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没想到, 曾经不习水性的人,现在已经像一只鱼一般。
甚至还幼稚地故意落水,像耍猴子似的耍自己。
周应时扔下毛巾, 不紧不慢地来到姜也身边,盯着她的那双眼睛, 一如深不见底的黑潭。
下一秒, 他忽然扼住姜也的脖子。
姜也呼吸一窒, 收紧双眉,被迫抵到栏杆上。
她身子半仰,身后便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海, 可她盯着周应时的眼神, 没有丝毫畏惧。
这种不屑一顾, 深深地刺激着他。
“姜也,你是怎么狠得下心想让我死的?你知道刚刚的海水有多凉吗?”
他慢慢收紧双手,姜也最后一点呼吸都被掠夺,整张脸开始涨红。
但她面不改色, 依旧没有示软的意思。
周应时凝视她, 兴致恹恹地忽然松开手,姜也得以呼吸, 双腿瘫软地坐到地上,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只见周应时蹲下身子, 伸手抚摸她的秀发,怜悯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小也, 我和你不一样, 我舍不得对你动手, 更舍不得你在我眼前死去。”
姜也冷笑着,湿润的眼睛一如闪着寒光的刀锋, 直直看向他。
“你真让我恶心。”
周应时蹙起眉头,克制愤怒,掐起她的下巴沉下目光。
“这种话我不想从你嘴里听第二遍。小也,你要知道,现在的你已经一无所有,在与赵家逃婚后,你觉得你还可以得到姜松仁的原谅吗?
他只要找到你,一定会对你千刀万剐。哦,可能你不知道,那天你在订婚宴上逃婚后,姜松仁做了什么吧。”
周应时掏出手机,翻到了当初被拦截下的信息,递到姜也面前告诉她。
“姜松仁连夜监视了明港的出入口,还有那个赵聿庭,拿你做了挡箭牌,借口未婚妻的逃婚而伤心欲绝,都放弃家业。
不过是他们赵氏出了点问题,却把黑锅推到你身上,让你和姜家吃下了这口黄连。姜松仁那么好面子的人,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其实当初如果你的婚约对象不是赵聿庭,我想我一定会出面阻止。可你知道,赵聿庭不是一般人。所以我很好奇,那天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明港,瞒着我们所有人。”
甚至这大半年多找不到她的消息。
姜也讽刺一笑,缓过劲后直勾勾地对上周应时的眼睛。
她现在已经是孑然一身的人,当初都敢抵抗姜松仁,周应时她更加不会放在眼里。
“我就这一条命,随时都可以不要。但周应时你不同。”
“你一定舍不得你在明港费尽心思夺来的一切,所以你想威胁我,那就想太多了。我认为……”
“你确定我威胁不到你?”
未等姜也说完,周应时忽然开口反问她。
姜也微顿,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周应时已经原地起身,淡漠地打断她的话,说道。
“我看你在夷南活的很好,还找了个正式工作,那个所谓的研究员上司,给了你不少薪水吧?”
姜
也忽然意识到什么,蓦然抬眼看向他。
周应时露出胜利的微笑,双手淡然地负在身后:“他们不过都是一些为了生活奔波的普通人,如果因为你出了什么事,那就太可惜了。”
“周应时你疯了!”
姜也猛然起身,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眼前的他早就尸骨不剩。
但他却轻笑起来,一手摁在了姜也的肩膀上,顺着她纤细的骨骼捉住她的手臂,凑近她说道。
“小也,你知道我只能容忍你,其余的人我都不放在心上。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他人的死活和我毫无关系。”
姜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仿佛在倒涌。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森冷的寒气,紧紧盯着周应时。
他笑着牵住姜也的手,将她往船舱里带。
“我听说夷南是个好地方,是国内的度假胜地,可惜曾经没有来过。
所以我特意找了个好地方,我希望小也能在这陪我几天,可以吗?”
