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城湾三十三层楼的夜晚, 灯光没有很亮。
在等待邵轻宴回来给自己做饭的间隙,黎粲打开了一部电影,然后, 无法控制的,还是开了一瓶酒。
果酒,虽然没什么度数可言,但是喝多了也容易上脸变红。
一瓶,一瓶,接着还是一瓶。
在黎粲自己都没有什么意识的时候, 她已经连续喝完了三瓶果酒。
但是脑海之中邵轻宴的话还是挥之不去。
“我说我想再追你一次,她同意了。”
这简直比昨晚的告白还要叫人心悸。
黎粲每每一回想起来, 都不得不暂停掉呼吸,叫自己慢慢才能冷静下来。
她是真的从来没有过一次,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 这么彻彻底底地呆愣在原地。
门口终于响起了叮咚的铃声,她坐在沙发上, 又愣了几秒之后, 才有点后知后觉,去给人开门。
门外果不其然,站的是邵轻宴。
他好像回来的路上还去买了个菜,大衣裹得严严实实, 手上拎着好几只塑料袋。
开门的一瞬间,黎粲便仿佛感受到了他给自己带回来的满身寒气。
不禁打了个哆嗦。
邵轻宴站在门口, 看到穿着真丝吊带睡裙就来给自己开门的黎粲,也是愣了一下。
然后再看到她微微已经爬满红晕的脸颊, 他的震惊直接又放到最大。
“黎粲,你喝酒了?”他问。
黎粲稍微有点心虚。
因为她之前好像和邵轻宴承诺过, 等他过几天出差回来,再跟他一起喝酒的。
但她今天实在是有点忍不住。
说实话,她昨晚那种场景都没有喝酒,她已经很能忍了。
“你磨磨蹭蹭的,到现在还没去出差,那我怎么知道,你出差回来是哪一天?我想喝,当然现在就喝了呗。”
她转身,与他眼神回避的理直气壮,话说的也是莫名的理直气壮。
邵轻宴噙着些许无奈,把手里提的菜先放到了一边的玄关柜子上,然后脱下大衣,换上拖鞋,才跟在她身后走进到客厅。
客厅里,因为正在放电影,所以光线通体都很昏暗,叫人实在看不清什么。
黎粲直接光着脚,回到了自己的沙发上。
邵轻宴走到她身边看了眼电影,几乎铺满整面墙壁的屏幕上,放的正是2005年上映的那版《傲慢与偏见》。
凯拉奈特莉盘着英伦乡村味道的长发,正行走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间,画面慢慢地由远及近,特写到她的脸……
这是黎粲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邵轻宴知道。
从前他和黎粲每天晚上挂着电话互相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他就经常能从她的电话里听到这部电影的声音。
“Prejudice let you can't accept me,pride let me can't love you.”
至今仍旧能够不断传颂下去的名句,的确值得反覆回顾。
他站在沙发边上,不禁也跟着看了一会儿,而后,他的目光慢慢下垂,好像才被面前茶几上的东西所吸引。
这是几个空瓶子。
一个,两个,三个……
嗯,很好,原来黎粲不仅喝了酒,还一口气直接喝了三瓶。
邵轻宴悄无声息地抬脚,把这些空瓶子全部都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而后,又直接把她还没拆的几瓶酒,放回到了厨房旁边的酒柜上。
回到客厅的时候,黎粲正好在盯着他瞧。
阴翳又显得忽明忽暗的光线底下,她的侧脸,精致又莫名写满忧郁。
“还吃晚饭吗?”
邵轻宴脚步顿了一下,又去把买来的菜先提到了厨房。
“吃。”
黎粲把目光转了回去。
蓉姨今天请假了。因为她家的小孙子好像在学校里跟人打架了,她家儿子和儿媳妇最近都忙得很,只能她去看看。
邵轻宴无声无息,开始给她忙活晚饭的事情。
因为黎粲刚喝了酒,别的东西估计也吃不太下,所以他就打算直接给她煮个粥。
他把原本买回来准备炒菜用的活虾,全部一颗一颗剥好,然后又从冰箱里找出了一盒已经是剥成粒的玉米,给她做了一锅玉米虾仁粥。
等粥煲好的间隙,他终于坐在了沙发上,和黎粲一起看了一会儿电影。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黎粲慢慢慢慢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屋子里开足了暖气,所以只穿了一件真丝吊带睡裙的人,也根本不会感觉到冷。
但邵轻宴低头瞥了她一眼,还是稍稍给她裹了一条毛毯。
黎粲也不反对,就这么一边裹着毛毯,一边又继续和他聊自己每回看这部电影的感受。
“……我最开始想去英国,其实也就是因为这部电影,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伦敦时装周,什么伊丽莎白塔,我只知道,这里面的画面好美,我想去这种地方生活,想去这种地方念书。”
“然后那年暑假一到,爸妈就真的带我去了。”
“去到英国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这样的,伦敦也跟云城一样,到底都是讨人厌的高楼,到处都是伪装笑容的精英白领。”
“电影里的画面,只在特定的乡下才会有。”
“那一年,我大概八岁吧……”
从小没什么烦恼的小公主,除了时常见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之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件烦心事,就是被电影给骗了,误以为英国全部都是这样的腔调,满地都是这样的风情。
“所以我后来再看到什么法国庄园电影,什么美国乡村电影,通通都不会再去信了。”她义愤填膺地说。
邵轻宴听完她的描述,不禁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黎粲裹着毯子,突然又正襟危坐起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邵轻宴。
邵轻宴怔了下,刚刚上扬的嘴角,又不得不压下去一点。
“我没笑。”他看着黎粲说。
“你笑了!”黎粲却笃定道。
“邵轻宴,你笑话我!”
