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常言所说:水往低处流, 人往高处走。

  谢墨赟一朝翻身,带着整个九皇子府上上下下都精神抖擞起来。

  时若先初来乍到时,还听婚房外的小厮无比艳羡地说太子大婚时各种热闹。

  现如今风光无限的太子谢乾成了笑柄。

  刚刚才在朝廷上崭露头角的九皇子却势如破竹, 从寂寂无名到位同中书令。

  过去最为人嘲讽的母子关系, 现在却如冰雪消融, 丽妃也从妃晋升到贵妃。

  所娶的和亲公主除了貌美,更是惠外秀中, 深得太后喜爱。

  加之谢墨赟进退有度、不争不抢, 一众兄弟只能望其项背。

  各路见风使舵的臣子蜂拥而来,大有踏破九皇子府门前石阶之势。

  不知今日小厮来报的第多少次, 谢墨赟淡淡地说:“以后来府上的一律回绝, 九皇子府不是随进随出的地方。”

  小厮战战兢兢,“柳丞相也不见吗?”

  “忙,不见。”

  谢墨赟头也不抬, 专心致志地看着镜子, 慢慢调整着时若先发髻的高度。

  手工掐的金丝珠花虽美, 但分量也不轻。

  谢墨赟问:“这样重吗?”

  时若先昏昏欲睡, 稀里糊涂地“啊?”了一声。

  “还是轻些好,莫要太累。”

  谢墨赟痛下狠心, 把珠花拔下, 换上轻飘的绒花。

  他抬眉, 看向愣在原地的小厮, “去回了柳丞相吧。”

  小厮咋舌离开。

  要是让柳丞相知道九皇子口中的忙是给九皇子妃描眉梳发, 恐怕能把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气得呕血。

  时若先单手撑着脑袋,让自己不要再睡下去了。

  昨天夜里贪嘴, 喝了谢墨赟泡的浓茶, 害的他睁眼到三更才勉强睡着。

  今日起床还困得不行。

  但落在谢墨赟眼里, 就成了另外的表现。

  谢墨赟用手托住时若先小鸡啄米似的脑袋,问:“要不要再睡一会?我听说寻常母亲刚有身孕那阵子都会困倦,我想你虽有些特殊,也会一样吧?”

  时若先半梦半醒,声音黏黏糊糊地问:“什么身孕?”

  谢墨赟点头,“嗯,听说初期也会犯傻不记事。”

  时若先猛地睁眼。

  靠,差点忘了!

  现在他就是母凭子贵,谢墨赟对他是百依百顺。

  以后怎么处理等以后在说,但在楼兰使者离开大启之前,时若先得坚定自己是个孕夫。

  这出无实物表演,对时若先也是场挑战。

  但谢墨赟已经沉浸在父亲的角色其中,时常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时若先,除了平时都亲力亲为的梳妆打扮,时若先各种事情都恨不得自己一手包办。

  穿衣服时,谢墨赟拿着收腰用的系带,一脸抱歉地和时若先说:“是我疏忽了,这些紧身收腰的都不穿了,一会就派人去买些宽松的裙子来。”

  时若先想张嘴挽留,但是又生生忍了下来。

  算了,他堂堂一枚雄虫,穿女装就是为了苟命,是美是丑无所谓。

  吃饭时,谢墨赟让拉彼欣把那些辛辣油重的东西都撤了。

  如果不是谢墨赟表情无比认真,时若先会以为谢墨赟是故意坑他。

  谢墨赟拉着他的手道歉:“对不起,我忘了,以后都做清淡的来,青菜白粥可以吗?”

  时若先:“可以。”

  拉彼欣惊讶,“九皇子妃是改性了?”

  时若先磨牙道:“照这样吃,三天之后记得给我收尸。”

  “可是一般孕妇都是没胃口的。”

  谢墨赟错愕,但他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他看着时若先,自动脑补出内心活动。

  谢墨赟宽慰道:“没事的,不用怕我担心,要是没胃口不要强撑。”

  时若先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选择不再和谢墨赟嘴上争辩。

  他撸起袖子,一声令下。

  “把所有菜都拿上来。”

  直到时若先把面前所有能吃的东西都一扫而空了,谢墨赟才相信:不能拿一般标准衡量先先。

  时若先吃了个爽,动也不想动,只想靠在椅子上思考虫生。

  谢墨赟看着时若先挺出来的小肚子,不可思议地感叹:“孩子长得这么快吗?”

