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景缓缓吐出口气,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瞥了眼不远处白臻榆的背影,神情笼在一片淡淡的阴影中,微微抿起唇。
他与虞洐的关系说来微妙,但归根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就算尚且存在那么一点不甘,但不至于到越过理智的地步。
他垂眸回复道:“他当然不在。”
是谎言,所以他有些欲盖弥彰地又解释几句,表明自己私心作祟成分不多,纯粹是出于正当的考量。
“臻榆的决定是不让你知道,我甚至违背他想法给你发消息了,你难不成还想通过我劝人?虞总,这不合理。”
的确......
虞洐焦虑地滑动几次对话框,在瞧到姚景发过来的消息时稍稍敛眸,随即苦笑了声,只叹是自己脑子不清醒了......
姚景愿意告诉他都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就算白臻榆现在就正正好站在对方身边,姚景也不能多替他做些什么——归根到底,这是他和白臻榆,他们俩人的事。
到底应该怎么办......
手术室的红灯久亮不歇,事情乱做一团,虞洐稍稍屏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白臻榆答应他试试时,月光柔软泛滥,白臻榆低眸瞧他,告诉他说,这次他只做白臻榆。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虞洐记得自己滚烫的泪与白臻榆泛着凉意的指尖,他脑中空白,只是默念人姓名,一遍又一遍。
他想,他不会再让白臻榆像之前那样委屈,他想自己会好好爱他,想他们之间再不存在欺瞒与背叛,想他们幸福又漫长的余生......
他会尊重他每个决定。
每一个。
而今,“一厢情愿”四个大字高悬头顶,虞洐忍不住去想,所以这些天,白臻榆与他所有相处,都是假的么?
虞洐攥紧拳,否认得苍白又无力。
他近乎一瞬间生出狠劲,认定自己此刻就该不管不顾地冲到人面前,强迫也好,要挟也好,让白臻榆留下,留在他身边。
而不是去想这毫无益处的“为什么”!
但然后呢......
把白臻榆强留下,然后呢?
他要困住他么?再次自私地、不讲道理地、用“爱”施以绑架?
......这样的事他做得还不够多么?还要继续“辜负”吗?
虞洐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相悖的念头于他脑海中反复拉扯——而他应该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对么?
白臻榆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决定。
“你在干什么?”
临近登机,白臻榆的神色反而放松些,他侧眸看此时表现得比自己还焦虑的姚景,问道。
“......我......”
姚景刚做完“心虚”的事,现在还没想好搪塞的理由,但白臻榆现在显然比他要“善解人意”得多,不过几秒便移开视线,微抬起头,不知是在看远处哪里。
十分自然地接过他话:“是因为你得先送我,自己只能孤零零地走,不平衡了吗?”
是开玩笑的语气。
姚景奇异地因为这句话平静下来,跟着笑了笑,顺着话道:“对啊,我可不平衡了。你都能去见老师了,我却要回去工作,心累。”
白臻榆淡淡地瞥了他眼,嘴角微微扬起:“你想也可以,现在我就和老师说,他另一位得意门生混不下去了,希望老师能收留他。”
“停停停!”,姚景迅速打住,虽然他也思念老师,却也明白自己脱离那种学术研究很久,再度迈进少不了费功夫,连忙表示,“我还是别给他老人家添乱了,还能继续保持我得意门生的良好形象。”
“但......说真的,你知道我刚才干什么了吧?”姚景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与白臻榆对视。
“算是知道。”,白臻榆坦然地点点头,“我以为你不会说。”
“......我现在不太明白了......你到底是想不想让虞洐知道?”
姚景有些疑惑,索性把话摊开了。
反正他作为“助攻”做的已经够多了,好在他也看出白臻榆并不十分在意,也就选择坦白。
“......我么?”,白臻榆眼睫垂落,语调很轻,“不清楚‘想与不想’,但我不希望他来。”
一时之间,姚景没明白为何白臻榆要这样区分。
“虽然我没想给他造成那么大麻烦,可的确是想用那些琐事绊住他的。”
白臻榆拧开水杯,低头抿了口水,才继续道:“但现在情况也差不多,虞洐应该选择待在那里,把他该处理的事做完,把他该承担的责任担起。而不是选择来见我。”
“他抛下一切来见你不好么?”
