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城,四周山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刚刚结束的一场战役使得遍地都是血骨残骸,城下的河道血流漂杵,十分惨烈。


夜色下的城池几分孤寂寥落,半点人声也不见,五年前被敌军攻占,因局势受困,无法夺回,直至今日,终于有了要抢占回的苗头了,就差最后一击!


蒋明启快步而行,心中急切,嫌弃前面掌灯的奴才太慢,一把推开他,冲进了前方军帐里,“你们怎么还不进攻!?”


陈东回头,煞有其事地笑道:“是蒋参军啊,您是说攻打临川城吗?不好意思啊,这会打不得。”


“为什么打不得?现在兵力充沛,敌军落荒而逃,我们进去了就能收复故地了!”


“不行的,怕里面有埋伏,还得从长计议。”


“你们!你们这是贪生怕死,畏首畏尾!”


陈东脸皮厚,只跟着笑:“参军,还是再等等吧,别急,肯定会打的。”


军帐内都是庄铭原先的下属,蒋明启无力对抗,只能恨恨地出了军帐,不过他聪明,没走远,跟着巡卫队绕了一圈后,趁人不注意又回了军帐外,悄悄藏起来,听着里面对话——


“那蒋老狗倒是聪明,想着现在打进去,功劳就成他的了?”


“可不然呢,若是收复了临川城,那功劳足以连跃两级!肥肉扔在面前,他当然乐意啃两口。”


“等明天吧,把他支出去了,咱们再进攻,这样他想抢也没了由头。”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却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蒋明启心中冷笑:“这群人竟然还真想抢我的功绩!不可能!”


庄铭已经死了,该改朝换代了,此次太子派自己前来,为的就是多些军功,好在军中立威,临川城势必要攻下来,头筹也必须落在他头上!


之前还想着,让这些人冲锋陷阵,死了最好,自己得了功绩再回京。


看样子现在他们是不会冲了……


蒋明启讥笑着离开,打定主意若是等自己坐上了高位,手握重权,曾经庄铭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都得死!


待蒋明启离开后,陈东静静出了帐篷,而后其他将军也出来了,陈东淡淡:“鱼儿上钩了啊。”


次日,蒋明启调动了自己的人马,临兵列阵,俯视着他们说:“今日我攻城,你们不必跟着,你们贪生怕死,我不怕,等回了京城,我定要参你们一本!”


陈东大惊:“蒋参军!万万不可此时进攻啊,城内恐有埋伏!”


蒋明启怒道:“大胆!兵临城下你还敢妖言惑众!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


陈东没有反抗,被人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嘴里还不断喊道:“蒋参军!你现在进去就是死!还会连累下面的将士们也跟着送死啊!!”蒋明启下马,一脚踹了上去,“等我归来,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陈东等人大力阻拦,由京中派遣下来的随军御史文参搞不懂形式,犹豫一下还是道:”是否要再做准备呢?“


蒋明启利欲熏心,当即就驳回:“不必!”


御史文参被呵斥一声,闭了嘴。


只见蒋明启率兵进攻,强制攻城,起初还很顺利,攻破城门,摇旗呐喊,可一进城内,突然间嘶喊声大起,陈东等人倏然变色:“里面果然有埋伏!快进去支援!”


御史文参震惊道:“万万不可啊!明知有陷阱还要进去,这不是送死吗!”看着城门关闭,他惊恐摇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人……怕是……”


……


“人死了。”


庄继北将蒋明启的兵牌轻轻掷于火炉中,火花四溅,炭火将铜牌烧出一层黑色粉末,庄继北用铁饼挑了两下,火势更盛。


雪落无声,帘外一片洁白,碎絮似的雪花洋洋洒洒从空中坠落,帘子随风而动,刺骨寒风狞卷而入,温从就靠在帘旁,轻轻道:“今年的雪格外多,蒋明启死了好啊,他不死,就会有更多人死。”


