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琳双手环胸,斜他一眼:“是啊,支队长走了,有的人呐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想谋权篡位喽。”

  “去去去,”苏子柒小心思被戳破一般作势要给她一脚,嘟囔道,“姓秦的可是特意跟我交代了,他不在,我最大。”

  金琳拍拍他胸脯,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给你能耐的。就你跟秦支说的那什么钓鱼计划,做好方案没有啊,明天厅里领导下来开会,你可别掉链子。”

  苏子柒赶紧赶上:“昨天给你俩说的,没透露给别人吧?”

  “没有,就连赵灵那丫头我也没说。宋队那边你也放心,他知道轻重缓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长了个大嘴巴啊,”金琳比了个OK的手势,“但你要让顾城担任这个诱饵,确实有点莽撞,先不说秦支会不会轻易放他去蹚浑水,就是吕老头知道了也不一定敢叫他过去。”

  这事儿队里没几个人知道,但由于金琳和宋绵竹也是当年查暗网的主要力量之一,未来如果真的要成立专案组,这两人怎么着也一定会在组里。苏子柒想来想去还是跟两人透露了些许,也正是因为几个人十来年的感情在,互相之间的信任比其他人更多,告诉这俩,苏子柒也更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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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晏开着自己的车行驶在高速上,顾城抱着包坐在副驾驶,车里窗户紧闭。

  秦晏忽然开口:“你觉得苏敏为什么会答应钱来,以身涉险登录暗网,心甘情愿当钱来调查前妻身亡真相的诱饵?”

  “从之前的问话记录来看钱来不会要挟苏敏,钱来自己的说法是他不过跟苏敏暗示了一嘴,苏敏自愿上的钩,而钱来也确确实实履行了协议,帮助苏敏解决掉了李国强,”顾城说,“这么一来两人就成了利益关系,而苏敏决定杀胡良,一方面是为转移警方视线,一方面是为完成暗网上‘那个人’给她发布的任务。”

  胡良确实无辜。

  那十只猫也无辜。

  这也恰好印证了之前秦晏的观点:连环杀人的凶手有一部分是带着目的性地去选择杀人对象,一部分则是无差别对其他人发起攻击。前者往往是由于内心深处受到过创伤,或是对自己选择的这类目标人群抱有极其大的偏见。苏敏属于前者,她杀人的动机无非是恨透了这个带给自己童年阴影的亲生父亲,她因此而痛恨男性的生|殖|器官,痛恨所有家暴或对女性产生过非分之想的男人——在暗网无明确表示任务对象,只是让她随机选择一个人杀掉交差的时候,她偶然间了解到曾经差点毁掉蔡文秀一辈子的胡良,于是选择胡良作为任务目标。

  顾城道:“还有个原因吧,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说来听听。”

  “她把杀害胡良的时间定在了蔡文秀离开医院回老家的那段时间,正好给蔡文秀安排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以此混淆警方的视听,让我们把侦查重点放在蔡文秀身上,不得不说苏敏确实聪明,她懂得利用刑警的思维和时间差来协助自己杀人、转嫁嫌疑,只可惜还不够熟练,”顾城顿了顿,“嘶,不对啊,......她一个刚出社会的像姑娘怎么会这么了解我们警察?”

  秦晏轻笑一声:“专业对口呗。”

  顾城看向秦晏。

  秦晏双手握着方向盘,有条不紊道:“别忘了钱来三十年前也是一名刑警,他的能力不比我们刑侦队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差,不然他怎么会那么迅速地抓住苏敏的致命弱点,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查暗网,甚至还带着苏敏差一点就实施了一场近乎完美的复仇?”

  有些东西,或许是钱来教苏敏的。

  苏敏那么愿意给钱来办事,不惜冒着多杀一个胡良的风险也要把暗网的事摸清,是因为苏敏知道钱来会协助自己,协助自己杀掉胡良,然后杀掉李国强,为苏暮秋和自己复仇。

  这怎么能不算是一种互相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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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呼了口气:“钱来冒着进监狱的风险也要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替苏敏报仇好让她继续给自己查暗网?但苏敏一个姑娘能做什么?钱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也不可能推翻整个犯罪组织,他这么做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你指望一个疯子能用大众的思维解决问题?”秦晏说。

  “疯子?”

  秦晏:“这种事只有疯子才干得出来,不是吗。他甚至恨透了我们警察,但他自己也是干过刑警的,如果不是因为够绝望,他不会变态到这种程度。就像吕局说的那句‘我还不知道他吗’,估计啊......人在变得疯狂之前,都是有迹可循的。”

  顾城云里雾里:“你是说,钱来的心结是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秦晏道:“对。所以一会儿如果见到了钱来,就往三十年前他老婆身亡的事情上引。”

  虽然有些诛心,但也不失为一种套话的手段。

  他们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同理心泛滥的时候,但这份职业注定要求他们不能心软。

  他们不是心软的神,在重案刑警的世界里,他们会看见人世间许多许多的苦难和不公,他们能看见所有罪恶的源头和罪恶本身,他们有感慨的时候,有心疼每一个死去的灵魂的时候,但或许铁石心肠才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因为心够硬,所以在面对罪恶和法律的时候会更加从容公正。

  ......哪怕,这个世界里的黑与白、善与恶,在道德层面上根本就不是完全泾渭分明的。

  chapter89

  桐山县看守所位于偏僻的郊区一带,秦晏将车停在看守所附近的公路旁,下车的时候阳光明媚,而看守所厚重的大门紧紧关着,门外始终徘徊着一条又老又丑还时不时冲来人呲牙咧嘴的狗。

  秦晏和顾城对视一眼,拿着公文包去了看守所大门紧挨着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只不过是一间普普通通用水泥与三合板堆砌而成的屋子,刷着蓝白色的漆,墙面的裂缝一条接着一条,张牙舞爪地宣示着它的权威。

  “来干什么的?”

  顾城从包里拿出吕祥林签字盖章的批条与协作函:“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之前的案子还有点细节想问问钱来。”

  那人大概只是个值班的,将批条和协作函看了好几遍,又皱着眉问:“市局?”

  顾城点头。

  秦晏跟着笑笑:“我们现在能进去了吗。”

  “我得打电话问问我们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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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又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顾城站在原地打量着桐山县的看守所。

  他去过很多次看守所,每一次都是在凌晨时分或是傍晚押着有过违法犯罪的人进去,然后又出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因为无聊而这么认真地把看守所大门看了个仔仔细细。

  大门很庄严,门口几乎没有人影,大门之上是加高的电网。

  有的人在里头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担忧自己会面临严重的刑罚,度日如年地等着自己的通告;有的人在里头循规蹈矩或是无所事事,一切按部就班,一天一天地就这么看不到头地过下去。

  “你们可以进去了。”门口办公室那个值班的警员说着,伸手按动一个开关,于是大门便徐徐往两侧打开。

  里面的景象慢慢变得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