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从马上摔下来。”
“怎么不怕被宰相报复。”
姬容一生起气来，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语气却十分阴阳怪气。
褚言见他大有以后不再理自己的趋势，便上前安抚道：“他只是区区宰相而已，我可是陛下最小的弟弟，难道血肉至亲，还不如一个当官的？”
姬容见褚言有恃无恐，冷意更甚，他拉扯着褚言来到没人的空地上，同他解释道：“你出生的晚，所以不知道宰相和陛下的关系。你应当知道先皇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陛下当时便是先皇的其中一支部队的统帅，起先他常常战败，直到他遇到了一个村中九岁神童，这才成为赫赫有名的神威大将军。”
对于先皇征战的历史，褚言有点印象，但不是很深。因为他不太爱学习，听课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偷看小人书。
姬容虽然小褚言两岁，但他功课很好，人也很聪明，因为他的母妃并不受宠，所以他在宫中如履薄冰。
正是这样的缘故，这让他才十二岁，就已经长成人精了。
而褚言因为没有夺嫡的压力，又被皇帝娇养着，这才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又蠢笨的模样。
“如今六部尚书、郎中，有哪个不是四十岁往上的年纪，右丞相更是已经五十岁的高龄，可偏偏权势最大的左丞相，如今只有二十三岁，你想想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不仅仅是左丞相，而是陛下出生入死的战友。”
“就算在陛下心中，你这个血亲，要比左丞相重要，那你怎么就能料定，左相不会出点阴招，让你栽跟头。要知道你做的那些糊涂事，六部那里都有记录，左相但凡找个人在皇帝面前给你上上眼药，你以为你还能在京中安稳的待着。”
褚言回忆着自己都做过什么事，似乎就是因为被皇帝宠的太过了，所以说了一些皇帝的坏话，还有因为皇帝管他管的严，摔了皇帝送的瓷器。
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挑中皇帝每天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说不定皇帝就会因此猜忌褚言，给他封地，让他出京去封地当王爷去。
经过姬容说出这其中的要害，褚言心里也有点惶恐，出了京，他还怎么做任务。
于是他连忙问道：“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吗。”
“好在你只是打了丞相的脸，没到生死仇敌那步，你拿上点好东西，我们上门给他赔罪去吧。”
褚言心想着，赔罪是个好办法，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过褚言一个人去有点发怵，他拉着姬容的手，带着点局促的说道：“你陪着我去吧，我一个人害怕。”
“得罪丞相的时候你怎么不怕？”趁机又损了一句，姬容这才反握住褚言的手，开口道：“谁让你是我皇叔呢，我就陪你走上这一遭。”
从马场回来之后，褚言就给丞相府送了拜帖。如果是要正式拜访，是要提前送拜帖，告知主人家，并且约定好上门的时日。
若是不通知直接上门，是有点失礼的。
按照褚言这个世界的性格，他很少送拜帖，都是直接去人家家里，毕竟也没谁敢拒绝他。
但是因为事先得罪了丞相，褚言觉得还是按照礼数来比较好。
当天下午，丞相就还了帖子，说欢迎第二天到访。
第二天一早，褚言拉着姬容，两个人坐着马车，到了丞相府。
踩着凳子下了马车，褚言看到了出来迎接的是丞相府的管家。
按理说他一个王爷拜访，丞相应该亲自出门接，但是丞相没来，那就是落褚言面子。
不过褚言对古代的礼法并不是很感冒，也不觉得丢面子，只有一旁的姬容暗暗咬牙，难为了管家几句。
管家用“家主身体抱恙”这句，搪塞了过去。
迎着褚言他们到了前厅后，管家就给上了茶点，但丞相迟迟没有出门，让褚言他们等了半个时辰，丞相本人才咳嗽两声，从前门迈进来。
姬容气的不行，他再怎么精明，也就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天下最尊贵的皇子，被人落了这么大的面子，难免心有怨气。
但是丞相本人看起来的确病殃殃的，他穿着一件青色长衫，人看起来十分清瘦，咳嗽时，一旁的管家适时递上手帕，丞相慢条斯理擦拭一下，脸上抱有歉意的解释道：“近来身体抱恙，让九殿下和言王爷久等了。”