“不好。”
姚景没想到这个问题白臻榆会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
他讶异地抬眸,发现白臻榆此时笑意已经完全收敛,侧脸冷峻,好似山巅之上永不消融的白雪,透出股不似凡人的淡漠来。
“他如果选择后者,我只会坚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那我就必须要离开了......”
姚景还是不理解,但白臻榆好似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也没再多做解释。
但感觉白臻榆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也选择默不作声,陪着对方一起沉默。
成为虞洐最优先的选择,听上去似乎是好事。
可是爱需要以此为证明么?
白臻榆想过这件事,结果是不了了之——就像他说的,他不知道自己“想与不想”,对这个问题他同样不清楚。
他与虞洐得到的爱都太少,没有足够的样本,不明白爱是否允许歉疚、允许仰望、允许压力负担,他们是蹒跚学步的婴童,所以在无数次碰壁里找到了可能的平衡。
只是这样的平衡岌岌可危。
就像他们俩从未从往事里真正地走出来。
他决定离开,本身就是在给彼此选择。
在貌似“扯平”之后,我们还会选择彼此么?
在你不再抱有对我的歉疚,我看向你第一想起的只是你,或许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开始。
所以他不希望虞洐来,是真心话。
这并不象征他作为权衡利弊的筹码落败,而是他希望虞洐懂他、以至于相信他,所以从未把他放在任何一端。
他不需要“爱”的象征。
或许直白来说,他自私且冷漠,他看世俗故事里的“抛却一切”全当作秀,他想毫无挂碍地做自己,同样的,他也希望虞洐有的选。
换言之,虞洐在他面前时要成为虞洐才好。
可是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要该多理想化才当作完全“抹平”呢?
所以,说他是给虞洐选择也不太对,他们两者相互影响,虞洐的决定影响他的决定,主导权在对方手里。
在计量经济学里,施加最多注意的是误差,这个误差有时需要假设,用来验证猜想。
严谨如他,即使做好准备,却也为虞洐的“来与不来”进行了所有假设。
每一种,相对应的原因,以至于成为他决定的参照因素。
“为你抛下一切”是包含虚幻甜美的残忍命题,白臻榆并不是不能体会到所谓浪漫,只是他在想,这抛弃的到底是对方的一切,还是强逼着他要决定用“对等的一切”回馈对方。
他倾向于后者。
他那日说要做真正的白臻榆,有弦外之音,此时到了音符落地的时候,虞洐会懂么......
时间又过去十分钟。
虞洐没有动作。
他只是背抵着墙,头顶灯光照得他愈发形单影只。
时针还在一刻不停地倒数,一声声滴答声几乎要把他仅有的自持烧得干净。
可是,他却还是明白了白臻榆的意思。
是,他不该去。
他不能把他留下,起码不该在没想清楚时把对方困住。
这不公平。
近日一切,对白臻榆而言,更像是在“了结切割”。
所有都清楚明了,仿佛称了斤两,当初施加在白臻榆身上的 ,如今就“回馈”多少。
落在他身上的,却最不果断,最模糊不清,是不告而别啊......
于是,他清楚了白臻榆用意。
他们都在彼此心里留下过刺。
是他佯装未觉白臻榆感情,甚至踩对方底线去试探爱意深浅,是他仍耿耿于怀白臻榆的心动是否只停留在当年惊鸿一瞥。
这些刺被浇灌软化但仍旧存在,他们总会在偶一瞬想起,被刺痛然后再反馈于与对方贴得更紧,更密不可分,更自我劝说——刺不存在,不会使我们分开。
现在,白臻榆想拔掉那些刺,他也的确做到,只是有关虞洐的,他留有余地。
如果他现在追过去,这边不清不楚地因果,也将成为日后的刺,扎在心里,折磨他自己,同时也会折磨白臻榆。
他的遗憾,会成为白臻榆“歉疚”的缘由。
就像白臻榆也时时刻刻会影响他一样。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追上去。
虞洐攥紧拳,唇瓣留下或浅或深齿印,他漠然地抬头,没有再试图去拨打白臻榆的电话——
他会如他所愿,不再种下可见的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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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景目送白臻榆离开。
看到白臻榆在最后十分钟时从紧张变得淡然,到最后淡笑着同他道别。
姚景想法有些复杂——他没料到虞洐竟然真的没有出现。
诧异了会,又觉得该是这样。
白臻榆那样喜欢他,要是做出了“错误”选择,才是不对的吧?
