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30 章

高渝

瑾晖琼楼废墟

金以恒屈膝一脚踏上石墩,临风眺望脚下山岰里的营寨,“呵,霍运星如果在一定会气死。” 红色的披风在身后张扬飞舞,领口一圈白色狐裘毛在风中舞动□□脸庞,“他好不容易做了若黎首领,就被阮清泠给抢了,抢了就抢了,这位另有其主效命漠狄旖兰,进攻我中原,这下好了,这些若黎人有来无回,他还能做什么首领,还是在金石镇晒草药吧!”

“盟主,你刚到高渝就亲自上阵把这些若黎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他们后退了百里,现在龟缩不出,你也乘机歇歇吧,看天色这两日会有大雪。”金山儿跟随金以恒一路急奔来到战场,中原人马到达后直接开打,杀若黎一个措手不及,首战取得胜利,而后阮清泠调整招术,一改先前疾行突破一路猛冲的激进打法,前军回撤,大军整合,驻防在已夺取的地盘上,以守为攻,与中原人马对峙相持。

金以恒迎难而上,派三路大军强攻若黎占领的城池,阮清泠全力抵抗,两军在城下多次正面交锋。若黎占有矿藏,长于锻造兵器,每个兵士都有戈矛剑戟在手,加之若黎族受高渝压迫欺凌多年,与中原结仇甚深,面对金以恒攻势,更是激发了他们报仇雪恨的战心,城下战鼓擂动,厮杀不停,中原的人马虽训练有素,实力强大,但输于兵器不如,三路军强攻了数日也没有能扣开城门,更别论迫使若黎后撤献出已夺的土地。金以恒只得下令偃旗息鼓,暂时避开锋芒正盛的敌军。

阮清泠得野利蒙尘命令,死守不退,每日在阵前鼓舞若黎士气,亲自斩杀中原兵士,阻碍中原大军反攻,令金以恒大为棘手,今日两军休战,他登高远望,要好好探一探守城布阵。

“歇什么歇!?”金以恒解开酒壶,几口烈酒灌入口中。

“盟主,逍遥京传来书信了。”金山儿把信递到金以恒面前。

“扔了吧,我不看了。”金以恒眼角余光拐了一眼信笺,“昭王和玄尊一定已经知道我擅改行军大计来到高渝,他们休想拿黎民苍生的性命做为说辞,身份血统更是不必提及。”他又喝了几口酒将酒壶一抛,“今夜大雪,本主要夜袭若黎!”烈酒暖不了血液,他嘴色极淡,两片嘴唇沾了酒渍显得晶亮才有了生气。

“盟主!”金山儿惊讶得称呼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能干预主人的谋划。

“怎么?你都想不到,他们当然也想不到,”金以恒斜看脚下城池营寨,“本主要利用突袭,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谨遵盟主吩咐!”金山儿行了一个大礼听从命令誓死追随。

金以恒转过身来,示意他起身,“大军劳师远征,两军相遇……”

“我知道,两军相遇一定是盟主胜!”金山儿抢白道。

“哈哈哈,”金以恒笑声爽朗,颇有指点沙场意气风发的气概,他揉揉金山儿的发顶,“小山儿怎么开始吹捧我了?我就爱听你夸我。”而后他得意自我一指,“两军相遇,久战无果必生变数!这变数就由我来挑起!”

是日黄昏时分果然飘起大雪,纷扬密集狂风席卷,大地化为白皑一片,冰冻寒冷。

午夜月色晦暗,大雪不停,借着夜色飞雪,金以恒一人走在全军阵前,寒风呼啸中,他心铭剑出鞘,站定在白日勘定的山头,剑尖划过夜空,四方天地瞬间燃起冲天烟火,轰鸣巨响连同战鼓擂动,炸开在若黎大营上空。

金以恒持剑在手,足踏符纸化成的青龙,飞冲在前,身后千人跟随,如天降流星化成的密集箭矢直捣若黎占领的城池,同时地上中原大军以烟火鼓声为信号,以上方空袭的人马为掩护,猛攻四方城门。

金以恒一人当先,剑刃光芒破开城池结界,身姿翩然踏上城墙望楼檐顶,他身后花火璀璨,将密集雪花燃烧成烟,火红的披氅风中昭彰,他挽过一个剑花,大声笑道,“本主是中原燕齐明霞派金以恒!”数万烟火升腾,天幕亮如白昼,照得金以恒的脸明亮夺目,眼中光彩流动熠熠生辉,他的声音响彻城中每一条巷道,“叫漠狄旖兰的阮清泠来见本主!否则叫这数万烟火送你们去地府,可好?!”

