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言心中觉得是不至于的，就算李嗣源脸色那样难看，他也没真的觉得那地方很危险。
如果真的是有去无回，那掌门怎么会派李嗣源前往呢。虽说掌门那人不大靠谱，说不定根本就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内幕，那陆枭呢？
大长老不可能把自己这么疼爱的弟子送进一个有去无回的秘境之中。
那李嗣源为什么会脸色这样难看呢。
褚言觉得这件事情很矛盾。他记忆里，很少看到李嗣源出现这样的表情，大多时候，他都是温和的。
——就是因为温和，所以褚言忍不住去逗一下。看到李嗣源独自修炼的时候，那种感觉褚言难以形容，就仿佛他和李嗣源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只有在惹李嗣源生气的时候，褚言才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抓住了他。
他们一直走到了幽谷的深处。
很深很深的地方。
幽谷是一处盆地，在盆地的最中央，是一处深坑。
现在坑的边缘向下张望，一眼看不到尽头。
在场的八位弟子，脸色都不太好看。
包括褚言。
但褚言和他们不一样，他并不是害怕这个深坑，而是害怕有什么会因此而改变。
深坑之下，他能感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召唤，那种强烈的想要拥有它的感觉，从没有过。
褚言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能给他这样强烈的欲望，肯定不是一般之物。
“此处便是苍蓝秘境的入口。这漆黑洞口并非是深渊，而是空间的交汇处。稍后我会和各位长老，合力打开此秘境。”
“你们在此时跳入其中，便能到达彼岸。”
听完他的话，神烽堡的一位弟子开口了。
“空间是很脆弱的，如果我们进入的并非入口，而是空间裂缝呢。”
听到这位神通广大的神烽堡弟子的话，那位接引长老面带微笑的说道：“各位不必担心，我们已经事先试验过，此秘境最多能通过八人，十人中，只有两人会死。所以你们不必担心，秘境能承受你们的灵力，会让你们安全到达。”
褚言觉得这位接引长老没说实话，他没有回答神烽堡那位弟子的话，反而自己另起了一个话题。
不过他的话也让众人稍微安心了一些。
那位指引长老又道：“成为强者的路，本就是血肉铺成，畏首畏尾，又如何能成就大业呢。”
这句话说完，算是给他们定性了，不进去就是缩头乌龟。
在场的弟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年轻脸皮薄，而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再者说，这么多化神期长老看着呢，他们也根本没有后退的机会。
几位化神期长老站在深坑的八方，其中主位的是幽谷的长老，他先是用了空间一道，撕裂开了一个小缝隙，而后其他长老手中灵力翻飞，将空间裂缝朝着不同的方向拉扯，加深了这个缝隙。
天空中忽然惊现响雷，直直的朝着秘境的入口处劈了进去。
几位长老迅速结印，将雷光尽数挡了下来。
“就是现在，快跳进去。”
雷光停了一会，众人听到指引长老的吩咐，一个个先后跳了进去。
褚言和李嗣源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褚言不介意别人说他是缩头乌龟，而李嗣源是真的很不想进去。
最后两个人被催促了，李嗣源只能抓着褚言的手，两个人齐齐跳了进去。
风雪像是刀子一样迎面刮了上来，刺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将褚言的身体层层冻结。
褚言几乎是片刻就撑开了护体屏障，将李嗣源也护在了其中。
两个人落到了荒地上，下落的距离并不算太长，从他们跳下来，到落下来，大概有三次呼吸的时间。
用灵力卸掉后坐力之后，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抬头一看他们的那些同伴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只有三天的时间，但灵植就那么几株，不抓紧时间采摘，难道还浪费在打招呼上吗。
褚言裹紧了身上不算太厚的衣袍，他开口道：“也不说提醒提醒我们，早知道进来多穿点了。”
