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员头也不回地说:“我还没见过哪个嫌疑人在审讯室能吃得下东西的,习惯就好。”

  大乔叹道:“好好一个律师,落得这么个下场,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秦晏看了看大乔:“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有人选择遵纪守法,就必然有人选择把自己活成反面案例。”

  “也是。”大乔说。

  .

  钱来餐盘里的东西像是没被动过一样,拿来时是什么样儿,现在也就是什么样儿。

  县局刑侦大队食堂的标准员工餐,四菜一汤。

  秦晏道:“看来心理素质也不怎么样,跟苏敏相比差远了。”

  “钱来说他吃不下,一口都没动。剩这么多也只能倒了喂鸡——不过说起苏敏......那胃口跟头牛似的,一粒儿米都不剩。秦支,真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吃那么香吗,我真搞不懂她。”金琳说。

  “有啊,怎么没有,隔壁那位不就是么,”秦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茬儿,“可能苏敏天生的心理素质过硬吧。”

  .

  秦晏和顾城对视一眼,两人嘴角的笑意还未消散。

  他把宋绵竹出具的调查报告拿在手里端详片刻,确认无误后抬脚直奔审讯室。

  那是一份来自市局技术大队的、最权威的调查报告。

  自从三十年前钱来的原配妻子身亡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私下偷偷对原配妻子身亡原因的调查,期间偷偷去监狱利用职权便利见过好几次凶手本人,但都没有查出什么——交通肇事的凶手是醉驾,钱来的妻子夜间骑摩托车去给仍在市局值班的钱来送宵夜时被直冲而来的小轿车夺走了生命,肇事者肇事后逃逸,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钱来这些年一直想要为妻子的意外身亡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原因,或者说他怀疑醉驾的人是故意撞死他妻子,因为那个醉驾的曾经是他打击过的犯罪对象——之一。

  肇事者姓刘,本名刘小龙,湘南省陌州市本地人,一名暗网用户。

  刘小龙曾因在大街上持刀砍伤一名初中生而获刑三年,因狱中表现良好提前刑满释放,回归社会后成为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开出租的第二年,他醉驾撞死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老婆,获刑五年,现已出狱。

  钱来为了调查自己老婆的死因,在辞去警察工作后不惜以身涉险亲自登录了暗网。

  .

  秦晏礼貌性地敲了敲审讯室的门,里面守着钱来的几位民警喊了句秦支。

  秦晏示意他们把监视器打开,而后径直走向铁栅栏外的折叠椅,一屁股坐了下去。顾城紧随其后在他身边坐下:“钱来,交警队那边已经把监控筛出来了,苏敏的行车轨迹也差不多确定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钱来隔着审讯室的铁栅栏瞥了他俩一眼:“换人了?之前那个女警察呢。”

  “你浪费粮食的时候,我们正在分析案情,”顾城哂笑一声,“温柔漂亮的女警察吃饭去了,你很想让她来审你?”

  当然不是吃饭,是去隔壁套苏敏的话了。

  钱来斜着眼睛道:“不用,都是警察,都一个德行。”

  “再怎么着也是你犯了事儿,”顾城低声一笑,“什么德行不德行的,我俩来审你你还不乐意了?”

  钱来不说话,顾城翻了翻秦晏带过来的文件夹。

  “抬头,”秦晏有力地叩了叩桌面,道,“你喜欢上网吗。”

  他必须得这么问。

  “为什么问这个?”钱来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了无生气道,“二十一世纪,谁还没个手机,上网也值得你们查?”

  “那行,换个问题,”秦晏说,“我听说你打算帮你继女顶罪?”

  钱来看了看秦晏,道:“你的同事很厉害。不过我没想顶罪,我是不想让别人白白蒙冤——是,我是杀人了,但这些跟苏敏有关吗?”

  秦晏扫了他一眼,手里的材料被放在一边。

  显然,眼前的这位律师正在绞尽脑汁儿地把苏敏的嫌疑撇清。

  “你想撇清她的作案嫌疑是吗,”秦晏说,“但是我们已经找到了她作案的关键证据,你这个时候来撇清她,搞不好可能会再添一条包庇罪。”

  钱来低头,凝视着自己被铐住的手腕,看不出此时的他究竟是何种情绪。

  或许添上几条别的罪名,对他这种苟活了大半辈子的亡命徒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大事。

  他说:“你们警方找到了证据,所以呢?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秦晏一笑,反问道:“你觉得我想让你说什么?”

  “不知道,”钱来暗暗握了握拳,“你是警察,你想让我认罪。”

  “错了,”秦晏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容置疑地看着他,“我不想让你认罪。”

  钱来当场愣住。

  秦晏冷不防将开场的那句话拿出来又问了一遍:“说说看,你爱不爱上网?”

  他盯着钱来的眼睛。

  许是受不了别人的直视,钱来有些躲闪,道:“上网是人之常情。”

  秦晏:“那倒是。不过你上的这个网,可有点不像正常人敢随随便便看的。”

  钱来小麦色的皮肤在审讯室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地黑,满脸的褶子和新长出来的胡须让他看山去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多岁。

  下巴上的黑茬儿里透着许多新冒出来的白茬儿,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