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傅二爷当上家主,他不喜欢原阁主,今天刚搬来就赶着将阁主的东西给丢了置新。”
小文长叹了一口气,“宋叔也要走了。”
殷礼:“……”
他咬紧后槽牙,破骂了一句,“是活不过了这两天了吗?妈的!”
倏地,一道森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殷先生,好大的风啊,将你吹来云阁了?”
傅天戈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殷礼不用看,都能想象到他眼底得意洋洋。
“我闲嘛,不像傅二爷。”
殷礼只手插兜,望着运货车将豪华的皮质沙发往别墅里搬。
“瞧傅先生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身体不好呢,活不过明天了呢。”
殷礼语气刻薄。
“你!”
傅天戈被噎住。
但没一会就重新冷静了。
他将话锋转到小文身上,眸露厉色,“你在云阁无事做吗?有空在这和殷少爷攀谈?要是惹殷先生不开心了,传出去可得说云阁的碎话了。”
小文立马缩着脖颈回了云阁。
傅天戈这才对殷礼道,“殷少爷,我这还在忙呢,恐怕招待不了您了。”
殷礼勾唇淡笑,正欲说什么时,只见宋叔拉着一个行李箱面色难看的从云阁里出来。
傅天戈立即上去劝阻,“宋叔,您再怎么说也是我父亲的手下,这要是离开了云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傅天戈肚量小容不下侄儿的人呢!”
他将话说的格外好听。
可眼底掠过的那抹讥讽,却显而易见。
“宋叔。”
殷礼喊道。
宋叔循声望来,在看见殷礼的那一刻瞳孔微颤,紧绷着的肌肉都僵住了。
自从傅清韫被下葬后,他再没见过殷礼。
宋叔心里始终替傅清韫觉得不值。
但如今看见满头白发的殷礼时,涌到唇边的怨气瞬间被咽了下去。
“殷先生?”
宋叔皱眉看向殷礼,嗓音冰冷无温。
“这是省级的宣传邀请函。”
殷礼将信封递给了宋叔,宋叔有些错愕的展开,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宋叔的脸上掀起一片喜悦。
“真的……云阁真的成功了!”
他激动的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少爷说过的,会为云阁谋前程,不会让香道的非遗传承在历史的长河中湮灭。
少爷做到了。
宋叔将信递给了傅天戈,“傅二爷,香道是国家级非遗传承,云阁作为代表,将响应政府号召负责供应园区遗址、寺庙、国家级重要场所等的制香及司香工作。”
宋叔将信封递给傅天戈的时候,傅天戈的手微微发怵。
他接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脸上的情绪说不上喜忧交织。
有了这个,云阁上下香道师将不必担忧香道被香水替代而产生的生计问题,但在傅天戈的心中,这并不是上上计。
制香需要大量的人力工程,可提供香料作为香水的原材料,他的毛利润极为可观。
云阁错失了一个莫大的商机。
何况,他签了合同的……
他将面临巨额违约金。
想到这,傅天戈的面色一阵铁青。
“真是辛苦殷先生给傅某带来这份莫大的惊喜了。”
傅天戈咬牙切齿的说着。
“不客气呢。”殷礼淡笑道。
宋叔看向殷礼的眼神和善了许多,“殷先生,方便聊聊吗?”
殷礼点了点头,与宋叔上车详聊。
上车后,宋叔给殷礼递了支烟,殷礼笑着推开了。
“在这就不抽了。”
说话间,殷礼将视线望向云阁。
“殷先生的头发是……”
宋叔的眼神微黯,刺眼的雪白衬的殷礼脸色都憔悴了许多。
“没事的。”殷礼笑着说,“只有点想他了,思念成疾。”
宋叔没说话。
他沉默了许久。
再次开口时,宋叔说起了从前的事。
“殷先生婚宴那次,少爷只在车上坐着哪也没去。我和顾先生都为他作证的,可你不信他,他那晚身体不好还是去找了您。”
“我不知道您与少爷说了什么,但回来后,他咳血昏迷了许久,再没说要来找您。”
“除夕是最后一次,我知道少爷挨不过冬天了,不想他抱憾就陪他去了殷家。”
“殷先生……我知道现在不该和你说这些,但少爷比你想象中的要爱你许多。八年前的事,他一直都记得。”
宋叔长吸一气,“只是他说不了,他没多少时间了。他怕你难过。”
殷礼脸色煞白,无半点血色。
他抿紧唇,从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知道的,他只是想再陪陪我。”
殷礼一直知道。
也从没怀疑过傅清韫。
唯一遗憾的是,对于傅清韫的病,他知道的太晚了。
他抽回朦胧的视线,回神看向宋叔,“您还要离开云阁吗?如果无处可去,可以来殷氏。”
宋叔摇了摇头,“不走了。”
“现在不走了,想留下为少爷守香道传承。”
殷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有任何需要,随时来殷氏找我,能帮我一定帮。”
“好。”
殷礼下车目送着宋叔回了云阁。
此刻,云阁外傅天戈正面色铁青的攥着那张宣传函,将来搬家具的人厉声斥走了。
殷礼笑着眯起眸子,正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嗓音。
“小礼。”
是一位磁性的男人声音。
殷礼回身一看,傅天麒正穿着黑色的西装,身姿笔挺的站在他的身后。
二月初的暖阳照在傅天麒的身上,与在精神病院中所见的样子相互重叠着。
殷礼有些慌神,他薄唇轻颤着:“傅……傅伯伯?”
他上次见傅天麒是在精神病院,也是傅清韫第一次带他去见家人。
殷礼清楚的记得,这是一个喜欢向日葵的健谈伯父。
“嗯。”
傅天麒笑着走近殷礼,伸手搭靠在他的肩膀上,目光依旧慈爱温柔,只是手中少了向日葵。
“小礼瘦了很多,是不是最近吃的少了?”
傅天麒说。
殷礼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下就湿了,或许是想到了傅清韫,又或许是想到了二十八年来从未关心过他衣食住行的亲生父亲。
“没……没有,伯父怎么来了?”
殷礼的嗓音有些哑。
傅天麒望向远处的傅天戈,嗓音坚冷,“来替清韫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殷礼似懂非懂。
“小礼。”傅天麒垂眸看向殷礼。
“得多吃点,他会心疼你的。”
殷礼眼底的泪珠溃散,如雨点般坠下。
他在心里否定了傅天麒的话。
傅清韫不会的。
不会心疼他的。
傅清韫死在他怀里的时候,甚至不愿意让他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