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床。”蛤蟆一把将他推到过道尽头还算看得过去的大通铺里,指了最角落里的那张床。

  顾城抱着自己的衣服过去,闻到一股刺鼻的霉味,往下看的时候,被子上全是霉点,甚至还残留着不知道是谁的体液。

  蛤蟆踹他一脚,正好踹在小腿骨上:“看什么看,不想躺就去猪圈里睡!”

  顾城微微愣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蛤蟆嘴里的“猪圈”指的是外面过道两侧的铁栅栏里的上下铺。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坐下去。

  “今晚凌晨两点,我来找你,你最好别给老子睡太死,不然猪圈就是你的下场!”蛤蟆吆五喝六地看着他,或许是觉得顾城的外表好欺负,又嬉笑着踹了他的腹部,把他抱在怀里的衣服丢在地上,跟一旁的赖皮轮流用肮脏的鞋底蹭着。

  顾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眼底的情绪越来越阴狠。

  蛤蟆似乎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踩了两脚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提点他一句:“你知足吧,要不是花脸哥在彪哥面前给你打了包票,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没日没夜打电话呢,或者......直接被淘汰掉,丢进哪片林子里,被野猪当猎物。”

  顾城咽了咽口水:“那我还真是谢谢啊。”

  听出他语气不善,蛤蟆和赖皮勾肩搭背地走了,走之前将通铺前的大栅栏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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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疲倦地往后躺倒,也没管那被单上头有多脏,鼻尖还环绕着身边其他人身上刺鼻的味道。

  “哎,你哪儿的?”旁边的那个人盘腿坐在床边,身上全是伤疤,甚至还有今天挂的彩,看着一脸的虚弱。

  顾城哑着嗓子:“粤东。”

  “市里?那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农村的,”顾城睁眼说瞎话,再加上实在太累,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精神萎靡,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我哥病了,我带他去市里治病来着,治着治着就没钱了。”

  那人点点头,拍拍他肩:“没事儿,这儿能赚钱。”

  顾城嗤笑一声:“赚?那你说说,你在这儿干多久了,你打了多少钱回家里?”

  那人顿住了。

  顾城翻了个身坐起来:“一毛钱都没有吧。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你说什么屁话!这里就是能赚钱!我一家老小都指望着这个!”那人气急败坏地扑上去就要跟顾城打架。

  大通铺里的其他人对此都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几个怂恿着那人打顾城。

  顾城悲哀地想,这些人都疯了,被洗脑成了犯罪网络上给人利用的蝼蚁,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踏入的不是什么天堂,而是恐怖的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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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

  铁栅栏的门被打开了。

  花脸出现在这里,做贼似地快步走到顾城那边,一屁股在脏兮兮的床尾坐下来:“给,一天没吃饭,饿了吧。”

  “这是?”顾城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饼。

  “我自己开小灶做的,”花脸的手很脏,把饼一股脑儿塞给他,催促道,“彪哥不让我来找你,外面还有不少巡逻的,我趁着他们交接的时间溜过来给你送吃的。”

  顾城艰难开口,哽咽道:“谢谢。”

  他眼前的这个花脸,脸上的疤痕几乎遮盖了原貌。

  他在想这个跟自己属于同一个系统的警察,前十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没人告诉自己,自己甚至就以为花脸是自己的敌人。

  伪装得太好了,能在犯罪分子身边潜伏十年,没几个人能做到。

  顾城将饼掰下来一大块,狼吞虎咽起来。

  花脸只是看了他一眼,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狠狠一按,有些深沉。

  下一秒,花脸就飞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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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之前不知道花脸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很久之后他才顿悟。

  那是一种心电感应,是惺惺相惜,是战友之间才会有的沉重眼神,是知道两个人或许凶多吉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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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粤东市公安局。

  秦晏喝了两杯金银花茶,跑了三趟厕所。

  窗外传来雨滴哗啦哗啦的声音,他撩开办公室的窗帘,推开窗户,冷空气灌进来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忘记去苏子柒上回推荐的老中医那里复查了。

  “嘶......”腰部和右腿撕扯搬剧烈地疼痛,秦晏咬咬牙,最终还是败给身体,乖乖关上窗。

  苏子柒大概是刚才他开窗的时候进来的,手里拿着个药油瓶:“我说你能别作死吗,顾城一走你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你怎么来了?”秦晏温和笑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坐得太猛,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苏子柒拉开马扎坐在他对面,不由分说拽过他的右腿,粗鲁地将裤管捞上去,把手上的药油蹭在他腿上,一边搓一边道:“夏邦那边来消息了,我们的内线说顾城一切都好,现在跟着条小鱼,可能过段时间就会传线索回来。”

  “小鱼也是鱼,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到最后这虾米还不是得把大鱼钓上来,”秦晏说,“你别搓了,红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