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灌进来实在冷,度清亭在后面都冻得瑟瑟发抖,直到她搓了搓手臂,车窗再次升了上去。

  尤烬鼻梁上的半框银边眼镜似乎淬着寒光,现在车里暖和多了,度清亭没有继续抱着手臂,从后面一直看尤烬,说:“那会几年级来着……”

  “你五年级。”

  尤烬说:“我初二。”

  “对哦。”

  五年级正好荷尔蒙分泌,小孩儿的喜欢很浅,各种有好感,那会她也多愁善感,记得还挺清楚,她记得她是冬天收到的情书,自己在学校看了很多遍,然后马不停蹄去找尤烬,塞完情书立马溜了,还在尤烬院子门口摔了一跤,滚了一圈爬起来,就特别开心和兴奋。

  只是她不知道尤烬看到了,当时尤烬坐在窗户边算题,扭头看到有信塞进来,塞不进来还趴在地上硬塞,等到外面没声儿,尤烬才去把信捡起来,她没着急把信打开,先走到了窗户那里,她低下头,一个穿着粉色袄子的人全身都是雪在她院子里滚来滚去。

  度清亭一边拍雪一边兴奋的笑。

  信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儿,尤烬不太能分清是什么味道,但是有一种味道很香,是草莓唇油的味道。

  然后,尤烬把信拆开了,一眼看到信纸上油油的口红印。

  因为年龄差,初中的她觉得度清亭还是个小孩儿,幼稚,没意思,甚至应该还喜欢卡通贴画。可是信里面的内容热辣滚烫,那个冬天她一直在家里,因为学校流行感冒,她小时候一直顺风顺水,漂漂亮亮的,烧得太厉害还突然长了痘痘,加上有传染性,高傲的自尊心受不了,不太想去学校被人议论,柳苏玫给她请假了,她准备偷偷回来待几天,这是她回来的第二天。

  她一开始很纳闷度清亭怎么知道她回来了。

  信上这么写的:【亲爱的,见到你的那瞬间,我觉得你像昨日的初雪一样美,我一看到你的脸就心跳加速,我喜欢你,你可以跟我交往吗,五年级12班,第二个窗户爱你的某个女孩,希望明天你能经过我的窗,让我做你女朋友吧,我爱你……】

  信的内容很幼稚,就是直抒胸臆的表达爱意。看第一段都会让人无语,可以到撕碎的程度。

  只是那时候她

  的收音机放着一首的经典曲目,信写的没什么水平,曲子给信加了层滤镜。

  尤烬问后面的度清亭,“听歌吗?”

  “嗯?”度清亭抬头看她。

  “听什么?”度清亭说:“我听歌不多。”

  尤烬没回答,歌响起。

  “这黑夜里,我渴望拥抱你

  在这初雪之中

  请眺望

  窗外荒芜的野草

  一片一片,那么轻盈

  雪花驻足的世界

  这冻层之中

  我的心

  融化、怦然

  像这冬天的雪

  去热吻你”

  尤烬不会去她家里找她,更不会去学校看她,但是她看到那个雪球从她院子外路过眺望着她的窗,然后从林道飞奔而过,风风火火,身上的粉红袄子鼓起来像个气球,一天又一天,她连她的脸都看不到。

  但是,她知道,她就不像根野草。

  年少时的尤烬呼着气,不觉间窗户蒙上了水雾,她垂了垂眸,在玻璃上画了个圆,然后掌心贴上去把窗户上的水雾擦干净,她没有看玻璃上的自己,往下看,在雪之间野草露出了枯黄的一芽。

  成年后的尤烬想。

  那是枯草在偷偷热吻初雪。

  也是枯草在融化那冰冷的冻层。

  /

  黎珠珠家离她们家这边挺远,车开了五十分钟,那首歌尤烬只听了一次,之后就跳过放了一首更经典的曲目,度清亭问叫什么名字,她也没说,尤烬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里,说:“早点睡。”

  度清亭应了声好,尤烬又把车窗降了下去,手臂压着车窗,度清亭不太舍得和她分开,凑过去笑着看着她的脸。

  尤烬看向她唇动了两下,之后她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她捏捏度清亭的下颚,唇印在她唇上,院外的树变得很高,尤烬俯身吻她的唇。

  柔软的,似乎带着独特的香味。

  尤烬温声,语气缠绵地喊她:“度清亭。”

  度清亭嗯了一声儿,感受她的气息,像是寒夜里的冬来袭,传来阵阵清冷的雪味儿。

  “挺想把塞情书的你提溜起来打屁股,狠狠的打。”