庄继北自嘲一笑:“当初我让父亲不要作恶,如今轮到我自己来做着十恶不赦的事儿了。”


温从看他,问道:“你觉得人命是否能衡量。”


庄继北皱了皱眉,“谁的命都是金贵的,不能衡量。”


“是。你难过于跟着蒋明启的那些士兵白白死了,可他们是蒋明启的人,若是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手下的人,你也说了,谁的命都是金贵的,他蒋明启手下的人命金贵,你手下的人就活该去死?没这个道理。”


庄继北静默一瞬。


“这次的陷阱设得好,设得妙,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做法了。”温从笑了笑,“你出师了。”


“不是我出师了,是蒋明启的弱点太明显了。这人,有点功绩就要占,有点高度就要爬,打蛇打七寸,用他最在乎的名利来引诱他,是死是活那是造化,贪念太盛那也是他命里该绝。”


陈东等人的对话是故意让蒋明启听见的,蒋明启这人,从和他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谈,就能看出是个好大喜功的角色。


当初庄家昌盛,蒋家人蹦跶不起来,庄府一落寞,蒋家立马投靠了太子,成了太子在军中的一枚棋子。


不怪太子选了这么差劲的棋子,而是军中的势力太难安插了,大多都是庄父的人,蒋家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蒋明启得了太子提拔,谁都不放在眼里,又眼巴巴望着兵部重权,妄图成为下一个庄铭,他太急了,也太贪了。


庄铭的位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世上再不可能出现第二个能让皇上不断放权,手握大梁尽数军力的人了,哪怕是庄继北也不能,没那个条件,更没那个能力。


庄继北对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


以前他总瞧不起他爹,觉得他爹时而迂腐古板,时而又满身官场上的臭气,跟他爹说话也大多都是:“你不要把你当官的那套拿来教育我,我不听。”现在想想,悔之晚矣。


他能达到他爹一半实力,就算是他努力勤奋了。


愈发伤感,温从看出了他的难过,缓缓而来,轻轻拥住他,无声安慰。


另一边。


“殿下!殿下!!”一小太监匆匆而入,跪地不起,面色惨白,“殿下!前线传来消息,蒋参军阵亡了!!”


太子身子猛地一颤,从桌前陡然起身。


“蒋参军不顾阻拦,非要攻打临川城,以至于落入陷阱,兵线重围,已然战死!”小太监擦了把汗,“京中分下去的随军文参已经上书,说是蒋参军利欲熏心,罔顾满军之生死,为了个人功绩以致其下兵队伤亡惨重!幸得陈东等将军鼎力相救,否则必是一场恶战啊!”


太子面如灰土,身子僵硬,痴痴地坐了下来,忽然,他笑了,放声大笑,像是发疯似的,小太监吓得直哆嗦。


正在此时,突然从宫里来了大太监,高声:“皇上有旨,宣太子殿下即刻进宫!”


……


“太子通敌的证据都递上去了?”


“嗯,从御史台送上去的,我亲眼看着的。不仅仅是通敌,太子这些年做的‘好事儿’全部打包呈到了皇上面前。”


“辛苦了。”


温从和季子深于亭中下棋,黑白交错的棋子好似朝局风云变幻,转眼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皇上声势浩大的将太子宣进宫,据说,皇上发了好大脾气,将太子怒斥了整整两个钟头,太子从金銮殿出来后就晕了,随后,一道幽禁太子的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各家耳中。


犹如一道闷天雷,轰然炸响,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皇上对太子是缺了些温情,但面子上从来都是过得去的,毕竟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宽容又能怎样。


可偏偏这一次,半点情面也不给太子留,幽禁于东宫,放在先朝,这可都是废太子的征兆啊。


废太子……


众人心中陡然一惊。


若是之前他们觉得太子不会被废,那是因为皇上就一个儿子,如今可还有景王殿下呢!


