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常暮捂着胸口不断咳嗽，咳得眼眶发红，嘴唇泛白。咳嗽完他缓缓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
喝了两口水，他望着水杯出了神。
如今的他，真的成废人了，总是浑身无力，多动几下就累得不行。这样的日子，很难熬。
离那灰暗的一日，已经过了十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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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虚无灭印阵结束后，有一些厄灵被打斗声吸引而来。萧常暮和宁域晕厥着，厉旌和百里亦珩站起来都很困难，最后是墨山遥和钟离霜强撑着对付厄灵，而村民们匆匆将所有受伤的人带回山洞中。
所有人性命无忧，但伤得一个比一个重。
后来宁域和萧常暮醒来了，宁域没有大碍，可萧常暮灵力全无，身体非常虚弱。
知道厄灵与人相生相息的三人没有把真相告诉给其他人，如此绝望的真相，没有必要说出来。
斩灵人们待在山洞中养伤。
村民们愈发不安。茕殄出现时，必须封住山洞口，期间一定会有厄灵来攻击，全靠斩灵人应对。以前只剩两个斩灵人，大家都觉得生机渺茫，如今斩灵人多了，本以为有了生的希望，却突发意外，让斩灵人个个带伤。不知道厄灵出现前，斩灵人们是否能好起来。
希望出现又消失，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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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去海边查看船破损情况的宁域回来了。
因为不知道接下来童决岛上还会发生些什么，如果船能够修好，万一情况不妙，就可以乘船离开，虽然老弱病残无法乘船奔波，但多一条后路总是好的，能救几个人算几个。
可惜，船破损得厉害，以现在岛上的人力物力，难以修好。
失望的宁域回到了山洞，他先把情况告诉给墨山遥等人，然后去找了萧常暮。
虚无灭印阵后萧常暮身心俱疲，独自待在山洞深处。
山洞深处很黑，但不适合烧柴火，会熏人，村民平常都是在山洞口附近围着火堆取暖，山洞深处只能用灵力火光。
同样的，当茕殄出现，山洞被封起来时，也只能用灵力火光，不过斩灵人要全力应对厄灵，一些时候山洞里不得不漆黑一片。人在黑暗中久待会极度难受，因此一病不起的人还不止一个，这也是众人害怕茕殄出现的原因之一。
此时萧常暮用的灵力火光是厉旌点的，宁域去海边前留下的灵力火光早就灭了。今日的火光是厉旌清晨来点的，现下已是午后，火光变得很微弱。
“师尊。”透过微弱的光，宁域看见萧常暮望着手里的杯子发呆，他只好轻声呼唤。
萧常暮回过神的同时手哆嗦了一下，他连忙放下杯子，侧过身正对宁域：“你回来了。怎么样？”
宁域摇摇头：“不行，船损坏得太厉害，想要修好必定费时费力，以我们当下的状况，根本不行。”
萧常暮没有出声地叹了口气。其实他早料到了，除非船破损很轻微，否则在人手不足且厄灵随时会出现的情况下，完全不可能修好船。
宁域在手中聚现出一小簇灵力火焰：“师尊，今日天朗气清，出去透透气吧。”
萧常暮迟疑了一下，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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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早晚寒气逼人，白日里倒是日光和煦。
今日还算平静，不少村民都出了山洞，在外面晒太阳。不过所有人都只敢待在山洞口附近，远几步都不敢走，就怕厄灵来袭，万一逃不回山洞就惨了，现在可不能给还未恢复的斩灵人添麻烦。年迈者直接坐在山洞口，能晒到点太阳就很满足了。
山洞口堆着不少大石头，是堵洞口用的。茕殄出现的时间本就不确定，加之最近普通厄灵有些猖獗，茕殄随时可能出现，因此必须早早做好各种准备。
萧常暮走出山洞，沿着山壁多走了几步，和山洞口的众人隔了一小段距离。这是他的习惯，习惯待在人少的地方，即使现在他没有了灵力，依然改不掉也不想改这个习惯。
萧常暮坐在石头上，仰头感受日光的温暖。
不知道是不是没了灵力，整个人慢下来的缘故，他现在对天地间的自然事物感知特别明显。他能感受到风吹来时来带的草木溪流的气味；能感受到雨落下与肌肤接触时的凉感；还能感受到夕阳西下，万物疲倦的气息……
“你再多练练使用法器吧，上次练习后，你用得很好。”萧常暮的声音带着疲惫感。
虽然他现在没有灵力，但前几日还是凭着记忆指导宁域练习使用法器，毕竟他有使用法器对付茕殄的经历。
“嗯。”望着远处的宁域听到萧常暮说话，立即转头应声。
“茕殄一定要死。”萧常暮继续慢慢说道，尽管这话他已经说过了，“指引确实是我自己给自己的，十万年前的我和金眼眸有关系，金眼眸知道更多的事，那我应当也知道更多的事。如今指示还未消失，便跟着指示走吧，会有发现的。”
“我一定杀了茕殄。”宁域说这话时将目光移到了远处，声音平静得可怕。
萧常暮察觉到宁域有点奇怪，那种奇怪不是因为害怕杀死茕殄就相当于杀死一个人，他侧目看向宁域。
宁域感觉到萧常暮的目光，于是尽可能表现出担忧，并补充道：“要想让所有人活下去，必须杀了茕殄。我们磕磕绊绊这一路，不就是为了杀茕殄吗？好不容易集齐法器，回到童决岛……一定可以的。”
萧常暮没有回话，依然默默注视着宁域。
