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得森冷而甜腻,悄然凝结的寒意就这么顺着宋佳辛的脊背往上窜了上去。

  他怔然地呆在原地,视线中有一只手不断地放大,出于下意识的躲避,他往后一倾,身体控制不住地就要栽下去。

  “佳辛!”

  凄厉的女音拔地而起,但在宋佳辛回过神来之前,自己已经被拽着领口扯了回来。

  宋时意在笑,就好像这一切只是个恶作剧。

  但这里是四楼,盘旋而上的楼层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摔下去就直接到了底,后果惨烈。

  宋佳辛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害怕。

  跟前几次完全不一样,如果就这么摔下去,后脑勺着地,不死也要废了。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谋杀。

  拽住他领口衣服的手指还没有松开,而是用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亲密举动捋平了上面的褶皱。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笑意吟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语气轻松极了,没说多余的话,但就是让宋佳辛意识到这个杂种是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因为一时兴起就有了毁掉他的念头,也因为一时兴起把他拉了回来。

  就这么将猎物玩转于鼓掌之间,一慢慢全部地瓦解。

  疯子。

  赤裸裸的疯子。

  这样喜怒无常的作风让他想到了身边一个姑且能算得上朋友的人。

  光是想到,宋佳辛就忍不住要打寒颤。

  对了,如果是他们的话……

  宋佳辛呼吸瞬间粗重了起来。

  无比阴暗的念想理直气壮地萌发了出来

  对峙间林念已经扑了上来,护犊子地将宋佳辛挡在身后,红着眼睛和宋时意对峙。

  走廊上没有除他们以外的第四人,林念又环顾了一圈四周,惴惴不安,用很低的声音问宋时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哦?我应该知道什么呢?”

  宋时意笑意不减,尾调轻轻扬起,面对着这位名义上的继母。

  看他这幅作态,林念脸上的惧意退散,神色看上去有些捉摸不透。

  她缓缓摇了摇头,随即很勉强地笑着开口:“时意,我刚才看到,你是打算推你弟弟是吗?

  “佳辛如果哪里惹你不高兴,我让他给你道歉不就行了,你这样简直也太过分点了吧,都是自家人。”

  她说得柔和温婉,听上去无比善解人意。

  但宋时意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如果按照阿姨这个说法的话,你岂不是太对不起我妈妈了。”

  “可是我妈已经离开这里了,你现在说她也听不见呀。”他故作苦恼思考着,突然眼睛一亮,“要不你去地下好好跟她道个歉好了,这样的话就一笔勾销。”

  林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没想到这个继子居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开玩笑的,阿姨。”宋时意语调一转,眉眼间溺满了笑意,过盛到有些病态的地步。

  “毕竟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的。”

  毕竟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情,归入黄土后一切消散,之后的事情全要活着的人操心。

  这样就太没意思了。

  看着宋时意离开的背影,林念已经快要支持不住温柔的假面。

  她深吸口气,转头时已经平复了下来,满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到了?要不要妈妈再带你去趟医院……”

  面对女人絮絮叨叨的关心,宋佳辛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一把推开林念就要回房间。

  “等等,我跟你说话呢,急着走要干什么去?”

  “去找能对付那个疯子的人!”宋佳辛不耐烦地丢下这句话就走了进去。

  *

  CLUB交替闪烁着蓝色和红色的灯光,劲爆的音乐回荡在整个大厅。

  吧台上男男女女激烈热舞,从跨进来的那一瞬间,五脏六腑都被装上了震动器一样,脑浆都要沸腾起来。

  顺着电梯层层往上,喧嚣声逐渐降低。

  这是宿清市一家非常有名的娱乐会所,蓝庭。

  邵卓然一路坐到顶层,电梯门打开时俨然是和最下面完全不同的风格。

  颇有格调的音乐缓缓流淌着,偏暖色调的灯光错落地照下,平添几分暧昧懒倦的气息。

  作为这里的常客,他自然轻车熟路,顺着走廊直走,再左转到底后,他站在了一扇高大的纯黑色门前,然后大大咧咧地推了进去。

  约好的朋友都已经到场,邵卓然嘴角挂笑,随意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走到了最里面。