心铭剑一挥,望楼的檐角霎时被切断化为齑粉,鼓声大作,中原人马发出振聋发聩的吼声,“荡平敌寇!守我中原!”

守城的若黎人目睹满天火光,仓惶列阵出城应战,城中所有人亦聚集一处,分派守城任务,支援各处。阮清泠剑不离身,日夜不息,本就守在城墙,金以恒来袭,正好抬头就能看见他。阮清泠在若黎见过金以恒一面,彼时的他与野利蒙尘一起。做为绝对忠诚旧时在添虹派就追随的下属,阮清泠听从野利蒙尘命令,夺了霍运星的首领之位,以报仇雪恨的名义,从若黎鬼苦城进攻高渝,策应漠狄攻打锁兰山南麓的逐鹰派人马。因为添虹派的骤然陨灭,他流落若黎多年,先前对抗霓氏立下战功,在若黎人心中很有威望,如今被金以恒直言挑明了他效忠漠狄旖兰的隐事,军心动摇,他怒气冲天杀意十足,持剑在手正要飞冲到金以恒面前开打,只见金以恒足尖一抵,跳离望楼,浮在空中,纵情弑杀含笑风情皆化在他一双眼眸中,“阮首领,蒙尘仁兄让本主转告你,你做得很好,立刻去妙京领赏!”

“一派胡言!”阮清泠怒吼,提剑朝金以恒杀来。

烟火已然熄灭,天幕又是一片漆黑,金以恒的身影霎时黯淡,借着这个时机,他悠然抽出衣襟里的一张符纸,好整以暇得扬了扬,哼笑一声,随即朝不见了踪影。

阮清泠招术无处施展,骤然停止攻击,回头四下张望找寻金以恒。

金以恒正落在阮清泠原先所在的城墙上,此处可俯瞰城下攻事,也可对城内布防一目了然,更关键的是,若黎四阙八术十二个各领人马的显赫人物都在这里。

金以恒就在他们中央,他丝毫没有强敌环绕的惧意,嘴角一弯,剑尖对着上方的阮清泠,“一派胡言?哈哈哈,阮首领,我可没有诬陷你,”四阙八术十二人又被他视线一一扫过,“只要你说一句,野利蒙尘不安好心!利用若黎攻打中原,好渔翁得利,就能洗清嫌疑了!你说不说?!”

“我!”阮清泠视野利蒙尘为神明至尊,任何忤逆的话,不论是一句,就算是一个字也断不会说口。

“不说就对了!”金以恒见他已中了自己的小计,“大义凛然”得对着眼前若黎众人,“你们都被他骗了这么久,还甘心你若黎的血白白被他利用么?”

“金以恒!你竟敢再三胡言!漠狄旖兰的主人之前救过若黎全族的性命,所有人都目睹过!那些来攻打我若黎的雷霆卫就是你引来的,如今你又攻打我若黎,你才是我若黎最可恨的敌人!”阮清泠短暂语塞后,思维转得飞快,三言两语将劣势转化,他接着反驳道,“你大军到达了多日,这些胡言乱语先前不提,偏偏今日才说,不就为了配合你的偷袭么!你远征到此,大军疲惫被我若黎打退多次,已露败军之象,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杀了你就是为我若黎报仇!”阮清泠从高处冲下城墙来取性命。

金以恒双眉紧簇,上方剑尖直刺而来,他再次使出隐身的符纸,从城墙上逃脱,坠落到地面城下两军交战阵前才现出身形,他飞得太快步伐不稳,被金山儿一把扶住,金以恒挣脱开下属的臂膀,剑指城墙,“阮清泠,你莫不是忘了霍运星?!那个被你‘杀’死夺位的首领!”四方城门下,战事激烈,厮杀不断,浓烈的血腥味充斥鼻腔,金以恒的声音依旧伴随鼓声,在黑夜里回响,“若黎众人,你们要是不信,就去锁兰山下找霍运星,看看那个灵力全废侥幸逃脱的人是不是你们首领,听他讲一讲这位阮首领如何效命漠狄攫取若黎实力,又是如何暗地里通敌中原雷霆卫令你们无数人枉死,而后再来开打也不迟!”