“蒙深真的很厉害，知道真相后她面对厄灵依然能果断斩杀厄灵。”宁域怕萧常暮看出破绽，连忙转移话题，“我也希望自己再疯一点，我还向她请教呢！她说……她说忧虑无用，乱世之中，你死我活，犹豫一点可能死的就是自己。”
说到这里，宁域顿了顿，再开口，语气中夹杂着怅惘：“她还说，乱世之中，人与人之间的残杀也不少，想少也少不了。要想结束漫长的残杀，只有让世间恢复安宁才行。不知道我们最后是否能成功，但至少当下要保住岛上的村民们。”
萧常暮还是沉默着，宁域忽地有点心虚，于是道：“师尊，我去弄点水来，很快回来。”
说罢，他快速往山洞去。
走到山洞口，宁域瞧见蒙深正斜靠在山壁旁，双臂抱于胸前，直直看着宁域。
“有事吗？”宁域走向蒙深。
蒙深没有说话，转身往山洞里面走去。
宁域感觉到蒙深有话要说，故而跟随对付的步伐往山洞里面去。
走到远离人群之处，蒙深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朝宁域问道：“你是它？”
宁域的气息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不用宁域正面回答，没有立刻否认就是肯定，蒙深长吸一口气，偏起头：“萧常暮认定茕殄必须死，你真的不告诉他吗？”
“正是因为师尊认定茕殄必须死，所以不能说。”宁域语气肯定。
“茕殄死，你也会死，甚至可能立即死，你要在你杀死茕殄之后，死在萧常暮面前吗？”蒙深说话非常直接，“你能装作完全不知情？他怕是已经发现异常，到时候必然能将一切联系起来。那种痛苦，生不如死。”
“我是它只是猜测，当初的情况再恐惧都……”
“你能确定，不要掩耳盗铃。”蒙深打断宁域，“我经历过，所以清楚。以萧常暮的聪慧，他也知道你清楚。”
宁域确实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才痛苦，他努力镇定：“我不一定立刻会死，况且应当不是暴毙而亡，可能是某日患病，身体慢慢不行，然后死亡。”
“如果茕殄一死，会有新的发现，你还能继续吗？”蒙深毫不留情，“随时可能会死的人还能继续吗？希望出现又消失最是可怕。”
宁域无言以对，因为他也一直在纠结此事。他不想也不愿欺骗萧常暮，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对于你来说，他很特别，很重要吧？”蒙深放缓了声音，“对于他来说，你应当也是特别重要的。”
宁域的心狠狠痛了一下，万箭穿心的那种痛。他转身离去：“师尊还在外面，我不能离开太久。”
蒙深没有叫住宁域，默默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她只是觉得有些事需要她帮忙敲打一下，但最后的决定还是需要当事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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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域回到了萧常暮身边。
去拿水的宁域没有拿回来水，萧常暮也没有开口询问。
回来的路上，宁域决定把事情真相告诉给萧常暮。决定了，就得马上说，不然他怕自己会后悔。
他站定在萧常暮身边，深吸一口气：“师尊，它由我的恶念而生，不过我一定要杀了它。我不想欺瞒你，但师尊你也无法阻止我。茕殄亦是我的执念，我一直为了杀它而努力，只有杀了它，我才能释怀。而且，或许我杀了自己的恶念，会发生奇特之事，我们能知道更多有用的事。无论如何，我会杀茕殄。但请你……请你不要伤心。”
萧常暮眉心蹙了蹙，然后闭上双眼，仰起头，沉默不语。半晌，才垂头睁眼，不过他没有看向宁域，而是望向远方：“金眼眸说我和他还会再见，既然如此，其实也不必……”
“师尊，抱歉。”宁域打断萧常暮，他不敢听后面的话，他蹲下身，半跪于萧常暮面前，“我……我该赎罪的……它是我，是我杀了苍溪村的人，是我杀了父母还有姐姐，是我……”
“厄灵是脱离人存在的！你何必思虑太多！”萧常暮扬声打断宁域，他说话太匆促，不由得一阵咳嗽。
“师尊……我是真的觉得我自己斩杀因我的恶念而生成的厄灵很可能会出现特殊的结果。”宁域下意识抬手想抚上萧常暮的背，帮对方顺气，但对方抬手拦开了他的手。
萧常暮缓了缓继续道：“还有太多事情我们不知道，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上古煞气，我用了十万年知道的可能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何须急于这一世？”
宁域眼神一暗，低下头：“下一世，还能再相遇吗？”
“宁域，你不要优柔寡断！我教过你……”
“师尊！”宁域抬头看向萧常暮，眼里全是歉意，“我对你做过大逆不道的事，你该厌弃我！就算我……”
“那是意外。”萧常暮撇过头，“那是幻境，不是真实存在的，你忘了那事，莫要再提。”
宁域双目没了光，像是蒙上一层灰雾，他再次低下头，声音轻如飘在空中的蒲公英：“可那幻境映出的是我心底的欲望……”
“宁域！”萧常暮用了全身的力气打断对方，尽管他又是一阵咳嗽，可他不能让宁域再继续说下去。
“师尊，我对你……”
宁域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不远处的村民们立刻慌乱地往山洞里逃。
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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