  度清亭回神,尤烬松开了钳制她的下颚的手,她眉心微动说:“走了。”

  尤烬上车关车门,踩着油门从她身边驶离,风掀起地面散落的叶子。

  度清亭看过去,她的车直接消失在门口。

  “哎。”度清亭手里的东西还没有给她呢,度清亭看看她的车影儿,提着袋子往尤烬家里走。

  小时候度清亭就觉得跟她当邻居挺好,想去找她几步就过去了,哪怕她们吵架也能抬头不见低头见。度清亭五分钟走到了她家门口,尤烬刚回到家,大门还没来及的关。

  柳苏玫和尤卿川正在商量怎么弄伴手礼单,她们家办婚礼没办法确定具体人数,她们一家人地位放在那儿,肯定会有人挤破脑袋往婚宴上钻,人会比预算的多很多。

  看到度清亭进来,尤卿川还是没什么好脸色,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袋子上,度清亭笑着说:“我来给尤烬送个东西,刚刚忘记给她了。”

  柳苏玫扫了一眼,她认识那个牌子。

  “嗯,上去吧。”

  度清亭上楼,尤烬的房门关着,她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好像没听到,她把礼袋挂在门把上,再敲一下门下楼,“尤烬。”

  里面的人也没有应声。

  柳苏玫又抬头看到她,挺纳闷,“今天不跟尤烬玩了?”也就是不留宿了?

  最近度清亭脸皮是越来越厚,每次来每次走都在这里停留许久,尤卿川语气颇冷,说:“吵架了?我当初就说你们不适合,现在还来得及……”

  “怎么会,没有吵架,叔,我们甜蜜着呢。”度清亭小跑着回家。

  “风风火火。”尤卿川说着,他又道:“我还是那个想法,等律师拟定好协议,婚前让她签了。”

  柳苏玫没作声,往楼上瞧瞧,度清亭走了,尤烬就把门把上的东西拿走了。

  度清亭也被她爸妈喊了过去,让她确定伴娘团的人数,到时好一起定做衣服,还有她要请哪些朋友,好给她开个席,“你朋友闺蜜什么的,你自己看送什么伴手礼,香水口红巧克力这些都行。”

  “知道。”度清亭在国外朋友不少,一起画画的,还有大学同学,“我待会去确定一下。”

  度清亭去楼上,在网上下

  了个软件,艰难登录外网社交账号给她那几个朋友发信息,担心回的不及时,又给她们邮箱里塞了几个邮件。

  她那几个朋友收到信息,满脑子都是“what”,上次往她们邮箱里塞邀请函的尤烬是真的?

  基本每一个看过邀请函的都去查了尤烬的身份,然后给度清亭发信息,度清亭没回,她们直接当是什么诈骗邮件,只是看看并没有真搭理。

  这次收到度清亭的信息后,一个个都特别震惊,但是依旧不敢信纷纷问她是不是被骗了,让她赶紧去联系国内的电信反诈。

  给她的回信大意是:你一个穷到捡到易拉罐都会拿去回收,大妈说一个不收你还要质问她“why”的人和富商结婚,你怕不是要被嘎腰子。

  一个人噶腰子就算了,别带着一群人被噶腰子!赶紧离开那个犯罪团伙,到国外来捡易拉罐。

  在国外那几年,度清亭没透露自己家里是富二代的事儿,一来家里给的钱不够,她挥霍不起别人也不信她;二来,她毕竟孤家寡人,必须得有一些防范意识。

  度清亭真是无语了。

  她回:【Sheisreallymyfiancee,andIwillsendyouweddingphotos.Hityouintheface!!pa!pa!pa!!】

  聊完天,都已经是凌晨了,就没有一个人能把尤烬想成是她未婚妻,她为了证明这件事手指都戳痛了。

  度清亭去床上睡觉,她把手垫在自己颈后,稍微回忆今儿的事儿,想到黎珠珠红透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七年过去,她对黎珠珠高中的记忆就是她很野,自己对她很无奈,纵使被告白了,她也搜寻不出她喜欢自己的痕迹,只记得自己怎么说她都不听,有时候会觉得她挺烦人的。一般她出去玩儿不带黎珠珠。

  那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

  七年这个时间挺长的,刚出国那几年顾瑞还来找她玩过,黎珠珠主动跟她联系过,但她没让黎珠珠来,从来没有给她发过地址,久而久之,她就觉得两个人朋友关系断了,并不是同类人。