太子和庄继北相斗,庄继北又是景王的亲舅舅,这其中深意……


一时间,京中局势诡谲突变,众人都拿不准主意了,只好将目光暂且先放在宫墙内、东宫和庄府上,静观其变。


太子静,庄继北更静。


太子被参被状告,可和他半点关系也扯不上,那是季子深和温从的策划。


温从也说了,这个时候让他不要太冒风头,毕竟他才出手除了蒋明启,如今他要是太急,容易被人盯住。


故而当外面乱成一片的时候,庄继北从始至终没发声。


这一静就是三个月。


解除幽禁的旨意迟迟未下来,风向渐渐变了,甚至有人开始暗中联络庄府。


嗯?


联络谁?


庄继北:没联络,忙着呢。


两方静下来的这段日子,庄继北不得不清闲,也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温从让他带孩子去了。


两个小家伙一岁了。


小温阳最聪明,学会了走路,虽然磕磕绊绊,但也算走起来了,一边扬起手奶声奶气叫道:“爹爹……”一边一点一点朝前走。


小庄文就比较慢了,还不会走路,需要人日日抱着,说话也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跶。


庄继北时常抱着小温阳出去炫耀溜达,温从见此颇为鄙夷,见小庄文被冷待了,便日日抱着小庄文玩,对庄文格外偏爱。


这日,庄继北溜达到了城东的青竹巷子里,这边正热闹,一堆文人墨客聚集。


小温阳像是听见了好玩的声音,咿咿呀呀指着那边。


庄继北探头看了过去,见最前方搭了个高高的台子,有好多小孩子坐在上面,约莫都是一两岁的年纪,庄继北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有个人抱着小孩儿笑道:“比神童呢哈哈哈哈,满京城的同岁的小孩子,趁着春日里,来青竹巷子里许许愿,比试两下,接个好福气。”


庄继北纳闷:“这巷子有什么来头吗?”


“呦!您是外地来的吧?”


“……”


“这巷子里有好几家客栈,每每到了科举时节,学子们都会落宿在这边,从这巷子里可至少走出了一位状元郎两位探花郎呢!”


庄继北晓得了,他笑道:“那这福气我们也接!接!”他逗乐了小温阳,温阳咯咯笑。


一旁人道:“您若是有想玩玩的意思,也去那边带着孩子比比呗。”


“要比什么?”


“嗐简单,就是些画画啊书法啊乐曲啊……”


庄继北震惊:“才一岁大就能比这些了?!”


“要不怎么说是神童比试呢?”


庄继北佩服点头。


这巷子并不狭窄,和正街的阔度差不多,因为两边都是客栈,且往前方直走是死路,所以被人叫做巷子。


巷子两边围了篱笆,稀稀疏疏种了些翠绿的竹子,将这条巷子衬得格外简雅。


比试的高台就搭在巷子中间,四面都围了人,两边客栈二层窗户大开,探出不少脑袋,笑看下方的玩闹。


庄继北揪了揪小温阳的手,“你玩不?”


小温阳似懂非懂,只听了个玩字,高兴道:“玩!”


庄继北喜笑颜开,立刻蹿到前面去报名了,得了名额,说是明日才能比试,庄继北点头应下,立马打道回府,将这个喜事儿给温从说了一通,温从道:“还没开始比呢,怎么感觉你就跟赢了似的。”


庄继北道:“这世上还能有比我儿子聪明的人存在?开什么玩笑!我说他能赢,他就能赢。”


温从无力吐槽,见那边小庄文和小温阳玩得热闹,不禁道:“你做人不要厚此薄彼,俩孩子一起养就都得喜欢,不要看重一个轻待了另一个,这样很不好。”


庄继北皱眉:“没有啊,我哪天回来没陪庄文玩没给他带好吃的?”


温从斜睨一眼:“那明日的比试你怎么不带他一起去?”


