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落雨不能撑伞吗?

  妇人说,这会冒犯灵神。

  【顾从渊……在试探?】

  连越正要开口问,却见顾从渊面色淡然地转过头,那张好看的的面皮在光线中变得朦朦胧胧,不太真切,他缓缓朝着伞外的雨幕伸出了手。

  “你看。”极轻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几乎被雨声吞没殆尽。

  而在连越的视线之中,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被雨水浸湿,与雨水接触的皮肉竟升起白烟,瞬间被腐蚀出好几个血洞,血流不止。

  “你疯了!”

  连越瞳孔一缩,身体的反应倒比想象中快得多,迅速将顾从渊的手拉到了眼前,手中碰到伤处,那血水烫得他心惊,取药膏的动作便显得急了些,皱着眉就给顾从渊抹药。

  “为了验证灵神的惩罚也不必如此吧?”

  四周的雨声在加大,随之而来的还有风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等了许久他都没听到顾从渊的回答,此时药也涂的差不多了,便抬眼,却见这人在看着他,可是四目相对就只有那么一瞬,顾从渊云淡风轻地移开视线,落在了别处,方才的目光好似只是一个错觉。

  “手不碍事。”依旧是那种平淡至极的语气。

  连越很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也朝着那雨幕中的世界看,实际上能见度极低,尽数被落下的大雨挡了个干净。

  顾从渊:“你生气了?”

  连越:“……”这就不该怎么回答了。

  生气嘛是有这么一点点,但手长在别人身上似乎也管不了这么多,若是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一切就变得奇怪了。

  “没有。”

  这时候换个话题很有必要。

  连越:“身体接触雨水便会受伤,那不撑伞才会被灵神惩罚吧?所以我们冒犯了灵神,反而没被惩罚?”

  顾从渊:“不,是我们受到了惩罚,这伞是个灵器,若只是寻常的伞,早被雨水腐蚀殆尽。”

  “而未撑伞的镇民,你一看便知。”

  话音刚落,连越眼前便有灵力激荡开来,这是顾从渊施下的术法,得以让他看清在雨幕之中的人们。

  那些人最开始是急促慌忙在躲雨的,可是在接触雨水之后,脚步缓了下来,神色自若地任由雨水冲刷着身体,各忙各的,好似感受不到什么大雨倾盆。

  “此雨,迷惑了他们。”

  “若是你我未曾撑伞,便也可能慢慢被这雨水迷惑,而同他们一般。”

  “而你我撑伞了,雨水侵蚀伞身,灵力抵挡亦是也会被侵蚀,灵神或许算不得多强,但有着整个石临镇的信仰之力。”

  连越恍然大悟,盯着顾从渊握伞的手,意识到他们此时停在雨中有些久了。

  “这伞能抵挡住雨水的侵蚀吗?我们要不要回到亭中等到雨停?还是说回到客栈之中?”

  此时两人离那座小亭子并不远,只需再走个十几步,便不用那么麻烦的撑伞躲雨了。

  顾从渊却摇头:“这雨,怕是入夜才会停。”

  入夜?

  连越一愣,瞬间想起了妇人所说的第一条规则“入夜不要出行”,灵神似乎在一步步紧逼着他们,顺从或者反抗,一念之间。

  “那我们……继续向前?”

  “嗯。”

  两人撑着伞,向前走去,试图找出些能与地图对应之处。

  路过的行人也是有的,稀稀落落几个,但这些淋雨而行的镇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对他们冒犯灵神之举视而不见。

  【这是伞状灵器的作用,顾从渊在其上施了障眼法,在这些镇民眼中你们亦是淋雨前行,顾从渊确实谨慎。】

  一路向前,来到桥上之时,连越随着顾从渊放缓了脚步。

  桥下是湍急的河流,停着几膄烟青色的小船,而落下的雨水在河面上留下涟漪阵阵,不得不说,此景有种安静祥和的美。

  连越渐渐看出了不对劲。

  “残破地图之上,也有这么一条河吧?”

  他记得分明,河水的部分还用蓝色的笔墨标注了,和此时这河的曲线完全一致,而在地图上,此河最终通往之处就是那长有无根花的水池。

  这算是一个新的线索了。

  连越:“要下去吗?”

  河上有船,在船中可以躲雨,一路顺着下去或许就能找到无根花所在之处,怎么看都是很好的选择。

  顾从渊并未回答。

  连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桥下缓缓行驶出一条小船来,密集的雨水之中,此船摇摇晃晃,看起来极不稳当。

  划船的是个身着黑衣的青年,淋着雨,毫无所察,远远的并不能看清容貌,只能看出这人也朝着船上的他们看来。

  还说话了:“两位仙长,需要坐船吗?”