姬容明着关心暗地里讽刺道：“萧丞相重病，我等不该叨扰的，昨日送来拜帖时，萧丞相合该拒绝的。”
丞相生了一双狐狸眼，眼型狭长，眼尾上挑，他眯起眼睛微微笑道：“殿下和王爷相邀，我就算缠绵病榻，也是定然要赴约的。”
褚言压根没听出他们话里的话，他见丞相生了病还站着，就开口道：“丞相先坐吧，久站对身体不好。”
萧丞相这才把目光放在褚言的身上，但他只是扫过褚言，然后略一点头，坐了下来。
萧丞相这样做，也是不合礼数的，按照礼法，他至少应该谢过褚言，但他不仅什么也没说，还隐隐无视了褚言。
褚言倒没觉得有什么，还走过去帮丞相拉了拉椅子。
丞相看了他一眼，褚言瞪着眼睛看过去。
两两相望，丞相觉得自己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郁闷更甚。
在前厅里坐下后，三个人就攀谈了起来，当然，基本上是丞相和姬容在你来我往的说话，褚言偶而插一句嘴。
褚言有心想热情一点，但是奈何他们说的话题，自己都不太知道。
因为在太学不太努力，所以他对先皇的历史不太懂，也不懂诗词歌赋，更不懂兵法一道。
然而这两位讲的就是这些，最后讲着讲着，又讲到了饮茶之道。
总之都是褚言的盲区。
插不上话，褚言也就算了，他在一旁听着也挺好。
吃着茶点喝着茶水，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褚言有点内急，他站起来道：“我想小解。”
丞相和姬容纷纷看向了他。
姬容怒其不争道：“你少喝点，等会吃饱了中午饭怎么办。”
丞相对着一旁的管家道：“你帮王爷指下路。”
褚言出了门之后，跟在管家身后，去找茅厕。
但是管家似乎有意戏耍他，在院子里绕圈，绕了三圈，褚言快憋不住了，他道：“到了没？”
“到了，快到了，王爷，前面就是了。”
前厅里，就剩下了姬容和丞相，姬容原本是陪着皇叔来的，但是皇叔一直不提道歉的事，这丞相又顾左右而言他，如今也只好他来把话说明白了。
“萧丞相，前些日子，我听说皇叔从你这抢了个人。”
萧丞相露出不解的神色，他迟疑道：“有这回事？”
姬容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脸上面色不变继续道：“皇叔自小被娇纵坏了，我替他跟你赔个不是。”
萧丞相脸上带着笑，语气淡淡的反问道：“哪有晚辈替长辈赔不是的呢。况且你说的抢人，我也没什么印象。若是真有这样一回事，我又怎么敢跟王爷抢人呢。”
姬容看萧昭延这态度，心中暗叫不妙，他这句“怎么敢跟王爷抢人”，摆明了就是在阴阳。
姬容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却不清楚内情，只知道是抢了个人，原本以为是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但如今看来，似乎没有那样简单。
正在他想再说些什么时，褚言走进来了。
姬容于是站起来说道：“你带的东西呢。”
现在只有萧昭延收下东西，说不定这事还能有转机。
褚言忽然想起来道：“我放在马车上了，还没拿下来，你们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褚言说完就飞奔了出去，着急忙慌的跑到了马车上。
屋内的萧昭延在背对着姬容时，便不再假笑，用沉沉的目光，盯着褚言离去的背影。
过了片刻，穿着红白相间锦袍的小王爷就跑了回来，他的怀里抱了几个画卷，在跑过门槛的时候，迈的步子不够高，被门槛绊了一下，人失去平衡，直接就往前倒。
原本萧昭延就站着迎接他，如今看到小王爷要摔倒，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就伸手去接他。
等把小王爷抱住之后，萧昭延才反应过来，他们二人有仇，他就应该看着对方摔掉门牙，再虚假的说上一句，没来得及救王爷，实在恕罪。
但小王爷摔得实在太出人意料，他根本就没来得及在脑子里过这一下，本能之下，身体就动了。
皇帝从小宠到大的小王爷果然是金尊玉贵，这腰盈盈不足一握，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异香。
萧昭延本想看看小王爷怎么样了，结果低下头便对上了他一双澄澈清明的猫眼。
这眼睛可爱极了，圆圆的，想让人伸手摸摸脑袋。
小王爷刚才跑的太急了，此刻额头都是细汗，脸颊白里透着红，唇也轻微的张着喘气，看起来红润饱满，很是诱人。
“谢谢。”褚言道了声谢，从丞相的怀里挣扎出来。