“啊嚏!”千里之外,窝在金石镇的霍运星连打喷嚏。

“瞧瞧,连若黎首领都守不住,还被人篡位了,眼下叫你去高渝扶风给我盯着,你就是不去!”周知命从院子里走回屋内,嫌弃得对着给自己开药方的徒弟。

“怎么去啊?得了风寒了,诸事不宜。”霍运星躺回床上装死,“战场上刀枪无眼,去了就回不来了。”他刚躺下又赶紧坐起,“师父,你怎么不去?咱们这里都被漠狄给占了,你关心的金盟主也上战场去了,他那身板挺得住?你怎么还有心情看星星?”

“天下风起云涌啊,这些都是小风小雨。”周知命感慨。

“四面八方都在火拼,这是小打小闹?”霍运星伸长脖子观察自家师父是不是老糊涂了。

“没出现呢。”周知命自言自语。

“什么没出现?师父你老人家能把话说全啊?”霍运星掀开被子下床来问。

“睡觉睡觉!”周知命眼睛一闭,不再理会。


阮清泠重回城墙上,他能察觉到四周若黎人对自己狐疑敌意的眼光,金以恒这个滚蛋半夜故意整了这出声势浩大的诡计,扭转了他中原大军战事劣势,真是太可恨了!不对!正如自己刚才说的,他早不偷袭晚不偷袭,偏偏选择了今晚,究竟有什么企图?

“各位,眼下战事激烈,我若黎占有优势,不能中了中原贼人的离间计,让他们得逞!”阮清泠不愧是野利器重的下属,面对厮杀和离间他临危不乱,“若诸位对我有疑,就地立刻杀了我,若诸位仍以若黎为重,今夜随我一起诛杀金以恒和中原大军!”

在场所有人心思各不相同,有人相信有人狐疑,相互注视但无人说话,这一时松懈,城下战事有了突变,若黎族的人马摧枯拉巧般溃败,中原人马在战鼓声中愈战愈勇,已经攻到了城下。

阮清泠大惊,急忙观察脚下战况,同时城上有人注意到了上方异样,那些烟花燃烧过后留下的氤氲薄雾凝固空中长久不退,此刻如瀑布一般慢慢降落四周,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闻到了一股花朵的馨香味道。

“好香啊。”

“对啊,怎么会这么香。”

“战场上哪里来的香味!不会是中原的迷烟吧!”

众人面面相觑,阮清泠眼看城门被强攻正想下令死守,近前无处不在的香味,和这些话令他猛然想到了一种毒药!

“魔音?!”

“魔音?”他身旁的东阙门主问道。

“魔音!首领你说是魔音?!”还是有人知道这味毒药,神色变得慌张。

“快些闭气不要吸入这些毒烟,魔音是……”阮清泠大声叱令,城下的金以恒踏在剑锋之上倏尔现身在若黎四阙八术十二门主头顶,愠色中挂着一抹歹毒的笑意,“魔音是高渝霓氏的毒药,高渝是我中原之地,霓氏父子是我手下败将,你们说,我怎么会没有魔音呢?”随着他话音落下,大雪骤停,天幕浓云飘散,一轮圆月当空,金以恒以月空为景,战场为乐,眼神下瞥惬意道,“烟花美景下魔音遍布,它夺人意识,毁去五感,你们看,城下的士兵已经全死了。”

如他所说,若黎人倒地伤亡者不计其数,侥幸还未死的也丧失了战力,被中原人轻易斩杀,鼓声也已停止,回响不断的是哀嚎惨叫。

“接下来……”金以恒慢悠悠的口气陡然凌厉,“就是你们!”说罢长剑回到他手中,指腹抹过剑刃,以血为引,大催灵力,朝着城上阮清泠为首的守军杀来,以他为前锋,中原精锐从天而降,一起杀来。

城上人疲于应战,阵形大乱,阮清泠迎难而上,挑开金以恒的进攻,两人在空中对击数十个回合,剑光不时闪耀,发出兵器对击的金属脆响。

“金以恒……”阮清泠手臂被剑锋砍伤,整个人早没有了先前从容的风度,纱衣狼狈满是血污,他轻蔑道,“魔音剧毒,你也吸了不少,我死了也要你陪葬。”

金以恒战力急剧下降,他脸色苍白,故作姿态,“笑话!我能施毒当然是有解药了!”