同时,他隐隐觉得自己对虞洐的印象出现偏差,他听闻过对方的风流韵事,知道白臻榆受过的委屈——即使当事人从未对他坦诚过,也见证了全程虞洐是如何把白臻榆追回去的......
原本拥有到失去再到得到最后放下,无异于凌迟,姚景自觉没这样的魄力。
不过这些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姚景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给公司那边的人回了消息,表示自己很快回去,稍稍安抚人心,便继续补觉——这几天帮白臻榆应对那些事,还是有些耗费精力的。
虞老爷子抢救及时,转到重症病房,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得到这个消息,虞洐绷紧的身体才缓缓放松,看到形形色色赶来的虞家众人,他讥诮地作为冷漠的旁观者,沉默地站在视野盲点,了解完情况后便默不作声地离开。
他该等一个结果,但却没准备与虞老爷子恩怨全了。
这不难理解,就像大多数人会希望仇人得到报应,却不会冲动到想要直接动手/杀/人。
他走到医院门前,此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沉,而距离白臻榆离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小时。
虞洐看着聊天框,思索良久却没打下任意一个字。
甚至于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到了吗?”
不是赌气,也不存在任何埋怨,他只是还没想好该怎样面对白臻榆。
最后只是轻轻一滑,切到了与秘书的聊天界面,问了问自己近日的工作安排。
不出所料地堆积成山了。
虞洐眉宇皱起:“把今明两天的会议合成一个,不重要的应酬推掉。你应该清楚,虞氏不需要给交代,个人的形象与企业的形象本就该切割。”
“况且......”,虞洐话锋一转,“负责人也该换了不是么?”
秘书听得手一颤,差点就点了外放。
这......这是他可以听的么?要是搁在古代,这不妥妥“篡位”言论?他还不想被迫站队啊!!!
然而非常有职业素养的他,还是认认真真且工整地回复了句:“明白,我很快将新的安排发给您。”
虞洐即刻启程去公司。
这是白臻榆为他营造的乱局,他理应借此机会把握住时机。
况且,他是没追上去,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决定给白臻榆带来压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A市。
反正他也清楚白臻榆此次目的地。
虞洐一面同表露担忧的韩晔进行回应,一面同姚景联系,对方也不墨迹,直接给他发来了文件。
“叶教授,我和白臻榆的老师。文件里是叶老师研究成就,近日安排、研究组地点位置还有个人喜恶,臻榆这回去是进叶老师课题组,剩下的我也不清楚了。”
虞洐则是表达感谢。
他早就明白他家白教授志不在商,迟早要回去。
他也去联系了A大熟识的人,收集了一些信息,想着哪天问问白臻榆想法。
但就像他之前所说的一样,这可是白臻榆。
这个选择比重回A大要好太多。
再者能配合白钧对白臻榆干出那种事,A大的确是配不上他家白教授的。
莫名地,他心思微动。
“数据不对。”
白臻榆皱眉看向屏幕,示意对方再来一遍。
叶教授一直在旁观察着,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笑笑,把人拉过来:“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很晚了,放你师弟回去睡觉。”
被提及姓名的师弟如蒙大赦,连感激的眼神都没来得递给他“善解人意”的叶教授,迅速收好东西,在白臻榆的欲言又止之下替屋内两人合上门。
“很晚了么?”
白臻榆略有点懵,透过窗看了看天色才时间有了模模糊糊地感触。
“你看把你师弟吓成什么样了?”,叶教授调侃了句,让爱徒跟着自己走,“你今天下午才到,就赶到我这来工作了几小时,你老师我虽然很欣慰,但也没那么不体恤你吧?”
白臻榆闻言也觉得自己给旁人施加的压力有点大了,不太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我明白了,老师。”
“别一副犯了错的表情,我怎么可能有怪你的意思呢?”
