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镜子。
言镜揉揉眼睛,他从喝完酒以后就晕乎乎的,控制不住地开始胡言乱语,在肖搁说出“薛依依”这个名字以后,他完全失控了。
手机铃声还在响动,肖搁的嘴唇红得鲜艳,又红又肿,好像见了血,他没等言镜说什么,接了电话。
薛依依像是等了很久,打了个哈欠,道:“你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要的东西我叔给你送来了。”
“……洗澡,”肖搁清了清嗓子,说:“让他交给门卫,会有人搬进来的。”
“行嘞,”薛依依低头发了个消息,接着道,“你干什么要得这么急?我叔大半夜不睡觉给你送货,要不是我,再多钱他也不肯来呢。”
“谢谢。”肖搁说。
“不谢不谢,我得睡觉了,拜拜晚安。”
“好,拜拜。”
挂了电话,屋内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静得出奇。
肖搁感觉嘴上火辣辣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好半响才想起来还得洗澡。
他站起来,冷静地转过身,言镜跪坐在沙发上没敢动,看起来十分歉疚:“我……不是故意的,咬了你……”
打住打住!
“说了让你别喝酒,不能喝呈什么能,”肖搁抹了把脸,“我真得洗澡了,你现在酒疯劲差不多也过了,下去帮我个忙。”
言镜问:“什么忙?”
“收礼物。”
肖搁说完,拽过一边的浴巾走进浴室。
言镜呆了一刻,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跑到阳台,途中差点被桌腿绊一跤。
楼下照着夜灯,亮堂堂的,不出一会儿,静夜里滋啦滋啦的刺耳的声音划过天际,一个推着小推车的大爷走出来,他咬着手电筒,一边含糊不清地对着别墅大喊:“是肖少爷的花?我给您放这了!”
小推车上摆着几盆生长得郁郁葱葱的盆栽,花朵在夜里微微合拢,言镜眼睛还有点花,看不清,但他有种莫名的直觉,为了验证心里的想法,他一刻也不停地快步奔下楼。
大爷还没走,看见来的是言镜,乐呵呵地说:“这花还怪好看,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多色儿的。”
是玫瑰盆栽。
乍一看以为是白玫瑰,凑近一瞧,合拢的花瓣边缘居然是深浅不一的多种颜色,从浅浅的红渐变到紫色,每个花瓣的经络都是不同颜色的。
言镜蹲在推车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大爷看到肖摇家的院子,她的院子里栽满了各种绿植和花朵,了然地说:“肖少爷送给妹妹的花?他们兄妹俩关系真好啊!”
“不是,”言镜认真地纠正他,“是送给我的。”
我们关系也很好。
那些精心照顾的花朵,让言镜想起了一些事情。
玫瑰花穿过多年时光,他恍然间看见这漫长岁月之前的肖搁。
孩童时代的肖搁和现在不太一样。
如果说现在的肖搁内敛,慎重,随性而戏谑。
那么从前的他是天真的,热烈的,像每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心里住着怪兽和骑士,有一天他会手持宝剑打败怪兽,拯救他的王国。
某一个大热天的午后。
肖搁第二次来到肖家实验室,肖鹤雨临时有事被叫走了,他满眼新奇地看着那些困在实验室里的小朋友。
他们不快乐。
所有人脸上都没有表情,穿着统一的蓝白条纹的衣服,像一个个提线木偶,在排队等待注射药剂。
肖搁知道那是什么,二叔告诉过他。
因为他们生病了,需要不停地打针吃药。
肖搁曾经问:“为什么不让他们的爸爸妈妈带他们去看病?”
