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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到李梁的嘟囔。

  他胳膊撑在膝盖上,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陷入漫长的发呆环节。

  不知过了多久,先是有一股熟悉的乳木果清香钻进他鼻腔。

  紧接着,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毫不客气地薅走了他叼着的烟。

  陈述跟着烟离去的方向抬起头,看到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最终落到了几步台阶下的垃圾桶里。

  陈述微微一怔,保持着仰头的姿势,长久地望着从昏暗的电梯间走出来的人。

  迟江是下楼丢垃圾的,穿的很休闲,睡衣外边随意搭了个外套,拉链还没拉。

  他平时管陈述很紧,盯着人穿棉衣棉裤,生怕他着凉,轮到他自己又不管不顾了,什么都随意。

  寒冬的风刺激皮肤,迟江哆嗦一下,默默裹紧外套,他低着眼,很疑惑:“你们在这里蹲着做什么。”

  与此同时,旁边的李梁大惊小怪的感叹:“我滴天呐……”

  迟江看到他张着鹅蛋大的嘴巴,被逗乐了:“怎么了这是?”

  “迟哥,你知道吗。”李梁来劲了,起身凑到迟江旁边,神神秘秘道:“上一个从陈哥嘴里抢烟的,坟头……”

  “李梁。”陈述脸色语气都很冷,堪比路边还没化干净的积雪。

  李梁闭嘴了。

  并在思考几秒后,觉得他自己懂了老大的意思,紧急拐弯道:“纷纷投入了祖国的怀抱,誓死要做三好市民,为国争光。”

  迟江这下彻底被逗乐了,眸光转向陈述:“真的假的,那我可要好好感谢小陈同学了。”

  陈述:“……”

  真神奇,迟江竟然能和李梁无障碍交流。

  “所以你们在楼下蹲着干什么?”迟江踢了踢陈述的鞋尖,“忘带钥匙了?我在家啊。”

  “没有。”陈述说:“就抽根烟。”

  三个人莫名在楼下吹着冷风聊起天来,迟江想起什么,问:“你们是不是快开学了?我记得高三开的早。”

  “是他,没有们,我都毕业了。”话唠李梁接话,把陈述老底都抖搂了出去:“陈哥休学了一年多,比我们晚毕业。”

  “这样啊。”迟江一点都不意外,男主嘛,命运波折是正常的,他拍拍陈述肩膀,一脸深沉:“怎么样,同学,作业写完了吗?”

  这么长时间,他就没见过陈述动笔,别说笔了,他连本书都没见到。

  所以迟江合理怀疑,学霸早早就写完了,一点都不用他操心。

  于是不等陈述回答,他又哈哈一笑,摆摆手:“不用说,我懂。”

  看来迟哥上学时期也从不写作业,李梁点点头。

  “初七。”陈述突然开口。

  迟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开学日期。

  原来真的没剩几天了。

  怪辛苦的。

  迟江把垃圾袋丢进桶里,冻红的手指缩进口袋,提议道:“高三开学估计就要忙起来了,小陈同学,要不要趁这几天出去玩?”

  陈述心念一动:“去哪?”

  “你想去哪?”迟江想了一圈当代小男生会喜欢的东西,最后迟疑地问:“游乐场?景区?海边?”

  “带我一个呗。”李梁插嘴:“不过这几天景区什么的都没开,游乐场倒是可以,我上次路过看着还亮灯呢。”

  “带啊,大家都去。”迟江大手一挥把事情定了:“那就游乐场吧,咱们明天见,哎呦这天太冷了,你俩到底上不上楼?”

  陈述没说话,站起身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率先进门。

  “那我先走了先走了。”李梁也冷,他为了耍帅,穿了一身单,缩着脖子小碎步跑走,远远朝迟江喊:“明天见!出门前给我发消息!”