叶教授工作时如同“活阎王”,刻板严谨到极点,白臻榆自觉与之相较自己还是柔和很多的,但叶教授生活与工作向来泾渭分明,此时显然不着调得多。
白臻榆自顾着跟在老师身后,却不想直接被引到了一家清吧,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就看到自家老师同迎上来的服务员说了句“老样子”。
白臻榆:......看来他对老师的认知还是挺局限的......
拐进一个包间,令他意外地是尽管外面“五光十色”,里面却很雅致,甚至桌上还放着温养一株三角梅,想来是定时换的。
“怎么,你老师我的品味还是不错的吧?”
叶教授脱下外套,示意白臻榆坐在他对面。
白臻榆的回答并不敷衍,他仔仔细细观察完房间每一处,才点点头:“嗯,是您的风格。”
没过多久,有人敲门来送酒,白臻榆低头抿了口,不烈有股花果香味,很适合晚间小酌。
叶教授也不说话,笑眯眯地等白臻榆品完评价完,才开始切入正题。
“刚才我和姚景那小子联系了。”
白臻榆意识到什么,微微抬头。
姚景这厮不会用故事来“讨好”老师了吧?
紧接着就像是映照他猜想似的,叶教授笑道:“我听他说他暗恋你啊?”
白臻榆猛地咳嗽起来。
“老师......咳咳咳......不是姚景他......”
“哎呀,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叶教授原名叶森,本意是他父母望他成熟稳重,虽然的确做到了,但是似乎也有点反差——譬如,很喜欢听听自家好苗子们的“故事”。
叶森适时给白臻榆递过杯水,让人冷静下:“不是啊,小臻榆,你是不是不太对,这么重要的事还要姚景来告诉我?”
白臻榆心里暗骂姚景有病。
连连摆手表示姚景全都是胡说的,不可信。
叶森却是自顾自地叹道:“我就说我看你们俩不对劲,不过瞧着却像是他单恋,哦,对了,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答应他?”
白臻榆攥紧拳,可面前是他尊重且敬爱的老师,忍了又忍,只问道:“姚景他没跟您说么?”
“没,他要我不要提他的伤心事,要我来问你。”
叶教授理所应当地摊摊手。
而白臻榆觉得眼前一黑,秉持姚景不仁,他不义的原则冷笑了声:“因为姚景说我不答应他,他就失去了人生理想,我想着不能毁了年轻人的希望,所以就成全他了。”
“这样啊......”,叶教授听得两眼放光,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肯定自己猜测,“我就说嘛......他是单恋!”
重点原来是这个么?
叶森自然也不是想问这个,他的真实目的还在后面。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他深谙套话的艺术,所以要循序渐进嘛。
“对了,我还在他那听说件事。”
决口不提是自己威胁提问的。
白臻榆现在想坐飞机回去刀人的心思都有了,但在老师状似无辜的眼神下,他只能保持微笑,挤出两字:“您问......”
“小景还跟我提了个人啊?叫什么来着?”,叶教授佯装没想起,余光却在打量白臻榆,有意停顿了会,才继续道,“哦哦,我想起来了,叫虞洐。”
白臻榆沉默地给自己倒酒。
他算是明白了......原来这是“鸿门宴”啊?
默不作声地喝了将近一半,他平静地看向老师,有些认命的说道:“好了,老师您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吧。”
叶教授心满意足。
“那是个什么人物啊?让你连小景都看不上?”
“老师......我和姚景真的单纯是不合适,他没跟你说是他甩的我么?”
的确如此,他说的冷静,做决定的可是姚景。
不算他说谎。
没想到踏上异国,这么快就能听见虞洐名字,白臻榆愣了两秒,才慢慢说道:“我和虞洐......有点复杂......”
“详细说说。”
白臻榆怀疑叶教授当初一定学过捧哏。
其实这些东西他自己都还没想明白,他稍稍明白了老师和姚景的心思。
怕他别扭,怕他有话憋着不说,姚景知道老师在他心中分量,便想着透露点让老师开导他。
而他们年轻人的想法落在老师眼里,怎么会看不清呢?于是这不就轻轻松松地过度到这个话题了?
老师也在担心他、关心他。
知道他不会敷衍自己,一定得想明白再回话,所以抛个引子给他。
“老师......”