两人横剑相抵僵持到极限,又再度散开,金以恒深吸一口气,“将死之人,我再告诉你,魔音解药就是施毒者的血肉,霓氏父子中原罪臣,千刀万剐万人抢食,哈哈哈哈,凡我中原者皆有份,你说我们是不是每人都有解药!”

“你!”阮清泠愤怒已极,又起招术一剑朝金以恒劈来,金以恒手臂脱力,刚想强用灵力,就被一直在旁的金山儿掩护在身后,金山儿双手皆持短刀,卯力接下了阮清泠的重击。

同时,金以恒麾下的大军已从南门攻入城中,正与城中若黎守军厮杀。城墙上的若黎门主因为“魔音”毒药,战力不敌,有几人已经战死,有的负伤,只得退回城中与守军合兵一起,誓死相抗。

阮清泠战局为重,狠狠得剐了金以恒一眼,跳下城墙与众人汇合。非常之时不能无主,阮清泠落到城中,对着残存的士兵下令,“撤军!把中原人引到我们两地边境,那里有陷阱结界,一定让他们全军覆没!”魔音毒性正在发作,他不能再有迟疑犹豫。

金以恒背靠城门才能站稳,眼前尸横遍野,血染沙土,腥味浓重,他大略听人清点了战场伤亡,想要今夜一鼓作气将若黎全歼在此。魔音原本是霓氏的秘制毒药,之前在对战霓承岳时他也深中此毒,与野利蒙尘一起踏入若黎时,霍运星为他解毒并告诉了他毒药的研制,这才有了今日将魔音灌入烟火,炸开后散布战场的这一出奇袭,中原人马事先喝过了解药,才免受侵袭。

经过半夜大战,人马急需休整,金以恒正想围而不打,不战而屈人之兵,而若黎人马在阮清泠的率领下,破开了防守相较薄弱的东城门,全速往西边撤离,逃离时阮清泠还不忘吩咐沿途驻扎的零星人马前来汇合。

金以恒望着疯魔一般朝西而去的若黎人,立刻下令,“追!追上了全部斩杀,一个不留!”不能让若黎回撤,一旦回撤就打乱了中原各路的部署,自己先前所有的战果都化为了泡影。再者,放任他们回到鬼苦城就失去了夺取若黎的绝佳机会,夺了高渝如果不占领若黎,后方永无安定,高渝和若黎此役不能据为己有,往后就再不会有一寸半点的实力基础了。

阮清泠在前疾行,金以恒在后方紧追,若黎后队人马与中原前锋边行边打,交锋数次,时值黎明前夕最为黑暗无光的时分,阮清泠停在一处山峰。

空中又飘起了大朵雪花,金以恒在空中瞟见了他的踪迹,正要前去决战,“盟主,我们迷路了。”金山儿担忧得说道。

“不是迷路了,是若黎的迷阵。”金以恒这才意识到自己踏入了他人的陷阱。

“那我们怎么办?”金山儿问。

“还能怎么办?早就说过,全部杀了,”金以恒紧盯阮清泠的背影,“他们中了魔音,不过垂死挣扎负隅顽抗,只要我们追击不停,日出时分就能得胜!”若黎损失惨重,金以恒麾下伤亡也是巨大,在此关键时刻,比拼的是领军人的意志。

“是!”金山儿去往后军传令。

金以恒不等他回来便带着数十前锋骁勇精锐,直冲而下,心铭剑劈向阮清泠和若黎人头顶。

两厢交锋激烈死斗,若黎众人因为魔音发作战力有损,金以恒一方逐渐占据优势,阮清泠且战且退,既是尽力保全有生人数也是将金以恒引向陷阱中央。

所有人都有灵力护体,雪花沾不了近身,唯有金以恒双肩头发上皆是白雪,又有些许融化成水,打湿了他的刘海和鬓发,随着他上下翻飞的身姿,甩出颗颗水珠。

“金以恒,如此鱼死网破对你有什么好处?”阮清泠剑尖直刺对手的心脏,愤恨得质问。

“笑话!你侵略我领土,我誓死相抗!守卫河山哪用性命来衡量?!”金以恒全凭敏捷的招式避开了击杀,而后一剑横挑阮清泠的咽喉。

“你们无能之辈能守得住中原领土?不如识相得乖乖让出也好苟延残喘余……”阮清泠才躲过一招,剩下的话卡在喉间,金以恒蔑笑的脸近在他咫尺,“不说了?”心铭剑刃抵在脖颈,“你怎么忘了我有魔音?阮首领?”金以恒衣袖中浓烈的香味熏得让人丧失嗅觉,“终究还是我快了一步,你的迷阵困不住我的。”

杀了你,若黎和高渝都是我的,中原也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容染指!

