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上京最顶级私人会所风华会最高端隐秘的客房里，极其缓慢地流动着密度极高的尴尬。
顾方野和许如清一人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目光一致地盯着那块昂贵的波斯地毯。
沉默。
顾方野向前倾着身子，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他双手的十指用力地交扣在一起，互相倾轧，像是在对自己施行某种古老的刑罚。
他一旁的许如清将浴袍紧紧地系在自己身上，明明药效已经过去了，脸色却比刚刚还要红上几分。
这个房间如同与世隔绝般，连时间都静止。
直到，一阵来自外界的光亮，打破了这种凝固。
许如清的手机被张小乐扔在床头的柜子上，因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无数条电话和信息都被错过了。
只是此刻过于安静，所以任何来自外界的一丁点信号，都会让这两个极度尴尬的人觉得是某种意义上的拯救。
坐在床头的顾方野伸手将亮着的手机拿起来，递给许如清。两人的指尖在传递手机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一起。
感觉到许如清惊人的热度，顾方野像是被烫到了般，猛地缩回了手。他看向许如清过于红润的脸颊，隐隐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情况。可他刚刚在浴室也问过自家的私人医生了，医生说没有明显的不适不需要就医。
许如清察觉到顾方野的目光，攥着手机的手微微紧了紧。
“清清，你现在在哪？情况怎么样了？”
手机另一端，丛聪的声音有些着急。
许如清却因为这份着急感到熨帖。因为一路上都在闭着眼，下车之后也一直在装睡，所以许如清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他用手遮挡着自己的嘴，小声给丛聪回话，“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丛聪听他这么说，更着急了，“那需要我给你报警吗？”
“不、不，”许如清有些心虚地朝顾方野看了一眼，“没事的，丛聪姐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真的？”丛聪对许如清的话有些怀疑，嘱咐道：“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嗯嗯。”许如清连连点头应下。
顶着顾方野灼灼的目光，许如清可不觉得现在是什么通电话的好时机，“那没事的话，我先挂了。这件事，以后我再跟你说。”
丛聪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十分不解，明明昨天还是一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架势，今天怎么反倒乖了起来，还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
许如清挂断电话，随手翻了翻手机里的其他信息，大部分都是迟之发过来的。他一条条的看过去，终于，所有的巧合都有了解释。
迟之说的朋友就是顾方野，而刘世尧所谓的聚会其实就是顾方野的生日会。
那次在《嗨翻星期五》后台的事情似乎也是个误会，顾方野或许是陪迟之过去，而被人误以为是私生的。
那今天的事顾方野又知道多少？
还有迟之，是因为顾方野才接近自己的吗？
许如清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他转头去看顾方野。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触的一瞬间，顾方野便猛地转过头去，继续盯地毯。
许如清有些好笑地想，明明是我被人下药绑到床上，为什么他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时间不早了，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许如清只能反客为主。
“你是，顾方野？”
“嗯。”听到许如清的问话，顾方野更加拘谨起来，他垂着头，像是被审问的犯人。
“迟之，是你的朋友？”
“嗯。”
“今天的事......”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顾方野突然转身，看着许如清，两只手摇出虚影。
许如清沉着脸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目光对上，空气便又安静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许如清站起身来，“既然与你无关，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顾方野跟着他站起身，在他身后喊道，“我让人给你送衣服过来。”
许如清低头看自己的装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浴袍。看到浴袍，他便又想起刚刚在浴室发生的事情，脸颊烫得快要能煮熟鸡蛋了。
他深呼吸，假装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极轻极快地同顾方野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我。”顾方野苦笑着摇了摇头，“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遭这份罪。”