  问的这个问题,巧极了。

  顾从渊:“下去吧。”

  如此,两人便撑了伞来到河边,越是靠近河水,连越越是感受到了一种阴冷的气息,附骨之疽般顺着他的皮肤蔓延而上,连忙御起灵气去挡后,这才好受了些。

  黑衣青年划着船朝他们靠近,靠得进了,连越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二十来岁左右,生得苍白俊美,唇角还有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样的人居然是个凡人,他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怎么说呢,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在这个整个镇子中显得极为违和,也有种熟悉之感,可熟悉在哪,又有些分辨不出。

  063突然出声提醒:【顾从渊又用了真言术法。】

  连越:“青年中招了吗?”

  【只是个凡人,自然中招了。】

  此术一出,便是要问话。

  青年微微一笑:“两位仙长是要坐船吗?来我船上,可从横穿整个石临镇呢。”

  顾从渊:“常有人坐船观景吗?途中有何奇景?最终归于何处。”

  雨水打在青年面上,莫名有种奇异的美,他缓缓开口,语气温和:“近日坐船观景的人却是少,但河中景致美不胜收,仙长们可放花灯,可观万鲤同游,且今日还落了雨,这可不得了,落雨之时灵树皆会开花,到时候花瓣纷纷飘落,与这雨水纠缠一处,美不胜收啊。”

  落雨之时灵树还会开花?

  连越想起妇人所说的第二条不得砍伐灵树,总觉得和这灵树开花有什么关联。

  青年:“景色如何我说了不作数,仙长们一观便知。”

  两人上了船。

  伞状灵器被顾从渊收起,这小船虽小,但船棚遮挡风雨的效果极好,帘子垂下,两边开窗,四面通风而不显得沉闷。

  船在顺着水流往下,越来越快,雨水打在船棚之上,噼里啪啦地响。

  连越在未上船之时看那小船在湍急的河水中摇摇晃晃,还以为会颠簸,但实际上在船里虽说不上很平稳,但感受到的起伏很小。

  透过窗,他看到河面上渐渐出现了一条条鲤鱼,肥大无比,呈金黄之色,竟是怪异地一尾尾地浮到水面上,似乎争先恐后要接受雨水地冲刷,可这雨水不是也落到河中了吗?连越怎么看都觉得怪异,但不得不说,这万鲤同游,追随着小船而来,确实算得上一副奇景。

  那青年在此时笑道:“灵树要开花了,它们也想看看呢,仙长们可要注意了。”

  小船顺着河流往下,速度无疑是极快的,河水两侧都种着一排排的灵树,想要看那开花之景,略微抬眼便可。

  连越的目光顿时落到那些树上,确实,枝叶之间肉眼可见地长出了花苞,起初很小,但雨水之下,花苞越来越大。

  “轰隆——”

  却在这时,头上有惊雷响起。

  太近了,连越都有一瞬间被惊住,反应过来之时又意识到小船开始颠簸,似乎碰到了什么巨大石头而有了这么大的起伏,显现出灵气使得身体平稳了些,随之感受到手臂被人抓住了。

  是顾从渊在他身后,小船也渐渐平稳。

  抓在手臂上的手却未曾松开,连越忍不住去看顾从渊,而对方,在往窗外看。

  “开花了。”

  确实是开花了。

  不知何时,两岸之处的灵树上的花苞皆是一一绽放,花朵是素净的白色,交相缠绕美不胜收,隐有香气在空气中飘荡。

  然后风起,素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竟根本不受那雨水影响似的飘飞而上,惹的哪一处都是。

  只是这花……

  连越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那盛放的白花看,小船开得快极了,眼前掠过的花千朵万朵完全一致——可这不就是那黑色木牌上所刻之花吗?

  有一瞬间,他生出了拿出黑色令牌与之对照的冲动。

  “天圣教……”

  063也道:【确实与黑色令牌上所刻之花如出一辙。】

  那瞬间,几个关键词在连越脑中闪动:“天圣教和残破地图”“残破地图和石临镇”“石临镇和灵树”“灵树和天圣教”……这镇中之人真正信奉的是天圣教吧?灵神?

  他转头去看顾从渊,恰和对方四目相对,顾从渊想必也是看出了那灵树之花的蹊跷,眸色微深,但青年还在此,他们也不好商讨过多。

  而这时,青年的声音响起:“这一次的花开得极为繁盛,仙长们觉得如何?”

  小船颠簸之事,他只字不提。

  连越:“确实挺美。”

  青年的声音中忽然带了些喜色:“有三朵花恰恰落在了船上,一人一朵,这是灵神降下的福泽啊,两位仙长可要收好了。”

  很快,帘子被掀起,一对白花被青年递了过来,雨未曾停,这花上却未曾沾染半点雨水,也是奇怪。

  连越正犹豫要不要接,却听063有些困惑地道:【不对劲啊宿主,这青年怎么一下子和纪萧长得如此相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