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快跑!别和偏执狂谈恋爱!>第60章 鸿门宴(下)

王耀没曾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来游乐园竟然是为了陪一个小屁孩儿。

“叔叔,我要那个气球!那个粉色猫猫!”

“再说一遍,叫哥哥!叫哥哥就给买。”王耀眉毛一竖,严肃地纠正道。

穿着一身白雪公主裙装、头顶还别着一个银色的亮闪亮闪的塑料王冠的小女孩儿,此时嘴一撇,立刻把伸出的手收回来,还故意小声哼一下:“那我不要啦,回去就告诉我爸爸去!”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向他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潜台词便是:本公主还能让你威胁了?

她爸爸,她爸爸何许人也,王耀想起来便头疼,可不就是那个暴躁的法国上司,弗朗西斯嘛!

今天一早不知道弗朗西斯的妻子从哪里得知他们的住址,带着女儿直接找上门,就当着全一楼大厅的人面,逼着弗朗西斯要把离婚协议签了,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嗓门越扯越高,情况很是难堪。而那时,这个小姑娘就瑟瑟缩缩地躲在母亲的碎花裙后面,小手揪着衣料,眼神怯怯地望着王耀。然而当王耀冲她挤眉弄眼,试图表达友好时,她又害怕得把自己头一扭,完全躲到妈妈身后,倒让王耀感到一丝尴尬。后来弗朗西斯为了颜面,就在一顿安抚下把女人带回他们的房间里,顺便把这个名叫“玛蒂尔达”的小家伙丢给王耀,让他带着孩子到处转一转,晚上再回来,花的钱都可以找他报销。

于是就这么着,两个人出现在了当地的游乐场里。

还没等入园,眼尖的玛蒂尔达便看中了一套白雪公主的cos服,一问价格,王耀倒吸一口凉气,要不是弗朗西斯有言在先说可以报销,王耀打死不会做这个冤大头。虽然他有料想到今天必定会为这个吞金兽花不少钱,但等这个小白雪真的化身辛巴,狮子大开口时,可着实令王耀跌破眼镜。而令人感到滑稽的是,一旦发现他掏钱的动作犹豫不决,小女孩儿都会在一旁“善解人意”地安慰说:“没关系,我爸爸会报销。”她还不到7岁,就懂报销什么意思啦?但想归想,结局往往都是以王耀妥协告终。

他一边看着手拿泡泡机高兴地转圈的小姑娘,一边心中默默感叹,可真是其父其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地折磨人。回想起自己妹妹小时候憨态可掬的模样,每天自己下课回家都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地叫,一根五毛钱的棒棒糖都能让她高兴得嘟起软乎乎的小嘴啵一个,简直是人间天使了。

玛蒂尔达今年恰好7岁,不过生日在下半年,现在是某个市的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准备这个假期和她最要好的朋友卡蜜拉·莫尔乘坐小猪佩奇家的全自动露营车去天使小马国旅行,最喜欢吃的食物是草莓味的可丽饼(因为她手里正拿着一个),最喜欢美术课和美术课老师,因为她可以画一整节课的天使小马——难道王耀是因为对玛蒂尔达感兴趣才知道这些的吗?并不,这是从入园到现在短短一个小时,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自己抖出来的。

玛蒂尔达的小嘴没有一刻是消停的,不是在吃彩虹冰淇淋、草莓味的可丽饼,就是在兴奋地分享着自己——尽管从她翻白眼的频繁程度中可以看出,她并不喜欢王耀,但也谈不上讨厌,至少不欣赏他这一款的——时常上一秒和王耀聊着天,下一秒注意力被其他新奇的玩意儿所吸引,便把这位可怜的提包苦力叔叔丢在一边。除此之外她也从不讨论和自己无关的话题,她非常擅长三言两语中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如果对方表示疑惑或者反感,她则会先一步终止这个话题,用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又积极主动地寻找起周围其他新奇的事物。而王耀看得出,这不是她故意为之,而是一种无意识的习惯性行为,没有恶意却充满着冒犯。

