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就如同褚言说的那样，李嗣源并没有被所谓的浮生一梦困住，他的剑势如破竹，带着浩浩荡荡的剑气，直接朝着法照杀去。
剑气破开法照的护体佛光，法照身上的金刚杵隐隐发光，接下了这一击。
但是这股反震之力径直让法照后退了数步，倒在地上。
在敌手倒下之后，教正长老会等上十个呼吸的时间，确认对方不会再站起来，比试才算分出胜负。
这只是比试，李嗣源自认刚刚那一剑已经将对方打伤了，他自然不会再做补刀的事。
他脸上带着一丝不大明显的喜色，朝着人群中褚言的方向看去。
——他原本是有些想跟褚言炫耀的，这虽然有些小孩行径，但是被褚言的小孩行径传染的多了，他也忍不住想同对方分享胜利的喜悦。
结果一抬头，他便看到当初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千年，正紧紧的贴着褚言在跟她说话。
他们离得很近，柳千年的嘴都要贴到褚言的耳朵上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瞪褚言，就感觉到面前的场景模糊了。
比武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喜宴。
地上铺着十里红妆，宾客们津津乐道，祝福新人。
穿着大红喜袍的柳千年正牵着一个绣球往里走，在他的旁边，是头戴凤冠，身披锦装的新娘子。
当新娘子走过他的时候，风吹起了新娘子的盖头，让他窥见半边面容。
那是涂了艳红胭脂，漂亮得像仙人的褚言。
就是这一瞬间，他的怒火止都止不住。
而后他便意识到了，这是假的，是幻化出来的梦境。
然而当他意识到也晚了，法照和尚，趁机偷袭，一道伏魔掌直接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李嗣源血气上涌，灵力乱窜，他微眯了眯眼睛，手中的霜剑一甩，径直将法照和尚抽飞了出去。
法照和尚这会是真的昏迷了，裁判连数了十个数，法照和尚也没能醒过来。
“墨云宗，李嗣源胜！”
直到教正长老喊出这一声，褚言才忍不住飞身跳了下来。
他不管这合不合规矩，直接扛起了李嗣源的胳膊，揽着他的腰把他往外背。
“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破开了他的梦境？”
李嗣源听着褚言这话，仿佛又想起了刚刚那场婚宴，那愤怒还藏在胸口未褪去，然而却又无法怪到褚言头上。
顿时他心情更加郁结，一时之间，竟然吐了淤血出来。
“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找药师看看。”
李嗣源吐了口血，反而轻松了不少，对上褚言关切的目光，他虚弱的倚靠在褚言身上，开口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挨了一下，那和尚比我伤得还重。”
“这有什么好比的。”
褚言握着李嗣源的腰，心道，这腰也太细了，从前有这么细吗。
是不是得吃点东西好好补补。
心里升起了这个念头之后，他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李嗣源贴的好近。
脑袋压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喷洒在他的脖子上。
褚言又开始心悸了，他脑子没来由的混乱了一瞬，嘴巴也不知道在讲什么，然后冒出一句：“你没我高。”
李嗣源听见褚言这句，也没生气，主要还是气血亏空没什么力气，他软绵绵的说了句：“你比我年长，比我高一点不是正常么。”
褚言怔怔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从前总是李嗣源挡在他面前，那些宗门中因为他凡人出身而看不惯他的，那些认为他德不配位的，李嗣源都一一替他挡了。
或许是李嗣源行事老成，道理又多，他总是忘记李嗣源才是那个年纪小的。
嘴里嚷嚷着自己是师兄，褚言其实并没有真的意识到自己是师兄。
直到此刻，看到李嗣源如此模样，他才意识到，并非只有李嗣源能挡在他面前。
他才是那个个子高的人，应该遮风挡雨的人。
“怎么了。”见褚言不说话，李嗣源柔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太弱了。”
李嗣源没在褚言面前出了风头，反而被打成这样，他心里多少觉得丢脸，此刻被褚言这样讲，他也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只能道：“人总有失误的时候，下次比试，我定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褚言不可置否，又问道：“你带补气血的丹药了没。”
“带了。”
“那就好，回去吃一颗，晚上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你晚上还要吃东西吗，做的糕点还有。”李嗣源问道。
褚言思索了一下道：“不吃了，你今天受伤了，你吃吧。”
李嗣源颇为诧异，以往从褚言嘴里拿点东西就跟虎口夺食一样，怎么今天这么大度。
他有意逗褚言一句，答应下来道：“好，那我就都吃光了。”
褚言心口一滞。
“要、要不给我留点？留一点就行。”
“你留着吃吧，逗你玩的，我不爱吃甜的。”