  *

  陈述认真观察了迟江好久。

  从昨晚回来到今早收拾东西出门玩。

  他的全部都和往日无异,好像断了的生活费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真的是为了钱吗……

  “盯着我干什么?”迟江拍拍自己:“我脸上有灰吗。”

  陈述:“……没。走吧。”

  两个人各自背了登山包,坐上出租车,和李梁方晏知在游乐场门口会面。

  骆城最大的游乐场名不虚传,远远看去比过年时还热闹几分。

  不过这儿跟别的游乐场有很大的区别——

  它主打的就是一个锻炼人,想玩,必须先爬山。

  游乐设施都建在半山腰,还有一部分在山顶,最巧妙的设计还得是山洞里面,听说利用了洞中黝黑无光的特点,做了贯穿山体的鬼屋,相当刺激。

  迟江买好四个人的门票,仰头望山,当场就想往回走。

  爬山?

  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么。

  但门票已经买好了,旁边两位也跃跃欲试,他不好扫兴,只能顶着绝望的心情来到漫漫登山路。

  甚至买了根老爷爷都不用的拐杖。

  一行人走走停停,都很轻松,除了迟江。

  他觉得那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自觉越走越慢,被李梁他们落下一大截。

  又走了一段路,迟江扭过头,意外地发现陈述竟然在自己后面。

  对方穿了一身黑,遮阳用的兜帽宽大,挡住了额前碎发,衬的人阴冷冷的,与周围一片的热闹格格不入。

  陈述走的速度跟他差不多,不过肯定不是体力不行……

  结合对方一直抿着的唇角,迟江敏锐的觉得不对。

  他停下脚步,拉了陈述一把,问他:“不舒服吗?”

  陈述顿了顿,然后摇头:“没。”

  撒谎。

  迟江仔细打量他,全身上下都没放过。

  最后视线落在那双新买的鞋子上。

  迟江保留着家里的传统,过年要换一身新衣服,鞋袜也不能放过,陈述今天的鞋是他新买的,第一次穿。

  新鞋大概都有一个通病。

  “鞋子磨脚吗?”迟江追问。

  陈述没想到他会猜到,愣了一瞬,然后点头说:“有点,不严重。”

  这孩子跟谁学的一声不吭。

  正巧身后走来一对父女,小姑娘拉着父亲的胳膊摇晃,撒娇说自己走不动了,成功得到了背背的待遇。

  迟江也看到了,他叹息一声,心说自己家这崽怎么就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呢。

  “前面有椅子,你去坐,我带了创口贴,咱们处理一下。”迟江说。

  他收拾包的习惯是妈妈教会的,以前他无论去哪儿,出发前老妈都会塞给他创口贴和应急药品。

  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习惯带了。

  “不用……”陈述倔强的想拒绝,被迟江推到椅子上坐好了。

  “什么不用,还有好远的一段路,你要一直疼着走吗。”迟江把他按下去,然后自己蹲下来,命令道:“把鞋脱了。”

  陈述:“……”

  陈述哪哪儿都不得劲,弯下腰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诶不用跟我客气,你又够不着。”迟江扒开他裤脚,露出一截小腿,不容分说帮他脱了鞋。

  陈述穿的袜子很浅,导致脚踝后面被鞋帮磨破,已经出血了。

  “嘶。”迟江的表情好像疼的是他一样,抬头瞪陈述:“都这样了还没事儿?您就是忍者神龟吗。”

  陈述:“……”

  迟江从包里翻出创口贴和消毒棉签,简单处理过后给他贴上。

  棉签的头是碘伏,擦过伤处凉凉的,不疼,甚至很痒。

  陈述捏着包带,指尖攥的死紧,艰难忍着想缩回脚的冲动。

  迟江怕他坐不稳,执着的让他踩着他膝盖,这样……

  就像他整个人都被握在迟江手里一样。

  太怪异了。

  陈述很想逃跑。

  陈述的奇怪想法,迟江一无所知,他把另一边也处理好,突然伸手握住陈述的整只脚踝。

  太瘦了吧,可要好好补补。

  他想。

  “你干什么?!”

  陈述整个人敏感的一抖,想挣扎,没挣动。

  温热的触感不断传来,陈述有点崩溃。

  怪不得这家伙不是为了钱……

  他该不会是个变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