有句老话说得好,孩子是父母的复印版。随着时间的推进,王耀越发看见了玛蒂尔达身上存留的属于父母的影子,比如说总一副唯我独尊又没耐性的性格来自她的父亲,而一张喋喋不休的嘴则来自她的母亲。

不过好在她再怎样令人头疼,到底还是个孩子,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和每一个来到游乐园的孩子一样,都充满着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所以整趟旅程也不需要王耀刻意骄纵地哄着,她咋咋呼呼的天性自然就为那些从天而降又或是潜入地底的神秘设施所倾倒,除了花销令人瞠目,二人相处起来倒也算愉快。王耀还为她拍了不少照片,打算晚上都发给弗朗西斯。

傍晚时分,王耀带玛蒂尔达到游乐园的主题餐厅就餐。他当然知道这是一笔可观的花销,但兴许是因为心情被乐园轻松快乐的气氛感染,他也生出一种“钱嘛,就是用来享受”的消费主义心态,尤其邀请对象还是个小女孩儿,更觉得应该花一笔了。

“怎么样,好吃吗?”王耀吃着一款平平无奇的意大利面,问对面吃着公主特供餐、拿着粉色小跑车玩具的玛蒂尔达。

“嗯,还不错。肯定比你的好吃得多。”女孩儿用骄傲的口气回答道。

“公主殿下满意就好,”王耀顺坡下驴,幽默地把话接起来,“那么吃完这顿饭我们就要结束这次旅行了,公主殿下,刚刚你爸爸,也就是国王陛下给我打电话了,希望我们快点回去。”

听到这话,玛蒂尔达脸色一下子垮下来。

“我们要走了?”

“嗯。”

“我们要分开了?”

“嗯。”

“可我不想和你分开。”

“为什么?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谁说的?我喜欢的!”小女孩儿大声反驳,随后又害羞地低下头,小手一边揪着卡通桌布,一边嘟囔着:“你是第一个陪我去游乐园玩的人,还陪了我一整天,从来没有人会陪我一整天。”说到这里,她好像一下子泄气了一样,干脆两只胳膊交叠,趴在了桌上:“白天在学校卡蜜拉会陪着我,但下课她得回家,妈妈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出去陪小爸爸,有时候一整晚都不回来,爸爸也很久没回家了,我今天见到他还觉得像陌生人。”

王耀认真地聆听着小家伙诉苦,忽然从中抓到了一个关键词,“小爸爸?”王耀跟着重复了一遍,感到疑惑,“什么叫作‘小爸爸’?”

小家伙抬起头,仔细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想给这个词一个准确的定义,但在她有限的词汇量里找不到那种符合她预期的定义,于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但作为成年人,王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是谁让你这么称呼的?”王耀问。

“妈妈。”

答案不言自明了。王耀看着玛蒂尔达的眼神不由变了变。

“哥哥,我有两个爸爸,是不是很奇怪?我第一次和卡蜜拉说这件事的时候,她比你还惊讶,难道没人会有两个爸爸吗?”

“我有两个爸爸。”王耀回答。

孩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边激动地拍桌子,一边高兴地翘起腿,“只有很幸福的小孩儿才有两个爸爸,最幸福的应该还有两个妈妈,对不对?”

面对孩子纯真的眼神,王耀到嘴边的话又吐不出来,心里突然泛起一片酸,就像被什么堵着一样,等到玛蒂尔达不耐烦地催促时,他才开口说:“有两个爸爸就是有两个爸爸,没有什么幸福不幸福的,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也可以很幸福。”

“哦……”小女孩儿失望地噘了噘嘴,连桌底下翘起的脚也耷拉下去,但还在悬空轻轻摆动着。

王耀不忍心孩子心情低落,眼睛一转,想到了好办法:“玛蒂尔达小公主,请问你今天开心吗?”

“嗯,开心。”

“那走之前,哥哥再给你买一个玩偶好吗?”

“好呀!好呀!”