他们一脚深一脚浅的回到了住处，还没进门呢，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跟陆枭他们聊天的柳千年。
陆枭虽然有傲气，但是出门在外，他收敛了几分，再加上来参加比试的都是各派精英，所以他跟别人讲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柳千年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三两句就把陆枭哄得开心了。
柳千年眼尖的看到了褚言，跟他打了个招呼。
“褚言，这边！刚刚你直接就飞到场下了，给我吓了一跳，我心想你应该会回来，就先回来等你了。”
褚言皱眉道：“等我干什么。”
“也不只是等你，还等李兄，晚上的送别会你们决定了吗。”
褚言看了一眼李嗣源，干脆利索的拒绝道：“不去。”
“不去正好，我还不想看见你。柳兄，不必劝褚言，他本就不爱和人相处，自然也不想参与那种场合。”
褚言听了陆枭的话没说什么，反倒是李嗣源开口了。
“柳兄已经三番五次来请了，自然是要去的。”
褚言皱着眉头，附耳道：“去什么去，你伤怎么办。”
“小伤，吃颗丹药就好。若是让陆枭自己去了，他在其他人面前编排你怎么办。让他们带着先入为主的态度看你，对你接下来也不好。”
“什么接下来，他们怎么看我，我并不在意。”褚言说道。
李嗣源没再跟他低语，而是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而后李嗣源对柳千年笑道：“柳兄，敢问是何时在何处。”
“就在白日练武场西侧的二层小楼里，旁边是一桃林，等天黑了就开席。”
“好，你们先行去吧，我们稍事休息，稍后便到。”
柳千年也露了一个笑容，他抬手行了个礼，和陆枭他们离开了。
他们前脚一走，后脚李嗣源就给自己喂了一颗丹药。
褚言伸手结印，一道法诀成形，这法诀缓缓融入李嗣源的胸口，化开了他的淤血。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法术。”
“有空闲的时候瞎学的。”褚言回答道。
“晚上的宴会，你怎么想的。”褚言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他觉得李嗣源要去参加宴会，并非是因为和陆枭赌气，他并非这种人。
褚言没立刻听到李嗣源的回答，而是看到他低着头叹了口气。他的睫毛很长，尾睫微微上翘，低下头的时候，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因为气血丧失而造成的脸色苍白，让他看起来脆弱又精致，看起来就像是画里的瓷娃娃。
褚言一时之间看的有点出神，都没反应过来李嗣源叹气了。
“在你心里，我做什么事都要有目的？”
“啊。”褚言那一瞬间想的是：瓷娃娃说话了，好可怕。
等反应过来，褚言才道：“你不仅做事有目的，你自己也很有目的。”
李嗣源被噎了一下，无奈道：“你在山上没什么朋友，我这不是想着，你在这应当能交到一个两个。总要迈出了第一步，先认识，才能有后面的。”
褚言一愣，他指着自己道：“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
褚言道：“我没那么爱交朋友，有你已经够了。”
但最后褚言到底还是拗不过李嗣源，被压着去参加了欢送会。
欢送会在一片桃林里面办的，林子里有条石子路，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处二层小楼。
这地方颇具风雅，正值桃花开时，地上落了满地的桃花，风一吹，零星的花瓣能飞舞着吹到小楼外的石桌上，很是漂亮。
褚言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伸手戳了戳一片桃花瓣。
剑修们大多不喜欢附庸风雅，自然也就不会在山上专门种桃花。
像这样的桃花林，褚言还是头一次看到。
他到这来已经有一会了，说是要送别那些淘汰的人，可褚言也不见他们有多不舍。
正如李嗣源说的那样，这并非是什么送别，而是积累人脉的时候。
能被派来参与这场比试的，大多是宗门精英，宗门精英很少会没有背景，多交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未来说不准便有求助别人的时候，这会多认识，也是为将来铺路。
李嗣源很擅长这样的事，他仪表堂堂，气度温和，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褚言不大适应这样有目的性的结交人，于是他便被落下了，三三两两的道友们攀谈着，他孤独的坐在石桌上，像是匹孤狼。
褚言伸手捏住桃花瓣，往嘴里一塞，嚼了两口。
不好吃，没李嗣源做的有桃花味的糕点好吃。
他呸呸呸的吐了出来。
“噗——”
褚言听到了声音，抬起头看了过去。
笑出声的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锦袍，脖子上挂着一块七彩色的铃铛法器，他的头发被扎成一束，用黄色发带系着。
这人神情里多少带了些嘲弄，他道：“看你之前的比试，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谁知道上门女婿连花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