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韫不说话。

  他阖着眸子,任由殷礼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也不愿再看一眼。

  八年前,失忆的他被困在囹圄之中,是殷礼将他买下。

  给他取名许年,诱他深陷。

  仅仅一年,殷礼就抽身离开,将他抛的干净。

  他恢复了记忆,离开了京城。

  整整七年,他的思念未有一刻停下。

  再见时,是精心策划。

  他发现殷礼还在意他,一点点的火星点燃傅清韫的希望之火,燎了整座心田。

  他原以为他抛弃保镖的身份,就足够相配。

  但他错了。

  阿礼从未爱过他的。

  阿礼的爱太过浅薄。

  总扛不住考验就露了怯。

  现在,他要把命还给殷礼,清还恩情。

  然后,将一切回到原点。

  就当从未见过。

  但那很难……

  傅清韫的心里隐隐作痛。

  殷礼见他面色愈发难看,四肢也逐渐发冷僵硬,他急的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傅清韫的身上。

  他哆嗦着手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妄图用体温去捂暖傅清韫。

  “傅清韫,你好冷……”

  “你以前可暖了……你现在是不是累了?”

  “你别睡好不好?你别睡……”

  “我不结婚了,我真的不结婚了。”

  “我不喜欢女人,真的!你醒来,你醒来我们结婚好不好?我让奶奶给我们写了婚书,婚书上是你的名字……”

  他紧紧地牵着傅清韫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的暖着他。

  可他好像再也捂不热傅清韫了。

  磅礴的大雨下,傅清韫的体温被风卷尽,四肢僵直木讷,清冷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他的手无力的从掌心里垂落在了水滩中,殷礼被吓坏了,他仓皇的将傅清韫的手重新抬起来握在掌心。

  可傅清韫的手有些不听话,又一次从殷礼颤抖的手中坠下。

  “傅清韫!别闹了……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推开你了,别怄气了好不好?”

  殷礼的嗓子都哭哑了,“只要你醒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的。

  只要傅清韫醒来……换他死都行。

  泪水交织着雨水,将他的视线蒙住了一层又一层。

  他一遍遍的擦着眼眶,将眼角都擦疼了,还是连傅清韫的脸都看不清。

  直到耳边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他才缓过神。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着担架跑来,他们从殷礼手中夺过傅清韫,将人抬到担架上。

  殷礼握着其中一位医生的手,颤着唇低吼道:“救他!救他!多少钱都行!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只要他活着……”

  殷礼的嗓音越来越弱。

  意识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他沉重地身体,哗然下坠。

  昏迷前,他听到了一句沙哑的声音。

  是宋叔的。

  “少爷,明明马上就能看见新年的烟花了……”

  …………

  三小时后。

  殷礼浑浑噩噩的从床上醒来时,脊背上的薄汗洇透了病服。

  他猛的惊坐起来。

  他一睁眼立即环顾四周,只见林曼华和柳漾正眼眶微红的望着他。

  “小礼醒了?”

  “小礼!”

  二人扑到病床边,双双握住了他的手。

  绝口不提任何事。

  殷礼的浑身发冷,手哆嗦不止,缠着白色纱布的额角阵阵刺痛。

  他翕动着薄唇,“傅清韫呢?”

  二人沉默不答。

  “傅清韫呢?!”他拔高嗓音,话几乎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

  “他……”柳漾望向林曼华,似在询问她的意思。

  “死了。”

  林曼华说。

  殷礼的身体陡然一垮,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整个人险些从病床上滚下。

  他掀开被子,强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如疯了般往外跑,他一边跑一边喊着傅清韫的名字。

  企图得到一丁点的回应。

  可没有。

  没有人再回应他了。

  最后,还是护士和医生跑上来将他控制住了。

  “殷先生,这是医院,您不能喊的……”

  “我们理解您对于失去朋友的悲痛之情,但不能影响到别的病人。”

  “对于傅先生的逝世我们也表示非常遗憾,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

  “………”

  剩下的话,殷礼听不清了。

  他将那些抓着他的手,连同那七年束缚着他的枷锁悉数甩开了。

  “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爱人,爱人懂吗?”

  他嘶吼着,眼底漫出的戾气染红了眼眶,凄冷的笑声回荡在医院里,那双幽暗的眸中是病态的偏执。

  傅清韫不是朋友。

  从来就不是。

  是爱人。

  他从未敢对外承认的爱人。

  现在傅清韫不在了。

  他才敢承认……

  殷礼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清瘦的身体在摇摇欲坠中倒下,柳漾和林曼华忙上前扶着殷礼。

  倏地,身后传来了一道愠怒的声音。

  “殷礼!人都死了!你他妈的现在装什么深情!”

  顾时远怒气冲冲的从远处走来。

  他双手紧攥成拳,一把揪着殷礼的衣领,对着他的脸毫不留情的落下一拳。

  正要落第二拳时,被医生和宋叔拉开了。

  但他的咆哮未止,“殷礼,你真他妈的会玩啊!”

  “招惹了傅清韫还说自己喜欢女人,还要和女人结婚!”

  “你一次次的找他,一次次的去招惹他,还要让他放下?殷礼,你说这话不矛盾不可笑吗?”

  顾时远虽被控制住,但依旧紧捏着拳头。

  “现在好了,他死了!他死了你满意了?”

  顾时远恨不得将殷礼打死在这。

  但他不行。

  他不想让殷礼脏了傅清韫轮回的路。

  “我不满意!我他妈的一点都不满意!”

  殷礼回吼着,阴郁的眸底情绪如丝如线,编织着一层又一层的网,将他的视线连同着情绪一块藏下。

  他神色麻木的瘫坐在地上,“我才应该去死。”

  “如果我死能换他活过来,我现在就能从这里跳下去!”

  殷礼的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

  可惜,没有如果。

  他不能换回傅清韫的命。

  他只能……陪傅清韫去死。

  他会的。

  他会去陪傅清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