姬容早就已经站了起来，着急的跑过来，他紧张的打量着褚言道：“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你干什么自己跑去拿，叫个小厮替你跑腿不就好了。”
褚言解释道：“这画很贵，我怕他们弄坏了。”
“弄坏了就叫他们赔。”
“一个月银才两钱的小厮，哪里赔得起。”
“你这时候倒是会充好人了，要是你摔了怎么办，下午陛下就要考校骑射了，若是让他看你面门有损，你身边的小厮还能有命吗。”
褚言知道姬容这是担心自己，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逞强道：“这不是没事。”
“多谢丞相，若不是丞相，恐怕我这皇叔今天就得破相了。”
萧昭延微微一笑道：“王爷无碍便好，若是在我丞相府出了差错，恐怕陛下也是要问我责的。”
褚言想赶紧把这个有点丢人的话题跳过，他将画卷放在桌子上，开口道：“我今日带了拜礼来，还请丞相一观。”
萧昭延打开画卷，眼神微微变得有些趣味。
他喜好名人字画，这是众人皆知的，在画山水的大家里，他极其欣赏王崇光。
然而王崇光鲜少有真品存世，就算有，在第一时间也都被喜好山水之人买了去，带回家中珍藏。
若不是家道中落，或者有事求人，这样的山水画，一般不会有人售卖。
可这小王爷一带便是三卷，卷卷都是真迹。
这等珍宝，落在这文墨不通的小王爷手里，实在是浪费至极。
萧昭延看画卷又看了半个时辰，一旁的姬容虽然不算太懂，但也能欣赏，只有褚言不太通于此道，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聊，坐在桌上继续吃茶点了。
他此刻有点怀念现代世界的手机，古代就是这点不好，没有足够的娱乐活动。
萧昭延看完画卷，心情舒畅，对着小王爷和九殿下，脸色也好了一些。
他开口道：“这三卷画，实在是弥足珍贵，小王爷能得此宝，实在是福泽深厚。”
褚言道：“哈哈，还好。”
“不如我出银钱买下来，小王爷可愿意舍爱。”
褚言点点头道：“那你就给我五两银子吧。”
萧昭延当然没有只给褚言五两银子，他给了一百两。
这些画，肯定是不止一百两的，拿出去卖，每一张都是天价。
但这三幅画实际上是送给丞相的，但直接送看着也不太好，这才有了出银钱买下来这么一说。
眼看着丞相买下了画，姬容心中稍定，看来丞相这是打算冰释前嫌了。
等到管家将画收走，萧昭延才坐下来，提到今天的主题。
“九殿下说的那女子，我记起来了。得了病后，记忆愈发不大好，还望勿怪。”
褚言道：“丞相得了什么病？现在还没好吗。”
姬容咬着牙说道：“别打岔，听丞相说完。”
褚言默默闭上了嘴，他心里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但这气氛看上去，他的确说错了话。
“我的确是将她扣在了牢中，不过并非有什么重罪，而是前些日子，太子微服出访时，此女子刻意接近，虽然没对太子做什么，但她刻意之举实在明显，我觉得其中有诈，便把她关了起来，准备审问一番。”
褚言知道丞相口中这个人，应该就是女主了。
虽然知道古代的律法并没有那样完善，但丞相就这样不问青红皂白抓人，也实属罕见。
——虽然丞相是对的，女主的确是刻意的，丞相的直觉的确很准。
褚言开口道：“此女子并未犯事，直接抓起来恐有不妥吧。”
姬容瞪他一眼道：“丞相办事自有其道理。”
萧昭延道：“我本来还不太确定，但小王爷将这女子直接从大牢中带走之后，我便确定了。”
“她只是一介平民，虽然出生于商户之家，家中富足，但从无渠道，接触到小王爷这样的达官显贵。”
“我且问一问小王爷，你与此女如何相识。”
褚言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回答道：“是我听书的时候偶然遇到的，她坐在我的对桌，我们对当日的评书，见地一致。”
“先是偶遇王爷，再是偶遇太子。我实在想不通，这天下怎么有这样的巧合。”
萧昭延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继续道：“然而她的确没有能力接触到王爷和太子的行踪，调查她的背景，我也没有查到有谁在暗中助她。”
“这就奇怪了。她怎么好像，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褚言心中暗暗吃惊，这萧昭延好聪明啊，仅凭这点信息，就已经推测到了真相。
女主角是穿越来的，她知道这是本书，当然也就知道书中的剧情。
王爷爱听说书这是书中提到过的，女主角只要去王爷经常去的那家馆子蹲他就可以了的。
至于太子，他的戏份更多，行踪自然更好推测。
