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栩舟醒来睁眼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他脑子还有点发愣,慢慢才反应过来周围的摆设有点陌生。

  这不是他睡的那间屋子!

  他心里咯噔一声,猛地坐起来,发现身上只剩了一件里衣,定睛一看外袍就挂在屋里一角,顿了下哑声喊:“白朔,白朔,快来!”

  他听到房门外有很急促的脚步,先见到的却是从正房侧间走出来的钟随,他倒是穿戴整齐,闻声正好整以暇地看着盛栩舟。

  盛栩舟想着自己披头散发,还只着一件里衣霸占着钟随的床榻,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的,待到白朔真推开门,还愣在原处。

  “少爷?”白朔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

  没想钟随对白朔摆摆手,让他下去,盛栩舟没拦,便只得一脸莫名地退下了。

  “是醉了,但可还记得昨晚说了什么?”钟随走到他身边,低头问。

  昨夜啊——

  盛栩舟想到钟随问他,要不要听听他过去在候府的遭遇,盛栩舟对朋友都是很关心的,摆好了姿态等着听讲。

  被他这么一看反而有些不自在的钟随也咽下一口酒:“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都知道的,宫里当皇子伴读那会儿我就同你大哥认识了,那时有别家少爷觉着我一落破候府出来的,那时候我父亲宠妾灭妻的名声就传出来了,觉着我好欺负,一群孩子就凑在一块儿奚落我一个…也不是我一个,恒王因得生母不详皇帝也不看重他,尽管养在皇后膝下,那些少爷们也敢欺负他。”

  “先太子是最仁厚的,瑞王生母位分低,这时也说不上话,端王又仗着那时凝妃得宠肖大人在前朝受重用,最为跋扈,连先太子和皇后都不放在眼中。只有先太子帮着恒王和我,在端王领着一帮少爷来挑事的时候挡在我前头,你大哥和先太子最为亲近,连恒王都是后来渐渐才熟悉起来的…只是后来我母亲去世,我父亲没多久就将那妾室,也就是现在的继夫人扶正了,后来进宫的就变成了我庶弟。”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盛栩舟能猜到这么些年并不是寥寥几句就可以一笔带过的,他也不插嘴就等着钟随继续说,憋得自己眼眶红了一圈。

  钟随看他眼中似有泪要落下,却苦苦忍着,笑了笑:“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能当皇子伴读,我在候府也是请了先生的。没进宫倒也是万幸,我姐姐那时是及笄的年纪了,不多时就要说亲,若我整日在宫里,我那继母不知会怎么拿捏她,府里连要把她送给继母家欠了钱的地痞都传出来过,所幸我在府中,找了母亲生前就为姐姐定下亲事的手帕交,看得姐姐顺利嫁出去。”

  “那妾室最爱做表面功夫,面上说得宽待我这嫡子,背地里动辄把我关进祠堂…我年纪小没那么多能力,幸得在姐姐的婚事上还做了主,也幸亏陛下收了承恩候的世袭爵位,不然为了世子的位置,我的好继母,说不定早将我饿死在了祠堂中…”

  盛栩舟心里像有小虫在啃食,翻来覆去地难受,最终也不撑了,纵着眼泪滚了一脸,像是没料到盛栩舟这般大的反应,钟随替他抹了把脸,手心里濡湿一片,谅着他还是个醉鬼,也不计较也不等他发表一下为何而哭,只问他:“可要去睡?”

  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盛栩舟还没醉到腿软站不起来的程度,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就自己脱了外袍解了头发往床上扑,钟随念着他又醉又哭了也不多计较他占了自己床,准备去在侧间的小榻上凑合上一晚。

  他见盛栩舟已经躺好,正准备走却被他捏着衣角走不开,盛栩舟声音还是哽咽的,断断续续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钟随……你怎么…比我想象中过得还要惨……”

  过得…还要惨…

  盛栩舟脑海中清晰地想起了自己睡过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他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嘴巴,又想起正面对着钟随,他撩了半拉眼皮飞快地瞟一眼钟随。

  能不能耍无赖装失忆啊!

  可惜自然是不能的。钟随就这样看着他随着一点点回忆起来表情从蒙圈儿变为震惊,就知他是都记得昨晚说了什么的。

  他心里对盛栩舟说的那句觉着自己凄惨是又好笑又好气,没有昨晚自己看他郁闷,决定与他多说几句自己过往的事,倒真是不知道盛栩舟心里竟然是这样编排他的——早早丧母的候府少爷在家不受父亲继母待见,另辟蹊径去讨好了皇帝才有今日地位,奸臣,大奸臣!

  钟随瞧见盛栩舟还是一副不愿接受现实的样子,嗤笑一声:“小舟,可别敢说不敢认啊,我知你看我如朝中其他人那般一样带些偏见,只当你我还不熟悉…往后可别说要给我找话本子了,恐怕是你自己看得多了,才想得这样多。”

  盛栩舟微眯起眼睛,身形垮下去把头埋进被子里,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说:“大人,昨夜你是睡在侧间的?我好大的面子,强要了你陪我饮酒就算,还占了一夜你的床。”

  “那是,”钟随顺了他的话头讲,“这你倒是感认了,也不用我帮你讲,你昨夜是怎样醉得厉害,哭得也厉害,最后死拽着我的衣角就是不肯放我走…”

  “大人!”盛栩舟赶紧打断他,脸红了一片儿,耳根子也烫,“大人别调笑我,三白酒这样的烈,就那一小壶还是你我二人分着喝的竟也把我灌醉了。”

  见他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钟随更是好笑,他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往常冷冷清清的眸子里盛了笑意:“你作何这般反应?与我住在了一屋而已,又不是睡在了一张床上,搞得像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室坏了你清白一样。”

  盛栩舟支吾着接不上话,不等他开口,钟随就开了门:“进来吧,快些替你家少爷收拾了,落得我这儿一身酒气。”

  这话儿是对白朔说的,院子里有秋府上洒扫的侍女,听了声儿也分出一只眼睛好奇地往里面瞧,盛栩舟三下两下蹦下床拿了他那件外袍就冲进自己屋子关了门,留得钟随失笑,轻叹了一声,“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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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ღ( ´・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