他看到姜也猩红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涌出眼泪,表情心疼地上手帮她擦拭干净。
“怎么还跟个小女孩一样,动不动就喜欢哭鼻子?听话,陪我几天,等回了明港,你的同事们就会安然无恙了。”
他倚靠在舱内的桌子上,摩挲着姜也的掌心,眼底是他人揣测不透的黑暗。
姜也的理智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不要受到他的言语刺激。
她是了解周应时的,从两人接触开始,他就像个神经病一样,阴晴不定。
可是那又怎样呢?姜也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人。
彼此彼此罢了。
不过这一次,她的确被拿捏到了命脉,因为她知道,李聿,宥仪,贺子维他们都是无辜的!没有一个人该被扯到他们的狗血事情里来。
尤其是保护区里还涉及那么多的动物。
周应时现在已经拿到了他们周家的继承权,他完全有能力轻松地对付一个普通人。
姜也的指甲嵌入掌心中,一道道可怖的红印就像她心里的那一道道缺口。
她努力平静下来,看着也逐渐乖顺。
周应时很满意,一手捧着她的脸,仔细打量,指腹轻轻抚摸在她滑嫩的肌肤上。
“小也,你早该这样的,我很想你。”
见他慢慢凑近,姜也冷着脸往后退了几步,警告他:“周应时,你一直说我是一只不易驯服的野马,我替你纠正一下,不是不易驯服,而是永不被驯服。”
周应时不怒反笑,当即拍起手掌。
“还是那个小也,好久不见。”
-
他们的船在大河上开了整整一夜。
最后停在了一个大型码头上。
下船时太阳已经高照,周应时戴上墨镜,将助理递来的太阳伞递到姜也面前。
但姜也看都没看一眼,自顾自地往陆地上走。
银灰色的宾利早在码头等着,姜也直接坐到副驾上,避开与周应时并排坐。
周应时无奈地摇摇头,也由着她去。
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姜也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李聿的身影。
距离她离开,已经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过去了。
她没有留下任何话和字,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保护区,甚至连手机都没带,他们应该着急吧?
可周应时早就计划好了,他拒绝除他之外的人靠近姜也,她呆的房间,环境都被精心处理过,没有任何可以与外界联系的机会。
而且只要她在地方,四周永远不缺眼睛。
她不知道周应时要带自己去哪里,她也不知道目前自己该怎么逃脱。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很对不起李聿。
说好的三天给他答案,可是还没等到,她就消失匿迹,甚至自己都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周应时既然都找到了这里,那就意味着姜家找到夷南也快了。
夷南她恐怕是回不去了,不然只会牵连他们。
这一切,都是她最无法接受的。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刀了结了坐在后面的这个男人。
可仅有的理智告诉她,不想因为这个男人毁了自己一生。
现在的自己,有了别的期许,而不是当初那个从姜家逃婚出来,什么都不想顾及的人。
连自由,当时她都不想要。
她关上窗户,紧闭着眼睛,自动屏蔽外界的一切。
直到车子经过一处密林,停到了一栋独立的小洋房门口。
白色的建筑在一片绿色中很出挑,周围是看不到底的丛林,只有身后有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泊。
周应时双手揣兜,站到她的身边问她:“喜欢吗?特意为我们两人买下的。”
“在这里的几天,一定会是我最开心的几天,因为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小也,你知道我这个愿望想了多久吗?”
当初在明港,姜也是只有姜松仁才能治得了的人,从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他也拿她很是没有办法。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的姜也已经是失去一切的人,她只有自己才能依靠。
为此,周应时带着从容的笑意,和她介绍起这栋房子所有精心设计过的地方,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两人世界。
即使姜也兴致恹恹,脸上毫无波澜,他也一点不生气。
直到,助理给他发了一份文件。
上面是关于保护区那些人能查到的背景。
姜也不知道,周应时在查到她身处何地时,就找人去调查和她接触过的那些人,想要把每个人都查清楚,因为他想知道,这消失的大半年,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然而他看到调查到的结果后,脸色骤变,上一秒还温和的表情瞬间变得可怕起来!
他腮帮紧绷,大步冲姜也走过去。
此时的姜也,站在偌大的院子里看向波光粼粼的湖泊,脑海中忽然幻想起,李聿曾和她说过的盖伦塞雅。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能让他那么向往着迷呢?
可下一秒,她整个身体就被人从后面拦腰抱起,然后身体翻转,被凶狠地抵在屋子的墙壁上。
周应时怒意十足的眼睛,就像勃然大怒的野兽,透着凶意,咬牙质问。
“喜欢李聿吗?”
姜也皱眉,不知道他一下子又抽什么风。
她挣扎几分,可周应时却猛地抓住她的手,凝视她继续质问:“他牵你手了?吻过你了?还是动你了?”