作为讯A集团唯一的继承人，顾方野从小便能收到各种来历不明的“讨好”。尤其是在他成年以后，想要与讯A搭上关系的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往他床上送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顾方野从来不曾对那些人做什么，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他们。他知道这些人里没几个是自愿的，都是别人手里的棋子，本来就够可怜了，他又何苦再发难。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圈里人知道顾方野不爱乱搞，也仍有人不信邪地跃跃欲试。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刘世尧选许如清做他的棋子，当真是大错特错了。
一想到许如清也有可能被这样送上别人的床，顾方野便恨不得将这事情的始作俑者拆吃入腹。
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和许如清表明心意。他不能一直缩在自己的壳里，一直怂下去。
“只是，”顾方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还有话要说。”
得知顾方野并非这件事情的主谋之一，并且还是迟之的朋友以后，许如清对顾方野的印象便由误入歧途的富家公子变成了还算礼貌的笨蛋帅哥。
他转过身去，认真看着顾方野，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他猜测，顾方野可能真的是自己的男粉，应该会说一些夸他好看，或者演技进步的话，然后表达一下对自己的喜欢。
看着许如清那双漂亮的眼睛，顾方野打了一晚上腹稿的话，突然全部忘光光了。许如清的眼睛仿佛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奇景，让他忘乎一切，只想着与他这样长久对视下去。
许如清看他在原地呆愣许久，小声提醒：“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嘛？”
在看到许如清漂亮的眸子不解地眨了眨，接收到他声音的那一刻，顾方野至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许如清虽然不火，但也听到过不少人向他表达喜欢。那些人往往是失控的，是激动的，是手舞足蹈尖叫着的。许如清知道他们脱口而出“喜欢”的那一刻可能是真的喜欢，但这样的喜欢是猛烈却短暂的，并且并不属于真实的许如清。
但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和那些人不太一样。顾方野的眼神太认真了，以至于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让许如清听出一种无比坚定的力量感。
“你喜欢我？”
他看着顾方野涨红的脸，发自真心地疑问：“可你根本不了解我，今天之前我们甚至没有说过话，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略加思索，想到顾方野的喜欢可能不是普通粉丝的喜欢，又说：“还是，你只是.....想和我上床，以喜欢为借口？”
“不不不不不，不是！”顾方野一连串说了许多个“不”字，“我是真的喜欢你。”
许如清没有应声，看着顾方野笨拙又慌乱的解释，“从看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
“我是想和你，和你那个的，但前提是，我们建立了恋爱关系。”他有些着急地上前一步，和许如清离得更近了，“我确实还没有了解过生活中的你，可从你拍戏以来，你所有的作品，你每一个采访，我都认认真真地看过了。”
“我知道，那只是你面对镜头的表现。可是我相信，那些不那么真实的你，也是由最真实的你构成的。你总会露出马脚，不真实里也有真实的影子。”
“所以，我想和你谈恋爱。我想了解最真实的你。”并拥抱最真实的你。
他说得着急，甚至像是在说绕口令，可许如清竟然觉得自己被顾方野的这几句话打动了。
若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在你面前慌乱而坦诚地告诉你，他喜欢你，想去了解最真实的你，语气坚定，神情真挚，又有几个人会不开心不动容呢？许如清也是个俗人，他会因被人的喜欢而感到快乐。
只是，就像顾方野不了解他一样，他也完全不了解顾方野。没有人会和一个陌生人谈恋爱。所以即便被打动，即便有一点点开心，许如清还是选择了拒绝。
“虽然我不火，但看过我所有作品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难道他们每个人站在我面前，这么说的时候，我都要答应吗？”
“不。”顾方野着急解释，忍不住又上前一步。
他与许如清离得极近，掺着酒气的淡淡木香，撩动着许如清敏感的嗅觉神经。
“我不是要你一定答应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喜欢，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想让你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或许我透过镜头看到的只是百分之三十的你，或许现在的你也只是一半真实的你，但只要是你都没关系。”
“我愿意将百分之百的自己展现在你面前，也希望有一天，你会在我面前毫无保留地做你自己。”
许是距离太近，气氛太过暧昧，许是顾方野身上的香气混着酒气太过浓烈，也或许是顾方野那张帅脸上真诚的浓度过高，许如清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不怎么听使唤了。
他明明不该如此轻易地答应下来，却在那过速心跳的催促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许如清微微抬头，看着顾方野漆黑的眸子，说了一句让顾方野在以后几十年了每每回想起来都极度兴奋的话。
“可之之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有他给你助攻，
你追我的话，会不会太犯规，太容易了？”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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