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东西时,油温要控制在六成热,刚开始没手感的话就拿筷子来试。”简时安递给程喜一根木筷,他示意对方将木筷斜插进油锅里。

  热油刚接触到木筷时其实没有什么反应,这说明油温还没上来。

  简时安不慌不忙地举起扇子对着火炉扇了扇,被一层白色的木灰包裹着的果木炭在风的作用下露出红色的里衣。

  但很快,随着风的流走,里衣又被白色的“外衣”掩盖,保持住了它矜持的姿态。

  果木炭的优点是烟少火力足,可它并不是没有缺点。

  通过与其他木炭的对比,果木炭的燃烧时间是相对较短的,并且价格也较为昂贵。

  一块果木炭的价格是同样大小木炭价格的三至四倍。在人力物力更加昂贵的古代,果木炭的价格还得再往上拔高。

  而在压缩成本的现代小摊里,果木炭其实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老实说,除却曾经在海边的露营烧烤里露过几手后,简时安再也没有使用过木炭之类的产品。

  他一个卖炸串的,用的都是电炸炉,干嘛要学烧烤专用的东西呢?

  可有句话叫做“一行通则百行通”。简时安既然玩过烧烤,那他必然是对于烧烤这门手艺有所精通的。

  因为他的性格摆在那。

  少时只能与书本做伴,大学毕业后好不容易脱离了母亲的掌控,靠开着个炸串摊买得起车买得起房,他还不是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对于烧烤,对于木炭,简时安的确有一点点小小的心得体会。

  大学期间他曾在烧烤店打过工,当时也就是个打杂的,正经烤串轮不到他上手。可正是因为这份打杂的活,才让他有了日后独自领下小摊的资本。

  他教导程喜和李秀如何抹桌子时就在想,曾经的他可是和程喜他们一样,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听着师父训话。

  可他又和他们不一样。因为那时的他的身后并没有一位可以让他放心依靠的长辈,也没有任何长辈会针对他的喜好来为他铺路。

  大学期间的叛逆导致他一年当中只有放寒暑假期间会回到家中。遇到小长假时,他总会外出在学校周边的饭店里做兼职打杂。

  可以说,大学期间的他在外学到的知识比在课本里学到的知识要多。

  和母亲真正说开的时间大概是在他参加工作三四年的时候。那时他烦躁于办公室的工作。面对枯燥乏味的文件、遇事总是推脱的同事时,简时安总会更加压抑自己。

  母亲看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精神状态也开始不稳定后,终于忍不住找他谈了话。这一谈就谈出了个现在的简时安。

  一个说起小吃摊便头头是道的简时安。

  “当看到木筷周边开始冒着小气泡了,这说明油温已经达到了六成左右。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扇风了,让木炭自行燃烧。”

  简时安放下扇子,从案板上拿起洗净沥干的青菜叶,动作轻柔地将这些叶子撒进油锅。

  “你记住,不论你往油锅里下什么食材,动作一定要放轻放缓。动作一大的话,油就会溅出,不止会对你造成伤害,还会影响案板的干净整洁。”

  简时安抄起案桌上的漏勺,粗粗给青菜叶翻了个面儿。

  他的所有家伙事儿都是专门定制的。就像现在他手里的漏勺,扁平状的漏勺是铁匠们第一次见。

  这种漏勺的孔隙极大,每根铁丝之间都能塞得下成年男子的一根手指头。可就是这样的漏勺,舀起青菜叶来可谓是易如反掌。

  本来是散落在锅内的青菜叶被漏勺从底子下这么一舀,乖乖地全都躺在了漏勺里,一点也不费劲。

  持着这种漏勺,手腕再用力一转,勺上的青菜叶便被翻了个面,又重新与热油亲密接触。

  “青菜叶炸到什么程度才不会将其中的苦味炸出来呢?”简时安等了几秒钟,见油锅里的绿色一片片都浸满了古铜色后,他这才再次转动着手腕,将锅内的青菜叶全都捞出。

  “程喜,你来对比一下。比对结束后告诉我青菜叶到底在什么时候才适合被捞出。”

  简时安简单地给程喜布置了一个小思考题,目光转向在一旁认真听讲的陆轻寒。

  平日里都是李秀和程喜围着自己,认真听自己讲课,嘴中还时不时念叨着,像是要将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这一次换成了陆轻寒,简时安倒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种不习惯不是指他不习惯陆轻寒围着他打转。他和陆轻寒可以说是夫夫一体,从他确定好要以炸串起家时,陆轻寒就不离不弃地跟在他身后。

  他做什么陆轻寒就做什么,算账、炸东西,这些他早就教给陆轻寒了,陆轻寒也是第一个出师的。

  可现如今呢,白日里家中会时不时地出现学徒的身影,陆轻寒每到这时就会回避。要么是去看书,要么是去侍弄花草。

  像今天这样前来认真听课的陆轻寒的确少见。

  简时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鼻子,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挥去他的不自在。

  “李秀,接下来到你了。你说说你想用铁板烤制什么?”

