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总会神思恍惚,辨不清真假,甚至怀疑自己是虚无的。
在这种时候,他便越发想要画下韩驷的眼睛,甚至是他的脸,在他荒凉又孤寂的灰色世界里,他只看得清韩驷的眼睛。
“你怎么进来了?外面……”
“别担心,外面没有人,我进来的时候没人看见我。”
韩驷打断周时亦的话,他知道他要说什么。
周时亦点点头,韩驷扶着他慢慢站起身来。
韩驷轻轻给他擦了擦脸,他很想知道关于周时亦的一切,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们先出去吧。”
韩驷拉着周时亦的手,幸好现在后台没有人,他带着周时亦从后门绕了出去,来到下午连琵琶的那座小凉亭。
夜晚的微风有些凉,周时亦终于完全放松下来,而后又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若是韩驷问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今夜的反常。
“苏城的冬天是不是很冷啊?”韩驷忽然开口问道。
周时亦愣了愣,想不通韩驷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相比京市,苏城可一点也不冷。”
韩驷笑了笑:“是啊,京市的冬天真让人难熬,出一趟门就跟渡劫一样,我以前拍戏的时候去过苏城,苏城的冬天啊,暖得都不像冬天了,那下的雪都是轻飘飘的,掉在手上都化水了。”
“我还没见过这么神奇的雪呢,不像京市这种,那雪带着风就跟刀子似的咂在脸上,回来的时候我还想着能不能带点苏城的雪回来送给我妈瞧瞧,就找了个盆去接,谁知道呢中午太阳就出来。”
“别说下雪了,就连落在路边那一小团白色的积雪都给晒化了,还被我经纪人给臭骂了一顿,说我没见过世面,可不是没见过嘛!我那时候还给我妈发了视频过去,她也嚷嚷着说要来苏城看雪。”
周时亦听着觉得十分有趣:“然后呢?”
“别提了!我那时候非要带点苏城的雪回去给我妈,结果不是没捞着嘛!就随便去山里接了点泉水装瓶子里带回去给我妈,反正雪化了都是一滩水嘛,她也看不出来。”
“回去的时候那水过不了安检,就被扣在机场了,我想了想干嘛废这力气带回去嘛,到家的时候我就在家门口那喷泉装了点水骗我妈。”
“结果,那天她就站阳台上看了个正着!”
“哈哈哈哈哈——”
周时亦笑出声来:“四哥,你怎么这么好笑啊哈哈哈,我要是阿姨都要被你气死了!”
“苏城就是这样,几年不下一场雪,你能见到已经很难得了。”
韩驷见他终于笑了,也终于放下心来。
“京市什么时候也能下一场这种柔柔小雪啊,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吧,天气一冷,日子一到,这雪就没有征兆的下了,真闹人呢!”
“也没有很糟糕啦,我也是来了京市才相信,原来电视里面那些漂亮的雪人真的可堆起来的呢!”
韩驷偏过头去,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他轻声问道:“那你喜欢雪吗?”
周时亦闻言,脑海中又闪过那一幕雪白火红交织的场景,寒风呼啸,像是绝望的哭泣,雪落纷飞,像是一场纯白的葬礼。
像是被人丢弃在漫天雪白的世界中,周时亦又恍惚看见了降落在他身前的神明,那人面容有些不真切,可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却十分耀眼。
周时亦不止一次怀疑,他以前是不是真的见过韩驷了。
“那……四哥喜欢吗?”周时亦反问道。
韩驷回答:“喜欢,我总觉得被雪覆盖的世界很神秘,可能是小的时候童话故事看多了,总想着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会遇见传说中的天使呢。”
周时亦眸光微动,看向韩驷的眼神里是最纯净的欢喜:“四哥喜欢,我也喜欢。”
他的眼神,一片澄澈。
他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听在耳朵里是多么有歧义啊,怎么会有人这样顶着无辜的眼神说这种撩动人心的话呢,得亏他是韩驷啊。
因为他喜欢雪,所以周时亦也喜欢,既然如此,他画的那篇《抬头》中,为何雪的出现总是象征着绝望呢?
韩驷看着他低笑出声,轻轻触摸他细软的发丝,眼神具是温柔:“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苏城看雪吗?”