“这秘境中不是天然形成的寒气，穿再多衣服也没用。”
褚言啧了一声，无语道：“你这人，有没有点情趣，我就是那么一说。”
李嗣源扩大了护体屏障，将褚言囊括在了其中，他道：“此处有些诡异，我们不要同时使用灵力，要保存实力。”
“好。等你消耗的差不多了，换我来。”在灵力的包裹下，褚言感觉寒意驱散了不少，但还是很冷。
能将金丹期冻伤的寒意，究竟是什么东西？
尚未跳下来时，褚言感觉到了一种呼唤，但等他跳下来了，那种呼唤却又停止了。
这地方的古怪不止是这两处，他们才往东走了不到百米，就发现了一棵百年灵植。
虽然不是那位幽谷长老口中的东西，但是这百年灵植，在外界，也绝非是等闲之物。
世间修士寿数是有天定的，练气筑基期，能比寻常凡人活的久一些，长寿者也就是一百五十年的寿命。
金丹期能有两百年的寿命，元婴三百年，化神五百年。
再往上的境界，褚言不知道，掌门似乎是比化神还要高的境界，不过按照褚言看，他顶多也就三岁，跟李嗣源比起来，李嗣源更像爹。
所以说百年的灵植，已经很少见了，千年的灵植那就是连七大宗门都没有几株。
“先前你在外面说走不掉，是因为什么。”褚言裹紧衣服，在一旁看着李嗣源将那灵植连跟带土的装进了袋子里。
他们身上的袋子是有一点空间法术在里面的，外面瞧着只是个普通袋子，实际上有一尺宽一尺长一尺高的空间。
“这地方几步便有灵植出现，显然是没有探索过几次。未经探索的秘境，虽说极有价值，可并不会让七大宗门眼红。七大宗门都有自己的历练秘境，更有灵石矿、金属矿，他们怎么会因为一个普通秘境跟幽谷敌对。”
“这我知道，但是如果这里有危险，你爹会派你来送死？”
李嗣源摇了摇头道：“此事是大长老牵线，师尊并不知晓内情。以大长老的性格，他发现了苍蓝秘境有大好处，无论多危险，他都会让陆枭来。”
褚言双手环壁，又问道：“你觉得陆枭知道这件事吗。”
“不清楚。不过陆枭大概觉得修行就是如履薄冰，拼一下才会有一线生机。”
李嗣源提到陆枭的时候，并不是痛恨的神情，相反他带着几分怜悯道：“他出身世家，那样的地方，是吃人窟，恐怕在他的意识里，落后便是死亡。”
“好了，灵植挖完了，走吧。”
两个人又继续往东走。
这地方还是有一点人类生存的痕迹的，想来应该是幽谷派下来的人。
褚言顺着血迹找了过去，最后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已经被冻僵的尸首。
这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幽谷的服饰，死前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看上去很是不甘心。
褚言想，要是死的轰轰烈烈还好，就这样死在一个不知名山洞，要是他们不下来，说不定尸首都不一定会被人发现。
“他是怎么死的。”褚言见李嗣源去探查尸体情况了，便问了一句。
“失血过多，灵力屏障维持不住，冻死的。不过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这伤口。”
“很古怪——”
“这么细的伤口，应该是被针一类的东西扎到了，伤口的四周没有中毒的痕迹，我想不出来这是被什么东西弄死的。”
李嗣源忽然皱了皱眉头，他掏出了自己的剑，朝着那伤口处敲了敲，他没怎么用力，但是那小小的针眼伤口附近的皮肤，如同冰块一样碎开了。
褚言听到这动静，也朝着死者的脑袋上看去。
这人的脑袋已经空了。那眼珠被这样一敲也失去了平衡，从眼眶中滚落到地上，也碎成了块。
“我从见过这种手段。看上去不像是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褚言说完这句，朝着李嗣源看了过去，然而李嗣源似乎并没有多惊讶。
他对着剑用了个清洁的法术，然后收了回去。
“无论是什么，该来的总要来，去别的地方看看吧，这地方不能久留。”
褚言也同意李嗣源的说法，二人出了山洞之后，又继续往东走。
一路上，他们又找到了两株百年灵植，低于百年的，也有七八株。
收货这样丰盛，让褚言心里愈发没谱。
走了大约有六千次心跳那么久，褚言忽然感觉身上的寒意消失了。
他露出了喜色，高兴道：“看来我们是走对方向了，护体屏障终于可以放下了，一直用灵力护身，你这会灵力应该所剩无几了吧。”
李嗣源的神情却忽然警惕了起来，他甚至用上了墨云宗的一种目术神通，开始仔细的扫过周围每一寸土地。
“有什么不对劲吗。”褚言立刻将自己的护体屏障也开了，两个人的灵力就如同套娃一般，一层又一层，将他们裹得严严实实的。
