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祥林微微挺直了背,站起身。

  宋绵竹:“那是个暗网,也就是隐藏网络,普通用户根本无法访问,平时也搜不到关于这个网站的任何蛛丝马迹,只有成为会员或是被其他会员授权才能登录。”

  “暗网......”吕祥林有些不好的预感,“当年也是因为这个才——”

  宋绵竹大抵也想起了从前的事,又道:“由于暗网的匿名性很强,用户隐私维护得很好,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买凶的、虐待动物的、交易毒品的、传播非法恐怖信息的......再顶尖的黑客也不敢随意进攻这样的网站——不是因为技术不到位,而是因为网站里的内容太过瘆人。”

  “你都查到什么了。”吕祥林按住宋绵竹肩膀。

  宋绵竹微微抿唇。

  吕祥林有些急切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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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秒钟每每挪动一下,吕祥林按住宋绵竹两肩的双手就用力一分。

  片刻后,宋绵竹才淡淡地开口:“李国强和陈染都是这个网站的常客,他们经常在网站接一些悬赏任务,这样的悬赏任务通常是国内外有钱的主顾发布的,奖金池里的钱换算成本国货币,少则几千,多则上亿。”

  “......”吕祥林不自觉缩了缩眼皮。

  “那些主顾为了猎奇,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发布的任务要么是悬赏人头,用钱买命;要么是让接任务的人直播杀人,手段极其残忍;又或者是一些虐猫虐狗的低级趣味,但场面同样血腥,”宋绵竹说,“陈染和李国强就是低级趣味的忠实拥护者,他们接到任务后,就会到处寻找流浪猫狗,然后按照主顾的意思去凌虐它们。”

  吕祥林道:“那个几百人的大群又是怎么回事,群里的人都会接任务吗?”

  宋绵竹摇摇头:“不,那个群聊只是虐猫群体为了寻找同好而自发创建的,有的人只是进来看乐子,从不发言;在群里发言频繁的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虐猫者,他们会时不时在群里发布虐猫的视频或者照片,然后互相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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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祥林放开宋绵竹的肩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双手背在身后,中年发福的躯体微微摇晃,肚皮将白衬衣撑得饱满。

  “跟当年悬赏你师父的,是不是同一个网站?”吕祥林看向宋绵竹。

  宋绵竹沉默许久。

  他淡淡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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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知道了,”吕祥林咂摸一会儿,忽然抬眸紧盯着宋绵竹,“李国强的死,能查多少是多少,抓到凶手就够了。从以往的刑侦经验来看,他的死可能只是被亲朋好友仇杀,凶手找到后这案子就算完。”

  宋绵竹轻轻抿唇:“那如果不是呢,如果他的死跟这个暗网有关系呢。”

  吕祥林:“点到即止。”

  “为什么!”宋绵竹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如果他的意外真的跟这个暗网有关系,那就证明我们当年的猜测没有错,顺藤摸瓜下去,就能揪出当年用三百万美元换师父一条命的罪魁祸首!”

  吕祥林声音也跟着大了些:“你太天真了!那种亡命徒是你说抓就能抓的?这里头水有多深你知不知道!”

  宋绵竹眼圈微微发红:“哪怕只剩下千分之一的可能,那也足够支撑我起底当年枪击案的信心。”

  两人互相对峙着,谁也没有退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绵竹呼吸粗重。

  他定定地看着吕祥林:“吕局,我不信您心里对当年的案子没有半分疑影。”

  吕祥林:“当年的案子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宋绵竹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如果当年的事就这么放过了,师父的牺牲到底算什么!秦晏受伤留下的后遗症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把当年的事情翻篇,那些因伤病而离开警队的兄弟又该找谁讨回公道!”

  吕祥林微微张口,一句话也没说。

  宋绵竹继续道:“那些离开这个队伍的兄弟们......原本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可结果呢?结果他们的下半辈子哪一个不是在轮椅和病床上渡过!他们的妻子儿女又该找谁伸冤!师父牺牲之后,师娘和孩子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跟咱们见面,甚至连逢年过节也不打招呼,您真的觉得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其实她们什么都知道,她们知道师父的牺牲不是意外,”宋绵竹说,“可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替师父辩白过一句,所有人都说这只是枪支走火,当年的案卷交上去后,再也没人过问那些更深层的东西,罪恶的沉疴永远埋葬在地下,不见天日。”

  吕祥林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端起桌角的茶缸,却没急着喝。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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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走了,今天是我太激动,下次不会了。”宋绵竹说。

  直到宋绵竹转身要走,吕祥林才开口叫住:“等等。”

  宋绵竹放在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侧眸看过去:“吕局,您还有事儿?”

  吕祥林看着他:“调查取证通知书我给你签。”

  宋绵竹有些意外:“您这是......同意了?”

  “自己注意点分寸,”吕祥林顿一下,喝了口茶,又道,“别跟你师父落得一个下场。有拿不准的地方,多跟秦晏他们商量。”

  宋绵竹颔首:“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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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绵竹从吕局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偶然抬头看向走廊窗外的天空,看见天空的颜色依旧阴沉,却没有一丝雨滴。

  案件,一个一个累加,慢慢勾勒出深渊里的巨网,罪恶的种子开了花,露出尖锐的犬齿,在阴暗寒冷的底下沉疴里疯狂撕咬着黎明之前的夜。

  宋绵竹站在走廊的窗边慢慢抽掉了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