庄继北抓头:“喂喂喂,我当然想啊,主要是他现在连走路都不会……”话到一半,他抿了抿唇,心道庄文虽然说话还没那么利索,但能听懂人话,可别打击了孩子。


温从给他递了杯茶水,温声道:“明天带他一起去,你若是有了偏颇,孩子年纪小,却不傻,心里敏感点会难过的。何况若是因为你的态度,导致俩孩子长着长着生疏了,你就真是罪人了。”


庄继北尴尬地喝了两口茶,听完一席话,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比疼爱,他对庄文的疼爱绝对不算少,真的,这小子可是小时候天天哭的那个,一哭就得抱,从小抱到大的,耗尽心血,哪能不爱。


他带小温阳出去,单纯是温阳自己能走动路,哪里不好了自己能说。庄文不一样,他得一直抱着,太累,而且庄文说话慢且晚,有什么不快了,也形容不出来,常常搞得庄继北一头热汗,不知所云。


庄继北问:“你明天来吗?”


温从摆手:“没空陪你瞎闹,我明天去季家。”


“喔,好吧。”庄继北略显失望,“季家和太子可是有姻亲的,虽说你和季子深关系好,但季家姑娘是太子妃,你去了可别是场鸿门宴。”


温从眼尾挑起,“担心我呀?那你陪我一起去啊?”


“……不了不了,我去了说不定要被人当成落井下石,况且我一看季子深那张脸就不高兴,三两句吵起来了也扫人兴。”


温从笑了:“行了,玩你的去吧,也就是明天你再玩一天,明天一过,说不准时局就要变了,你也闲不下来。”


庄继北细细打量,连连咋舌。


到底是季家给温从的鸿门宴,还是温从要去算计季家了?


他在外面晃悠,并非是瞎晃悠,他要专挑人多的地方去,让人知道,他庄继北在太子落势的日子里安分得紧,太子再出什么变故,也和他庄继北没半点关系。


不过温从既然说了时局会变,那就一定是温从那边有什么动静了。


次日,庄继北一大早就带俩孩子出去玩了。


怀里抱了一个,手中牵了一个,直奔青竹巷子。


这才清晨,巷子里就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但凡有点小钱的人都乐意凑这个热闹,领着家中的孩子们来玩,其中妇人也不少,大多是在两边楼上包个席面,于窗边观看。


庄继北用力探头,他让庄文骑在自己颈上,又将温从也抱了起来,才勉强让两个孩子看见前面的热闹。


高台上,有五个小孩子,其中一个正在嗷嗷大哭,可能是被这人海吓到了,剩下两个则闷头坐在一张巨大的泛着黄色的纸张上,懵懵懂懂,最后那两个孩子则机灵些,避开了自己屁股下的字画,甚至还能拿着笔墨随便挥舞一番。


很快,台上将五副画举了起来,其中两幅格外壮观,是两幅山水画。


浓淡相宜,飘渺欲仙,那参差山峰好似忽远忽近,非常漂亮。


庄继北惊愕道:“这能是小孩子画出来的???”


莫名心慌。


他去了后台,进了一件屋子,里面都是在等比试的小孩子,一层层屏风格挡开众人,庄继北挑了个透气的位置坐下,嘱咐道:“不能乱跑哦,爹爹出去打探下情况。”他又拍了下温阳的脑袋,“看好哥哥。”


温阳点头,一把握住庄文的手,“哥哥!”


安顿好两孩子,庄继北出去,看了看别的屏风内的人,小孩子多,但都在玩,反倒是几个大人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干什么呢,庄继北小心翼翼靠了过去,笑问:“画画呢啊?”


那几个男人狐疑地盯着他,“你是谁?”


庄继北笑笑:“看热闹的。”


“去去去,去外面看,这里正忙着呢。”


庄继北笑笑:“外面都是小孩儿画的,哪有你们画得好看呢,这里是还有大人比试吗?”


