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逍来敲了几次门,孟临知通通装作睡着了没听见。

  当天夜里,孟临知装死装了一晚上。

  这间小院里有两间房,之前孟临知和闻逍偷懒只收拾了一间,两人便挤在一间房里凑合睡,这一夜孟临知简单收拾了那间空房,在闻逍洗完澡前便赶紧躺下装睡。

  闻逍来敲了几次门,他通通装作睡着了没听见,弄得闻逍哭笑不得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孟临知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沉淀,原本已经差不多调整好了心态,装作无事发生地出现在闻逍面前。

  可没想到闻逍一夜没见孟临知,看这会儿他又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故意道:“昨晚上怎么睡在另一间屋子了?”

  孟临知理直气壮地回答:“啊?你手上不是上了药吗?我怕晚上睡着不小心压着你的手就不好了,所以睡在隔壁了。”

  闻逍哦了一声:“可我这手上又不是受了什么伤,就算被压一下也不会出事的。”

  孟临知心里碎碎念,闻逍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不管怎么样,上了药还是得用点心,”他清了清嗓子,连忙转移话题,“我去叫齐广恤把守城的护卫都喊来。”

  孟临知自以为镇定地走了,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前行的步伐似乎比往常都快了不少,唯独闻逍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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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缈州城中,在过去一年里守过城门的守卫们很快就聚集到一起,缈州城门的守卫每天都会进行轮换,每次二人,半个月一次循环,因此共有三十余人被叫到了小院中。

  一群守卫面面相觑,还不知道为什么被叫到了这儿,好在孟临知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他开门见山地询问众人:“大家在当值的时候,见过孙氏商队的车架进城吗?”

  听到这个问题,绝大多数守卫都点了点头:“见过见过,孙氏多豪气啊,连拉车的都是盺州马。”

  “是啊,我第一次见时眼睛都瞪大了,哈哈哈。”

  这么多人都见过,看来孙氏入城的次数绝不会少。

  孟临知又问道:“过去一年中,诸位见过孙氏入城几次,还记得吗?”

  这问题就有些为难守卫们了,毕竟已经过去一年,大家又都是人脑,平常也不会特意去记这事,除了一两个还有印象但也不确定正确与否的守卫,其他人根本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数字区间。

  孟临知也知道不可能光凭问就能得出结果,于是他把时间改到了临近:“那以中秋日为起始点,那之后的十五天内,大家有见过孙氏商队吗?”

  中秋已经是约莫两个月前的事了,几个守卫思索了一会,其中有六组守城的搭档表示在那段时间里,确实有孙氏的商队进入,每次大约有四五十辆马车。

  而这六组守卫,正好处于同一段时期中,与昨天沈姿汇报的情况也对上了。

  孟临知下意识地与闻逍对视一眼,想用眼神告诉闻逍,事情似乎确实如他们所想的一般,但当他看到闻逍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又飞快地转过头,不想再多看闻逍这小子一眼。

  闻逍深谙逗人得张弛有度,于是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认真对诸人道:“按各位的说法,中秋往后的半个月中,孙氏少说往城中送了三百架左右的马车,那出城的数量呢,大家还有印象吗?”

  这话一出,房间里竟无端地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一个胆子大些的守卫主动道:“禀告殿下,我们守卫对入城的手续会查得比较严,但在出城方面,我们的关注可能确实少一些。”

  又有一个守卫冥思苦想半天,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他赶紧道:“两位大人,我记得我中秋后当值的那段时间,是有看到孙氏的车架出城的。当时因为他们进城时拉车的马用的都是盺州马,所以我便多看了两眼,等到后面我轮值那天,它们正好也在出城。”

  孟临知皱起眉:“出城那会儿他有多少车马?”

  守卫沉吟片刻:“具体数量我记不清了,但应该同进城时的数量差不多。”

  出城和进城时的数量差不多?

  孟临知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对此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撑着胳膊往前一凑,对诸人道:“除了这位小兄弟,还有其他人在那段时间见过孙氏商队出城吗?”

  一行人纷纷摇头,表示没见过孙氏商队出城,但却不由疑惑起来,如果后来孙氏商队就没出过城,那他们剩余的两百余辆马车又是去哪儿了?总不能是一直在城中吧?

  而孟临知和闻逍却听得心下了然,这一切都跟他们昨晚的猜测对上了。

  孙氏商队分批低调入城后,将车上的货物卖空,又将拉车架的盺州战马神不知鬼不觉地走私到梁国。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甚至留出了部分盺州马掩人耳目。

  孟临知低声问潘和越:“你们的人有继续跟着那几支商队吗?”

  潘和越掩着嘴道:“有的,现在他们还在城中卖药材,我们几个兄弟就在角落里轮班蹲守。”

  孟临知顿了顿:“只有药材,没有粮草?”

