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荣气得脸色铁青,直到下课,还像个即将炸毛的公鸡似的,狠狠瞪着他们。


一堂课结束,众人朝外走去,庄继北起身,顺势踢了一脚书案,淡淡道:“出来说话。”


众人跟在侯荣身后,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侯荣,心知有好戏要上演了。


不过这次庄继北却没让旁人跟着看热闹,而是单独将侯荣叫到了书院外暗道位置,然后将人按在墙上,嘴角噙笑:“是不是以为我把去年的事儿都忘了?嗯?”


侯荣身子一颤,结巴道:“什么……什么事儿……”


他戏谑地拍了拍侯荣的脸,“你别紧张,我懒得打你,真想打你,你也不配我动手了。只是我这人喜怒无常得很,说不定不打你,却让你有别的亏要吃,要我说,做人还是规矩着点,做事儿更要凭良心。我只是揍你一顿,你小子是想要我的命啊。”


侯荣急道:“不是我推你下水的!”


庄继北挑眉:“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落水那件事?”


侯荣一哑,左顾右盼,试图找个能帮他解困的人,可这周围都有庄继北身的小厮守着,谁也来不了,最后只能哀声说了句:“谁他娘的知道你不善水性啊,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吗,我只是想看你吃瘪,没想着真要弄死你啊!”


庄继北微微眯眼,先是露出一点和善的笑,陡然间眉目阴寒,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语气冰凉:“也正是因此,我才没弄死你,否则你现在能不能站着和我说话还是个问题呢。”庄继北手下力道加重,“以后见到我,躲着点走,我不想看见你,你也别来我跟前碍眼了,懂吗?”


说完,松开了侯荣,侯荣咳嗽不止,坐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性,突然吼道:“庄继北!”


庄继北正在擦手,看了眼他。


“你不要太猖狂!”


庄继北好笑:“我猖狂了你又能怎样?”


侯荣愤愤道:“你当我没有你的把柄?当日你去的是什么地方!你召集几家子弟去了红袖招!我要是把这事儿说出去,别说你父亲打死你了,那些贵胄家庭也肯定再不睬你了!”


庄继北嘶一声,还未来得及动手,这孙子就跟个窜天猴似的飞快跑走了。


庄继北恨得牙痒痒,因为这还真是能被威胁的一点。


他满心不快,先压住,之后再想办法对付侯荣吧。


庄继北整了整衣服,朝外走去,午休时间到了,不回书院也行,刚走了几段路,到了酒楼外,突然瞧见一个蜷缩在阴暗巷子里的女人。


那女人一身粗布麻衣,脸上灰土土的,已经看不清相貌了,正被一个酒楼伙计驱赶辱骂着,那女人像是没听见一样,只自顾自的从地上捡起旁人不要的残羹剩饭送入口中。


庄继北瞧着有几分面熟,走了过去,道:“抬起头来。”


那女人听见他的声音后一愣,缓慢地抬头,四目相对。


庄继北吸一口凉气,第一反应:大白天见鬼了!


这不是王家的那位二小姐吗,据说王家满门被斩……


那二小姐他认得,小时候长姐带他见过,是个容貌清丽的,如今却成了这么一个乞丐模样。


王二小姐似乎并没有认出他,只是见他颇为富贵,便连滚带爬地过来,吓得庄继北连连后退。


对方抱住他的裤腿,嗓音粗糙,哭喊道:“救救我……给个活路……求求您……”


跟在庄继北身后的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心觉不对,面目一沉,其中一个趁此机会悄悄离开了。


另一个守在庄继北身边,一脚踹了上去,怒喝:“什么东西也近身!”


庄继北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被小厮劝着进了酒楼不再理会。


庄继北在酒楼里想了又想,听着外面的辱骂声和殴打声,大为不忍,一拍桌,咬牙道:“男儿家在外面惹了是非,哪有让女人连坐的?”


王家人已经死了个干净,王二小姐如今的身份是逃犯,若是没人相助,被发现了,活不了多久。


庄继北下了酒楼,吩咐小厮:“我在南郊有一处别院,你去将人安置在那边。”


小厮大惊:“不可啊!”


庄继北道:“就让她只住几日,之后送她去别的地方生活吧……”


小厮急道:“少爷,咱们可不敢做糊涂事儿啊,朝廷要杀的人,没杀成,我们不说把人绑到官府,怎么还能帮着包庇呢?”