那几人没回答他,庄继北不好再问,就一直看着他们快速作画,一张接一张,过了会儿,有人拿了碗水进来,清水泼在画轴上,那水墨竟然全部消失了,那些人将画轴卷了起来,和其他空白卷轴摆在了一起,当外面掌声响起后,空白卷轴随着新一批比试的孩子被送上了高台。


庄继北目瞪口呆。


有人给一个孩子耳边低喃什么,那孩子迷茫抬头,随手拿笔乱涂乱画,不过那笔上没沾墨水,也染不出字来,那小孩子将清水撒在纸张上,很诧异地惊呼一声,画卷上突然多了一副山水画来,正是刚刚这几个画师画出来的!


再然后,外面一个人声高呼道:“这一组的头筹是王掌柜家的公子!!”


庄继北:“……”他表情复杂地看向那些画师,“这算不算弄虚作假啊?”


画师道:“你可别说出去砸了我们生意,我们卖画,有人买画,哪里有问题了?”


庄继北陷入沉思。


回到屏风内,坐下,外面有伙计道:“庄掌柜!?”见无人回应,又喊了一声:“庄掌柜?!”


庄继北叫道:“我?这儿!这儿呢!”


伙计掀开帘子,笑道:“该您家的两位公子上去比画画了。”


温阳听懂了,非常欢喜,拉着庄文就要去玩,庄继北一把拦下他,陪笑道:“我家这两位不太会画画,等一下场别的才艺吧!”


伙计笑道:“行嘞,那我过会儿再来找您!”


“好好好,麻烦你了。”帘子放下后,见温阳疑惑地望着自己,好像在问为什么不去比试了呢,庄继北耐心回答:“画画没意思,咱换个好玩的。”


温阳笑了起来,非常配合的和他说:“好呀!”


第二个比试项目,乐曲。


古琴古筝琵琶笛子萧,只要能拿得出手的,都可以。


庄继北若有所思,这个……可以哎。


保险起见,他这次又在外面溜达了一圈。


他选了个背面,离台子比较近,高台后方挂了巨大的彩色幕布,幕布又用牢固的竹架支撑,前方一个个吹箫的吹箫弹琴的弹琴,嘈杂嘶哑,难听极了,他正要评一句,行这个他们能参加,就突然听到一曲悦耳之音响起。


幕布后方一个女子吹响笛子,婉转动听,前面比试的小孩子里只有一个在吹笛子的,而台下则一片哗然,非常惊讶,有人直呼,神童啊!


庄继北:“……”他匪夷所思地盯着那个女人,“这是小孩子能吹出来的笛音???”


一曲毕,伴着此起彼伏的掌声,前方响起:“这一组的头筹是刘掌柜家的三公子!恭喜!!”那女子走来,对他道:“需要我帮你吗?一曲十两银子。”


庄继北有那么一刻真动摇了,心想,拿钱买个快乐也不是不行,但奈何他身上的银两银票那都是宫中赐下来的,非外面流通的官银,普通的钱庄根本没法兑换,今日给了出去,明天大街小巷就都知道朝廷命官来这边给小孩子弄虚作假参加比试来了,太丢人。


庄继北悻悻地回了屏风间,再次坐下,重重叹口气。


伙计的声音又响起了:“庄掌柜!”伙计掀开帘子,笑哈哈道:“下一组到您家两位公子了!”


庄继北哀怨,“乐曲……不擅长。你能透露下不,之后还有什么才艺比试?”


伙计道:“投壶?”


“投壶?”庄继北拍向桌面,“好呀!投壶可以!”忽然,他又警惕道:“投壶你们总没办法作弊了吧??”


伙计大笑:“嗐,您说的哪里话,这怎么能叫作弊呢,就是大家图一乐。”


“得了吧,你们是乐了,有钱人家孩子都是神童,没钱作弊的人家孩子就都是笨蛋了??”