  “前段时间有商队试图来城中卖粮,但强龙难压地头蛇,都被当地粮商打回去了,所以现在几乎没有在明面上卖粮的,而且这些外来的商队,卖的价格不一定比城中的粮商便宜。”

  闻逍点头道:“行,你们继续派人盯着,如果后续他们有什么动作再来通知我们。”

  “是。”

  问完话,护卫和禁军们鱼贯而出,又只剩下孟临知和闻逍二人。

  闻逍忽然道:“你觉得会是崔济开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孟临知却听懂了:“我觉得是,但我不希望是。”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如果这个与梁军串通、透露军情之人真的是崔济开,那也太可笑了,本国将领与敌国勾结,实在是闻所未闻之事。

  一时间,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孟临知趁闻逍不注意偷偷瞄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他竟然从未觉得和闻逍独处是这么尴尬的事。

  孟临知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脱了个衣服吗?这有什么,他们俩谁还不知道谁似的!

  好在这时闻逍没再提那些让孟临知心烦意乱的事,他只是问道:“接下来还偷什么事要处理吗?”

  流民问题、安置百姓都已经在有序推进,现在孙氏商队一事也有了眉目,孟临知想了想,摇头道:“暂时应该没什么事了。”

  “嗯,那就好,”闻逍点点头,“我下午要去趟金阳县的军营,你跟我一起去吗?”

  “行啊,反正也没事做。”

  孟临知自然接下,两人用完午膳便启程前往金阳县,闻逍先去主营帐中处理军务,而孟临知想着窦咸他们那几个禁军已经在金阳忙了好几天。便提了些吃的给他们改善伙食。

  窦咸听到孟临知来探望他们,兴冲冲地便从军营里冲了出来,径直接过了孟临知手中的食盒,高声冲其余几个在休息的禁军兄弟们喊道:“孟大人来看我们啦,还提了好多吃的,大家快来分!”

  这帮禁军在窦咸的带领下,个个都养成了没心没肺的性子,这会儿一听窦咸的话,他们纷纷欢呼着冲了出来,像群猴儿似的闹腾。

  这几个禁军借着窦咸的关系,早已经与孟临知混熟了,这会儿他们毫不客气地打开食盒,一双双眼睛一个劲儿地往里面瞟,想知道里头装了什么吃食,嘴上还不忘向孟临知道谢:“孟大人真好。”

  “还是孟大人惦记我们啊!”

  只是这几声道谢,在他们急促的动作下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孟临知听着他们不太真诚的感谢,撇着嘴无奈道:“你们是不是也太敷衍我了?”

  窦咸一听这话,忙关上食盒,大手一挥,领着众人齐刷刷地向孟临知道谢:“多谢孟大人!”

  “嘁,”孟临知差点被逗笑了,他挥了挥手放过这群人,“自掏腰包给你们买了些肉来,分着吃吧。”

  其实军营中吃得不算差,但往日里也不会有这么多油水,这会瞧见这么多人,几个禁军被感动得口水直流,互相搂着就跑回营帐中分食了。

  孟临知看着他们这副馋嘴的模样,忍不住跟窦咸吐槽:“怎么一个个都跟饿鬼转世一样。”

  窦咸倒是很理解他们的反应:“毕竟缈州这边条件比较艰苦,大家都很久没能大快朵颐地吃肉了,这会儿一下见到这么多肉,难免嘴馋。”

  整整一大盒子的肉,别说他那几个手下馋了,他也馋肉吃啊!

  孟临知笑着催他:“你也去吃些吧,不用管我。”

  窦咸啧了一声,转过头冲营帐里的禁军高声道:“不许吃独食,给我留一口!”

  说完,他对孟临知道:“孟大人,带你去后方营帐看看。”

  “后方营帐?”孟临知愣了愣,“你是说收治伤员的营帐?带我去做什么?”

  窦咸神秘一笑:“等会孟大人就知道了。”

  孟临知一头雾水地跟着窦咸走进后方营帐,他刚在营帐中站定,就听到营帐里有人认出了他:“诶,孟大人来了!”

  “这位便是那位带来神药的孟大人?”

  “小韩快看,这位便是你的救命恩人孟大人!”

  只见一个士兵步履蹒跚地走到孟临知面前,他年轻的面孔看起来有些苍白,盯着孟临知的眼神相当真诚:“您便是孟大人?”

  孟临知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没想到此人是谁,只是颔首道:“是我,怎么了吗?”

  谁知那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激动地就要朝孟临知磕头:“孟大人,如果不是您送来的药,我在梁国偷袭金阳县的那天肯定就已经死了。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啊!”

  孟临知这才恍然大悟地想起来,这人便是那晚自己走进军营时仅剩最后一口气,正拉着身旁战友的手在嘱托后事的战士。

  看到他这会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孟临知不由松了口气,他忙扶起对方:“小兄弟,你客气了,我的药只是一方面,但军医的医术和你的求生意志,才是你能转危为安的关键。”

  不然这短短几天时间,哪能恢复得这么快?

  但这回,不待这位韩姓士兵说什么,便又有不少声音从孟临知身后传来:“孟大人太谦虚了!”

  “是啊,我们的求生意志和军医们的医术几乎都是不变的,这里面唯一变数便是您的丹药,可见还是您带来的药起了大作用。”

  就连军医也称赞道:“孟大人有所不知,我用了您这药之后,战士们的治愈率大幅提升,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怎么不是您的功劳?”

  孟临知环视一圈,看了一眼这些正向自己真诚道谢的人,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些战士,都是被自己兑换来的药救下的一条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