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用食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蔡文秀。”

  “......”蔡文秀微微抬起头,双手不再纠缠到一起,“不是意外。”

  “现在又变卦了?”秦晏笑笑。

  顾城道:“所以你是知道内情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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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顾城,而后又将目光放在秦晏身上停留片刻,最后用一种说得上云淡风轻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手指:“十年前的事情我记不清了,也许是人为吧。”

  “刚才我问你知不知道起火点在哪儿,你说你不知道,”秦晏说,“那我告诉你,当年那场火灾的起火点,就是109床所在病房的窗帘。”

  蔡文秀微微瞪大双眼。

  顾城补充道:“你应该记得非常清楚,109床就是当年胡良的床位,而你自己也说了,你是当年109床的管床护士。”

  “我——”蔡文秀欲言又止。

  “所以当年的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晏声音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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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文秀突然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而后又慢慢放松下来。

  她抖着肩轻轻笑出声,眼神里满是杀意。

  那是一种巴不得所有人都去死的眼神。

  “蔡文秀,你严肃点!”顾城一拍桌子。

  “好,你们不是想知道当年的内情吗,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们行了吧!”蔡文秀将身子猛地前倾,死死抓住顾城的胳膊,凑得很近,对顾城歇斯底里地大喊道,“火是我放的!是我放的!十年了,你们终于记起我了!哈哈哈哈哈......”

  顾城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椅子,胳膊却被蔡文秀抓得动弹不得:“蔡文秀!你冷静点!”

  “我冷静?我拿什么冷静!”蔡文秀疯了似地大笑起来,“二十年前,如果不是他对我动手动脚,我就不会被父母嫌弃,不会被男朋友嫌弃,不会被街坊邻里笑话!更不会被派出所那些不管事的警察当皮球踢!也根本就不会苦苦等了十年还没有人愿意娶我!”

  蔡文秀猛地攥紧顾城的手,磨平的指甲陷进顾城手臂的皮肉里:“二十年前......我跟阿广马上就要结婚了!马上就要结婚了!结果呢,这一切都被胡良那个贱人毁了!被他毁了!他毁了我的人生,还不许我报仇雪恨吗!我等啊等,这期间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的骚扰,哪怕我已经从三十二岁变成了四十二岁,他依旧不间断地骚扰我!我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要杀他!”

  “你给我放手!”顾城挣扎道。

  他穿着警服,不方便对蔡文秀动粗,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而落人口实,只是尽量想办法把自己被掐住的手从蔡文秀手里扯出来。

  谁知道蔡文秀看着瘦弱,力气却大得很。

  “秦队!”顾城下意识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秦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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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晏见状,起身拦住蔡文秀要打人的那只手,一手攥着蔡文秀的胳膊,一手攥着顾城的手臂,强行将两个人分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是吧,你知道袭警的后果吗。”

  蔡文秀跌坐在椅子里,头发散乱,唇色发白,有气无力地笑笑,似乎早就放下一切却又因恨意过于浓重而无可奈何起来:“十年前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

  秦晏重新在她对面坐下:“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

  “二十年前,他破坏了我的婚姻和我的生活。男朋友跟我分手,娶了别人,街坊邻里对着我指指点点了十年。这十年里,胡良一次又一次地骚扰我,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我实在受够了,我知道他入院之前有抽烟的习惯,而且他骚扰我的时候,提过很多次,说自己想抽烟,”蔡文秀轻飘飘地说着,而后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天花板,“我啊,将计就计,表面上答应了他的请求,还为了让他放低警戒,放任他在我给他换留置针的时候摸我。”

  秦晏:“然后呢?”

  “火灾发生的那个下午,我照例去给他发药,”蔡文秀嗓子里发出怪异的咯咯声,似笑似哭,“那时候我已经是个有点资历的护士了,我把烟和打火机放在口袋里,带进病房,根本没人注意。发药的时候我把东西偷偷塞给了他,他当时背过身去,背对着我,面对着离他很近的窗帘。”

  蔡文秀疯魔似地笑了几声,而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她说:“我看见他用打火机点烟,把烟放在嘴里,然后我就故意大喊大叫,引起其他护士的注意,我大喊着‘你怎么会有打火机’,一边喊,一边扑过去抢他手里的东西。你知道吗,他当时都懵了,一直挣扎,一直反抗,哈哈哈哈哈——”

  顾城双手环胸,脸色不太好看:“你想趁这时候杀了他?”

  “对啊,这可是我计划好的,”蔡文秀说,“我在口袋里藏了美工刀,打算趁乱一刀划破他的劲动脉,然后就去自首。结果,我还是失算了,是我低估了精神病人疯起来能够产生多大的力气,我拗不过他,险些被他用打火机烫了头皮,后来......我抢到了打火机,他从病床上下来,开始对我拳打脚踢,那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是乱的,其他同事也过来帮忙控制住他......”

  “放火又是怎么回事?”秦晏问。

  蔡文秀道:“当时我抢到了打火机,他把我打倒在地,扑在我身上疯狂抽我耳光,甚至用旁边的输液架打我,用牙齿咬我,他真的是个疯子......我反抗的时候,手里的打火机不小心点燃了窗帘,旁边的手推车在一大群人七手八脚的拉扯下被撞翻,酒精全洒了出来,起了点小火。”

  “你们没有立刻处理火情?”顾城皱着眉头。

  “没有,当时场面很混乱,那点火星子没人注意,而且患者们都被胡良的行为刺激,全都闹了起来,我们劝不住,”蔡文秀说,“当我们注意到窗帘被烧着的时候已经晚了,有个同事去重管室自带的卫生间接水,但火在酒精的作用下一直燃烧、一直燃烧,窗帘都快被烧没了,那点自来水不管用。”

  秦晏看着她:“当时没有灭火器?”

  “都是摆设,为了应付消防检查罢了,你真以为在十年前的那个环境下,一个摆着好看的灭火器能管用?”蔡文秀抬手抹了把眼泪,有些如释重负,“我们六个护士,又要扑火,又要控制住那些发疯的精神病人,大家都自顾不暇,以至于火越来越大。再者消防设施不到位,当年太多人没能逃出重管室,火也一直在蔓延,从重管室蔓延到了外面,重管室里的所有人都在拍门,都在挣扎。”

  秦晏:“你是怎么出来的?”

  “当时我之所以能逃出来,是因为当天钥匙正好归我管,而另一个护士还有精神,从卫生间接了水捂住口鼻,和我一起开的门,”蔡文秀摇摇头,“不过你应该不知道,重管室的安全门,永远只能开三秒,如果人没有快速出去,门会自动关闭的,设计这个的初衷就是为了阻挡那些想趁护士开门的时候逃出去的精神病人。”

  ......

  蔡文秀和当年那个护士一起逃了出来,但门只能开三秒,她们出来的那一瞬间,胡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紧紧跟了上来,一边疯狂地大笑一边死死抓住蔡文秀的后衣领,跟着两个护士挤出了安全门。

  其他同事听见铁门开合的声音,这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也跟着想出去,却被重重关上的铁门阻挡在火势最严重的重管室里。

  蔡文秀害怕地往后看,只能看见滚滚浓烟里不断晃动的人影,只能听见那些同事或患者挣扎叫喊的声音。

  同行的女护士拉住她:“别回头了,逃命吧!”

  她们出来之后全身都没了力气,顺势扑倒在地上,一点一点匍匐爬行在满目的浓烟里,整个肺部都像是被刀子捅了一样。

  她们看见很多双脚在自己面前踩来踩去,是医护人员带着普通病室的患者在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