阮清泠中了毒药,意识五感流失,视线里的金以恒面庞模糊,唯有笑意张狂,下一刻就是反衬了雪色的明晃剑尖直刺咽喉。

正当时,狂风呼啸,吹得厮打中的众人站立不稳接连倒地,凌乱翻飞的雪花融化成烟,一股强大的力量朝金以恒扑面而来,他只感觉眼前一片红光,来不及分辨更无从应对,整个人被蛮力震出数丈之远,靠着剑尖插地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没有再被波及。

他扶住额头摆脱压迫的窒息感,抬眼望向方才的山巅,才发现另有一人来到此间,捡回一条命的阮清泠跪在他脚边,额头触地。

此刻正是黎明,一轮旭日跃出地平线,山间百里内霞光万道,金灿绚丽,金以恒被光芒晃了眼,看不清背逆朝阳的人面容,但那幅高挺的身姿,傲人的气势,锗红锦衣,金冠秀氅,全天下还能有谁!

“呵,”金以恒慢悠悠站了起来,咳了两声,朝着那人招呼道,“原来是珹王殿下,好久不见,甚是……”他嬉笑着将“想念”两字咽了下去,抬手抹过了脸颊上的一道血污,笑意缱绻眼神如冰。

“哼,”野利蒙尘手中“力拓千钧”招术”未撤,掌心一团光晕,听闻金以恒的称呼,手腕一转光芒消失,他甩开下摆,同样浅笑致意,声音朗朗,“金盟主别来无恙。”

“咳咳,珹王殿下,不,漠狄之主来不远千里来我高渝,真是失敬啊。”金以恒以如今的力量能在野利蒙尘的招术下保全性命,可见他并未使出全力。

“金盟主想必忘了,你我有约。”野利蒙尘为阮清泠解了围,挥退了他和若黎的人马,朝着金以恒和其身后的数百人走来,“这高渝远离燕齐,金盟主夺了也没有益处,不如遵守诺言,把它献给本君。”美如瑛玉,声如寒冰的人越来越近,金以恒被他的力量震慑,进退维谷。

“为显诚意,本君亲自来取。”野利蒙尘说话间,鼓声大作,漫山遍野都是漠狄的人马,以逐鹰派为首,列阵连绵,杀声震天,不计其数。“金盟主难道要反悔?”金以恒知道这是野利蒙尘最后的耐性。

野利蒙尘亦在审视眼前人,金缎衣衫经过一夜的激战沾染了沙土尘埃,又浸了雪水,湿漉漉得包裹单薄的身体,晨曦中的人,发丝滴水,眼神倔强,紧咬下唇,昔日明媚的脸上溅染了他人干涸的血迹,不知为何野利蒙尘总觉得能看穿他的脆弱无助,心中泛起悸动,而下一刻又被漠狄的旌旗鼓声抹杀不留。

“漠狄之主相邀,当然是却之不恭了。”金以恒盛意拳拳,他眼神虽在野利蒙尘,但没有漏过围拢在自己左右身侧的人马,他背手而立,朝着身后金山儿和众人做了一个手势,随后如同先前在倚云府一样,风情无限般得绽开笑颜,“愿为漠狄之主践行承诺,自当奉上!”他说完衣袖中所有的魔音一并撒向野利蒙尘,借着香馥的毒药弥漫之际,得了他暗示的一众人等一齐朝后方急速撤离,金以恒青龙符纸在手,疾驰如风,恨不得立时飞跃百里,退守到高渝与都城京畿的边境,野利蒙尘竟然真的来到了高渝,大战形势急转,金以恒失了沉着冷静,未见面时百般想念,见了面后别无他求,唯有远离。躲得越远越好,才能专心谋划一切。


