”

  “……孟大人?!”

  这回蒋母是真的懵了,见到闻逍,还可以说是她死后来向晋王赎罪了,但孟临知怎么会在这里?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魏尧拖了两张椅子到床前,孟临知和闻逍一同坐在病床前,孟临知解释道:“蒋夫人,现在你还好好活着呢。”

  蒋母嫁给蒋父后便一直生活在缈州城中,自然也认识去年救整个缈州城于水火的孟临知和闻逍,这也是两人抵达梁国后第一站选择来找蒋母的原因之一。

  但自从蒋母在梁国染疫后,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这两位大人。此时蒋母愣了一下,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闻逍:“我前些时日明明听闻殿下被……被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害死了,如今竟然死而复生了?”

  孟临知没有去纠正蒋母话中的错误,反而伸出胳膊拍了拍闻逍的手背:“有我在,就算他已经到鬼门关了,我也会把他抢回来。”

  愧疚的泪水一下涌上眼眶,蒋母落下两行清泪,闭上眼双手合十道:“晋王殿下竟然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闻逍不动声色地扣住孟临知的手,语气淡淡地问蒋母道:“你对蒋高的事当真一点也不知道?”

  蒋母愧疚道:“或许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我当真一无所知。当时我身患疫病,本来以为命不久矣,没想到忽然有个自称是我儿子朋友的人,派了不少大夫下人来照顾我,当时我还信以为真,以为自己这次运气好,大约是有治了。没想到过了两天,殿下身亡的消息便传到了梁国,当时我还没把这两件事联系上。

  直到前段时间天天来给我送药的大夫出现得越来越少,到后来他们完全消失了,我才意识到不对劲。最后街坊熟人看不下去来给我送口吃的,才偷偷告诉我,其实那些人根本不是我儿子的朋友找来的,而是梁国高官派来的。只是因为他们以我为要挟,让我儿子去刺杀了殿下,所以那些人前段时间才会来照料我。”

  蒋母一边说着,一边无颜面对闻逍和孟临知,她低下头捂着脸道:“可是我从小教导他要做一个忠军报国之人,如今他却因我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两面三刀之事,这样我即使侥幸活下来又有什么颜面继续活下去?”

  孟临知有些唏嘘,但又忍不住满怀恶意地揣测蒋母真的不知道此事吗?

  蒋高只是一个普通的缈州士兵,哪里有人脉能在梁国最危机的时刻,找到大夫天天上门治疗自己的母亲?蒋母就一点都没怀疑过吗?

  如果此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孟临知或许还会有一丝同情,但这件事伤害的可是闻逍,那天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闻逍可能就没命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原谅蒋高。

  孟临知看着垂泪不已的蒋母,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蒋夫人,现在我可以帮你治疗你身上的疫病,但我不能百分百的保证效果,不过我可以给你最后再见蒋高一面的机会,只要你能帮我们做一件小事。”

  蒋母心口猛地一抽:“他……他还活着?”齐军竟然没有马上处死蒋高!

  但很快蒋母又垂下头,就算齐军现在还留着蒋高的命,又能留多久呢?她摇着头道:“算了,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我没有脸见两位大人,也没有脸再去见孩子最后一面。”

  她的存在不仅害了殿下,还害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说此时此刻孟临知心中还有一些感慨,那闻逍就完全没有一点波动,要不是孟临知在,他甚至想把这些或直接或间接害得他差点再也见不到孟临知的人全都杀了。

  他冷眼看着蒋母:“随便你。”

  蒋母拂去眼角的泪,放下了这无用的悔恨,沙哑着道:“两位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孟临知看着她笑道:“今日下午会有人在城内为梁国百姓提供治疗疫病的汤药,还请蒋夫人无论如何都要去现场支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