“您这就不懂了。来咱们这儿热闹的,真真假假,谁都知道。有钱人家的孩子图个名气,没钱人家的孩子来参加一次不管第几名都得五枚鸡蛋回去呢!要不然您觉得哪家会在春耕的时候还能抽出空闲时间带小孩子来玩这个的。都是有利可图,也别分什么高低贵贱了。”


“有点强词夺理。”庄继北道,“不过我还真挺喜欢这个道理的!”他招了招手,将伙计唤过来,“这样子,同台投壶的孩子,比试结束,我自掏腰包,每个孩子五十枚鸡蛋,就当给他们说声对不起了。”


伙计会意,“请好了您嘞!”


“投壶比赛!正式开始!!”


伴随一声高喊,气氛推至高潮。


这一次台子上的孩子比前面画画的、写字的、吹拉弹唱的,多得多,估摸着都是为了庄继北那五十枚鸡蛋来的,乌央乌央挤在台子上,孩子们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第一名第二名,他们只知道好玩,一下子全是笑声,喧闹极了。


投壶开始,他们投壶于往常不同,往常的投壶就放在那里,壶动也不动,这一次的投壶则会动,幕布后会有人用木板夹夹着,满天乱动,每个小孩子的竹上都有名号,看谁一炷香投进最多。


庄文连走都不会走,更别说投壶了,啪叽坐在台子上,陪大家一起笑哈哈。


温阳是非常认真的在投壶,不过很快,他发现了,别人怎么都投不进的壶,他只要随便一扔,那壶自动就到了他位置的正前方。


温阳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笑了起来,拉着庄文一起投壶,庄文随便扔都能投进去,温阳见势,更欢喜了,仿佛找到了窍门,又拉来其他小孩子一起站在他的位置投,告诉他们自己站哪里他们就站哪里,肯定能投中!


这可苦了庄继北,用木板夹着个壶桶透着幕布的光费力地追着温阳走动,这会儿人一密集,都挤在了温阳身边,看都看不清,也不知道怎样给温阳作弊了。


庄继北不禁想:“温阳这小子这么大方干什么!说好的第一名呢!”


小孩子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有好玩的了就要叫上小伙伴们一起玩,复杂的是大人。


见壶桶来回动,温阳打前阵,仿佛老鹰捉小鸡似的护着身后的一群小鸡仔,来回找位置投壶,不亦乐乎。


若说前几场比试都是走马观花,一瞬即过,现在看来,这场投壶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温从和季子深已离开季家了,两人坐在马车中,正交谈着,马车外突然传来叫喊声欢呼声,嘻嘻哈哈,人声沸腾。


温从掀开车帘,朝外瞧了眼,只见路过了一条巷子,人头攒动异常拥挤,外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朝巷子里拥去,温从问:“这是青竹巷子吗?”


随车的侍从立刻道:“回公子,是的。”


温从想起了庄继北说的比试,索性正事儿忙完了,权当散心,他道:“停下吧。”


季子深诧异:“你还喜欢凑这个热闹?”


“看看,不碍事儿。”


下了马车,碍着两位都是贵客,这周边客栈里的伙计,有眼尖的,一瞧是官家马车,知道不能得罪,赶紧一群人拥了过来,点头哈腰,给他们从又乱又挤的人群里开辟出了一条道,两人上了客栈二层,视野恰恰好能看见台下风光。


季子深笑了:“啊,是那两个小家伙啊,谁带来玩的?该不会是你家中郎将吧?他可真有闲情逸致,不过……他人呢?”


温从视线也在快速扫荡,试图捕捉到庄继北身影,可看了一圈,他自认足够仔细了,也没在台下寻见人。


季子深道:“小时候我常来街巷中玩,像这种比试都是作弊赢的,你说中郎将会不会也花钱买了个名额呢?”


温从道:“不会的,他为人正直,不会那么幼稚……”


“轰——”


陡然间,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在一阵潮水似的惊呼声中,只见幕布瞬间倒塌了下去,赤.裸裸露出了后方摔得人仰马翻却还高高举着壶桶的庄继北。


庄继北痛到没敢哀嚎,但温阳却眼疾手快,惊喜叫道:“啊!那是我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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