周时亦微怔:“四哥要去苏城看雪吗?可是苏城很少下雪呀,像你说的那种落在手上就化成水的雪已经是很少见的了。”
韩驷被他逗笑了,手掌顺势滑下,捏了捏他小巧圆润的耳垂,关键不是去苏城看雪啊,重点是想和你一起去,这小朋友怎么总是会跑偏题呢。
周时亦一脸茫然,看向他的眼神满是不解。
“是,说不定我去的时候又遇上了呢?”韩驷笑道。
“那到时候——”
周时亦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拿起一看发现是董娅清打来的。
“时亦!你去哪里了!快过来领奖啊啊啊啊!我们是第一!快点就差你啦!”
董娅清激动又喜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真的吗?那我现在就过去!”
周时亦挂掉电话,兴冲冲地看着韩驷道:“四哥!我们是第一哎!这得多亏了你借给我的琵琶!哦对了!你待会儿等等我呀,琵琶——”
“先别说琵琶的事儿了。”
韩驷打断他的话:“赶快去领奖吧,我等着你的。”
“好——”
校庆终于在众人的欢呼中落下帷幕,各个社团表演的节目都十分精彩,其中热度最高的当属于董娅清她们社团表演的《秦淮景》
京艺最不缺乏的就是俊男靓女,尤其是听说今年校方还邀请了外界有名气的媒体,就当作提前为本校的学生露脸,增加曝光度。
周时亦站在台上,看着台下像是不要钱似的,咔咔乱拍的闪光灯,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坐在台下为他欢呼喝彩的徐恩茗,她也学着网络上那些人的样子双手给他比心,就像是自家的孩子比赛拿了第一名般骄傲。
周时亦看向她,展颜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状,这一幕也被摄影师拍了下来。
周时亦转了一圈也没看见韩驷,只想着这颁奖仪式赶快结束,他好把琵琶还回去,可是校长讲完话,紧接着又有重要领导讲,没完没了。
“时亦。”董娅清微微侧头轻声叫他。
“怎么了?”周时亦问道。
“待会儿啊还有一个采访呢!这可是学校为我们准备的次数不多,免费增加曝光率的机会,幸运一点儿的被经纪公司看上,直接签合同,毕业就进娱乐圈了呢!”
“你可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啊,我们一起去接受采访!”董娅清兴致勃勃。
周时亦有些苦恼都皱了皱眉:“我没想过进娱乐圈啊。”
他学的是美术,和董娅清学的表演系不同,他从来没有想过进娱乐圈,更何况他长相平平,也怕是没经纪公司要他吧。
董娅清才不知道周时亦内心的想法,以他这种性子,估计看见这么多人举着摄像机对着他,怕是都要被吓死了。
好不容易偷偷溜掉了那烦人的采访环节,周时亦来到后台,拿起琵琶,给韩驷发信息,可是一直没见他回。
而此时的韩驷正和他妈争执不下。
“你来都来了,见他一面怎么了?能少你两块肉?还是怕人家看上你?”
徐恩茗的话尖酸又刻薄。
“得了吧你!就你这样的,人家眼光高着呢!”
韩驷无奈至极,听了他妈的话更是没好气道“你自个儿都说了人家看不上我,干嘛非得要我跟他见面啊!万一人家真瞧上我了,这辈子非我不嫁,你以后连个机会都没有!”
“你这混小子!有你这么说你老娘的啊?”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啊啊?这要是万一呢?你也对人家有点意思,现在多去人家跟前献殷勤,还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日久生情,这一来二去的说不定就成了呢!”
“你洗洗睡吧!都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别再添乱了好嘛!”
韩驷不耐烦地一把扯下墨镜,那标志性的磁性声音吸引了路边的人。
“快看快看!那个人好像我四哥啊!”
“天啊!不是像!就是我四哥——”
“四哥——”
“四哥怎么来京艺了!他来干什么啊——”
“四哥啊啊啊啊啊!”
“旁边那个女人是谁啊!干嘛缠着我家四哥!”
“他们好像在吵架哎——”
在京艺里的摄影师和在附近的狗仔闻风赶来,像是花果山开饭似的,扛着吃饭的家伙隔着老远对着韩驷一顿乱拍。
无数的闪光灯差点将徐恩茗的眼亮瞎了。
“搞什么啊?这些都什么人啊?”徐恩茗抬手遮住眼睛。
“见鬼了!”
韩驷低骂一声,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徐恩茗头上,在那群发疯似的狗仔围上来之前,将徐恩茗带上了他爸开的的那辆低调又闷骚的法拉利。
周时亦老早就看到了校门口那动静,看清楚情况后吓了一大跳,幸好韩驷动作迅速地上车,一顿操作行云流水,在那群人追上来之前开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