  时若先沉默了一会,停下自己打算靠用力揉搓快速消化的动作。

  时若先:“这个孩子以后的乳名我来取,我已经想好了。”

  谢墨赟一口答应:“好啊!叫什么?”

  时若先温柔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肉肉。”

  谢墨赟傻乐,“肉肉好啊,肉肉好,听起来就是好名字。”

  时若先默默在心里怀疑,所谓一孕傻三年,有没有可能傻的是另外那个。

  *

  修著楼兰史的公事因为太子一事暂时搁置。

  现如今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完了,告假的时间也都满了。

  这几日在崇文院内,少了时若先叽叽歪歪的声音,空旷的院落更显得寂寥。

  第三天一早,漆玉行还在将军府就吩咐人去九皇子府,递交催促时若先和谢墨赟速回崇文院的手信。

  正在帮漆玉行斟茶的姜峥挠了挠头,不解地问:“将军素日不是说:最烦九皇子和九皇子妃两个人你侬我侬了吗?怎么这才刚刚两天过去,您就这么想让他们回来。”

  漆玉行掀起眼帘,冷冷地说:“我哪里是‘想’他们。崇文院里这么多工作,让你和我做要做到几时?”

  “原来如此!”

  姜峥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先前我还纳闷,每次九皇子妃一出现,您就总留意着他。我想他既然是个男姑娘,将军过去也最厌恶断袖之癖,怎么会对九皇子妃另眼相看呢?要是这样说就解释通了,原来您只是想让他们回来干活。好险好险,差点就又被蒙在鼓里了。”

  漆玉行嘴角抽动,抬眼看了着姜峥两只真诚但憨的小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姜峥能活到现在,蒙上身上的鼓恐怕能绕着大造一圈城墙。

  没过一会,派去的人就行色匆匆地回来了。

  漆玉行先声夺人道:“怎么说?”

  小厮擦了擦额上的汗,递给漆玉行一份回信。

  漆玉行拧起眉头,眯着眼问:“什么情况?”

  “回将军,九皇子说等府上琐事吩咐妥了就来。”

  但这显然不是漆玉行在乎的事情。

  “这信是九皇子妃写了,差奴才送来的。”

  漆玉行接过信,沉默着将信拆开。

  待他看清上面的字后,顿时脸色铁青。

  漆玉行问:“这是时若先让你给我的?”

  小厮连忙撇清关系,“千真万确,是九皇子妃亲手交给奴才的。”

  漆玉行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把信揉成了一团,嘴里默念着脏话。

  小厮看情况不对,请命告退,立刻溜了。

  姜峥傻眼了,“这信上写了什么?”

  漆玉行咬牙,和姜峥说:“你去九皇子府一趟,让时若先立刻来崇文院,否则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把他这个假公主往上报。”

  姜峥捡起扔在地上的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在家养胎”

  漆玉行气得发笑,“他一个男的他养个屁的胎。”

  姜峥瞳孔地震。

  “我之前听说苗疆男子能靠蛊虫有孕,难不成……”

  漆玉行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每次漆世彦这个浑小子念叨时若先的时候都一口一个“仙女姐姐”,漆玉行冷哼着问过原因,漆世彦就满脸崇拜地说:“仙女姐姐一抬手就有好多好多好的蝴蝶,超级漂亮的。”

  京城居大启疆土靠北的位置,这些日子连花都少见了,更别说蝴蝶了。

  漆玉行内心动摇,迟疑地问:“苗疆与楼兰……有关系吗?”

  但问完他就后悔了。

  就算有关系又如何,又不是他的孩子,这是谢墨赟该操的心。

  崇文院寂静无人,还有诸多官兵守卫,时若先在崇文院也无事可做。

  这不就是养胎的风水宝地吗?

  漆玉行转身看姜峥还待在原地,立刻催促道:“还不快去。”

  “啊……?啊……!”

  姜峥不敢耽搁,大步往外走。

  刚迈出院门,就被一个矮墩墩撞在腿上。

  漆世彦本来笑呵呵地拖着风筝,一路小跑到漆玉行院里。

  “小叔叔小叔叔,我要放风筝!”——“咚!”

  姜峥的腿硬的像石头,把漆世彦撞得眼冒金光。

  本来漆世彦忍着还没哭,姜峥顺着线把漆世彦风筝拎起来,漆世彦彻底忍不住了。

  风筝在地面上拖了一路,早就破破烂烂,依稀能看出蝴蝶的形状。

  漆世彦圆溜溜的下巴发抖,眼里冒出水光,张开嘴就要嚎。

  “唔……呜呜呜呜!”

