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辛实际上是想要尖叫的,但他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表情惊恐地转头看向旁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戚宣。

  “操,你刚才在干嘛?”戚宣愣了好久,回过神来以后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我,我……”宋佳辛舌头都要捋不顺了,“他,我不是故意要推他的……”

  戚宣一步步走上来,沉着脸往下看。

  他有点近视,又没有带隐形眼镜,眯眼看下去的时候,只看到满地不断往外流出来的血。

  “白绪……现在该怎么办?”宋佳辛现在心态彻底崩掉了,他六神无主地看向白绪。

  因为对方表现地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懒洋洋地找了个地方靠坐着,他杵着下巴,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看什么。

  “白绪?白绪?”宋佳辛又喊了两声,白绪才跟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抬头看他。

  “现在怎么办啊?”

  “……真死了?”白绪脸上带着很古怪的笑容。

  宋佳辛一愣,才反应过来,赶紧顺着楼梯往下跑,一口气跑到了地下,来到赵存摔下去的地方。

  赵存是头往下仰整个人直直地摔下去,没有任何缓冲,大量鲜血从口鼻涌出来,四肢痉挛抽搐着,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睛还睁得很大。

  他半跪下去,颤颤巍巍地抬手,想要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就在这时,赵存和回光返照了一样,兀然伸出手死死抓住宋佳辛。

  “杀……杀人犯!”赵存的声音嘶哑虚弱,还能听到点肺部灌血的啰音,“去死,去死,去死……”

  “闭嘴!”宋佳辛精神本来就很恍惚,这下和半夜走夜路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那样,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现在只想让这傻逼闭嘴。

  赵存本来就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他已经感受不到浑身的疼痛,只有汩汩鲜血不断往外流,将他整个人都浸湿。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被推下去的那个瞬间,他心脏骤停,头脑一片空白,笼罩着他的是坠空的失重感。

  肉.体砸在地上时,世界都安静了。

  走马灯从他眼前一幕幕闪过去。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他的这一辈子,真的就只是一场狗屎不如的笑话。

  他和母亲一起生活的那几年,算得上是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

  虽然那个女人经常不着家,化上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衣服,在临出门前摸着他的头,叮嘱他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接着毫无留恋地走出去,彻夜不归。

  再后来他被送到了白家,母亲依然摸着他的头,用一如既往没心没肺地笑容和他保证,他以后会过上比之前好一万倍的生活。

  然后拿着白陆平递给她的银行卡,和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不回头地从豪华的大门离开。

  没有人关心过他,他只是白绪身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白陆平为了面子勉强接回来连姓氏都懒得改的私生子。

  嘴巴和鼻子被重重地捂了起来,赵存下意识就想要挣扎,但能够反抗的力气太少,他渐渐感受到了缺氧,生机再用更快的速度流逝着。

  宋佳辛那张狰狞的脸在他模糊的视线中,逐渐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那张逆着光,缓缓朝向他,带着空洞笑意的俊秀脸庞。

  宋时意。

  别以为他不知道,明明身份上和他半斤八两,仗着背后有秦怀撑腰,刚到寝室里的时候就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后面蓄意的靠近,把他从厕所里面救出来,挑拨他的情绪,都只是为了利用他,利用他去对付白绪他们。

  意识在一点点消散,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记忆。

  在那个记忆中,宋时意比现在的样子要可爱的多,会回应他所有的帮助,会敏锐地察觉他心情欠佳然后安慰她,会在他被找麻烦时勇敢地站出来保护他。

  好讨厌,为什么这个宋时意做不到这样对他。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爱他,哪怕是一点点真正的关心也好。

  白绪总是嘲笑他见不得光,就是条给再多好处都养不熟的狗,周围和他接触过的同学都在暗地里吐槽说他阴沉。

  但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好过而已,他一定会有所不同,一定会去回应这份期待。

  也绝对不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时意。

  为什么你不肯救我……

  明明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着白绪他们,就好像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住。

  那为什么,就是不肯救救我……

  凄厉的啸鸣从赵存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来,宋佳辛惊恐地发现,他几乎要按不出赵存。

  “时……意……”

  模糊的音节从他的指缝里面漏出来,这个名字已经全然成为了宋佳辛的梦魇,一时间,他恶向胆边生,脱下身上的外套,将赵存整张脸都给罩住。

  挣扎渐渐停了下来。

  那个烦人的名字,终于从他的世界里面被消除了出去。

  宋佳辛大口喘着气。

  戚宣扶着墙门,满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失手的话,现在就真的完完全全是故意杀人了。

  “本来可能还有救的。”戚宣喃喃说道,下来的时候他数了下楼层,其实也才五楼。

  白绪的脸庞隐匿在漆黑的环境中,看不起神情,开口时居然还带着笑意:“阿辛居然真的能下得了手,我还以为他说说而已。”

  戚宣猛地转头看白绪。

  “就算救下来了,估计人也废了,难不成还得让我养一个瘫子?”