“别紧张,有什么说什么,老师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叶教授收了不着调的姿态,端正地坐好,给了白臻榆倾诉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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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洐几乎一刻不停地逼着自己处理眼前的事务。
同时他还有一个想法......
揉了揉眉心,虞洐抿了口咖啡,在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名字。
这是白臻榆离开的第十八个小时。
他没给人发消息,也没收到对方来信。
在白氏“首当其冲”下,虞氏的事可大可小,关注度很快就降下来,再加上虞洐有意把虞老爷子与虞氏切割,舆论方面已经控制住了。
他从来不是仰仗父辈荫蔽的二世祖。
虽然看上去是。
虞洐眼睫垂落,扬起的唇角暗含讥讽。
也无所谓了......
秘书进来汇报,结果发现虞洐还和昨晚的位置一样,动也未动,屋内还有浓郁的咖啡味道,便知道老板这是通宵了。
当然,为了五倍的加班工资,他也不是不能陪老板“共渡难关”。
虞洐示意他省去废话直接说:“城东的建材公司表示他们会考虑您给出的意见,但据我所了解的,尹家似乎有意搅混水,想插手进来。”
“开发区的项目是虞氏下半年的重点之一,你们所有人给我的说辞都是‘疑似’,不觉得可笑么?”
虞洐不笑的时候压迫力十足,他眼睫垂掩下来,看的秘书冷汗涔涔,立刻表示自己会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
“然后呢?”
虞洐问道。
他对尹家干涉这件事并不感到奇怪。毕竟人家宝贝女儿和自己联手把尹家二老骗的不轻,况且尹琦这人做事又高调,怕是早就和父母摊牌了。
这股气此时不出难道还忍着?
但虞洐却不是太着急。
他的确掩人耳目游手好闲很多年,却不是完全做一个废物。
城东那边反悔,他恰好有个备选填上来。
秘书刚被震慑过,现在对自己所说的都要掂量下,连忙表示没有了,把文件规规整整地放在虞洐桌上就推门出去。
于是虞洐指尖点了点桌子,给白金河拨去电话。
白金河算得上是白家旁支,和白臻榆若要攀关系,也是能道句亲戚的。
现在白氏一倒,多少对他们家也有点影响。
虞洐知道白金河估计也在忙,于是长话短说:“你还记得大学时我们俩的合作么?”
白金河一听就知道虞洐说的是什么。
他当时纯纯是报人大腿,他当时就惊了,明明都一起玩的啊?虞洐为什么处理业务那么游刃有余?
当时白金河室友想创业,技术人家是有的,只是缺资金,白金河本来想这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啊?只是闲聊时同虞洐说了,却不想他随口提的两句虞洐竟然有兴趣,就通过他约了室友见面。
室友创业是想走互联网大数据方面,想法的确很好,但明显不了解市场,那时他在旁边听,虞洐先是一针见血地提出了几个问题,等室友沉默后,又说出该如何解决。
反正三人一拍即合,一个出钱,一个出想法,一个出技术,倒真的把东西做起来了。
本来主导人应该是虞洐才对,毕竟虞洐那些天日日跑B市,都是在忙这件事。
但事办成后,虞洐坚持只入股,不要实权。
而白金河觉得自己不行,所以最后还是室友顶上空位。
不过按贡献,虞洐的股份是最多的。
“您怎么想到这件事了?”
白金河以为虞洐是来同他追忆年华的。
“最近,廖宇主导合并了一家建材公司是不是?”
廖宇就是那个室友,最后也挺上道的,没让他们三努力付诸东流。反正看着分红,应该是版图扩大再扩大发展得挺好。
他不知道虞洐竟然还持续保持关注——毕竟发展再好,和虞氏体量比较起来,还是不够看的。
他愣了几秒,应道:“或许是吧?怎么了吗?”
“我给廖宇找了个颇有前景的项目,你问问他接不接?”
白金河第一反应是这事一定得通过他么?