  以前……高中,情书。

  她枕着自己的头,突然有

  些失眠了。

  度清亭挺愧疚,要是早点发现,跟黎珠珠讲清楚就好了,还让人家为她染了几年的红发。

  她挺想黎珠珠能遇到一个不用她染头发,就能欣赏她的美和优秀的人。

  “祝愿吧。”度清亭说。

  暗恋一个人是挺辛苦的事,每天要想着一个人,因为别人的心跳跳动,因为一个人的悲喜而悲喜,喜欢一个人那么久,因为知道等不到回应,各种酸甜苦辣都得自己尝。

  看不到终点的幻境,只能假装漫无目的再继续偷偷无望的等待,嘴上不说心里世界天天都在陷塌,要反复安慰自己反复逃亡。

  其实,她也算是懂点暗恋的。

  /

  早起,度清亭先把这几天的稿子交了,顺便查自己的卡,那一百万每天能给她点利息,画稿什么的每次进账她都花的一干二净,根本就存不住。

  去早饭的时候,陈慧茹问她确定好了没,度清亭只能让她再等等,拍完婚纱告诉她,陈慧茹提醒她一定要早点。

  “知道的。”

  吃完饭,度清亭给尤烬发信息,问她今天要不要去找摄影师,尤烬回她今天有工作,下午忙完给她信息。

  度清亭的摩托车还停在昨天那家店,她去楼上把西装换下来,准备换一件厚卫衣过去,她有些担心会再次碰到黎珠珠,省得她尴尬伤心。

  衣服换好,她手插兜里想到前天那套衣服以及尤烬给她写的欠条,她赶紧去找,果不其然……

  昨天她早上走的急,东西都扔在地板上,现在她的衣服直接挂在阳台上,湿漉漉还淌着水。

  不是,谁又进她房间了?

  她顿时心里涌入不好的念头,她跑到阳台上手抄进衣服兜里,一摸兜有包皱皱巴巴的纸,她缓了半分钟,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纸给拿出来,艹。

  看着湿透的纸张,以及上面晕开的字手猛地发抖,她小心翼翼撕开一点,艹,不小心撕破了,艹啊。她赶紧拿到阳台上晒,又折回去拿吹风过来,偏早上风大给她的条吹到地上了。

  度清亭人傻眼了,她捏着吹风对着楼下暴力大喊,“妈,妈妈,你是不是又进我房间了?”

  陈慧茹正在楼下准备彩礼单,因为两家都是女儿,

  说不上是嫁还是娶,她俩多半是要出去单住,陈慧茹就寻思两家都是给彩礼就行了。

  听着楼上撕心裂肺的喊,她皱眉,“你少诬赖我啊,我这一天天的,给你忙里忙外,脚都走起泡了你知道吗,就你不知道感恩跑来诬赖我,自从上次你俩被我捉奸在床,我就好久没进你那狗窝了。”

  旁边度文博皱眉,“我咋不知道这事儿?”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洗的衣服?谁洗了!”

  陈慧茹抬头往楼上看,度清亭捧着一张纸小心翼翼走了出来,情绪崩溃,要哭不哭的,“谁,谁洗的!”

  度清亭压着呼吸,都不敢大声喘气儿。

  家里洗衣服的林阿姨走了出来,问:“怎么了怎么了,我洗的,可,我跟你说了啊,我说家里要布置一下,问你房间打不打扫,衣服要不要洗,你点头了,我看你衣服扔地上了,我就给你洗了。咋啦啊乖乖。”

  “你给我东西洗坏了,我要疯了。”

  林秀菊也慌了,“什么洗坏了?你那个衣服不能干洗吗,我看就是个毛衣啊,这、咋整?”

  “你没掏我兜吗?”度清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掏了啊,裤兜里什么都没有。”

  “我上衣兜呢?”度清亭问。

  林阿姨愣了一下,“你上衣有兜啊,那不就是个毛衣吗。”

  度清亭想哭了,林阿姨挺尽责一人,每次都是先手洗一遍再放洗衣机里,家里的洗衣机清洁能力非常强了,本来就薄的纸条现在皱巴巴的全粘在一起,尤其是她用吹风吹完都不敢撕开。

  “全稀烂了吧阿姨。”

  “什么东西啊。”林阿姨也慌了,“这可咋整啊。”

  度清亭:“这是我驾驶证。”

  陈慧茹愣了一下,不太理解的说:“驾驶证不是有膜吗,顶多洗皱吧。”

  “你不懂!”度清亭特别悲痛,咬着牙说:“字迹都晕开了,我还打算用完收藏的!”