如小儿戏耍的把戏,被野利蒙尘一个挥袖将魔音全部毁去,见金以恒落荒而逃,金线皂靴点地,一跃而起紧追不放。

烈风呼啸,金以恒还在恍惚于漠狄之主既往的杀伐狠戾,眼角余光已经瞥到了锗红之色,野利蒙尘瞬间已至,他没有来得及转身,身后披风一角已经被人攥紧,系结散开,野利蒙尘没有抓到其人,脸色更冷,他将金以恒的披风丢弃,不费吹灰之力再度逼近,一把搂过他的腰,把他带入自己怀中。

“啊!”金以恒腰腹受了野利蒙尘一掌,剧痛使他惊叫出声,整个人脱力颓然,莫不是有野利蒙尘相扶,早已坠落山峰粉身碎骨。

天已破绽,曜日凌空,两人就着亲密无间的姿势落到地面,踏雪成泥。金以恒的脸在阳光照耀下宛如莹玉却触手极冷,他剩余的人马被逐鹰派控制,野利蒙尘眼睥睨脸色苍白唯有额头一点殊红,性命尽在自己手中的金以恒,对着漠狄真正的精锐大军下令,“就地驻扎,明日大军朝瑾晖琼楼进发!”


月色浸霜,拢在薄云后,瑾晖琼楼废墟被逐鹰派一夕铲平,修筑城防,建起连横军寨,成为了漠狄攫取中原的一大据点。即使夜间工事不停,巡营不断,铠甲步履声音不绝。

营寨中央中军大帐,多重丝锦帷幔,数座黄金灯台,即使是粗野战场也能窥见漠狄富丽堂皇之风,外间喧闹在此一点不剩,唯有主人专享的宁静和奢华舒适。

野利蒙尘处理完千里之外的漠狄政事,重勘眼下战争局势后,这才来到营帐后方,伏案的人听见了脚步声随即抬头,他脸颊酡红,长发未束,绵软白衣,散发出形单影只的孤独,金以恒眼中的迷离褪尽,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连剑尖相向都做不到了,沦为手下败将禁锢了自由。

“金盟主憔悴了。”野利蒙尘的身形挡在灯火前,引得金以恒视觉变暗,绯红的脸色因此也变淡了几分,听见了这句“问候”轻笑几声,“这江山都没有憔悴,我怎么会憔悴半分。”

野利蒙尘亲征在此,表明这西路大军才是漠狄旖兰主力,扶风那处只是掩护。当下,中原应战策略亟待转变并从长计议,否则有政权颠覆危险,奈何金以恒和所有部下都被俘虏,逍遥京不知详情,昭王和玄尊即使得知了金以恒失踪,不知会不会另有他想。风寒中人思虑过多,气息都是灼热的。野利蒙尘原意是指旧伤未愈,又在战场奔波,金以恒的回复指向天下纷扰,把自己的不适掩盖了过去。

阔别多日的重逢只在疆场,当初彼此虚以委蛇,一统天下的温情笑语,都在漠狄大军的无情攻伐下化作隔世云烟,或许他们两人的人生本该如此博弈厮杀,对立政权下没有渺小可笑的真情。

“金盟主大意了,你中原赵氏的江山破碎在即。”野利蒙尘的目光从金以恒的脸庞一点点往下摩挲,滑向锁骨,然后是劲瘦的腰肢。“赵氏”两字让金以恒心中一紧,未及多想,察觉到漠狄新主游走的眼神,他抿唇一笑,“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如果战事推进和你所料一致,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他拉着野利蒙尘的手用力一拽,对方居然顺了他的心意,与他并肩坐在了桌案前。

后营专供休憩,桌案低矮,没有椅子,实则就是盘腿坐在厚厚的毛毡上,金以恒变了姿势,跪在野利蒙尘身后,从后搂住他的脖子,附在耳边,“胜负未分,蒙尘哥哥才是不能大意啊……”这话虽然是表达不甘,却说得尤为婉转,燕居素衣长发及腰的模样反倒是十足魅惑而不自知。

金以恒的气息很热,还有股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咬唇在野利蒙尘耳垂,引人无端躁动。

野利蒙尘恣睢高傲,不屑逼问金以恒中原战事布置以利漠狄行军,更不屑用他性命要挟逍遥京给予战场优势,只把他软禁在身边,强迫他做一个看客,再也无他。

此时此刻,野蛮沙场之中只有他们所处之地温暖而静谧,恍如世间所有凡事已了,只有两人相伴,尽管这是营造的错觉,也好过外间寒风萧瑟。

见野利蒙尘默认了这番熟悉而暧昧的举动,玉琢的侧脸不怒也不喜,金以恒一手抚上他玄色织金的衣领,顺着衣物缝线,滑入了野利蒙尘的胸口,“你说是不是啊?”