  简时安其实并不知道,他刚刚认真教导学生的行为在陆轻寒的眼中是多么耀眼。

  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帅。生在古代的陆轻寒没听过这种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心里产生这样的想法。

  你要说他没有在听吧,可简时安的话语一直往他的耳中钻,就差要住在他的脑海里了。

  可你要说他在听吧,想要让他复述出简时安的话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因无他,他眼中的简时安与旁人眼中的简时安是不一样的。

  对方自信认真的模样像是沐浴了天上的金光似的,举手抬足之间都有那么一份韵味。仿佛只要他往锅台旁这么一站,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得倒他的事。

  不仅如此,这个人的讲解细致到位,无人看到的细节都会被拎出来重点强调。任何问题都跳不出他的掌控范围,这好像给人一种错觉:

  简时安就是这个领域的天神。

  陆轻寒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夸张。可无论他再怎么提醒自己,华丽的词藻总是一个劲儿地往简时安身上堆砌,再多都不嫌多。

  这就是简时安,他喜欢的人。

  烦闷的午后在简宅是不存在的。

  简时安总会在清晨时就提前做好下午茶所需要的解暑茶品。

  他的水果茶至今都在被商贩们惦记着,甜滋滋的口感比任何口味的糕点都要来得绵密。

  秘诀就在于眼前的这一丛小麦苗。

  “麦苗又可以收一波了,到时候我给你熬制一些麦芽糖,留着你没事的时候解解馋。”

  简时安伸出手轻轻拂过这一小丛麦苗,翠绿色是生机勃勃的象征,在这里也是甜蜜的象征。

  制作麦芽糖需要选用到当季出的新小麦,这样才能保证小麦种子在泡水的环节当中损失较少。

  简时安早在一周前便将泡发好的小麦均匀地铺洒在“培养皿”中,现下就等着丰收了。

  他的“培养皿”可不是现代实验室里的那种培养皿,这只是他为了方便随意取的名字。

  不过名字随意,可这件物什却不随意。

  在现代,他自己尝试催发麦芽时都会在网上买好专门用来培芽的培育盆。培育盆上装着一层密密的塑料网格,每个网格的空隙都是经过严格控制的。

  在保证种子能够顺利通过网格发芽的同时也能在最大限度地规划好空间,每一个孔都是均匀分布在塑料网格上。

  到了古代,简时安可不能再使用塑料网格这种东西了,他找来了“陶瓷网格”来代替塑料网格。

  所谓“陶瓷网格”其实就是他自己去了陶瓷铺子定制的一片陶瓷。在还没烧制的陶片上均匀地扎了孔,这些孔大而疏,完全没有现代那般密集。

  这是为了防止在火烧制陶片时热胀冷缩所引起的连锁反应。他生怕自己的孔扎得太小,以至于烧制成功后小孔被陶片热胀效应而挤得面目全非。

  为了多养些麦芽,他特地多做了两块陶瓷片,生怕等到自己做麦芽糖稀的时候麦芽不够。

  除却必要的陶瓷片,他还给这些麦芽做了个底座用来盛水。初期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喷一次水,到了后期麦芽出了小头、长出小根后,就要定时换水了。

  确定好小麦的生长完全符合需求后,简时安又回到库房抓了两斤糯米。按照他印象中的配方,两斤糯米配一百克小麦种子的麦芽。

  古代的计量单位与现代不同,斤与克在现代可以用称来称重,可到了古代,简时安实在是闹不懂这些称重工具。

  好在他还记得现代与古代的换算公式,大概古代的一斤约等于现代的一点六斤。按照这个公式来计算的话,他只需要抓取一点二五斤的糯米,也就是一斤四两。

  做好算术题后,简时安找来了陆轻寒。

  “轻寒,我想要一斤四两的糯米,你能不能帮我称一下?诶嘿,你也知道我看不懂这杆称。”

  简时安没卖过菜,自然也就不会看称砣,每当这时他便会请教陆轻寒。可每每请教归请教,自己硬是不凑上去学习看称。

  他乖巧地站在一旁,等待着陆轻寒将自己需要的东西拿给自己。不学习,绝对不学习如何看称!

  他可是有家室的人,遇事找夫郎是他做人的完美准则。唔,根据印象中的恋爱教程,他这样做算不算得上是小鸟依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