玛蒂尔达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快速吃完她的公主特供餐,就硬拉着吃到一半的王耀去隔壁精品店,好像生怕人家关门似的。

得到了自己喜欢的天使小马玩偶,玛蒂尔达在回程的路上又兴奋地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故事,讲着讲着,眼皮渐渐开始打架。这时她听到头顶传来大哥哥的声音:“玛蒂尔达,你要记得今天有多么开心,如果以后有一天不开心了,就想想今天你有多么开心。”小女孩儿不明所以但又乖乖地点点头,接着就靠在王耀的肩膀上睡着了。

到了酒店,王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厅沙发上的玛蒂尔达的母亲,在没注意到他二人之前,她还焦虑地啃着指甲,但眼睛一发现他们,便立刻起身,气势汹汹走过来,把睡着的孩子从王耀怀里夺了过去。

“先生,你带我女儿去哪儿了?”女人恼火地质问道。

“弗朗西斯没和你讲吗?我带你女儿去游乐场玩了一天。”

“他什么都没讲,他总是这样,只说你带她出去了,我在这里坐了一晚上……”这位母亲的情绪忽然起来,眼眶一下子泛红并湿润,“对不起先生,我真的等了一晚上,我以为她……她……”

“没关系,太太。孩子睡着了,你早点带她回家吧。你是开车来的吗?”

“是的。”

“那我把这些帮你放车上吧。”王耀指的是自己手上拎着的大大小小的礼盒袋。

女人吃惊地问:“这、这些都是玛蒂尔达的?”见对方点头,女人顿时更不好意思了。在王耀把礼物袋都帮忙放进后备箱后,女人收敛起气势汹汹的一面,表现出充满感激的柔和一面,对他说谢谢。

“没关系,应该的。”王耀冲她笑了笑,“还有一件事,今天我陪玛蒂尔达的时候,听到她挺想爸爸的。你们今天聊得如何?”

听到他的问题,女人头一低,面容融进了黑暗中,过了以一会儿,她说道:“男人总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对孩子不管不顾,分开的时候却想要回自己的孩子,还以为花钱就能够补偿缺少的陪伴。”女人幽幽叹了口气,声音中夹杂着嘲弄,虽然深陷在阴影中,但王耀还是感觉到女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视线一直注视着后备箱里的礼物。

王耀没有再多言,与母女挥手告别之后,就回到了酒店。在找弗朗西斯报销之后,也缄口不提他的家事,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弗朗西斯的眉头比平时拧得更紧了。躺在床上,王耀心里总感到有些酸楚和遗憾,他为玛蒂尔达而感到遗憾,因为失败的成年人,总是把自己的过错强加给孩子承担。

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王耀决定和阿尔弗雷德聊聊天,排解一下心里的烦闷,正好也问问他们今天过得如何。


今年的环境保护峰会举办地点选择在伦敦,旨在借曾经“雾都”的名号来宣告气候变化对金融界影响的重要性。但更深层次的用意则在于暗示一场金融威胁即将到来,政客与商人们需要彼此摸清对方是否有做好准备。自然而然,到场的与会者皆是政界和商界的精英,比如欧洲各国首脑、英格兰银行行长朗·费曼先生、国际货币基金会总裁多罗德·汤普森先生以及管理着100万亿资产的全球500强公司的代表们。

活动还有没正式开始,身穿夜礼服受邀前来的宾客们乌泱泱地站在会场门口靠近左侧自助台的附近,相互寒暄着,而与之对称的右侧自助台却不知为何,鲜有人至,场面看起来有种失序的混乱感。宴会的主要负责人看到这一幕,眉头倏地拧成一团,一挥手叫来自己的助手,不由分说地让她立刻引导客人们分散到右侧。于是刚进入会场的亚瑟和阿尔弗雷德就被请到了右侧,他们的位置正好在潘趣酒碗旁,锃光瓦亮的金碗上映照着阿尔弗雷德那张含着三分嘲弄的笑意和十分不安分的俊脸,他的蓝眼睛快速在人群中扫过。

“看见他了吗?”亚瑟问。

“没呢,老板。”阿尔弗雷德朝他一挑眉毛,“耐心点亚蒂,你现在的语气就像是一个新婚夜怕被抛弃的寡妇。”

