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文扯了下嘴角,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微妙,有一瞬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副镇静而又疲倦的身体里面挣脱出来。

  “你拿什么来和我斗?”他开口时的语调却仍然平稳。

  一个我字,直接将二人放在了对立面上。

  “父亲身体不好,所以这段时间下来,公司的事情基本都是你在处理,我知道的。”宋时意的声音依然柔和,并没有因此有什么变化,”你看上去真的很累的样子。”

  宋时意并不是随口乱说,宋清文的眼下还带着熬夜后淡淡的青黑,并不是小说里面刻板印象中雷厉风行的总裁,俊秀的脸上带着高度工作后显而易见的倦怠。

  明明没有不要做到这个地步,但宋清文仿佛是压抑了个体所有的需求,将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了这个公司。

  真是畸形。

  “只有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宋时意姿态随意地靠在栏杆边上,萦绕出松弛的氛围,“你小时候很喜欢画画,我那时候还给你当过模特,你还有印象吗?你给我画了很多张。”

  他的脸上闪过追忆的神色,入冬后阳光没有那么刺眼,如同金粉般撒在他的身上,从漆黑服帖的发丝,到如同白瓷一样无暇的脸庞,显得一切都岁月静好。

  “但宋顾城把你所有的画都给撕了,他说你是长子,要继承公司,怎么能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面。”

  “晚上妈妈就和他理论这件事情,她希望能够尊重你的爱好,最后不欢而散,这是我印象中他们第一次开始争吵。”

  宋清文停下了话头,沉默地看着宋时意。

  “从那天以后,你就再也没有碰过画笔,而是遵从宋顾城的安排,进入公司学习,接触各方面的事务。”

  “那些都是孩子气的感伤了。”宋清文温和地打断他,他早过了介怀童年的年纪,敏锐地察觉出宋时意企图要打感情牌。

  “我知道你恨父亲,恨他抛弃了母亲,恨林阿姨破坏了原来的家庭,恨宋佳辛针对你。”

  原来你全部都知道。

  宋时意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莫名,但他的心态却实在冷静到不可思议。

  可能是因为终于丧失了全部的期待,所以并没有那么难过。

  “这公司是父亲和母亲所有的心血,起初母亲也是有股份的,两人扶持着创立了公司,名人堂上面还有她的名字,只是为了父亲有更大的话语权,所以才将股份全部转让了过去。

  “那是她存在过的证明,你真的要毁掉它?”

  宋时意短促地笑了一下:“就是因为他纠缠着两个人的心血,我才要毁掉它。”

  “我不会再让妈妈,和那个人渣并列在一个地方了。”

  在医院看不到尽头的治疗中,他亲眼目睹着,妈妈是怀着怎么样不甘的恨意,看着宋氏集团一条条蒸蒸日上的报道信息。

  “倒是你,哥哥。”宋时意话锋突然尖锐,“我实在不理解,你怎么能做到和那群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只要没有影响到你的利益就无所谓吗?”

  对于他突然的发难,宋清文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是她先不要我的,离开的那天,母亲手里只牵了你一个人。”

  那天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楼梯上的女人,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牵着他还懵懂幼小的弟弟,神色悲伤而坚决地往下走来。

  然后在他想要叫住对方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就这么漠然地看着前方,毫无眷恋地离开了这里。

  母亲还有弟弟,把他一个人抛在了后面。

  “几岁的人了,你自己不会跟上来吗?”宋时意冷漠说道,毫不犹豫地指责宋清文。

  “你现在向我哭诉妈妈不要我,是为了取得道德的至高点吗?你不会这些年一直在自我洗脑,当时她没有带你走,所以你是个小可怜,加入新的家庭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这样蛮横的指责对于宋清文意外很有效果,他敛住神色,一言不发。

  “你凭什么指责妈妈不要你,而不从她的角度想想问题,想想当时她该有多难过多无助。我不想跟她分开,所以缠着她要走一起走,这是我的努力。”

  宋清文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堪,他就这么看着宋时意,克制温和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明明是你自己退缩了,没有跟上来,才会被我们扔在身后。你当时已经在公司站稳了脚步,在宋顾城那里也有话语权,但你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在那里干看着,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

  击碎他的从容,扯下他的假面,把那颗伪善的心给挖出来撕个粉碎。

  “你真的爱妈妈吗?”宋时意质问道。

  “当然。”宋清文几乎毫无停顿地说道,就好像这句话是他喘息的节点。

  ,“但是她已经不在了。”宋时意平静地叙述着这个事实,将最黑暗最残忍的真相平白叙述出来,“她的身体被林念偷偷下了太多慢性毒药,伤到根骨,后来得了大病,因为缺钱,所以最后不治而亡。”

  他无法形容宋清文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或许和他那天知道真相后的样子很像。

  那张相似的脸上流露出近乎空白的迷茫,仿佛世界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然后一点点回过神来,岌岌可危的理智勉强复位:“我真的不知道……”

  “你可以闭嘴了,我一点都不想听到你任何的忏悔,马后炮真的很恶心。”宋时意平静地做了个暂停的动作,“还不如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有事情我会再联系你的。”

  “时意……”宋清文在宋时意毫无留恋的离开时,叫住了他的名字。

  “原来你也一样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