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谁先上去念？”教导主任看着洪磊和苏铭轩，还有后来被抓的一小群人。
洪磊他们统一退后了一步，此刻默契得就如一个妈生的。
教导主任随手一指，“你，上去做个代表。”
被点到的苏铭轩:“......为什么是我？”
教导主任瞪着眼睛，“就你打的最凶，你说为什么？”
那几个人都想笑不敢笑的，苏铭轩无奈领旨，行，早死早超生。
“唉等会儿，”教导主任叫住他，问道:“你检讨呢？”
“没带。”
“没带？！不带来你上去念什么？”中年男人的声音浑得很老钟一样，吼起来刺得他们脑瓜子疼。
这家伙语气不慌不忙地，“我记脑子里了。”
教导主任:“......行了快去，台下的老师和同学都等着呢。”
简直就是大型公开处罚。
苏铭轩上旗台的次数都能跟旗手有的一拼了，大伙见他也是熟得不行，全站这儿反省用了。
他从老师手里接过话筒，视线在自己班级轮了一圈，看到什么的时候突然扬了扬唇角。
他同桌一看就是还没清醒，不知道在盯着哪里神游。
教导主任见半天没有动静，压低嗓门朝他吼，“愣着干嘛呢你？”
苏铭轩回过神，把话筒递到唇边，想了下老套的开场白，“各位早上好，我是高二六班的苏铭轩。”
这家伙声线本来就有些懒散，通过话筒传出来后听着更是没个正形。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旗台下，可主任要求这么做，我只好硬着头皮上来了。”
底下从他上台就开始有骚动，兴致勃勃的听着，手里就差把瓜子了。
“由于这周在学校外边与同学发生了一点小争执，作为一名北陌学子，严重影响了本校的校风，没有维护好一个重点学校该有的优良环境，对此我深感抱歉。”
王文忠在台下看着他，觉得这家伙不可能不弄点什么幺蛾子出来，站他旁边的叶子航和陆北安，憋笑憋得那叫一个辛苦，别说还编得挺像样。
可接下来的画风就不一样了——
苏铭轩轻挑了下左边的眉毛，“但我不保证今后不再犯此错误，毕竟我属于正当防卫，长着一张嘴少说话，多做事，至少做到用词文明，这点，我希望洪磊同学能正确认识到自己不对的地方，不要再有下次。”
台下溢出来的笑声越来越大，这是检讨？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啊。
教导主任的脸越来越绿，站在校长旁边又不好发作，都快憋成个黄瓜了。
苏铭轩看着台下的一个虚焦点，完全凭自己的感觉走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学校是一个集体，我们应该团结有爱，积极进取，整天打架斗殴成何体统，所以我也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希望以此警戒各位同学。”
陆北安快笑背过去了，这什么，临场发挥都能发挥成这样，他小声对叶子航说，“操啊，他居然还记得洪磊，这逼装得我服气。”
苏铭轩顿了一下，在想还可以编点什么凑个时长，“总之，打架这行为非专业人员请勿轻易模仿，不然下一个站旗台念三千字检讨的就是你。但也有例外，比如，发挥的好，你念检讨，发挥失误，医院监护。只要不打架，幸福你我他。”
他说完自己都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居然还临时想了个押韵出来。
底下的哄笑声已经快压不住了，大佬行为请勿上升普通小老百姓。
王文忠站台下真的是又气又好笑，你说他瞎扯吧可乍一听又没什么毛病，除了语气比较欠，但核心内容也没跑偏，倒是教导主任，直接绕道旗台左边，声音想小却小不下来。
“停停停！这念得都什么跟什么，你见谁写检讨会写成这样啊？”
操场上的人闻言都笑了，毫无一开始的克制，这大神简直就是他们的快乐源泉。
苏铭轩非常自觉的把话筒递了过去，反正他也编不下去了。
教导主任毫不客气的接过话筒，剜了他一眼才对台下的人放大嗓门，“还有你们！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就是你那个戴帽子的男生，笑的都见你后槽牙了还一个劲儿哈哈哈哈的！”
他转头看向洪磊他们，“行了，你几个不用念了，再念两篇还了得？血压都快升到顶门了！带回班里自己反省去吧！”
“但是我得说一下，这不是一份检讨就能勾销得了的事儿，打架这种行为十分恶劣，分情况处理，分别记警告处分和大过。好了，高三解散，高一高二留下。”
一片哀嚎声过后，还是只能耐着性子听主任在那儿叭叭叭的，苏铭轩回到自己班的队伍里站好，碰巧对上老头的眼神。
“啧，臭小子，又不穿校服。”
“啊，忘了，下次一定。”少年笑着回答
他总是这么说，却从来没有穿过一次。
苏铭轩忽然看见林子俞站在他斜前方，偏着点身子能看到他同桌的校服拉链拉到了最上面，白净的脖颈被他藏起来了。
解散后，苏铭轩就轻轻拉住林子俞，准确说是拉住他的拉链，“你不热吗？这天气还把领子拉起来。”
林子俞愣愣地看着这人把他的衣服拉链拉下来一点，又稍微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他可能还是很困，倒也没拉回来，就任由那人的杰作，其实只是习惯了这样而已。
苏铭轩大概是强迫症犯了，才会手痒去拉他同桌的衣领，毕竟穿校服的每个人都把边角放平，要么拉起来要么敞开着穿，就林子俞一个人，会不嫌热把拉链拉到顶。
但中午是真的热。
刺眼的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隔绝在外，六班的教室里一片祥和。午休的时间都自由安排，睡觉的倒成一片，做题的也有几个。