“闭上你的嘴。”

“遵命。”

阿尔弗雷德给自己舀了一杯潘趣酒,品了一口,发出啧啧赞叹,还怂恿亚瑟也来一杯,见对方没理他,只好自讨没趣地倚靠在桌子旁,眼睛依旧灵活地四处打转——

“……嘿,差点忘记告诉你,最近我买了一张画。不,不是那种油画,你知道我是个纯粹的人,从不靠外物提升自己的品味,我是说我买了一幅漫画。让我给你描述一下,画里画着两个男人,他们被困在孤岛上,其中一个人向一艘船求救,但另一个人对他说:‘哦不不不,我们应该先稳定货币供给,再求助经过的船。’是不是很有趣,哈哈哈哈哈哈,嗯……至少对我们经济学家来说是很有趣,我把它贴在了我办公室的画框里了。”

“啧啧啧,那个人真该学习一下什么叫作‘讲笑话’,可真尴尬,周围没有一个人陪他笑。”阿尔弗雷德说,评论对象是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谢了顶的贴着一身中年肥的男人。

亚瑟回头看了一眼,“他怎么也来了。”他惊讶地喃喃。

“谁?”

“里奇·巴奈特,央行货币委员会的成员,他在蓝厅有投票权。”[ 央行货币委员会:是国家银行制定货币政策的咨询议事机构;

蓝厅:英格兰银行举行货币政策调整的会议厅。]

“哇哦,这可真是个好职业,就像灭霸一样,打个响指,嘭!几十亿凭空消失了。”说着,阿尔弗雷德故意也打了个响指,恶劣地笑起来,宽厚的肩膀随之微微颤动,笑停了才继续问,“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再正常不过,你在惊讶什么?”

“难道你不看新闻?”

“谢谢关心,我已经完全融入21世纪了。”

“那你应该知道最近传出了央行可能要调整利率的消息。不,现在看来是有极大的可能,恐怕这场峰会举办的目的就在于此。”

“你会因此破产吗?”

“不会。”

“哦,感谢上帝。”阿尔弗雷德朝他举杯。

“如果我回答‘会’呢?”

“那也同样要感谢上帝。”说完他一饮而尽。

正当他们斗嘴的工夫,会场走进来两个人,眼尖的阿尔弗雷德立刻认出了其中一个,“斯科特来了。”亚瑟循声回头望,果不其然看到了斯科特那张讨人厌的脸,他不由抿紧嘴唇,但在视线移到他身边的人身上时,嘴唇了又松动了几分。

斯科特是和央行行长朗·费曼一起走进来的,看他们边走边聊,彼此笑意盈盈,气氛热烈的样子,亚瑟毫不怀疑他们刚才已经单独聊了一阵子了。

“走吧,去见见他们。”


余光瞄到自己的两个弟弟朝自己走过来,欢谈中的斯科特笑容渐渐消失,而与他交谈的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于是他们中止聊天,把目光投向来人。

“好久不见,哥哥。”亚瑟率先开口。

“好久不见,”斯科特重新扬起笑,“亚蒂,我的弟弟。”后面几个字被他咬得很重,但随之又友好地伸出一只手。

亚瑟握上那只手,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们和好了,对吗?”

“当然,还像一家人一样。”

“哦得了吧,你俩兄友弟恭的样子,看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站在一旁的阿尔弗雷德嫌厌地讲道,说完还做出一副打哆嗦的样子。

“阿尔弗,你是在吃醋吗?就因为我没有先和你打招呼?”斯科特哈哈一笑,拍了拍他健壮的肩膀。“不过,说起来倒是我应该先吃醋,亚蒂,我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到底是被你用什么魔法引诱到你身边的?”

没等亚瑟回答,阿尔弗雷德先抢白。

“很抱歉打断你们,但我想插一句,他送了我一辆布加迪。”

“如果我现在送你一辆法拉利呢?”