  漆世彦拉警报之前,漆玉行捏住漆世彦两边的脸蛋。

  这招和时若先学的,没想到还挺有用。

  漆玉行眯着眼,漆世彦哭得他心里烦躁加倍。

  漆玉行斜眼看他,“别哭了,你有没有一点将军家孩子的样?”

  漆世彦哭得抽抽,根本听不进漆玉行的教育。

  他嘴里吭吭唧唧,念叨着:“呜呜,我的fu蝶,我的fu蝶洗了。”

  漆玉行凝神看着他手里破破烂烂的蝴蝶,忽然心生一计。

  “别哭了,要假蝴蝶有何用。你就不想要真蝴蝶吗?”

  漆世彦停下哀嚎,打了个哭嗝。

  漆玉行扬起下巴,“信你小叔叔吗?信就听我的。”

  漆世彦弱弱地点头。

  漆玉行笑。

  养胎……他到要看看养的是个什么胎。

  *

  时若先在榻上打盹。

  忽然听人来报,漆将军家的小侄儿带着礼物来了。

  一提礼物,时若先就不困了。

  漆世彦被拉彼欣领进屋。

  他身后的嬷嬷亦步亦趋,但漆世彦像个小马达,“哒哒哒”地跑到时若先面前。

  漆世彦小小一个,刚比软榻高出一个头。

  小孩巴掌大的圆脸上,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睛,纯真地看着时若先。

  “仙女姐姐,我送东西给你呀。”

  时若先轻轻捏了捏漆世彦的脸蛋,“我果然没有白疼你。”

  一脸期待,但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漆世彦把礼物放在哪里。

  漆世彦:“你等我一下下!”

  他蹬蹬跑到屋外,又吭吭唧唧地跑回来,还是两手空空。

  漆世彦两手扒到榻边,眨眨眼看着时若先,“我没带,但是没关系,我小叔叔让我把东西留到将军府,到时候你肯定会把我送回去的。”

  时若先皱眉,“你小叔叔……漆玉行?”

  “嗯呐!”

  漆世彦从善如流,把漆玉行卖了出去。

  时若先表情复杂,问:“所以你们两个打算联手骗我?”

  “不是啊,有东西送的!”

  漆世彦两只手比划着,“我小叔叔在沙子里养了一颗大大大大——大仙人球,我把它挖出来送给你,只要你你抱着它,就不会再想楼兰的沙漠了。”

  时若先:“……那我谢谢你了。”

  漆世彦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他踮起脚尖,闭上眼等待着。

  时若先双手抱胸,“可以啊,但是……”

  “但是什么?”

  “漆玉行还说什么了?都告诉我,我就亲你。”

  漆世彦眼都不眨,供认不讳道:“我小叔叔派我来,说不信你能有宝宝。”

  漆玉行是唯一一个拥有正常人的想法,但此时却显得最不正常。

  漆世彦嘿嘿一笑,期待地问:“我的亲亲呢?”

  时若先靠过去在漆世彦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漆世彦又换了另一边脸凑过去,同时他和时若先说:“仙女姐姐,你能不能给我生个哥哥?”

  时若先头上缓缓飘出一个问号。

  “你聪明的小脑瓜里还有什么想法,一起说来听听?”

  漆世彦的咧嘴笑改为腼腆地抿嘴笑,“我估计我那个小叔叔这辈子也娶不到媳妇了,你能不能再生一个堂哥出来?”

  时若先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这小屁孩的想法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儿了。

  但屋外的谢墨赟气得把墙砖都捏碎了。

  熊初末劝他,“童言无忌啊九皇子,都是童言无忌。”

  谢墨赟胸口憋得快要出淤血。

  童言无忌。

  已经童言无忌得把小四口升级成六口之家了。

  再这么下去,他九皇子府都要住不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时若先:九皇子府为什么住不下?咱府上不是很多空房间吗?

  谢墨赟:这是重点吗?

  时若先:重点是……其实我一个子儿也下不出来啊OVO

  谢墨赟:是我不够努力了。

  时若先:?这不是努力就能改变事情。

  *

  唯一会怀疑仙仙怀孕真实性的漆玉行也被带歪了哈哈,只要沾上仙仙,正常人的画风也会被带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