姜也的心脏仿佛要冲出胸腔。
她没有办法在一个疯子面前保持冷静!更没有办法任由周应时在自己面前发疯。
她激烈的反抗几分,可没想到彻底激怒周应时。
他红着眼睛,双手死死掐住姜也的手腕,强制压到头顶上,剥夺她反抗的权利。
有力的右腿抵住她的下半身,继续质问:“在一起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研究员,你竟然对他付出了全部?”
“和你有关系吗?”
“关系?怎么和我没关系?”
他发狠地掐住姜也的下巴,告诉她:“我都舍不得动你,甚至都不曾吻过你,他凭什么?”
“小也,我不允许你沾上那样一个人的气息,看着我!”
他怒吼起来,狠狠地擦拭姜也的嘴唇。
本就干裂脆弱的双唇,被他的力道擦得更疼,甚至都变成了一片血红!
姜也目光一沉,猝不及防地张口,狠狠咬了他的手指。
随着周应时吃痛松下力气,姜也毫不犹豫地踹到他的膝盖,又掐住他的脖子,凶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力道之大,连姜也都觉得自己的手掌要断了一般。
周应时忽然怔住,他如梦清醒,看到失去理智的姜也,胸膛剧烈起伏。
随后姜也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得发紧,像是被掠夺呼吸一般,难受得令她不自觉地躬起身体。
越来越多的思绪如走马灯一样,一帧又一帧地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
她紧紧皱起眉头,彻底蜷缩了身子,额头抵着草丛,那些理智好像都被挤到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失控。
周应时立刻上
前抱住她,一个劲地道歉。
“对不起小也,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冷静下。”
他把姜也横抱起来,快速来到卧室将其放下,随即又折回车上,拿上镇定的药物,强制掰开姜也的嘴巴喂下去。
“小也,看着我,没事的,没事。”
他温柔地抚摸着姜也的头发,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
姜也彻底失去反抗的精力,她被自己折磨着,浑身的力气犹如被抽空。
久违的痛苦排山倒海的迎来,她身体轻颤,直到药效起了作用后,她才逐渐平静下来。
周应时盯着怀中的女人,积聚的怒气涌到了嗓子口。
他是知道姜也的病,从他认识姜也的时候,好像就有了。最严重的时候,是在两年前她母亲刚离世的时候。
每天都要靠着药物才能平静下来,甚至还被姜松仁送去了精神病院治疗。
后来不知道怎么好了不少。
但这是她的老毛病,周应时也习惯性地备好药物。
刚刚是他失控,他是愧疚。
可他现在无法原谅,另一个男人染指只属于他的人。
等姜也彻底平静后,他找来助理。
他把玩着手中空的玻璃杯,眼底晦暗不明,直到助理走到面前,他才缓缓抬起眼睛。
“李聿就这么点信息?”
助理如实回答:“周先生,可能这位李先生是国外背景,短时间内暂时还查不到太多的信息,但我已经让人仔细去查了。”
周应时神情不耐烦:“我很不喜欢他,最近他们保护区也有点闲,去找点事给他们做。”
助理见状,马上领会他的意思。
目送他离开后,周应时才重新来到姜也的卧室。
见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过去了,但他并不在乎。
而是走到阳台上,双手撑着栏杆,看到一望无际的绿色,他享受着难得平静,尤其是还有姜也在身边的平静。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即使姜也没有动静,他好像也在和她开口,并不在乎她有没有听到。
“小也,这世界上已经没有谁比我更在乎你,你既然都走到了这种地步,为何不回头看看我?”
“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够好,有时候也不够包容你,但我能和你保证,能让你衣食无忧一辈子。你只需要卸下你对我的偏见,安心呆在我身边就可以。
至于瑾瑜,我和她本就各玩各的,她不会介意你的存在。”
他自顾自地拿出手机,颇有一副闲情逸致地拍下这里的一些照片。
-
后来的两天,姜也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她不愿意下楼,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多和周应时说任何的话。
周应时以为她只是任性,因为自己失控的事而没有原谅自己。
他反正有的是时间,也不强求姜也,只是每天都会来卧室“膈应”她。
相反,这两天姜也也开始平静了。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她在想什么。
看着外面天气晴朗,姜也总是会想起谢叙风说的那些话。
只有去争取,才不会后悔。
她不是一个甘心被周应时困住的人,当然,现在也只是暂时的困住罢了。
姜也知道,周应时如今作为周氏副总,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自己杠着,他很快就会回明港。
只要在路上,她就有的是机会。
这个机会,也如她所料的很快就来临了。
在这里呆到的第三天,周应时带她坐上了回明港的专机。
到达明港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下机后,好几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在周应时的别墅外面等着。
见到她后,马上热情地迎上来,客气地招呼了一声:“姜小姐。”
姜也没有说话,但看到他们手里的箱子,猜到是造型团队,于是看向周应时,直接问他:“你还想带我去那?回姜家吗?”