“既是怀疑，没有实证，那理当按照律法，疑罪从无。”褚言开口道。
萧昭延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冷意，他看着褚言，一字一句道：“太子乃是下任国君，他的事乃是天下万民之事，若是能保天下安危，萧某愿当这个罪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褚言听的瞠目结舌，萧昭延明明看上去清冷温和，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狠决。
萧昭延看着小王爷被吓得瞪圆的眼睛和张大的嘴，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又好上了一点。
他眼中冷意退去，仍旧是浅浅的笑道：“到了吃饭的时候了，二位可要留下来用饭。”
姬容生怕褚言又说出什么话，惹了萧昭延，于是用下午考校骑射作为借口，赶紧拉着褚言离开。
马车一路开进了皇宫，马车里，姬容有点警告似的说道：“你以后不要跟那个女子有往来。”
褚言反问道：“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女子被抓的。”
“她的婢女跑来告诉我的。”
“那你救了她，她可曾有什么表示。”
褚言沉默了一下，又道：“我自愿救得，也不需要她付出什么。”
“是是是，你是好人，不求回报，连累我陪你一起去跟丞相赔罪，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别来找我，就该让你被丞相报复一下，你才能长长记性。”
褚言有点过意不去，他连忙拉住姬容的手，哄道：“谢谢你今日陪我去，等考校结束之后，我请你吃聚运楼。”
姬容白他一眼，又说道：“若是换了我，谁救了我的性命，不说以身相报，起码得表示感谢吧。你这位相识，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纯粹是利用你。”
褚言道：“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姬容冷笑一声道：“好，那你从此往后别再跟我玩，你跟她玩去吧。”
褚言看姬容又生气了，连忙表忠心道：“不不不，我不和她玩，我和你玩。”
姬容脸上带了点笑，明显是被哄开心了，但嘴上却又轻蔑的哼了一声道：“这回你赔进去三副画，你可知道这三幅画，市价多少。”
“多少？”
“一副至少万两白银。”
褚言其实不太懂这些画的价值，听姬容说丞相喜欢，正巧他也有，就给拿去了。
此刻他肉疼极了，不由得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送一副就行了，我哪知道你实心眼，一送送三副。”
褚言看着马车上那换回来的一百两白银，悲伤到说不出话。
不用丞相报复他，他现在长记性了。
…………
下午的骑射考校开始了。
这次参加的除了在太学上课的皇子们，还有已经入仕的皇子也来凑热闹。
褚言跟姬容关系比较近，跟其他的皇子只是点头之交。
如今七皇子也还在太学上课，他和褚言一样年纪，也是十四岁。
太子今年十九岁，已经在朝中管理政务了。
先皇的寿数长，因而逝去的时候，太子已经懂事了，如今的皇帝，在位也不过十来年而已。
和姬容在底下听皇帝训诫时，褚言抬头看了几眼太子。
这位太子的面相很好，看起来是个温和仁厚的人。而且他的器宇不凡，穿着一身金色蟒袍，腰系玉腰带，头戴金冠。
十九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太子端立于皇帝身侧，面带微笑。
褚言偷看他的时候，正巧被太子抓住了，太子也看向了褚言。
褚言连忙低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除了对太子感兴趣，褚言也对七皇子有点兴趣，他也偷偷打量了一下站在旁边的七皇子。
和太子比起来，七皇子要暗淡不少，不过可能就是这样不显山不漏水的，心机才最深。
打量七皇子的时候，对方没有发现，褚言看了一会，就收回了目光，然后感觉旁边有人在瞪自己。
转过头一看，是姬容。
姬容的神情放在在说，“这是什么地方，你瞎看什么”。
褚言回了一个，“我就看看，我什么也不做”的神情。
“看看也不行，陛下怪罪下来怎么办。”姬容又用眼神示意。
不过褚言没有看懂，他歪了歪脑袋。
此时，皇帝开口了，“阿言，你是长辈，就给大家做个表率，先来试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