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大半天,周淙不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开车,既不安全又不方便,可明流欢喜欢下雨天,非得在这种时候约她。

  病恹恹的还喜欢出门,乘公交嫌晃,坐地铁嫌挤,骑电瓶车嫌湿,走路又走不动,就得让她开车来回乱跑。

  实在是太不听话了,可她拿那人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病号。

  幸亏她报了外勤早退,不然到下班时间必然得堵死在路上。

  明流欢还算贴心,选的咖啡馆离周淙家很近,她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停好车,抽了雨伞正要下车,“砰”的一声巨响突然从车后面传来。

  赶紧下去一看,一个女孩子正跪坐在她后备厢旁边揉着腿,手里的电话还没放下去,不知道是冲她还是冲电话里的人怒气冲冲地喊着,你是不是不长眼?

  周淙转身要走,女孩子连滚带爬地追过来拉住她,竟一把将她掖进裙腰里的衬衫下摆都扯了出来,蛮不讲理地质问她:“你听不见吗?我刚才问你是不是不长眼?”

  周淙拿开女孩子的手,抬手指了指咖啡馆门口的监控:“你要去看监控吗?在你摔跤在我后备厢之前,我已经停好车没在动了。你确定是我把你撞倒的?”

  年纪轻轻挺好一孩子,学什么不好学人碰瓷儿?

  学还学不到重点,赖好找个没监控的地方碰啊!

  周淙还想再说一句我看是你没长眼吧,却见这女孩子怒气冲冲地一转身,正好在路边拦了个的士钻上去就走了。她低头看看自己被雨水溅脏的白板鞋,无奈地叹了口气,黄历上写得对,今日不宜出门。

  明流欢在咖啡馆坐了小半天,这会儿正开着笔记本敲敲打打,周淙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我真是服了,你还低烧着呢,干嘛不好好在家歇着?”

  明流欢合了笔记本讨好地笑一下:“想见你啊。周编最近忙得不行,都不来催我的稿子,万一我还没写完就死了,你岂不是要倒大霉?”

  周淙神色不悦地瞥了明流欢一眼:“举头三尺有神明,生生死死的话不要乱说。”

  明流欢就喜欢看周淙因为她口不择言乱说话生气的样子,心里特别满足:“周编心疼我啊。”

  周淙想起刚才那个态度极其恶劣的女孩子,气呼呼地拿果叉戳蛋糕:“心疼有什么用,白眼狼又不听话,净会折腾人。”

  说罢又拿了纸巾低头擦鞋子上的泥点:“刚才门外遇到一碰瓷儿的小姑娘,虽然没碰上,但她居然问我长没长眼,气得我心情很不好。她才没长眼,我正烦呢,你也别惹我。”

  “好看吗?”明流欢的关注点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周淙简直无奈:“我这不是没长眼么。”

  明流欢点点头:“那就是好看。”

  服了,作家的脑回路是不是跟常人不太一样。

  周淙不爱喝咖啡,也就来陪明流欢坐坐,最近明岁南暑假来玩儿,她也不好总上门打扰人家姐弟联系感情。明流欢时日无多,也许连今年的春节都过不上,她不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还剥夺人家亲人相聚的时刻。

  “又不是网文要日更,你别太辛苦。”周淙方才就看到文档左下角的字数统计已经是26打头了,全文预计30万字,这意味着明流欢这本书要接近尾声了。

  明流欢一副我心里有数的模样,不甚在乎地笑了笑:“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勤奋,正好跟你说一声,我要跟岁南回老家看看奶奶,最近一个字都不会交给你了。”

  周淙有点不放心:“你这能行吗?会不会太累了。”

  “周编太瞧不起人了吧,我又不是三五天就死了,哪能虚得车都坐不了?”明流欢调皮地托着下巴盯着周淙的眼睛看,“周编,你是舍不得个把月的都看不着我吧?”

  周淙抿了口冷掉的咖啡,亦定定地盯着明流欢看,从对方的双眸中捕捉到丝丝缕缕难以抑制的温柔缱绻的星光,低声轻答:“明知故问。”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两个人都低头笑,出了门坐进车里才轻轻地碰了碰唇,明流欢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周编,没想到吧,催稿还得出卖色相,我是你手上最麻烦的作者了吧。”

  周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语气温柔:“不麻烦。”

  *

  明流欢回老家,周淙无人应对的周末就显得空旷了些,她也少见地撒了个懒,周五夜里把积攒了许久的剧看了个通宵,一直到凌晨五点才睡觉。再一睁眼的时候就已经是周六下午三点,外面楼道里叮叮咣咣的,听起来像是对门又来了新租客。