随即又想想,的确虞洐现在风口浪尖上呢,不添乱子还是少以自己名头行事,也就闭口不说了,只应好。
直到师徒二人对饮了整壶酒,白臻榆才觉得自己可能理清楚了。
他有些抱歉地对老师笑笑:“其实只是我过不去,我总觉得选择彼此是因为我们纠葛太深而选择太少,或许多看看会不一样,至少对虞洐而言是这样的。”
叶森稍稍想想,也就没打算瞒着他知道的,坦言道:“小臻榆,还不够坦诚吧?你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就印证了你觉得就算再过千帆,选择仍旧是一样的么?你怕他后悔?”
“但据我所知,虞洐,在选择你之前就林林种种‘经历’不少了吧?”
叶教授说话还是一针见血的。
白臻榆有些恍惚,半晌才明白老师的意思。
也是......
虞洐身边有过形形色色太多人,有过旧爱类似陈燃,有过只撩不负责的“萍水相逢”,也有过稍稍用心但不多的情人像是王柯......
是否出自于歉疚、爱恋、依赖抑或者只是为了不那么无趣,虞洐早就分门别类归纳好,分得太清楚了。
所以......
“小臻榆,我明白你意思。人就像海绵,放在大海里会不断吸水,以至于太充盈产生两种怀疑,一是觉得自己可以吸收完大海,二是担心自己承受不住要越过极限。”
“你做的是正确的选择,这两种怀疑诞生的原因都在于没完全认清自己,那么第一件应该做的是脱离大海,正如你选择先离开。”
叶教授宽人心:“所以别有负担,缘分这件事嘛,其实不怕消耗。”
“我......明白了。”
第三天了。
虞洐连轴转终究有点吃不消,半夜起了高烧被送到医院输液。
但他觉得不是大事,三番五次想拔掉针头。
白臻榆还在等他,就当他一厢情愿,他有了白臻榆想要的答案,便想让对方听见。
可韩晔陪戚时序来A市拍戏,顺便见了见这“疑似失恋”的兄弟,结果发现虞洐这幅鬼样子,当然是把人压在医院里,不让对方由着性子“肆意妄为”。
虞洐想过要发消息,起先是觉得自己状态不好便压着,后来是觉得这些话一定要亲口说,白臻榆亲耳听见才作数。
到现在反倒心不定起来,也可能是在病中,所以情绪敏感,控制不住就喜欢胡思乱想。
韩晔牵着戚时序的手,觉得对方这幅模样有些可怜,也就没数落,反倒是同人讲道理:“给你半小时倾诉下自己拼命的原因?不过只有半小时,控制好内容。”
虞洐闻言就笑,只是高烧嘴唇干裂,扯得有些疼,让他微微眯起眼:“我没想说的,哥。”
韩晔丝毫不意外这人嘴硬:“再给你考虑三秒。”
戚时序站在一旁被这两人对话逗得弯了弯眼:“要不还是说说吧?我感觉臻榆心思挺好猜的.......”
虞洐听到白臻榆名字略微掀起眼,有些艰涩地道:“......真的么?”
戚时序颔首,低声表示:“突如其来又猛烈的爱,是会淹死人的。”
眼下更郁闷的人成了韩晔。
虞洐只觉得戚时序说的有道理,可韩晔却明白戚时序不是因白臻榆而起的感悟,而是真的经历过。
他不由握紧对方的手,戚时序感觉到,侧眸俯在他耳边安慰道:“没淹死啊,还生长得很好呢。”
虞洐见不得这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在他孤家寡人面前咬耳朵,立刻闭上眼转过身去,再三表示自己不能浪费他哥和他嫂子共同时光三小时,他会想明白的,现在求求这两人迅速从他眼前消失!
韩晔自觉虞洐都收到了戚时序点拨,应当不会一点慧根都没有,也就松口表示他们立刻走,但虞洐最好本分些,别做把枕头拔了的蠢事。
就差要这人给他立一个保证书。
等病房再次变得安静,虞洐起身抿了口水,他还在起热,脸颊发烫,甚至有点泪失禁——实在丢人。
所以想让韩晔他们离开也有这方面原因。
他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该先解释一下,不然白臻榆可能会误会,自己在怪他。
毕竟那人又不知道自己和虞老爷子关系早就破裂了......
不然前期也不会一直瞒着他吧?