下一刻，李嗣源的剑忽然出鞘了。
它动起来的时候，迅疾如风，径直朝着某一处刺去，那个地方原本存在的石头被一剑炸飞，而剑的剑尖，正将一个约摸手指长度的东西钉死在地上。
等石头炸开的风波平息，走到那玩意儿面前，褚言才完全看清楚这东西的模样。
它有两只巨大的红色眼睛，身体泛着金属的冷冽光泽，它一共有八条腿，腿无比细长，能紧紧的扒在石头上面。
让人有些诧异的是，它的头顶生长着一根尖刺，那刺非常细，而且内里还存在着管道。
想来它就是用头顶的这根刺，刺入了那个尸体的额头，将他的脑髓吸干了。
褚言惊叹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神奇的物种，这额头的触角居然能比人的骨头还硬。”
“不是骨头。它是从骨头之间的缝隙进去的，它的触角，是可以按照心意弯曲的，而且对人类的血肉之躯十分有用。”
褚言：“你怎么知道的？”
李嗣源捏了捏褚言的脸，回道：“早就让你平常多看看古书了。”
褚言没再纠结这件事，而是继续道：“我们要不要换个方向。”
“不必，这种虫子叫作精角线虫，以人类的脑髓和金属矿石为生，这地方人迹罕至，自然不可能是靠人的脑髓将它喂养至这么大的，那它所居之地，必然有绝品金属矿石。”
二人并没有急着找到精角线虫，毕竟李嗣源灵力消耗无比，而接下来在说不定要去精角线虫的大本营，没有灵力那不就是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往人家的面前送。
在褚言的守卫下，李嗣源恢复了一阵，等灵力恢复了八成后，二人便不再浪费时间，继续在此地搜索。
只不过接下来他们的搜寻之路，并不是很顺利，杀了那一只之后，再也没找到其他的。
反而是温度越来越高了。
和之前的寒意恰恰相反，现在是热的有些受不了了。
就算有护体屏障，这股热意也还是扑面而来，褚言扯了扯腰带，想把身上的衣服脱光。
忽然之间，褚言福至心灵的朝着某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个被掩盖的矿洞。
褚言指了指那个矿洞，用肩膀撞了撞李嗣源。
李嗣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二人掏出剑，警惕的下了矿洞。
这地方更热了，就跟跳进岩浆里洗澡一样，热的都有些发烫了。
这里的矿洞很深，每往下走半分，就感觉热度更胜一筹。
一直到矿洞的尽头，褚言真的看到了滚滚的岩浆。
岩浆似乎是活的，还在不断地滚动着。
在岩浆之上，是一块泛着金属光泽的巨大石头。
密密麻麻的精角线虫或是趴或是吸附在那块矿石上，有最大的已经比脚掌还要大，小的也才刚出生。
更骇人的是，这些精角线虫察觉到了人类的灵气，抬起了头颅，用红色的复眼盯着褚言和李嗣源的方向。
他们的眼睛里写着渴望与欣喜，仿佛在说：开饭了开饭了！
李嗣源拉住褚言的手，半分都没犹豫，厉声道：“跑！”
他们两人脚底抹油，立刻就开始溜。
都这时候了，褚言还有心情说笑道：“咱俩这算不算是主动凑上去的点心。”
李嗣源没好气道：“你嘴再贫，脑髓都给你吸干了。”
“嘴贫又不影响逃跑。”
说着褚言直接提速，一头冲出了矿洞。
李嗣源紧跟在他后面，也逃了出来。
那些精角线虫在跟到出口边缘时，速度慢了下来，他们站在矿洞口，用红色复眼盯了好一会，慢慢退回到了矿洞之中。
褚言又道：“看来咱们俩还是不如那块大石头美味，近在咫尺的小甜点都不想吃，非要回去守着那块破石头。”
李嗣源没好气道：“也幸好是那块石头更美味，不然你我的小命难保。”
褚言若有所思道：“岩浆都烧不化，那石头定然是个好东西。要不要试一试，把那好东西弄到手。”
李嗣源听到褚言这话，皱了皱眉头，他向来果决，思索了片刻后回答道：“光是我们两个不够，你要撑着灵力屏障，我的剑术无法短时间内将那样多的虫子一网打尽。”
“至少要四个人，才有胜算。”李嗣源分析了一番道。
“那就在周围找找其他人，反正这东西就在这，随时都能过来。”
二人记下了矿洞的位置，开始继续在四周搜寻幽谷长老口中的一碗春。
这秘境之中没有岁月，只能靠着心跳来计数，大约过去了九个时辰的时候，褚言终于又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裸着半边身子，身上穿着别具一格的兽皮衣服，躺在石头边上，已然没了生机。
“已经死了很久了，估计是刚一进了这里，感觉到温暖就撤下了灵力屏障，然后被精角线虫钻了空子。”李嗣源阻止了褚言灵气探脉搏的动作。