冰冷的手指碰触了炙热的肌肤,野利蒙尘能感受到金以恒的手指明显一瑟,似乎是被己身的温度烫到,自己胸口由于骤冷,似乎心跳也漏了一拍。

随后金以恒手腕被箍紧,整个人头晕目眩,脑后一疼,被强拽倒伏,漠狄之主喉结锁骨一览无余,“那如果,”野利蒙尘声音醇如美酒朗如玉声,放低了音量更添了蛊惑,“本君说不是呢?”美貌在前,还带着方才被搁倒的无措慌懵,他一口咬在貌美之人的脖颈处,用出审问罪囚般的力道。

“蒙尘……哥哥……就是害羞,明明认同了……还要装作不认……唔!”气息急促,断断续续的话吐出,紧接着就被封住了嘴唇。

野利蒙尘一手捏住金以恒手腕不松,另一手钳住了他的下巴,不让他有任何躲闪,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这具身体上。

甘之如饴,野利蒙尘终于体会到了久别重逢的美妙,品尝独属于自己的味道。

舌头互相搅动像极了爱意杀意交织不分。

被压制的人气息越发急促,野利蒙尘尝到了丝丝血腥的味道,又毫不吝啬得在脖子锁骨上留下啃噬的痕迹,他的牙齿下一刻就能咬断金以恒颈项旁的血脉,“你我之间胜负早已定下,不要徒劳挣扎,免得丢了性命。”

金以恒一双手得了自由,在热得发烫的胸膛上胡乱摸索。

“哼,”野利蒙尘洞穿一笑,一手捏过两只手腕,“金盟主,玉佩不在本君身上。”

金以恒整个人骤然僵滞,而后咳嗽不停,好容易才平复了气息,“那把玉佩给我看看吧。”

这枚玉佩原来不是明霞花,而是梨花,并非燕齐明霞之主的信物,是金爰君的遗物。一时间,逐鹿中原,四大门派,拱卫玄尊,勘天束力,徇天御力,纷乱嘈杂的各事各物齐齐涌上金以恒的脑中,他力不从心,倦意太重。

“扔了。”野利蒙尘放手松开了禁锢,金以恒的双手滑落在毛毡上,没有了动静。

“既然是本君的,当然任由处置”。野利蒙尘拂过金以恒眼角下的花钿,一语双关,不止说物什,也在挑明他的处境。

手握成拳,没有灵力,什么也做不了,金以恒有了魔音香味充斥鼻腔的错觉,感官模糊,而思维清晰,上方少了压迫,他知道是野利蒙尘起身。

额头两侧又抽痛得厉害。

野利蒙尘将松散的衣服理好,重新系上腰带,一点也看不出方才浅尝辄止的温存。金以恒抱头侧卧,手臂遮挡了脸,看不清任何表情。

野利蒙尘回到前帐,深夜不歇的石莫潇等下属都已到齐,只等他来。

“主上,城防修筑完毕。”

“主上,后军已至,粮草齐备。”

“我漠狄旖兰与中原人马在扶风大战数十次,胜负未分。”

“焚花义军接连败退,逍遥京有增调平江人马前去守城的动向。”

野利蒙尘以指点沙场纵横捭阖的态势坐于高椅之上,听了来自中原最新的战报,并无所动。

石莫潇忍不住抬头看向上方,野利蒙尘靠着椅背,沉默无言,似有所想。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主上此刻心情不佳,冷峻的外表下按捺着不知原因的盛怒,锋利的眼神扫来,石莫潇立刻低头。

“我漠狄旖兰境内呢?”野利蒙尘开口问道。

“没有异动。”石莫潇答道。

铲平了琢珊派固守山,镇压了一切不服野利氏的门派,后方境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野利蒙尘后患已除,此役必一路向前,“让徐丛好好守着妙京,此地大军星夜开拔,朝逍遥京进发!”


