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是被赵牧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才醒的。
他吊着头,一颠一颠地揉眼睛,天已大亮,看起来像下午的某个时刻;衣服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穿齐整了,拖鞋挂在脚上晃晃悠悠。
阿良跟在他们身后,拿行李。
阿温站在车前,拍了拍裤脚的泥,像刚从菜地里走出来。
“赵先生,小心赵太太的头。”
赵二晕晕乎乎地听见阿良嘱咐了一句,撩开眼皮时已经被放在后座上里,泥一样软哒哒的,哑着嗓子嘟囔:
“干什么呀,我哪也不去,我就要睡觉。”
“乖,等回家再睡。”
“我都已经在家了还回哪里,你让我睡。”
赵牧摸过猎枪的手点着他颈子上的红印,低头啄了一口:“不是这个家,是回我们真正的家。”
“家还分真的假的?”赵二不高兴了,歪在赵牧怀里,瞌睡兮兮的拉扯着眼皮:“家不分真假,和哥哥你在一起就好了。”
赵牧一怔:“如果呢,有一天,小二发现哥哥犯了错骗过你,眼前的有些东西就是假的,你会不会就不理哥哥了?”
赵二摇头:“不会,我也骗了哥哥一些事情,我也说过谎。”
“???”赵牧挺意外的,单手握着他的脸问:“你还敢骗我了?”
赵二眨了眨眼睛,仰着头嘿嘿笑。
“骗了我什么?”
“不说。”赵二又摇头,“我死也不会说,带到棺材里,当新鲜的秘密保存起来。”
“那我们也算是,半斤八两了。”
“嗯。”
赵二轻出一个鼻音,他没听出赵牧在叹气,甜滋滋地用脑袋拱了拱暖呼呼的胸膛调整姿势,又睡着了。
赵二睡饱了,真正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赵宅了。
家庭医生刚给他做了例行检查,陈管家俯身探究地看他:“太太您醒了?没事吧?”
“陈叔?”赵二看见面前的人,吓了大跳,怪不好意思地抓着被角:“你别称呼我太太,我不习惯,还是叫我二少爷吧。”
“太太是和先生有婚姻事实的人,叫不得二少爷了。”陈管家顿了顿,忍不住提醒:“况且,老先生和老夫人都已经过世了,太太也不是二少爷了,您应该独当一面了。”
赵二眨眨眼,愣住了。
在他心底的深处,第一反应,总觉得自己还有妈妈,还有赵叔叔。
他还有依靠,还可以无忧无虑,当个孩子。
他有糖,有吃不完的甜头,也有明月夜和掌上星。
但他似乎早就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虽然他竭力想抓紧,竭力去感受每一分愉悦。像武侠小说里练武成魔的人,手抓薄刃,以血养锋利和刀气,感觉尽是虚无徒劳。
赵二突然,很想见赵嘉柏,很想抱抱他。
如果按数学里四舍五入的说法,他在这儿世上的血缘亲近的人,就只剩赵嘉柏了。
舅公一家,从母亲带着他嫁入赵家那天起联系就开始淡了。舅公是聪明人,门第悬殊太大,没必要过多纠缠,牵扯进复杂的纷争。
五年以前,赵二听说舅婆过世了,和母亲一起出席了葬礼,舅公没挨住,半个月后也走了,两个表叔怄了气,纷纷移民海外不知所踪。
但凡他在这世上还有可以打商量的人,他也不至于全无退路。
赵二在饭桌上说起这件事情时,赵牧给他挑了一筷子肘子,炖得极烂,一抿就化。
赵二皱了眉,瞥了赵牧一眼,不肯吃。
“想那些伤心事做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听话。”
赵二还是不吃,生动地着瞅他:“哥哥,我想给嘉柏打个电话,但伦敦公寓那个号码,好像换了。”
赵牧掏出一个手机拍在桌子上,引诱他:“这里面存了赵三的手机号,你看着办。”
他原来的手机在吵架时摔坏了,看来这是新的。
赵二略一思忖,拿起筷子,眼睛滴溜溜乱转,见赵某人分了神,爬上桌子想夺,却被下套的人逮了个正着,按住他的手。
“抢没用,吃肉。”不容拒绝。
“什么肉都行?”试探。
“人肉不行。”一语封喉。
“人肉怎么不行,我觉得人肉挺好的。”撒娇。
赵二趴在桌子上,前后晃着脚。
又来这一招,赵牧闭眼。
“下来。”
赵二充耳不闻,手摸上赵牧的。
“人肉你吃不消。”
赵二没动。
“一。”
赵二还是没动。
“二。”
赵二依然没动,偏着头,抠了抠赵牧的手指缝。
“真是欠收拾。”
赵牧倏地站起身。
赵二趁其不备一把抢手机背过身,边叫边喊:“我错了我错了!哥哥我错了!”