  林阿姨伸手去接她手中的纸片,又想了想,“这不是一张纸吗,临时的吗,那,我,我明天带你去补办,成不。”

  “补办……这根本没法补办。”度清亭心都碎了,“你们不懂,我真是,呜,我服了啊。”

  仨人全看向她。

  度文博看她那么难受,说:“我第一次见到这种证,还是纸条的,你上哪儿搞得,被骗了吧?你拿来我看看,我看能不能托关系给你整个。”

  “托关系……”

  托谁的关系啊,托柳苏玫的,还是尤卿川的。

  度清亭更想哭了,“你别看这是一张纸,但实际是我的命根子,甚至,我就用了一次,还有两次……不对,甚至还有六次,你懂吗,你不懂。”

  “我就用了一次!”

  “……”

  陈慧茹皱眉,“你肯定被骗了,我驾驶证是按年的,我也没看你去考科目三和科目四,你这俩都没过,怎么可能有证,交通法很严格的,你赶紧把那证扔了,别拿着这个证去出街,被人抓我我去赎你,都会好丢脸的。这还算好,万一被抓进去要坐牢的哦。”

  陈慧茹都能想到她拿个假证上路的样子了,这孩子身上总有点奇奇怪怪的属性,一个人丢人就算了有时候还会无限延伸牵累别人。

  度清亭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句“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我这,就是科目三,才过了一次,还有两次就,就被洗了。”

  林阿姨去拿了胶带过来,说:“我有个办法,清亭,你粘一下,粘好了应该还能用。”

  “不能粘,她这是办到假证了。”

  “什么假证……这不假。”

  度文博:“那你的证在哪儿办的?”

  陈慧茹看着她捧着那几块纸,眉皱得更紧了,她偏头跟度文博说:“亲爱的,我觉得不行,她这有点太固执,是不是得报个警,我感觉得抓一抓那个□□的。”

  “那……不是把清亭也抓了?”

  “她天天坐尤烬的车,也没开过车啊,她现在就像那种遇到网络电信诈骗,警察来了,她还坚信自己会发财,有点听不进去劝,万一她真拿个证去开车被抓进去什么都完了。”

  林阿姨还在给度清亭想办法,说:“用胶带粘好了,再用家里的彩印印一下,应该能用的吧。”

  度清亭说:“不知道啊,解释权不在我手里。”

  “你别急啊,别急……”林阿姨看着纸条,“这写的……也不太像是什么驾驶证啊,尤……”

  “阿姨,行了,你别看,我自己弄……我不怪你了,你忙去吧。”度清亭抬手让她走,很烦躁了,她一向脾气好这会儿语气没绷住。

  度清亭自己拿到楼上去,嘴里叼着胶卷,楼下陈慧茹侧着身体和度文博面面相觑,“这……这报警吗?”

  陈慧茹问:“找尤烬问问。”

  度清亭耳朵还挺敏锐,“别找她。”

  度清亭回到房间,她坐在书桌前一张张贴好,并接受了阿姨的建议去彩印,原件和复印件有同样的法律效力吧?

  她给王铁发信息。

  王铁:【不一样,完全不同。】

  【复印件不如原件的法律效力。复印件要与原件核对才有效,且不能单独作为证据使用。一般来说合同以原件为准,如果需要复印件有同样的法律效力,可以双方一起协定、协商,确定该复印件享受与原件等样的效力。】

  “……”

  度清亭回:【我特别难过。】

  黎珠珠这张嘴,是开过光了吗?

  她撑着沉重的脑袋看着自己皱巴巴的欠条,想到那句话,借钱的时候是大爷,催债的时候是孙子。

  心里苦哈哈的,她给尤烬发信息,想说能再签个条吗,补个条吗,亦或者……亦或者不带条过去。

  那岂不是……白嫖。

  度清亭努力摇头,合法未婚妻算什么白嫖,合法的,都快合法了。

  可是她手里这玩意怎么办呢?

  疯了。

  度清亭不太死心又去给王铁发信息:【怎么让一个欠条哪怕损坏了,也有同样的法律效应。】

  王铁:【欠条啊,这个简单。】

  【人要狠,嘴要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迈出自信的步伐,他不还钱你发疯,你就跪下来求他】

  度清亭:“……你是个律师。”

  她现在真的很想哭。

  黎珠珠你的嘴怎么不祝我一夜暴富?