然而现在错过时机,也就不好再说,显得没头没尾,只希望白臻榆对他也有点信心,相信他的许诺都是真的。
白臻榆在所有之前,他会毫不保留地信任他。
这点事不至于让他去胡思乱想,可他的确......前科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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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很多事情都不适合放在黑夜里想。
虞洐烧退了,可是因为药物原因,白日里觉已睡够,现在晚上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也诧异这一场高烧竟然时断时续进行整整了一周。
这几日昏昏沉沉,韩晔做主把他手上的事都放出去,现在秘书也没联系他,大概虞氏剩下的人还靠点谱,真应了韩晔用来调笑他的那句“放心吧,少了你,虞氏还是照样转”。
虞洐记得韩晔说到此处时眸带促狭,又补了句:“再者你自己也清楚,揽下这么多事虽然主要目的在于想快点处理完,也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吧?”
虞洐无法否认。
拉开窗帘,月色透窗而入,映得地面盈盈如湖。
他盯着瞧了很久,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这片月色的倒影像白臻榆的眼睛还是天空遥遥高悬的月更似。
真的比较了番,才觉得自己真是脑子烧坏掉了。
可他骂了几句,还是念叨着白臻榆。
果然提起便放不下了......
虞洐仰躺在床上,柔软的被褥还带有薰衣草香,和那日醉酒时醒来的味道一样。
思念大抵是最难耐的东西,和饥饿差不多,让人不可忽视,难以控制。
更遑论其他。
独处时他面对内心,又怎么堂而皇之地对自己说谎。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他......
越过理智之前,选择之前,这份想念仿佛是身体生来便带有的条件反射,是他身为虞洐的本能。
可是......
虞洐压住舌根,不让苦涩泛上来。
他想,他真就不管不顾了呢?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在白臻榆不喜欢,还是白臻榆不愿意,他承认此时的想法无异于小孩子胡搅蛮缠地耍赖,而白臻榆说他幼稚的话恰逢其会地钻入耳朵里,震得他心口发酸。
虞洐团起被子,头埋进枕头里。
拼命地嗅薰衣草香,直到闷得呼吸艰难,他别过气去,却仍然执意不肯起来,难以抑制地闷咳从肺部呛起,震得他淌下泪才罢休。
但他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额前的碎发挡住他眼睛,匿进了阴影里,掩过了月光下发亮的痕迹以及泛红的眼尾。
韩晔的消息是这时候来的。
关于虞洐创业的事,韩晔作为哥哥门清,但他也不提,后来看到虞洐只要了部分股份,连带着此后发展一路放养,他就明白虞洐意思了。
他勒令虞洐身体没养好之前不许插手公司的事,但是总不能真没人负责,所以他也就受累瞧上那么一眼。
城东建材果然出了岔子,韩晔这种事瞧多了半点不吃惊,只淡淡询问了秘书几句,便凭借对虞洐的了解,知道了对方到底什么想法。
韩总好歹“掌舵”多年,顺藤摸瓜着就发现虞洐联系廖宇不止是为了“建材”这件事。
廖宇是作互联网的,比起他们实业起家的,要灵活得多,而虞洐明显给廖宇放了个饵,和虞氏联手进行新技术研发,但是......
韩晔看着那个熟悉的地名,瞬间就明白虞洐到底什么想法。
这人不是想等白臻榆回来......他从来抱着的都是去找白臻榆的心思。
都往那边开展业务了,开了头剩下的都可以慢慢谈。
韩晔只觉得“孺子可教”,于是他便稍稍推波助澜了下,看着廖宇初拟的合同发到邮箱,他也就放心地给虞洐订好机票。
正是时候。
“什么意思,哥?”
虞洐还有点咳嗽,但他顾不得许多,在看清内容后直接给韩晔拨了过去。
但电话是戚时序接的。
他哥显而易见没那个时间听他多说话。
但戚时序似乎也并不是全不知情地样子,他先给自己道歉,说明了韩晔的“不方便”是他造成的,随即又意味深长道:
“理由和解释都有了,虞总,你还在等什么呢?”
虞洐愣了两秒,不顾自己还穿着睡衣,套了件外套就外冲。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机场,才感觉自己逐渐回魂。
既然等不及了,那就不要等了。
半个多月,十余天,还不够么?