“哦,虽然我不像你们二位那样精明和不要脸,但还是知道‘忠诚’是一种美德,”顿了顿,他又笑嘻嘻地补充道,“恐怕现在只有把整个菲亚特集团买下来送给我,才能让我再回心转意了。”

“恐怕物非所值了,弟弟。有自知之明也是一种美德。”

“这可真伤人。”阿尔弗雷德捂住心口做作地说道。

这时斯科特才重新想起站在身边而被他们忽略的行长先生,于是礼貌地介绍给他们认识。

“这位是英国中央银行的行长,费曼先生。这两位是我的弟弟,亚瑟和阿尔弗雷德,他们都是青年才俊,现在经营着A.K.集团,一家很有前途的公司。”

“很高兴认识你,费曼先生。”

“也是我的荣幸,柯克兰先生,琼斯先生。”

“哦,或许你们还没见过我的其他合作伙伴们,那我先失陪一下行长先生,”说着,斯科特转身带着自己两个弟弟走向了另一边的社交圈,“容我引荐,这位是国际货币基金会总裁多罗德·汤普森先生,这位是他的夫人……”

斯科特热情地把他们引荐给了在场几乎所有的合作伙伴,且不忘把自己的弟弟们夸得天花乱坠,于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向亚瑟和阿尔弗雷德表达了善意的问候。

“他未免演得太投入了。”阿尔弗雷德趁间隙小声对亚瑟说。

亚瑟瞥了他一眼,没有作答,扭头继续和其他人寒暄。


好不容易等到活动开始,宾客们纷纷落座,这场漫长的交际才暂时画了个句号。

这一回他们的座位总算没和斯科特挨在一起,而是被安排在东南角,离中心舞台较远的地方。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好哥哥也不忘特地走过来,和同桌其他几个人招呼一声,这才走向自己第一排的座位,俨然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我想吐。我认真的。”注视着斯科特的背影,阿尔弗雷德用手肘推了亚瑟一下,“你相信他说的话吗?我的意思是,你们真的和好了?”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场其他人都相信了。”亚瑟回答。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图个好哥哥的名声?”

“你有太多问题了,阿尔弗。”

阿尔弗雷德翻了个白眼,拿起刀叉开始按压蛋糕上的黄油,可是根本压不动,“该死,黄油太凉了。”他喃喃着,最后把刀叉一撇,干脆不吃了。

活动开始了。主持人先上台说了几句开场白,介绍了几位重要来(包括斯科特在内),轮流上台做了简短的发言,接着他们便坐在台下共同观看了由主办方准备的一段五分钟的关于气候变化对金融的冲击的短片。与此同时,行长费曼先生已经在一旁候场,他将要对未来的经济形势发表一番真知灼见,并呼吁台下管理着全球百亿资产企业能更加透明地披露他们的风险敞口,以便让那些考虑投资它们的金融机构更好评估自身资金的安全性,提前防范风险。

“……英格兰银行的职责就在于让投资人和债权人更好地了解公司是如何运作,如何应对风险的,但我们不会以自身的影响力迫使大家这么做,而是让大家聚在一起,集思广益。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有远见的企业加入我们,一起捍卫全球金融安全,届时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就会遭到外界的质疑,从而走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费曼先生在台上侃侃而谈,阿尔弗雷德在台下昏昏欲睡,就在他的脑袋要栽进亚瑟怀里时,却被对方一把推开,胳膊狠狠撞在了椅子扶手上。

“嘿!”阿尔弗雷德吃痛地叫出声,谴责亚瑟这一毫无人性的举动,转头见那个行长还在讲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快来个恐怖分子把这里炸了吧,简直无聊透顶了。”说完,他抱着手又靠倒在椅子里。

“我有一种预感,”亚瑟说,“过不了两天,利率会有一次幅度不小的上调。他这是在给我们打预防针。”

“那又如何,提高售价,裁员,再找个更低廉的原料代替现有的,降低运营成本,把风险转嫁给你的客户身上,说不定顺手还能再吃几个新兴产业的小公司,这不是你们最擅长的事吗?”

