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这张照片有印象吗?”
黎粲指着那张同学聚会的照片问他。
“有。”
邵轻宴垂下目光, 又继续收拾起茶几上的东西。
药箱被他握在手里,他起身,把它放回了它该去的地方。
黎粲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走, 听见他说:“当时元旦聚餐的时候拍的。”
“那巧了,我那年元旦的时候也去过一次你们学校呢。”
她状似随意地说。
“嗯。”
邵轻宴也不轻不重地回应了一下。
好像他们谁都不知道。
那一天,他们曾经拥有过一张合照。
蓉姨捧着两杯刚刚倒好的柠檬水,给他们送过来。
“谢谢蓉姨。”
邵轻宴把它们都接了过来,迈着长腿端了其中一杯给黎粲。
蓉姨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说:“不客气, 你能来帮我照顾粲粲,我该谢谢你才是。”
她把黎粲放在沙发上的毯子收好, 很快又很有分寸地去忙自己的事情。
邵轻宴也重新坐回到饭桌前,继续他没上完的班。
黎粲一个人闲的发慌,左右看看, 选择捞起茶几上的平板,玩些小游戏。
黎粲平时喜欢玩国际象棋, 所以平板上常会有一个国际象棋的app, 偶尔她还玩玩围棋,围棋的软件她也有。
至于剩下的那个跟她平板主页面格格不入的五彩斑斓的标志……嗯,是跳棋。
黎粲今天不想玩跳棋和围棋,直接打开了国际象棋的app, 和对面的ai开了一局。
她选的困难模式。
然后没过多久就输了。
她面无表情地把页面退出,继续又开了一局。
又输了。
这样反反覆覆, 一共三四回。
最长的一局坚持了四十分钟,最后仍旧是输了。
没办法集中心思, 跟人玩棋就相当于自寻死路,尤其对面还是算法十分精准的机器人。
黎粲把平板扔了, 仰躺在沙发上,对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发起了呆。
悦城湾是她一个人住的家,这里所有的东西,也全部都是她自己一手操办的,包括她现在头顶的吊灯。
这个吊灯是她亲自选的,来自意大利的牌子。
每一颗水晶都是她想要的样子,纂刻完美又充满梦幻,完全是公主该有的东西。
她就这么躺了有两三分钟,欣赏着自己精心挑选的吊灯,而后突然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喊起了邵轻宴的名字。
她复又打开平板,举着上面的游戏朝他左右摇摆。
“帮我玩局棋。”她说。
这是黎粲以前经常会做的事情。
每到有什么过不去的关卡,她就喜欢喊邵轻宴帮自己。
所以在认识她以前,邵轻宴的手机里很少会有一些游戏相关的app,在认识她之后,他就经常会有一些小游戏需要下载。
还好黎粲不玩什么大型的游戏,每次都是一些几十几百mb的单机小游戏,他的手机内存也够用。
他走到黎粲身边坐下,接过她给的平板。
黎粲喜欢玩国际象棋,他知道。
在认识黎粲之前,他其实也没怎么接触过这种东西,只是会一些基本的玩法,在和黎粲熟起来之后,他才被迫不得不开始精通。
黎粲不喜欢和真人玩,只喜欢和机器人玩。
hard模式的第六十六关,她一直过不去。
她抱着靠枕,看着邵轻宴苍白的指尖轻动,开始进入游戏。
这画面其实很熟悉。
以前他们约会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做,也常常是黎粲看着邵轻宴给自己玩游戏。
一般等到他玩通关之后,她都会眉开眼笑地看着他,然后挽上他的胳膊,算是给他奖励。
当时已经二十岁的邵轻宴,胳膊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力量,她每每搭上去,都能感觉到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紧实。
后来,等到六月份的毕业典礼之后,这种奖励就变了。
变成了亲吻。
只是很简单地在他的脸颊上碰一下,邵轻宴就会耳尖泛红。
黎粲也是那个时候才彻底知道,再厉害的学霸,谈起恋爱来的时候,也免不了会像个毛头小子,有心跳加速的瞬间。
一场国际象棋,认真起来需要走很久。
黎粲就这么靠着沙发,近距离地看着邵轻宴。
他每一步走动,她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的指尖,妄图自己也能跟上他的思路,然后揣摩出他的战术。
下到棋局过半的时候,她终于看出了一点邵轻宴的想法,然后不自觉地揪紧了他的衣袖,希望他真的能帮自己过去这困扰了自己许久的关卡。
这种举动其实太过亲密了。
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发现,也谁都没有说话。
黎粲一直看着邵轻宴在下棋。
一直到五十多分钟,他终于闯过了这关,帮她拿到了通往下一局游戏的入场券。
黎粲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是那种不加一点讽刺,不加一点含蓄,并且不加一点冰块的,很灿烂的笑意。
她看向邵轻宴,邵轻宴也转头回来看她。
太近了。
黎粲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和他挨得实在是太近了。
就这个姿势,就这个距离,她能完整地看到邵轻宴脸颊上的绒毛、高挺的鼻梁,还有微微下放的长睫毛……
她看着他,渐渐慢慢的,就把自己的呼吸放低了很多。
她的手在伸向他。
然后,摘下了他的眼镜。
“眼镜不错诶,哪里买的?”