庄继北道:“可她只是女流之辈啊……王家都死绝了,留一个活口,不行吗?”


小厮拦不住,一头热汗,被迫听命,暂且将人安置下来了。


庄继北回府时,心脏扑通扑通跳,紧张极了,旁人和他说一句话,他都能想半天,生怕被人发现了今日举动。


回府时,正巧遇上了左校尉大人,左校尉对他是极好的,亲切地笑道:“都长这么高了?”


庄继北心虚道:“哈哈……是、是吧……”


左校尉道:“来!站直!怎么看着那么藏头藏尾的?”


庄继北更心虚了。


左校尉审视着他:“你小子怎么看着怪怪的啊,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庄继北立刻道:“没有!”


左校尉笑出声来:“一点都不会骗人,是不是瞒着你爹又闯祸了?”


庄继北松了口气。


左校尉揉了揉他的脑袋,庄继北不满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摸我……”


左校尉道:“行行行,长大了,有脾气了。”他从袖口里拿出一枚极小的令牌,笑道:“送你了。”


庄继北一惊:“听说这是您平定安阳城京中赏赐下来的……”


左校尉提了提跨带,朝外走去,挥了挥手,留下尾音:“拿去玩吧!”


若说起庄继北身边那个回来准备给老爷报信的小厮,计划是好的,但可巧庄父今日才出了城门,快的话晚上回来,慢的话恐怕也得数日,摸不准时间,小厮又知道此事轻重,不敢耽搁,见不到老爷,灵机一动,想起了老爷嘱咐过,他不在的日子里,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可以先联系温氏,便又寻到了门客温氏那边。


那会儿温氏正在处理庄大人派下来的几份文案,温从站在一旁。


小厮如实禀告后,温氏头也不抬,站在书桌前,一手负后,一手执笔,轻轻道:“就当练手了,你去处理吧。”


小厮一愣,看向周围,也没见有个什么人啊,还未问,就见温小公子站出来,道:“是,父亲。”


泼墨夜色,唯有一点明月皎洁。


春日微风,暖意渐起,寒意消散,吹到人身上也是温温柔柔的。


庄继北是两日后才去见的王三小姐,白天才从猎场回来,身上的戎装和背的弓箭还未卸下,听小厮说将事情安排好了,可以送人离开了,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对他而言王二小姐简直是一个烫手山芋,能最快将人送出襄州城最好。


他在外面叫门,里面却安安静静,毫无动静,庄继北也是个莽撞的,不想拖延时间,就算对方睡下了,那现在也得醒来立刻离开。


进去后,屋内没点烛火,黑沉沉,静悄悄。


庄继北泛起嘀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当他走进屋内时,赫然一惊!


王二小姐倒在了地上,脖颈一道细长狠厉的血痕,被人残忍割喉,庄继北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脖子,半晌反应不过来,小厮恐惧的喊了一声:“啊啊啊!!!”


庄继北失魂落魄地被拽了出去,受惊过度,缓了好一阵子,小厮叫他离开,可庄继北却移不动脚,陡然间,他冲进屋内,死死盯着地上躺着的女人,盯了半晌,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去,在一处桌脚下看见了一枚袖扣,捡起来时,有几分眼熟,想不起来是谁。


月影划过,庄继北厉声:“谁!?”他快步到了外面,小厮守在院门外,生怕有人闯进来看见这幅画面以为是他们杀的人,庄继北问道:“你看见有人了吗?”


小厮摇头:“没、没啊。”


庄继北皱眉,更觉诡异,他只当自己是受惊过度,有了幻象了。


另一边。


温从刚刚被严厉斥责了一番,十分委屈。


温父冷冰冰地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怎么当我的儿子?”


温从低着头,抿紧唇。


温父道:“若是被庄小少爷发现是你了,你会怎么办?”


温从道:“闭口不言。”


温父颔首:“很好。”随后站到了温从面前,“你是我儿子,你以后成年了,开门立户,自谋生路,做人门客时,一定会明白我如今对你的教养多么重要。”


温从反问:“父亲,我们为什么非要做人门客?”


温父自嘲一笑:“罪臣后代,有什么选择?士农工商,就算无法入仕,我也绝不要做那下三等的人。”


温从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温父道:“等你以后被人瞧不起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我们虽只是门客,可连当朝重臣也有在门客面前低头求饶的。你想让人尊敬,就必要有让人尊敬的本钱。”


温从似懂非懂,默默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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