“我没有。”
邵轻宴发誓,他平时真的很能忍得住笑意。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单单因为黎粲描述的经历,还是因为别的,总之,他在黎粲的质问之下,嘴角居然没有忍住,渐渐又上扬了回去。
甚至,他的眼底都已经很明显爬上笑意。
黎粲抓住了他的错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裹着毯子扑到了他的腿上。
“邵轻宴!”她无理取闹道,“你刚刚才说要追我,现在居然就敢笑话我了,那你以后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嗯?”
又是相当没有道理的质问。
邵轻宴笑着扶好她的腰,生怕她从自己的腿上掉下去。
“我真的没有笑话你。”他坚持道。
“那你刚刚在笑什么?”黎粲看似天真地逼问道。
“在笑……”
邵轻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
屏幕上是安静的电影,厨房里是刚刚才煲下去的热粥,现在是周四的晚上,马上就到周五,而他的腿上,坐着的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子。
而且,他几个小时前还刚刚得到了他妈妈的同意,可以放心地去追求这个他喜欢的女孩子。
“粲粲。”
又有很久没有提起过这个称呼。
邵轻宴慢慢搂紧黎粲的腰,逐渐收敛起了笑意,和她宁静地对视着。
黎粲现在的脸上,酒精带来的红晕又比刚才要更加明显了一点。
但她知道,自己还没醉。
她也是,相当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和邵轻宴胡搅蛮缠,在和他发泄自己迟来的快意。
接连收到了两天告白的黎粲,真的很需要好好地一通发泄,才能叫自己彻底地高兴起来,也彻底地真实起来。
她坐在邵轻宴的腿上,上半身还裹着毯子。
但是毯子底下,真丝吊带的睡裙,还有若隐若现的锁骨,几乎全部都一jsg览无遗。
她和邵轻宴对视,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动了动自己的四肢,朝他靠得更近了一点。
“黎粲……”
她又听见邵轻宴在喊她。
黎粲歪了歪长长的脖颈,朝他继续露出天真又无害的表情。
然后,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邵轻宴的喉结动了下。
“我去看看粥好了没有。”
他抱紧她的腰肢,想要把她先放到边上的沙发上去。但是黎粲好像就是故意存了坏心思,直接揽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黎粲……”
邵轻宴不得不又喊了她一声。
“粥要好了。”
他说。
“嗯。”黎粲听到了。
却半点无动于衷地说:“然后呢?”
“……”
“然后,我先去看看粥。”
邵轻宴的目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看向黎粲。
别到别的地方去的时候,半边耳朵却无可避免的,暴露在黎粲的眼皮子底下。
黎粲盯着他不断泛红的耳尖,看了许久。
然后终于满意地笑了。
她总算主动地从邵轻宴的腿上滑了下去,裹紧毯子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邵轻宴连衣摆都没有时间理,直接迈着长腿起身,明明是和平时一点差别也没有的走路姿势,但是黎粲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今晚的样子,像极了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电影放到了哪里,黎粲没有心思去关心。
反正是她已经看过不下几百遍的电影,其中每一句的经典台词她都已经会倒背如流。
她算着时间,等着邵轻宴去厨房里,把粥给她端上来,然后叮嘱她:“小心烫。”
她点点头,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喝粥。
邵轻宴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她的边上,继续陪着她。
这是周四的晚上。
黎粲之前从来没有一次觉得,原来周四也是这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吃完晚饭的时候,她靠坐在沙发上,终于觉得困倦,打了个哈欠。
邵轻宴把她的碗端走,自觉去厨房里帮她把东西都清洗干净。
等他再回到客厅的时候,黎粲已经就着靠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就这么睡着了。
喝了三瓶酒,又喝了一碗热粥,被困倦席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邵轻宴把她的毯子剥下来,伸手把人打横抱回了卧室。
黎粲睡着的很安静,被人抱回到床上的一路,也是不吵不闹,只是在被轻放到床上之后,才好像依依不舍的,抱住了邵轻宴的胳膊。
邵轻宴看了她一眼,先替她把散乱到脸颊上的长发剥开,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替她掖好被子。
等到一切忙完,他又走回到厨房,给她接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
临走前,他蹲在黎粲的床边,最后又打量了眼她。
看见她紧紧闭着的双眸,还有跟平时一样,泼墨一般的柔顺长发。
那截暴露在外面的脖颈,好像永远都精致到无以复加,就算睡着了,也依旧像一只美丽到高不可攀的黑天鹅。
他蹲在床边,看得出神,总算忍不住俯身,用唇角碰了碰她的手背。
窗外的月色斜斜地照进来,世界上好像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加能够打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