  没过多久就有人叩门。

  周淙在背心外披件衬衫遮住前胸开门,看清门外的人时,里外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地愣住,互相看对方都像泼妇。

  这可真是太凑巧了,两人在一周前的咖啡店门口相遇过,还互相质疑对方没长眼。

  新邻居极不情愿地把一兜水果递过来,很显然正在努力克制着要抽搐的嘴角:“你好,我叫温且寒。房东阿姨说了,对门是脾气很好心很善的女孩子,让我来打个招呼以后好互相照应一下。”

  周淙扫了一眼温且寒,不知道这姑娘会不会找个什么由头来碰瓷儿邻居。姑娘长了张一看就很精明的漂亮脸,放到电视剧里妥妥的心机女配,瞅着就不是个好打发的人。

  “不用这么客气。”周淙立在门口不动,摆明了不想接对方的水果,也不想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温且寒果然现出几丝刁蛮的神色来,翻着眼皮把周淙上下扫视一遍。

  这就很不礼貌了,周淙作势要关门,却无意间扫到温且寒一瞬间闪过的某种眼神,当下心头一跳,莫名有一种直觉,这女孩子是同类。

  她不动声色地拢住衬衫衣襟,却见温且寒又往前走了一小步,马上就要踏进她家门,幸而踩到门槛就停住了:“早知道是你,我才不来呢。”

  周淙简直无语,这人还讲天理吗?

  温且寒看她神色不悦,又好心补了一句:“说你没长眼也不冤枉你,你那天停车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划好的车位,行人因此被障碍物绊倒,当然要生气!”

  周淙“嘭”地关上了门,这什么人,脑子有问题吧。

  人家店门口一直都是用来停车的,她又没停到人行道上,交警都没意见呢,姓温的怎么不说自己光顾着打电话不看路呢,那么大个汽车都看不见的人还好意思问别人长没长眼。

  对门黄阿姨做了什么孽,怎么会遇到这样的租客?

  她又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邻居?

  门外的温且寒翻了个白眼,拎着水果回到自己家,默默在心里吐槽黄阿姨眼神不行,压根儿就不知道对面邻居那女的人情淡漠,根本就不像个心善的人。

  长得人模人样的,太没素质!

  虽然那天她也有错,因为被劈腿而心情郁闷,借题发挥胡搅蛮缠,但她又不会真的碰瓷儿,她不过是想找个人吵两句,气氛上来揪头发打一架也不错,谁知道那女的云淡风轻的一脸不在乎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来气。

  无理取闹没人搭理的时候,真是能活活把自己气炸。

  这阴差阳错的还成了邻居,要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那张冷漠脸,那可真是太晦气了。

  不过预想中天天碰面的情形没出现,对门那女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工作,早上比她出门得早,下午比她回来得迟,不过她这几天出去玩儿到半夜才回来,也打不上照面儿,这样也挺好。

  周淙可没觉得挺好,她快烦死了。

  对门那姓温的搬来一星期,七天里有五天都是夜里十二点左右回家,防盗门“哐”的一声震得整个楼道都嗡嗡响!周淙经常在家里加班看稿子,十一点半才上床睡觉,刚刚睡着就被“咣”得那么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工作得天天加班到夜里十二点?就算是个别行业有白班夜班的,也不会连着一星期都让人夜班吧?猝死了算谁的?

  那姓温的该不会是做什么不正经的工作?还是天天在外面鬼混到半夜?

  周淙在电话里跟明流欢抱怨:“我对门新租客生活习惯很不好,天天半夜才回家,生生把我的入睡时间给拖延到后半夜,我都出黑眼圈了。”

  明流欢在电话里笑:“是吗,等我回去以后,你去我那里住吧,我的邻居很安静。”

  “我去你家住,岁南睡哪儿?”周淙拿着笔在纸上随意写画,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写明流欢的签名,一张纸上横七竖八写了一堆“随珠”。

  明流欢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走:“你跟我睡主卧,岁南睡次卧,有什么问题?岁南都二十几的大小伙子了,又不会半夜来敲我的门。”

  周淙轻轻地笑出声音来:“岁南要问我是谁呢?”

  纸上的字变成了一个个笔锋凌厉的“凛”字,周淙漫不经心地像是在说笑:“编辑催稿都催到一个屋去了,说是闺蜜这也太不正常了吧?岁南又不是傻子。”

  “是啊,岁南不是傻子。他知道的。”明流欢又补充一句,“我跟他讲过,他也很喜欢你。”

  周淙眯了眯眼把笔放下,打量着她写下的几个凛字:“嗯,小伙子眼光挺好,随他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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