  一个少年正坐在窗台边上,一条腿半屈放着,另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整个人散漫地靠着几乎占据了半面墙的落地玻璃。

  这里的玻璃擦得过于干净,会让人恍惚间有种可以直接把手穿过去的错觉。

  往下看是城市中心的俯瞰图,在流动的霓虹光彩中,行走的人渺小到几乎看不见。

  就算邵卓然并不恐高,站在这旁边也有点不太舒服。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都不怕掉下去的吗?”邵卓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不佳抱怨道。

  “你可拉倒吧,这玻璃就算是你这身板冲刺撞上去,都不会摇一下。”

  白绪转头去看他,晃了下握在手里的酒杯对他隔空碰了下,眉眼间带着股躁动的矜贵。

  邵卓然嗤笑了下,不再纠结这个,转而往后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他翘起二郎腿,肆意展开放在靠背上的手臂连同着宽阔的肩膀占据了大半张沙发。

  然后他又环视了一圈四周,才发现了少了人:“宋佳辛怎么不来?这种局他不是从来不落下的吗?”

  “你那村头是断网了吗?宋佳辛哪还有这闲心情。”正窝在另一边沙发里的戚宣移开挡在脸上的手背,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刚结束上一个场子赶过来,稍微喝多了点,还在犯恶心。

  “嗯?发生什么了,他家破产了?”邵卓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

  “我操,神经病吧,你能不能想点好的。”戚宣翻过了身,笑骂一句。

  “你不知道吗?你爸下午不是还去了他们家里吗?”

  白绪随口问道,他喝完杯中的酒,然后往外半举起。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少年立马起来,拿过酒瓶满脸讨好地替他倒上。

  但失望的是,对方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

  “我能知道什么?我爸下午一回来,不知道哪根筋抽着了,拽着我去医院做DNA比对,还鬼鬼祟祟跟我妈在扯什么,被我妈给了他一大逼兜子,折腾到现在我才溜了出来。”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白绪的笑点,缩在窗台上笑个不停,手没拿稳酒杯就这么掉到了地毯上。

  价格不菲的酒液濡湿了好大一块,但他也懒得弯腰去捡。

  刚给白绪倒完酒的少年又殷勤地来到邵卓然身边,神神秘秘地说道:“邵哥,我这有现场音频,你要不要听听。”

  邵卓然懒洋洋地转过了头,他的眉骨很高,鼻梁挺拔,看人的目光桀骜无比,带着野性,整个人像是一条大型恶犬。

  赵存被看得有点发怵,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在得到应允后打开了手机播放。

  “她把所有的资产都用来支持你的事业,没有她的话,你以为你能有今天这个成就吗?”

  “凤凰男。”

  “就是你啊,私生子。”

  “听不懂人话是吧,我是说你才是那个狗杂种。”

  ……

  背景音是宋佳辛跟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邵卓然眉毛一挑,倒是迅速抓到了重点:“宋佳辛是私生子?”

  已经听过一遍的白绪和戚宣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闻言他们露出了微笑。

  事实上私生子不私生子的对他们来说真没什么,顶多是不太光彩,还是得看谁赢到了最后。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啊,叫什么?宋时意?”

  邵卓然起了点兴趣,比起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这种直白粗暴的反而更对他的胃口。

  但录音还在继续放着。

  “叔,前提你那儿子得是你亲生的对吧。我假设一下,如果说是你妻子红杏出墙,你这么多年都替别人养了儿子,你还能以和为贵吗?”

  听到这里,白绪别过头又开始笑。

  “操,原来是这么回事,”邵卓然也笑了出来。

  但和白绪那种看乐子的笑比起来,他更是带了一份凶性,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宋时意是吧,什么时候让宋佳辛把他约出来玩玩啊。”

  “毕竟好兄弟受到欺负,总得找回场子不是吗?”

  房间里流转的旖旎灯光,照得这群豪门世家纨绔子弟的脸色明明暗暗,每个人的脸上神色各异,心怀鬼胎。

  白绪垂眼,看着身边不断振动的手机,上面的联系人显示着宋佳辛的名字。

  但他并没有去接,而是接过了旁边一人递过来的新酒杯,如同响应一般举了起来,脸上那份躁动的感觉更甚。

  “那么,新的宴会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