  赵存居然真的死了。

  白绪一步步走上去,用脚掀开盖在赵存脸上的衣服,那双布满血丝,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他又把衣服踢了回去。

  死了还那么晦气。

  和他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那个荒谬的想法又浮现上来。

  “死了,真的死了。”宋佳辛终于反应过来他到底在做什么,神经质地捂住了脸碎碎念。

  “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了一下,这一片附近,居然都没有安装监控。”

  宋佳辛抬头,呆呆地看着白绪。

  “你刚才怎么说的来着,杀了人以后,把尸体拌进水泥里面,不就没有人发现了。”白绪扯了下嘴角,果然还是个废物。

  或许是白绪看上去实在是太过于平静,宋佳辛居然从中获得了诡异的安心感,他机械地点了点头。

  戚宣只觉得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癫,他冷眼站在那里,旁观他们研究该怎么藏尸。

  虽然说平时里玩得很开,但在这种事情上,他还是很知道分寸的。

  突然间,宋时意曾经对他讲过的话浮现上来。

  「我看到,你将会在这里杀人,然后前途尽毁。」

  这句话犹如雷击,直接打在他的心口上。

  戚宣猛地想起来,这里就是当时他和宋时意谈话的地方。

  应验了。

  宋时意和他说的东西,居然真的应验了。

  他的呼吸都急促地颤抖了一下。

  人已经死了,但根本就不是他杀的。

  那难道,最后会算到他的头上来?

  戚宣其实在一次又一次的沉溺于酒色以后,已经渐渐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说什么前途尽毁,他当时也是糊涂了。

  他吃饱了撑着去无缘无故杀人?

  再说他背后可是戚氏,就算真的杀了人,又能怎么样?

  虽然勉强这样想着,但戚宣背后还是出了冷汗。

  他啧了一声,懒得奉陪,直接就想要离开。

  但却看到白绪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旁边的宋佳辛也是一脸惨白盯着他。

  “阿宣,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一起帮忙啊?”白绪笑着招呼,态度亲密而自然,“大家都是朋友,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阿辛被抓?”

  戚宣冷笑一声,他都不知道白绪什么时候是这么热心为朋友着想的性格了。

  不知道又在犯哪门子神经。

  他不想理,阴着张脸就要往旁边走。

  但宋佳辛一把抓住了他,歇斯底里地说道:“今天的事情,你别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真的被捅出去了,那我就会告诉警察,这里面你也有份!”

  “宋佳辛,你是不是有病?”戚宣简直就要被气笑了。

  但转念一想,这里没有监控,宋佳辛到时候真要掰扯,还真不好解释。

  他看向白绪。

  但白绪只是无奈地耸耸肩,然后摊开双手。

  要不是和白绪相处的够久,他真的要以为,对方在和宋佳辛联合起来组局坑他。

  他阴沉着脸挽起袖子,帮宋佳辛处理现场。

  现在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也已经洗不开了。

  白绪那逼说是要帮忙,但更多的是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忙来忙去。

  他们将赵存的尸体抬起来,扔进旁边的水泥模柱里面,然后就着网上的教程现场调配水泥,一点点将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灌满。

  因为实在不熟练,在清理完现场以后,天差不多都要亮了。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看日出,真是漂亮啊。”白绪望着从地平线一点点升上来火红的太阳,忍不住感慨道。

  折腾了一晚灰头土脸的戚宣懒得理他神经病一样的感叹,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灰。

  宋佳辛还在检查有没有漏掉的痕迹,在将尸体处理好以后,他才算稍微安稳了点。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白绪感叹完以后打了个哈欠。

  宋佳辛让他们先走,然后又检查了好几遍,才总算勉强自己放下心。

  他将染血的外套反穿过来,用工地的水龙头收拾了一下脸部,然后就回了家。

  经历一晚上的大起大落和精神紧绷之后,宋佳辛终于感受到了疲惫,他拢紧了衣服,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间门。

  熟悉的环境让他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他脱掉鞋,往里面走,在路过卫生间时看了眼镜子里面的自己。

  除了脸色有点白以外,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这样就好,睡一觉后,一切都会回到原样的。

  他一步步走上楼,在走进自己房间以后,关上了门,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打算解开外套。

  拉链还没有拉到最底下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这不是我亲爱的弟弟吗?你怎么看起来,一副彻夜未归的样子?”

  宋佳辛刚才根本没有注意房间的情况,他僵硬着脖子,一点点转过头。

  然后看到宋时意正坐在他的床上,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笑意不明地看着他。

  只差一点,藏在外套里面地血迹就要被展露出来了。

  于此同时,随意放在边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备注为戚宣的联系人向宋时意发了一条短信。

  「宋佳辛他,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