的确,这对他们这样有相当规模的大企业而言,不过是损失点皮毛,他们已经不再为生存而挣扎,倒是那些刚起步的小公司该为此发愁。亚瑟的目光从费曼先生转移到台下斯科特的背影上,心里感到疑惑不解。

活动结束后,斯科特又主动邀请他们回家吃顿晚饭,却被亚瑟和阿尔弗雷德异口同声地婉拒,而斯科特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强求,只是吩咐秘书为他们安排一辆车,送到他们下榻的酒店门口。

刚一回到套房,阿尔弗雷德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领带扯下来,随手扔到沙发上,然后钻进饮料柜里打量起来。“你要喝点什么?”他高声问客厅里坐着的亚瑟。

“没有酒精的酒。”

“你逗我呢?”阿尔弗雷德从饮料柜里探出脑袋,投去一个“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

“这里有茶包……”

“气泡水。”

于是阿尔弗雷德拿着两只杯子和一大瓶气泡水走了过来,给两个人都倒满,便鞋也不脱地躺在L形沙发上开始玩手机,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傻笑。

“你在笑什么,阿尔弗?”

亚瑟端着气泡水,正在思考今晚发生的一切,听到旁边传来笑声,不由有些烦躁地问。

阿尔弗雷德倒是十分大方,把自己和王耀的聊天的记录在亚瑟面前晃了晃,“他正在和我吐槽他那个奇葩上司,那个法国人今天差点和客户吵起来,要不是他假装尿急要去卫生间,恐怕要和对方打上一架。”说完阿尔弗雷德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还说那个法国人的老婆不知道从哪里要来了他们的地址,现在正堵着门要那个法国人交出他们的孩子。哈哈哈,你猜王耀怎么说,他说‘我在想要不自己缩小十倍做他俩的宝宝得了’,”说完,他又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亚蒂你觉得我该怎么回他?欸有了,我就说,‘如果你缩小十倍,就来做我的宝贝,我要把你揣进我的衣兜里’。”

亚瑟听完,很是痛苦地扶住了额头,但还是下意识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发来消息,一时又失望地塞了回去,这时耳边又传来阿尔弗雷德那聒噪又傻气的笑声,“谈情说爱就回你的房间里去。”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要你管。”话音刚落,又一条消息传来,内容却是一张呕吐脸,阿尔弗雷德一时尬住,倒是他身后偷看的亚瑟悄悄提了提嘴角,这时他裤兜里传来一声嗡鸣,亚瑟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瞧,消息署名是“耀”,于是他立刻坐直身体,怀着莫名的激动,点开了消息。

“在忙吗?”

“没有。”

“我刚听阿尔弗说你们刚参加完活动回来。”

“是的。”

“累吗?”

“有点。”

“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你也是。晚安。”

对话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两分钟。按下最后的发送键,亚瑟怅然若失地放下手机,余光瞄到阿尔弗雷德竟然还聊得热火朝天,竟然还有几分嫉妒,但奈何他也只能把这简短的对话来来回回品几遍,从字里行间找点安慰。

第二天一早,他们坐飞机又飞回了A市,在机场候机时,他们从电视上得知今日上午十点整,英格兰银行正式宣布上调1%的利率,昨天还在宴会厅里侃侃而谈的费曼先生,此刻正坐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接受记者们的提问,而提问内容也无外乎是利率上调对英格兰公民和企业的影响。

为了应对这次调整,亚瑟也临时给自己秘书打了电话,要求高层下午三点在会议室召开会议。1%的幅度完全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所以他们要做的只是制定几套有效可行的方案,到时候讲给他的客户们听。

事情就如他们预想的那样进行着。

直到一颗重磅炸弹轰然登场。

——这是一颗埋伏已久的、积怨已深的炸弹,它的威力足已在深海炸开一条万劫不复的深渊,也足已令整个英国满城风雨,它的威力之大,以至于在媒体界像病毒一般传开,风头很快盖过了增长1%的利率。

这颗炸弹只是一篇短短五百字的快讯,但却刊登在权威报刊的首页,标题醒目的大字是这样写的——

“豪门惊天丑闻——亚瑟·柯克兰涉嫌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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