  /

  这一天,尤烬收到不少度清亭的信息,说什么都有,问她吃没吃喝没喝,几点回,忙什么,尤烬看了倒是没着急回她。

  苏沁溪从酒柜取了一瓶酒,尤烬坐在椅子上交叠着长腿,她看了一眼窗外再折回

  来,苏沁溪看着她手机闪了,但是尤烬却没有接,她问着说:“这是怎么了,突然就跟你的小狗闹矛盾了。”

  “没有,怎么会。”尤烬说:“这不是马上要结婚了么,找你喝点东西。”

  “单身夜啊,那也是结婚前一天的事儿啊。”苏沁溪笑,如果不是心情不好谁会突然跑出来喝酒。她给尤烬倒了三分满杯子放在她手边。

  这是在苏沁溪家里,靠着她家的大面落地窗,外面是挺好的风景,入秋了,树叶泛着黄色,这会儿天也没黑,白天上班,傍晚喝了酒。苏沁溪站着喝了一口才坐下来。

  尤烬放下腿坐得端正,轻声说:“就像感情里蒙了一层纱,纱里纱外,谁也看不清。”

  “那你怎么不告诉她,你大学她高中那会你就喜欢她呢?”

  尤烬说:“心动的时候是初中。”

  “她初中?”

  “我。”

  “什么……”苏沁溪愣住,“你初中?”

  尤烬嗯了一声,大家都很小那时候,刚刚萌生出喜欢……她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泛着苦。

  “但是,那时她不喜欢我。”尤烬说,“她也不知道我……喜欢她,其实也是我骨子里一直高傲,从以前到现在,我总觉得她不喜欢我,我却喜欢她,这真的……让我很难过,心脏很闷,比她离开我那几年,更要难受。”

  她停顿了许久,白色桌子上的红酒杯空了,她呼着气,鼻腔里是浓郁的酒味,“我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从现在情况来看,把一切精密计算下来,是我暗恋了她十三年。”

  “可是我好高傲,让她怕透了我。”

  苏沁溪沉默了,她撑着下颚,说:“那时候我倒是能看出来你喜欢她,只是没想到你喜欢小你那么多的。”

  尤烬手指敲了敲玻璃杯,苏沁溪又给她倒了一杯,她说:“你还记得……她要回来的那一夜,咱俩喝酒说的话吗?”

  “我想要她。”

  “我想抓住她,不择手段。”尤烬补充后面那段,捏着酒抿了一口,“如果她发现我没那么好,温柔只是表现,她还会喜欢吗,完美可以装,但纱隔久就是沙。目前一直都是在按着我的路线走,我应该高兴的,可是,我开始会害怕了。”

  苏沁溪安静的听着。

  因为这是爱情,那是生意。

  尤烬看着杯子,说:“我怕成散沙。”

  苏沁溪问,“怎么突然这么不自信。”

  尤烬点头,她以为好友会笑,毕竟度清亭回来那一夜苏沁溪笑她笑得很大声,还说:“尤烬你就等这么个人,还等了这么久,不恋爱不接受任何人,开玩笑吧。”

  苏沁溪说:“你当时听完很生气,反过来对我说的那句话,我记忆犹新,但是我并不生气。”

  因为她想着,好友这么爱一个人,她早晚得转告给那个人,如果好友没得到那个人,不然就撕了那个人。

  苏沁溪从椅子上起来,她换到尤烬这边人坐在桌子上拍拍尤烬的肩膀,想安慰她,她看到尤烬眼尾有光波动,像是杯中红酒,波光闪动。

  “沁溪。”尤烬喊好友的名字,“我突然,有一点没信心了,也许,我比我想象中更喜欢她。”

  “意识到自己的喜欢更多一点,似乎……很糟糕。”

  苏沁溪一直不明白尤烬的专情,她对感情看得开,她经历了太多变故,亲情的抛弃爱情的背叛,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根本来不及悲伤,本质就开始变得现实,她总觉得人和人总得散,可是好友不是,她能爱一个人爱到很久很久。

  苏沁溪说:“尤老板啊,你这么好,她怎么会不喜欢你,你很好,有钱,漂亮……她的世界不是只有你与众不同吗。”

  “可是这个世界这么大,她也就是去了两个国家,还没有逛过全世界,百分之一的人都没见到,如果……她见到别人呢,如果出现另一个她也能一眼分辨的人呢。”

  这可把苏沁溪问到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没信心?”苏沁溪觉得爱情已经把好友变得不像好友,也许这就是爱情的作用,让人开心让人忧愁,让生来就自信的人也能自卑。

  尤烬说:“我以为她小时候写给我的情书,其实是别人写她的,但我……珍藏了整整十三年。”

  “在乎。”

  “怎么会不在乎?”

  “那是我心动的初始啊。”

  十五岁情窦初开,十八岁跟自己说这是可以恋爱的年纪,二十一二十二花开再花谢。

  二十八岁不择手段……这所有的年岁,这每一个年纪都离不开一个怦然心动的初始。

  “我是真的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