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来宝有些犹豫。

  见状,队长又拉着他,道:“队长什么时候骗过你,咱俩谁跟谁的关系,你刚来的时候值班值成高烧,是谁拉你去的医院?”

  “我去,我去,我去行了,”沈来宝耳根一红,“那我家人——”

  “哎呀放心吧,会给你照顾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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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沈来宝去了夏邦。

  他不是没有被人怀疑过真实身份,也不是没有被人威逼利诱过,当他面对侦查对象的质疑时,面对烧红的铁钳,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选择忘掉自己原来的样子。

  当疾厉的烫红的刀尖往他头上劈的时候,他没躲。

  当然彪哥也没想真的搞死他,故意偏了偏刀锋,滚烫的烧红的刀尖划破了他半边脸,然后又被泼了一桶刚烧开不久的热水。

  于是“花脸”就真的成了花脸。

  在成为真正的花脸之前,沈来宝就是因为长得太好看而被老婆青睐的——他老婆是研究生,他在调进市局刑侦队之前还只是个小警察,能调进刑侦队还是全靠队长的橄榄枝。

  当年他还只是个小警察的时候,滇南市局刑侦队来指导他们分局办一起不大的抢劫案,他为了能跳进更高的台阶,天天在现在队长面前当显眼包,再加上自身能力也不差,人也憨憨傻傻的老实,时间一长,队长就记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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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没想到你还是个老实人,不过咱在这儿聊这些话题,合适吗。”凌晨两点半,顾城用手电照着黑漆漆的山路,脚踩着地,枯叶咯吱咯吱地响。

  两点钟的时候蛤蟆准时把他从床铺里拎起来,衣服都不让多穿,急匆匆地就披了个薄外套被带了出去,花脸正靠在一边的墙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在昏黄的灯下等着,交接一番之后,蛤蟆警告花脸不要多话,便离开了。

  倒也不是真的离开,估计是跟赖皮上到哪个小山头盯着他俩有没有小动作去了。

  花脸睨着他:“这边没人,赖皮跟蛤蟆可能在盯着咱们,但他们听不见。”

  “窃听器。”

  “想多了,这里的人能用棍棒打服你就绝不用高科技,”花脸顿了顿,“哦,互联网除外,他们就是靠这个骗人的。”

  顾城皱着眉:“照你这么说,要把这些蛇虫鼠蚁一网打尽岂不是很容易,可你怎么在这儿呆了十年?”

  “要是真的容易,也不至于每年大数据普查的时候都多出那么多失踪人口,”花脸说,“同志,任重道远啊。”

  “能救一个是一个吧,犯罪分子永远都不会消停,抓了一个还有一窝,”顾城叹气道,“以姓彪的为圆心,把他身上辐射出来的其他人都连根拔起就够了,这张犯罪网络编织了十几年,也该招安了。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出现其他的类似犯罪,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的其他角落是不是还在同时上演这样的悲剧——”

  沈来宝:“预防为主,因为抓不完。”

  “是,预防犯罪,多多宣传,要是所有人都有一个相信天上不会掉馅儿饼的意识,就能避免很多家庭悲剧。被骗钱财事小,被骗来夏邦或者去了境外,是真的会毁掉一个家的。”

  顾城亲眼见过大通铺里的人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也不清楚,当时在车上与自己同行的大姐闫九妹以及有些学历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他被彪哥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们。就像当年某个案子里的段红红、李艳芳、朱月三人一样,石沉大海,再也没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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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夏邦的乔德,某个异常偏僻的自治乡,这里的人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翻过一座山就是境外。

  “花脸,我跟你打听个人,”顾城踩着脚下的荆棘,小腿被草木刮破,走山路的时候微微气喘,“李艳芳。”

  “谁?”

  “谁你就别管了,是很多年前一个案子的受害人之一,我们那边觉得她很可能会成为打破这个犯罪网络的关键,所以......”

  花脸了然,侧眸看向他:“这两天我给你打听打听,就是可能结果会不尽人意,因为这么多年下来,被带到这儿来的受害人真的太多了,多到数都数不清楚,有一些被送到境外不知道是死是活,有一些天天给亲朋好友打电话喊人来投钱,还有的......大通铺里呆着,你今天也亲身体会过了,个中艰难,都明白。”

  chapter96

  顾城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跟着花脸要去干什么,直到穿过长长的小路,直到小腿被荆棘丛刮得快麻痹了,他才终于在浓浓的夜色里窥见一点除手电筒之外的亮光。

  从密林里出来就是一条有些宽敞的大路,前面的不远处有铁丝网,围得严严实实。

  “知道这儿是哪儿吗。”花脸的神色似乎稀松平常,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叼上了一根还未点燃的烟卷。

  顾城迷茫地摇摇头。

  花脸转过身,看着自己身后的密林和荆棘:“你看。”

  于是顾城也跟着转过来。

  他记得那是他短暂的人生里第一次见到那样震撼的场面——他站在高高的坡上,身后是茂密的树林,是漆黑的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踩空就会跌下去的陡崖,是凉风刮过会发出骇人的呜呜声的山坳......

  这里的气候和粤东不一样,粤东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冷,一年快要到头,最低气温接近两度,虽然比不得北方那么严寒,而对于沿海城市来说,已经算是冰天雪地了。

  但滇南的夏邦却不一样,作为低纬度内陆地区,它的地理位置更靠近东南亚那些小国,大部分时间全年都吹西南风,干季和雨季划分明显,受干暖大陆气团影响,夏邦最南边的乔德自治乡在冬日里的白天总是艳阳高照,入夜后温度下降,会有些冷。

  风吹过来,似乎是从下面吹上来的。

  顾城忍不住抖了抖肩膀:“好高。”

  “大部分都是高原山区,更别说这里翻个山就到缅甸,”花脸拍拍他,“已经很好了。”

  “好什么?”

  花脸依旧叼着那根没有点燃的烟卷:“你能从底下一路爬上来,气儿也不带喘,已经很好了。”

  “好个屁,老子真特么后悔接了这个任务,”顾城蹲下来,用手电筒晃了晃前方不远处大路上正在鬼鬼祟祟通行的两辆货车,“花脸,我说句心里话。”

  花脸道:“说呗,又不是外人,盯梢的蛤蟆和他跟班儿又不一定能听见。”

  顾城:“听不见也隔墙有耳,我不问别的,就只问一句,我还能活着走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