他应该不会那么傻。
周应时轻轻一笑,告诉她:“小也,你真的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靠近姜也,眼底带着宠溺的笑容:“我的生日,你好像忘了,那年是你亲口对我说,以后要陪我过每一个生日的。”
姜也冷不丁地被掀起回忆,目光赫然下沉。
那年,她还真心把周应时当成朋友,当成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因为她和姜家人闹矛盾,在无家可归的时候,是周应时帮了她。在她被姜家人追赶的时候,也是周应时帮了她。
当时的她以为,周应时就应该是和他看起来一样温暖的人。
她知道周应时过生日,还精心为他准备了礼物,两人逃脱周应时的司机,跟着他一起来到明港一处隐蔽的小海滩上,用沙子给他堆了一个超级大的蛋糕。
姜也为他唱生日歌,和他一起吹蜡烛,还笑意盈盈地和他说。
“周应时,我们做最好的朋友,好不好?以后每年我都可以给你过生日。”
那一年,姜也十六岁。
是与周应时相识的第二年。
可当初的那些回忆,现在看来都是个笑话!
如果一早知道周应时接近自己,是为了激怒姜松仁,是为了把她当成对付姜松仁的筹码,她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所以当他提起那些事的时候,姜也只觉得荒唐。
她盯着周应时,忽然问:“所以你的生日派对,宋瑾瑜也在吗?”
周应时皱起眉头,“警告”她:“小也,乖一点。”
“虽然瑾瑜不会介意你在我身边,可是她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不想打破某些平衡,你该明白的。不然,后果一定是你不想要的。”
她知道,周应时的言外之意,又在拿李聿和整个保护区威胁她。
犹如抓住了姜也的软肋,乐此不疲地利用着,满足他曾经满足不了的一切。
姜也沉下目光,跟着女人进屋后,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该做什么。
她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猜到这个私密的生日派对,一定设在另一个地方。
宋瑾瑜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虽然两人是貌合神离的夫妻,各玩各的,但始终有一层牵扯。
姜也曾经见过宋瑾瑜一面,那是在姜晏的庆功宴上,宋瑾瑜作为合作方的代表出席过。
那个女人,沉静内敛,不动声色,脸上永远都带着客气的笑容,看着不争不抢,情绪非常稳定。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是下嫁。
但为何下嫁的女人,还要看周应时的脸色行事,还要容忍他这么不给面子的荒唐事情,姜也真是想不明白。
她盯着镜子里慢慢焕然一新的自己,目光越发冷厉。
就好像自己被撕下那层温和的面容,再次见到了被困于明港的阴暗二小姐。
她的笑容都是泛着冷意。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从夷南到明港如此割裂的世界,她无法适应,甚至都转换不了身份。
直到她戴上珍贵的珠宝,穿上名贵的衣服后,她才感觉到曾经那个沉重的自己,再次回来。
一如身着盔甲,前方正有一场厮杀等着自己。
她是要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曾经她都敢对抗姜松仁逃离明港,现在同样可以对付周应时。
周应时来接她的时候,看到光鲜亮丽的姜也,脸上的笑容更甚。
如果不是碍于姜也冷冷的目光,此时他真想将这个女人揽在怀中。
“很美。”
他伸出臂弯,示意姜也挽上:“我们出发。”
刚说完这话,一阵刺眼的亮光打过来,只见一辆车直直地停在了院子门口,而明亮的车灯就这样照在两人脸上。
很快车门被开,一个玲珑有致的身影踩着高跟从车上下来。
她从容不迫地来到周应时和姜也面前,明艳的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周应时见到她时,微微一怔,客气道:“赵小姐?”
姜也注意到这张陌生的面孔。
奇怪的是,女人无视周应时,反而看向姜也,笑着自我介
绍。
“赵珈宜。姜小姐,很高兴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