黎粲藉着把玩眼镜的姿势,终于和他离得远了一点。
银制细框的料子,拿在手里没什么太大的分量。
邵轻宴好像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稍微把自己的身体往后探,和她保持开了一定的距离。
“就在公司楼下的眼镜店,新买的。”他说。
“哦。”
在这个人均都带着眼镜的时代,黎粲是个特例。
因为家里从小管的严,就连看电视的距离,都需要家教老师给她严格把控住,所以她终于在成年之后,也没什么带眼镜的必要。
她jsg问邵轻宴:“你现在多少度了?”
“两百度不到一点,一只加散光。”
“哦。”
黎粲对于散光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玩了会儿邵轻宴的眼镜,就把东西还给了他。
看着邵轻宴重新带上眼镜,把平板递还给自己,她知道,他这是又打算去工作了。
黎粲没有再打扰他。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个下午。
—
第二天的时候,邵轻宴不用去公司开会,早上蓉姨出门去买菜,他就直接扛着他的两台笔记本电脑,又坐到了三十三楼的饭桌上。
“你这是把我家的餐桌当你的办公桌了吗?”黎粲很想翻白眼。
她一个人在家里无聊也就算了,还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工作,两个人一起无聊,实在有点心烦。
要是陶景然他们在,她想,她一定有很多事情做。
邵轻宴刚把电脑摆好,还没来得及脱外套和戴眼镜,听到她这话,没想多久,直接就从还没放好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盒东西。
居然是一副新买的国际象棋,连外面的塑封包装都还没拆。
他说:“等我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处理一下,我陪你玩?”
黎粲看着他手上的东西,一大早上起来就莫名其妙很是不爽的心情,终于又奇迹般的消散了。
她伸出手,示意邵轻宴先把棋盘给自己玩玩。
邵轻宴走过来,把东西递给她。
然后又走到她家进门的衣架边上,把外套脱下,挂了上去。
一切动作都很熟练,堪称是行云流水。
黎粲抱着棋盘,眼珠子转了转,趁着他还没完全转身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拍下了一张照片。
宽肩细腰,邵轻宴的身材,好像真的是比他二十岁那年要更好了。
她默默欣赏了两眼,然后悄无声息地把照片存好。
其实黎粲以前也和邵轻宴拍过几张照片。
恋爱里的小情侣,哪里有不拍合照的。
自从她毕业典礼那天之后,她就仿佛打开了任督二脉,每次和邵轻宴见面,都免不了想拍几张照片纪念,牵手的有、只是简单站在一起的也有、互相拥抱的、依偎亲吻的,更是有……
等到他们快要出发去古镇的时候,她已经特地建好了一个专门的相册,用来存放两个人的照片。
但是后来……照片全部都被她给删除了。
回收站的也没有放过。
到目前为止,黎粲仍旧是认为,那个日子,是自己人生当中最狼狈的一天。
她被刚开始交往的男朋友抛弃,被母亲苛责,屋外的雨下的很大很大,江里的水都比不过她滔天的委屈。
但是现在,抛弃过她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一点也再恨不起来。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么多天的若即若离,到底是因为着什么。
她安静地敛着眉眼,退出了相册的页面。
刚好邵轻宴也已经回到了桌边,无声坐下,开始准备办公。
黎粲很识趣的,又没有去打扰他。
等到他花半个小时终于处理完了早上该处理的事情,她才听到了一丝椅子轻微移动的声音。
而后,邵轻宴很快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先只玩一局,行吗?”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迁就她,甚至可以根本就不给她带这盘棋。
但黎粲是真的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商量和恳求的意思。
“嗯。”
她点点头,知道他也是真的忙。
一盘棋下的很安静。
黎粲早就拆好了塑封,摆好了棋盘,就等着他过来。
所以邵轻宴一落座,就可以和她直接开始。
好像很久没有再坐到对弈位置上过的两个人,每一步都是绞尽了脑汁在走。
开局之后,黎粲就不止一次在对邵轻宴说:“你不许让着我。”
邵轻宴嘴上说着好,但每一步走动的瞬间,还是可以看出迟疑。
不让的话,这盘棋很快就会下完了。
黎粲仿佛看出了他的意思,下到半途,终于生起气来。
“邵轻宴!”她喊道。
“嗯。”邵轻宴听话抬起头。
看见他脸颊的一瞬间,黎粲所有的脾气,又好像一个漏气的皮球,逐渐瘪了下去。
“你再让我,我就不玩了!”
她语气还是生气的。
但是真正落到邵轻宴的耳朵里,却像娇嗔。
他又情不自禁地勾唇说好。
黎粲瞪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棋局。
刚刚好是这个时间点,早上八点零七分。
她刚捻起一只黑棋握在手里,放在茶几边上的手机,突然就震动了起来。
熟悉悦耳的铃声响起,叫黎粲不得不分心去看了眼来电显示。
就一眼。
黎粲手上的动作,突然就又什么都不会了。
邵轻宴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去。
放在茶几边上的手机,自动亮起的屏幕上,正明明白白地显示着来电人的称谓。
只有四个大字——
“孙微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