肖鹤雨说:“不是所有小朋友都会有父母。”
肖搁沉默了一会儿,说:“嗯,我也没有妈妈了。现在也没有爸爸。”
肖鹤雨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关系,你有二叔。”
“生病了无处可去的小朋友们,要住在一起生活,一起打针,一起玩游戏,二叔照顾他们,他们就是二叔的孩子。”
肖鹤雨这么说的。
肖搁对他的话从来坚信不疑。
他坐在实验员叔叔给他搬来的凳子上,喝着冰镇饮料,以一个外来者,或者是观赏者的视角,看着巨大的单向透视实验箱内浑然不觉的小朋友们。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小孩,上次看见的绿眼睛小孩。
肖搁咬了咬吸管,这个小孩好像比别人更呆一点,一声不吭地让人抓住手腕往上面扎针,从扎下去到注射完都没有表情。
实验员姐姐给了他一个棉签止血,然后就去给下一个小朋友打针了,没有发现绿眼睛小孩转头就把棉签给扔了。
真笨!他手腕上的血渗出来,他也不理会,只有肖搁在外边干着急。
肖搁叫来实验员叔叔,和他说:“为什么不让他们出来玩?我想和他们一起玩游戏!”
实验员叔叔听后笑了:“小少爷,他们只有待在实验箱里才是安全的。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实验箱。”
“从来没有?”肖搁大惊,“这辈子都不出来吗?”
“嗯……再等等吧,等病好了就能出来了。”
“怎么才能快点好起来呢?”
实验员说:“按时打针吃药,等一些指标达到要求,会做一个小小的手术,当他接受一个全新的自己了,那就是痊愈了。”
好麻烦。
肖搁喝着饮料想。
打完针以后,那些小朋友一起吃饭,喝水,所有进食都有严格的标准,不能多也不能少。
每个人分到的都是一团糊粑粑,肖搁只在喂小动物时见过那种东西。
肖搁观察了他们一中午,没有发现他们有和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到底是什么病呢?
他即便问了,那些人也是模糊地回答自己。
他想自己去找到答案。
在午睡时间,小朋友们分别被送入自己的房间,实验员们也陆续开始休息了,肖搁其实偷偷记住了路线。在一个叔叔送他回来时,又悄悄跟在他身后折了回来。
肖搁模仿电视剧里的情节,躲在玫瑰花丛里悄悄移动,摘了一把玫瑰挡住脸。
实验室外边的门卫认识小少爷,直接放他进去了,于是肖搁一路畅通无阻地找到绿眼睛小孩的房间。
房间里面和肖搁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一推门先是感受到空调开得奇低的温度,然后在昏暗视线里找到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罩。
又是玻璃!
肖搁走上前,抬起手指敲了敲。
玻璃罩内的小孩猛地一惊,他跪坐着,下身已经完全被紫色药剂打湿了,像是准备躺下来,却突然看见一个外来者,所以表现得很惊讶。
肖搁知道了,这个玻璃可以看见自己。
所以其实还是有表情的嘛。
肖搁兴奋地和他招手,忘记手里还握着一把玫瑰花,一下子甩了一地。
肖搁边捡边说:“你好啊,我上次来看见你啦,你还记不记得?”
绿眼睛小孩点点头,他发音有些困难:“记得,你。”
“对对对,就是我,”肖搁使劲点头,“我的名字叫肖搁,你叫什么名字?”
绿眼睛小孩说:“yan……言……jing。”
“言什么?”肖搁一头雾水。
绿眼睛小孩指着他背后,肖搁身后堆放了很多杂物,里面还斜放着一面镜子,肖搁立即明白了:“镜子,原来你叫镜子。”
言镜挠了挠头,好像有什么不对,但他很快被肖搁手里的玫瑰花吸引了视线。
这样明媚热烈的东西。他从未见过。
“你在看这个吗?”肖搁举起花,“我知道你不认识。它叫做玫瑰,如果你能出来看看,你会发现,你其实一直被一片玫瑰花包围着。”
“玫……玫瑰。”言镜跟着他模仿这个音调。
“嗯,玫瑰,”肖搁想到电视上关于玫瑰的描写,板正着小脸认真科普,“它代表爱情。”
“爱情?”
“是啊,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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