两秒后,皱巴着眉眼,起球瘪掉了一样:“欸,怎么还要开机密码~”
赵牧一手撑住桌子,从后头勒牢他的肩,手掌缓缓蹭着他的颈子,顺着往下,技巧而耐心地摸:“猜猜我会设什么,随便输个数字?”
赵二十指翻飞,输了自己的生日,密码错误几个大字怼得他俏脸一红,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牧从后头看见,立时被逗笑了:“才错一次,再试试。”
赵二肩膀一扭,挣开他的禁锢,转身面对面用腿勾住他。
藏着掖着地又输了一串数字,赵二的脸色垮下来,缠在赵牧腰杆上的腿夹紧,恨了他一眼:“也不是!”
“又错了?”赵牧想起之前在病房,解赵二的手机锁,都没费什么脑子,用他的生日一试就开了:“别只想着生日,试试纪念日。”
“我输的就是纪念日,”赵二红着脸反驳,收了脚,闷闷地把手机丢到他怀里:“不对!”
“你输了什么?”赵牧倒是一愣。
“第一次上床,第二次上床。”
“......”
赵牧有些意外,怎么他这脑子,一觉醒来,净记得那些黄色废料了?
赵牧起先只是笑,等收住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说,他的生日,也是他们的纪念日。
赵二抱着膝盖歪在桌子上生闷气,听见赵牧给他灌迷魂药:
“你试试别的,一二一七,看,这不就开了?”
赵二偏头看了看滢白的手机屏幕,眉目稍微缓和了一点,小声地叨叨,不可思议:
“结婚纪念日?哥哥你总看着这几个数字,不会想起赵叔叔吗?”
“想他干什么?人都走了那么久了。”赵牧口气里遮不住清闲,手搭在他腰侧,半掐着他,捏了一把他的脚:“我想你。”
“痒!”
赵二动了动脚,踩在桌沿边,被腻得噗嗤一笑,警惕全无,头抵在赵牧胸前,翻电话簿,目光掠过一行字,又笑了:
“赵小狗?我不会取这么奇怪的昵称,是哥哥你取的吧?”
赵牧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赵二挖苦他:“他是狗,哥哥你不也成狗了?你是赵老狗!”
赵二语气很淡,像开玩笑:“我在哥哥眼里,也是狗。赵家表面看起来住着人,其实暗地里一窝狗!”
“小二不是狗,小二是骨头,是狗指着活命的肉。”
“那不是比狗还惨?”赵二笑起来,慢吞吞地把赵小狗三个字改成了赵嘉柏:“狗还能跑呢,骨头和肉被叼住了就只能揣进狗肚子了。”他稍稍一顿,“我还是努力做个人吧。”
赵二话语里的比喻分明四散着儿童动画片一样的喜剧感,但赵牧却莫名打了个冷颤。
“不过说起来,这两年我的备忘录都没怎么变,号码还换了一个。”赵二没察觉他的异样,小声念着自己的新号码,猛然发现了不对劲,赶紧往回翻:“对了,我怎么连你的号码都没有存?”
“你的同学圈子就那么大,又不爱出门,能怪谁?”赵牧笑,手掌顺着腰侧探进去,揉了一圈左边的乳/头:“我的号码,不是都被刻在你这里了吗?”
赵二瞪着他,后仰十五度,腿被赵牧提着挂在了腰间,左手撑桌,右手扑棱棱地打字,固执道:“还是应该存,指不定哪天又失忆了,你没换号码吧?”
赵牧微微一笑,舔他的嘴角:“你猜?”
“无聊。”赵二笑着呛他,脸红了,手撑在身后,拨通了赵嘉柏的电话。
“那要不要,一起做点有趣的事?”赵牧含含糊糊地埋在他胸/前笑。
赵二不敢发疯,躲着他为所欲为的舌头,手指插入他粗硬的头发,身体没了支撑,直接后软在了桌子上,像口好肉,勾着赵牧去活吞,小声地叫:“先别舔,打电话呢!”
“不用打了,这个时候,人应该已经到了。”
什么已经到了?
赵二刚眨了眨眼,嘴巴就被含住了。
两个人看着彼此,赵二显得有点傻气,被赵牧半压着饶有兴致地缠着深吻,推进和后旋,每一分每一寸。
欲/望直烫到心底的情苗,铺天盖地的让人沉溺。
贴紧耳朵的电话嘟嘟响起来。
下一秒,大厅门口就由远及近地传来叮铃铃的手机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