尔朱颀将杼抒剑归鞘,等来了远方来的书信,由符纸化成的仙鹤带回,飞越千山万水,纵横了广阔中原,停在他的掌心。他身处激战过后的沙场,血染黄土,狼藉遍地,这只仙鹤是南疆唯一不染血腥的传信“使者”。

他抛开了鏖战多日不曾休息的疲惫,自得乐笑着展开了信纸,就像书写者凤华尹在自己眼前一样,三五封问候“情书”终于换来一封回应,又适逢此役大胜焚花义军,尔朱颀心情舒畅,“凤教主严守扶风着实辛苦,纵使相隔万里,我与凤教主两心相连。”他心中念叨着发往白羽登仙阁的“问候”,要将信上每一字仔细看遍。

“尔朱庄主,探得漠狄主力在高渝,金盟主下落不明,唯恐逍遥京危急。”

尔朱颀仰天长叹,望穿天幕,“师弟,你真是……”感慨不过瞬间,他提剑飞回平江乘龙派的中军大帐,门派众人见到他依次行礼,“庄主!”

“庄主!”

尔朱颀毫不理会,他步履如风,坐回帅案,提笔疾书发往逍遥京。


华盖宫中,赵孞以手撑额小憩,闭眼也挥之不去天下疆域图,经年已过,何谈壮大中原,扫清敌寇。

凤华尹的战报传来,符纸穿透了宫中结界落在披花殿阶前,守卫的雷霆卫认得这是紧急军情,刚要接过,却被另一人截住,捏在手中。

“参见尊上。”

战报寥寥数十字,赵元旭也能想象扶风之地僵持鏖战的艰辛,还有高渝……他日日穿戴甲胄,时刻警醒自己战事即来,要与都城共存亡。

在偏殿的赵孞听见了甲衣摩擦和脚步声,他还不知道高渝之地尽失。

“叔父。”赵元旭呈上凤华尹的战报,尔朱颀从平江写来的急信,雷霆卫传来的四方动向。

赵孞双手接过,将这些要事看过,他一言不发,又重复看了一遍。

赵元旭出神得望着赵孞,叔父有时温和如玉,有时冷如寒霜,他已到而立之年,不婚不娶,除去打理政事,都是独立一人埋首在书卷中或弄墨丹青。赵元旭蓦然发现,叔父把一切都献给了家国,看似权力在手,实则什么都没有……“怎么了?”发现了赵元旭神色动容,眼圈发红,赵孞还以为他担忧惧怕战事,于是放下了战报书信,扬一扬嘴角,“尊上,江山被他人染指,是我过失,但我活着,一定力保你平安。”

万人的刀剑锋芒在前,叔父把自己护在了身后,赵元旭笃定道,“我和叔父都是赵氏血脉,我们赵氏和中原共存亡!”


号角回响,步履撼山,漠狄之主亲征,以逐鹰派为首的漠狄大军士气高涨,由西向东从空中和陆地疾速行军,所过之处中原守城戍军都抵抗不能,漠狄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日行百里,昼夜不停。这日兵临洛阳城下,城中并非一贯的守城戍军,而是增援而来的雷霆卫,由副首领夏劲安亲自守城,他奉赵孞命令从逍遥京火速赶来,立誓与城池共存亡。

洛阳是中原核心地域的门户,此地一旦失守,漠狄可一鼓作气直捣逍遥京,中原将有亡国大患。所以城中所有雷霆卫并戍军巩固城防临阵以待,等待一场死战开启。

以石莫潇数万逐鹰派精锐为先锋,漠狄大军猛攻洛阳城,流矢漫天,鼓声震耳,炮火硫磺与血腥味交织充斥。

除却僵持不下持久拉锯的扶风地界,这里是两方人马真正的交锋大战。

对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城下的漠狄大军发动数次进攻,皆被守城的雷霆卫全力打退,中原人马凭借强大的信念死守到底,却在逐鹰派强大的战力下死伤惨重。

而漠狄久攻不下,士气有损,急需休整,后军督战的野利蒙尘适时下达了休战命令。

漠狄大军后撤十里驻军,留下疮痍狼藉尸横遍野的血染沙土。

秃鹰盘旋,落日西沉,洛水波涛披上了鎏金色彩。

洛阳城下苦战了三日的军士们卸下铠甲,瘫坐在地上,或包扎伤口,或干粮充饥,他们沉默寡言,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狂舞,凸显了战后的凄凉。

不知是谁吹响了埙,那声音断断续续,吹得生涩又幽怨,如同无数战死之人的亲属泣涕呼唤不归人。

又是黑夜降临,城上守军轮换,城下依旧有人在清理战场,两军激战了多日,侥幸活下来的人只想今晚好好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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