林子俞穿着件白T，校服被他脱了系在椅背上，但凡有点风吹进来，都是带着些许潮湿的热气，很影响做题的心情。
再由于光线比较暗，林子俞索性就搁下笔，趴桌上休息一下。
苏铭轩当然是睡觉党中的头目，任何有一点睡觉的时间都不放过，除了偶尔手脚睡麻木了会起来，要不就像现在一样，昏昏沉沉地跌入梦境里——
天色阴晦暗沉，似乎与远处的地平线相连，墨蓝的海面上一个浪接一个浪地打过来，拍在潮湿松软的岸边，再渐渐退回去。
快下雨了。
她穿着一身白裙子，美得惊心动魄，只是赤着脚，一步一步地朝深海中走去，慢慢隐入冰凉的水里，深色的浪潮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她死了。死在了那片刺骨的海里。
苏铭轩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一身冷汗，他愣神看着斜前边呼呼转响的风扇，还有旁边嘀嘀嗒嗒走着的时钟，有些恍神，梦里的场景真实到他有些调换不过来。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做这个梦了。
苏铭轩盯着那面有钟的墙愣了好久，然后回过神来，把书包隔层里的蓝牙耳机找出来戴上，随机切了首歌单里的歌。
他需要暂时找点事情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北陌周五下午就放学了，除了初三和高三党，要到周六上午的十二点以外，其余年级的都收拾好东西出校门了。
“操，不是我说，就一天的周末，这么多卷子，不知道的以为放月假呢。”
“就是，还不如不放，打个游戏都得挂念着我的作业。”几个男生边走边吐槽。
“得了吧，就你们那也叫多？跟我们班比起来直接是菩萨保佑的幸运儿。”
“唉，说实话，我还挺想转去六班的。”某个突然男生说
“咋的，作业少？”另一个回他
“不完全是，我听说他们班氛围特别好，老师都不怎么管，基本上一个班没几个不带手机的。”
正说着，苏铭轩就从教学楼出来了，后边一起走的还有陆北安和叶子航。
“他们仨还真铁啊，初中到现在都没散伙。”
“你搁这儿瞎几把酸什么呢？你不是也有兄弟吗？”
“嗐，我也就瞎几把感叹一下。”
苏铭轩背着个空书包出了校门，叶子航和陆北安跟他打了个招呼先回去了，家里人不准他们在外边瞎混。
但苏铭轩不一样，他没人管，回不回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省去了那些唠叨与挂念，回家也不会有热腾腾的饭菜，阴天出门没人提醒他带雨伞，没人叮咛他学习上好好努力，哦，除了一点他有——生活上的开支。
苏翌炳会按时打钱给他，仅此而已。
几年都这样，自己一个人住着一套没半点烟火气的房子。
只是个能供他睡觉的地方，实在称不上“家”。
苏铭轩周五晚上通常会在酒吧里度过，他的书包也不是完全没有东西，要算的话也就一个充电宝，一根数据线，一副耳机，装装样子的一支笔和几张试卷。
酒吧一般不放未成年进来，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混进去的，现在成了这家的熟客后倒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林子俞到家时是家里阿姨开的门，他见许岚正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着一本书，只是打了个招呼，便上了楼。
盛瑞早回来了，锁着门也能听见一点细微的Rock music 的声音——这些房间门的隔音效果还算可以。
林子俞回了自己的卧室，将门关上，打开刚拉上不久的书包，好像，他回来这里，只是换了个地方做题。
周末对他来说貌似没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除了空出来的时间会多一点，但最后也会被用来刷题。
找不到其他感兴趣的事情可以干，许岚又很在意他的成绩，那就专注做一件事儿好了。
在搬来这之前，林子俞会抽些时间出来画一些画，但许岚一直不太支持，说什么弄这些玩意儿将来不会有出息，读好书才是最保险的投资。
他就剩这么一丁点感兴趣的东西，在前几个月被令行禁止了。
他一度怀疑许岚嘴里除了分数和排名，好像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画笔和颜料被装进垃圾袋扔掉的时候，林子俞不在场，只是在发现这些东西不知所踪时问了一句，之后就再也没提过。
他没表现出一点的不满，因为没用。扔了就是扔了。
这种无力感他几乎每天都会有，他也知道许岚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只是这样的方式，像一个透明的枷锁，摸不着却感受得到。
林子俞刚开始做英语卷子，门就被人轻扣了两下。许岚端着盘水果，放在他的书桌上，“洗好的，休息的时候可以吃一点。”
林子俞嗯了一声，落笔选了第一个选项。
“最近怎么样？学校有没有安排过考试？”许岚状似很随意地问。
“暂时还没。”林子俞没抬头，只是停了笔，选择性回答了她的问题。
“要是累了就休息会儿，”她说，“眼睛长时间盯着书本看也不好。”
林子俞轻轻应了一声。
许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出了房间，“十分钟后就可以下楼吃饭了。”
少年说好，却始终没有抬过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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