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送你回家。”

  天已经彻底黑了。

  湿润的路面倒映着树影,暖黄色的灯光晕开一圈又一圈,像是把满天看不见的星河都塞进了这浅浅一摊水洼里,胡乱搅作一团。

  他们沿着环海公路向前奔驰,激起一片汹涌的水雾。

  走到一半,奚佑突然想起资料中埃德蒙母亲的种种虐待行为,于是冷不丁问道:“你和你的母亲……一直住在那间房子里吗?”

  “是的,”埃德蒙说,“但十五年前她…生病了,被送进精神病院……”

  那时马库斯·贝克在哪里呢?或许在忙着培养安东尼,期望把这段耻辱的婚外情完全抛之脑后。

  又或者,他觉得自己太“笨”了,私生子的地位本就尴尬,假如既不聪明也不勇武,又凭什么被认回家族。

  但不管怎么样,他没有多想关于“亲生父亲”和“母亲”的事。

  抛弃和虐待,似乎都只是被灌输在脑海中的背景资料。

  隔着一层衣服,他按住手臂上的伤疤,以一种诡异的逻辑,在沉默中说服了自己:

  嗯,如果不加入商会,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无辜的人会被伤害。林做的这一切,也并不是他自愿的,是马库斯·贝克要求的。

  那么,我当然不应该对他摆什么脸色,至少,他没有伤害我,或许还在关心我。

  甚至于,我对他亲近的态度,会让他觉得取得了我的信任,准备和我好好相处。

  我不能反复无常。

  ……

  那是不对的。

  ……

  嗯。

  这些都不重要。

  不重要。

  奚佑突然踩下刹车:“今晚去我家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东城太远了,明天送你上学不方便。”

  没来由的,他不想让埃德蒙回到那个地方——那个潮湿的、阴暗的、充满血腥回忆的地方。

  埃德蒙:“这会不会太麻烦您……”

  “不会,”奚佑打起转向灯,准备在前方掉头,“有管家和佣人,不需要我做什么。”

  于是,他就这样把珍贵的继承人带回了家。

  侍从们完全没有准备,手忙脚乱地把两人迎到客厅,飞快在奚佑隔壁收拾出一间房。

  二十分钟后,埃德蒙端着一杯牛奶,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干燥松软的被褥,整齐的书桌,亮度柔和的护眼灯……奚佑甚至还吩咐所有人不要大声说话或走动,不要打扰他学习。

  埃德蒙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林……只是一次期末考试。”

  很简单就可以拿A。

  “哦,“奚佑立在门外,“……学习就该有个学习的环境。”

  这话说的,像是忘了自己当年所有的作业,要么是在噪杂的酒吧做的,要么是在越野车的后座做的。

  埃德蒙眨眨眼。

  他们又聊了几句,多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再然后,他们互道晚安,奚佑带上房门,回到自己的卧室。

  四周陷入寂静。

  埃德蒙轻轻拉开椅子,愣了好半天,才掏出第一本书。

  一个学习的环境。

  他以前从不敢奢望。

  马库斯缺席了他全部的童年和青春,玛丽亚则痛恨翻书和写字的声音,会在他做数学题的时候冲上来,按住他的脑袋往墙上撞。

  埃德蒙吐出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忘记除了中国建筑史以外的其他东西。

  两个小时后,他复习完前六章,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听到门外有窸窣的响动,打开门,看见一位端着托盘的侍者。

  “本、本顿少爷,”侍者吓了一跳,“先生让我给您送些点心,学习累了可以吃。”

  “多谢您,”埃德蒙接过托盘,“他睡了吗?”

  “是的,先生已经睡了。”

  “他嘱咐您早点休息,别学太晚。”

  作者有话说:

  金毛同学真的很擅长自我pua,心疼他,大家不要和他学;以及奚校长角色扮演辛苦了,下章决定奖励他一副空白马甲(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