他不是被什么情感左右了理智,他做得到。
无论是公司的事还是他对白臻榆的情感,他都做得到。
韩晔时间选得很好,没让他多等,想来这事也是熟能生巧。
叶教授开导也开导过了。
虽还是有点微妙的担心,但得意门生都来了,肯定是要给人安排任务的——
什么“疑难杂症”、“冷门生僻”、“变幻莫测”的通通丢给白臻榆,美其名曰为锻炼,实则是叶教授对此等高级苦力而感到无比欣慰。
所以白臻榆也没时间细想自己的感情事,忙碌得脚不沾地,等他连续一周都啃面包解决自己晚饭之后,今天终于决定对自己好点,比如街角咖啡厅。
面包没差,但是咖啡能喝口热的。
但他没想到会碰到虞洐。
虞洐瘦了,唇色青白模样肉眼可见的憔悴,整个人裹进一件风衣里,却不可抑制地颤抖。
白臻榆想也没想,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把方才从咖啡厅里打包的热拿铁塞到了虞洐手里。
虞洐只是借着咖啡厅的玻璃照镜子。
他内里还是套睡衣——不体面,脸色太差——不好看,总而言之——不完美。
明明内里思念已经决堤,他却莫名起了退后心思。
或许把自己收拾得好一点呢?
却不想这么巧。
触及指尖温热时,他才发现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白臻榆没有问他为什么来,而他被泪堵住了喉咙,只贪婪又眷恋地盯住人侧脸,一声不吭地被人领回进公寓里。
“坐啊,傻得你。”
白臻榆想起方才虞洐冷得哆嗦,单薄穿着多看一眼都会生气,他把人先推进室内,却见着虞洐还是呆呆地杵在门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白臻榆,我想你了......”
虞洐垂低下头,小声地重复了遍:“我太想你了......”
因为想他,所以来了。
不是抛下一切,也不是不管不顾,他只是太想他了。
这份想念,不是负担,不是要求,不要回馈,只是他爱他而已。
白臻榆被这句话钉在门外,忽然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是在泡在海里的海绵,吞噬不了整片大海,却也不会越过极限直接报废,因为海托举他,包裹他,从未侵袭他。
虞洐大抵是觉得他会生气,却仍旧不抬头,只试探身后去拉他袖口。
“白臻榆......”
他没让虞洐把话说完。
心软得不成样子,他摁住人后颈,在对方无措捏紧他袖口时,将人锁进自己怀里。
久别重逢的拥抱,当然要越用力越好。
虞洐眨了眨眼睛,他和白臻榆这总是互相错过的人莫名来了默契。
他心领神会地吞咽了后半句,轻笑着换了话语:
“是不是让你等得太久了?”
“没关系......”,白臻榆莫名也来了哽咽,这个拥抱由他起头,却由虞洐进一步贴紧,他又是重复道,“没有关系......”
虞洐想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明明等待很苦,他才经历了半个月就受不了了,可他让他等了太久太久。
“全新的起点,也是全新的人,只有我们俩个,所以要不要新的开头?”
虞洐轻轻发问。
那些往事都由白臻榆亲手了结,可他依旧觉得不痛快,想的是那些委屈为什么要白臻榆来受,想凭什么,凭什么会有从开头到结尾都不如意的故事?
回应他的是白臻榆第一个吻。
“虞洐,我没有说分手,我们从来没有分过手。”
白臻榆的重新开始,从没舍下过虞洐。
他给了所有旧日旧事应有的结局,却没发觉他的私心早就藏匿。
好在,这次他们都已足够清楚。
无论是彼此,还是自己。
于是可以好好爱人,好好执手余生。
——有关异地恋
白教授当然要继续事业,虽然异地恋难熬,但白教授显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等他清醒后,虞洐已经拿着企业规划书安安稳稳放在他书桌上了。
他笑虞洐有备而来。
虞洐却摇摇头,只说是为他而来。
他只是为了白臻榆而来,因为爱,也因为爱,他想这片天地能让白臻榆自由幸福,从未想过带人走。
作者有话说:
完结章,哈哈哈四章合在一起啦~希望大家阅读愉快~再就是看看孩子新文吧《私有病态》双疯/批的纯爱故事!贼带感!(我是一名合格推销员呜呜呜)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