眼下褚言的心境多少有些变化，虽然之前也见过不少死人，可毕竟他没见过他们生前的模样，也没什么交情。
如今躺在石头边上的这个，褚言见过他的比试，还因为水行剑的事跟他聊过两句。
谁能知道在练武场那一句，是今生最后一句。
不过褚言这心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间他突然甩剑朝着不远处砸去。
石头应声裂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身影。
“陆枭？”褚言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陆枭笑的有些欠揍，他冷哼一声道：“我还想着用这尸体引凶手出来，没想到倒是把我的好同门招出来了。”
褚言挑了挑眉，略有些无语道：“这尸体明摆着脑髓已经被吸干了，你们在这等着能等出什么名目，难道还有吃了饭回过头来看看盘子的事吗？”
“你——你说的这么清楚，这是已经知道凶手是什么了？”陆枭也不是蠢人，褚言没探查就知道脑髓被吸干了，想来是知道了什么。
褚言嘻嘻一笑道：“你想知道啊，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陆枭眉头染上三道黑线，怒道：“不想告诉我就算了！我也不稀得知道！”
李嗣源见褚言玩的差不多开心了，这才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眼下危机重重，我们是有同个目标的，还是不要内讧的好。”
“想必这位便是子午观的金盏大师了。”
那位道爷用筷子扎着个丸子头，身上穿着一身子午观的道袍，并不难认。
金盏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地方凶险难辨，多个人多条活路，于是便微笑颔首道：“李道友谬赞了，不过是一个负责洒扫的小道士，算不得什么大师。”
“时间紧迫，我便不同大师寒暄了，想来你们也见识到了这精角线虫的厉害，它惯喜欢食人脑髓和金属矿物，我和师妹在一处矿洞找到了他们的大本营，约摸有百只虫，奔跑速度并不太快，燃烧灵力是赶不上我们的。”
“李兄说这些是？”
“那地方，有一块巨石，我看不出那石头的材质，但是它放在岩浆之上，经久不化。我想，若是我们能灭了那群虫子，不仅没了后顾之忧，更能拿到那块石头。”
陆枭冷冷道：“有心抢，就怕没命花啊。”
褚言歪歪头道：“怕了？”
“我怎么会怕！？你跟李嗣源加起来胆子都不够我一只手，我会怕？”
金盏思虑了一会，前后辗转，开口道：“我见李兄胸怀坦荡，眉宇间正气凌然，更有金色福报环身，想来不是个喜欢骗人的，你说的话，我信。”
陆枭对金盏还算客气，他也应声道：“李嗣源的人品还可以，说的话能信八成，他旁边那个就不行了，是个爱偷懒耍滑的凡人。”
褚言：？拉踩是不是？
李嗣源拉了拉褚言的手，安抚般拍了拍，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交个底，接下来毕竟要合作，若是我们彼此都无法信任对方，恐怕也无法从那群精角线虫口中脱身。”
李嗣源给足了诚意，他把自己对精角线虫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又告诉了他们矿洞的事情。
“既然李兄如此坦诚，那我也不隐瞒，我修的是无为经宝卷，如果真如李兄所说，我全力出手下，应该能震杀三十只。”
“我用的什么剑诀你们都知道，给我三次呼吸时间，我也能解决三十只。”
李嗣源点点头，他道：“那剩下的，便由我来。至于褚言，他负责为大家撑起灵力屏障，保护大家不受精角线虫所困，尽力施展功法武技。”
陆枭一脸嫌弃道：“凭什么让他，他可是悟道了。”
“他虽然悟道了，却悟的是水行剑，困人有余，杀伐不足，我们要在短时间内爆发，他的功法更细水长流。”李嗣源解释道。
褚言冲着陆枭笑道：“怎么，怕我害你啊。”
“你敢！”
“好了，眼下是合作之际，还不知道这里除了精角线虫有什么其他危险，若是我们先打起来，恐怕大家都活不了。”
褚言给李嗣源面子，当即道：“陆少爷放心吧，我要是把你弄死了，大长老还不得把我皮剥了。”
陆枭虽然不大满意褚言的话，但他也知道眼下不是呛声的时候，既然褚言退了一步，那他也没必要咄咄逼人，索性也就退了一步。
一行四人来到了那矿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