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如流星划过,一日后,明安城就近在眼前。
如今严彦和桑为再如何,昆晟都习以为常,它眼观鼻,鼻观心,不听、不看、不想,由着他们去。
它现在离主体越近,就越志得意满,它叨叨个没完,两条短手还要比划:“等本座拿回真身,就要把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严彦听得耳朵生茧:“所以说,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昆晟翻了个独眼:“不告诉你,总之是你们这些小小道修不能办到的神通,到时候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帮你。”
严彦面无表情地“哦”了声,在昆晟哼哼唧唧里,用绳把它拴得更紧。
他收剑落地,见那明安城的城门口只有稀稀疏疏的三四个寻常守卫,脑袋还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严彦去年还是这明安城的通缉要犯,可今儿个进城也无人细查,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
桑为觉着不妙,沉吟道:“严师兄,你觉着以宋平那执拗的性子,他主理明安城这样的重城,会这般玩忽职守么?”
严彦道:“你说明安城要门洞大开果真不假,而玩忽职守这四字,却与宋平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我知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严彦不语,桑为便回眸看他,严彦趁机拉过他的手,说,“你在想,宋平并不是赫海的人,那赫海又为何会派他来主理这毒蝎阵最后的一环,这解释不通,里头定有隐情。”
桑为被拽得倾身,可如今却不会再惊慌失措,他稍稳了稳步子,便嘉奖似地回握住严彦,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们得先找到宋平。”
严彦忍不住揉了把桑为,把他的脸搓得通红。
这会天色尚早,可路上已行人寥寥,沿街的商铺也大门紧闭,台阶上只躺着几个面黄肌瘦的乞丐。这和去年人头攒动的盛况大相径庭 ,就连明华曾经住的小院也人去楼空了。
桑为和严彦心生疑窦,索性往遥仙阁的方向去寻,越往里走就越是萧瑟。
这遥仙阁还是废墟一片,只砌着圈围墙。而在它旁边则造起了一栋精致的两层阁楼,虽不及当年遥仙阁那般奢侈豪华,但在这萧条的街头也显得格外突兀。
这果然不是宋平主理的风格。
严彦刚想上前,便闻细弱的女子哭声,这声从上头传来,他倏地抬头。
还是这小楼,严彦仔细瞧了瞧,说:“这楼古怪,除了底层的大门,竟没有一扇窗户,里面藏着什么要这样密不透风?”
雀鸟飞回桑为手里,就刚刚那点时间,他已经查了圈小楼,桑为将雀鸟塞回袖子,说:“这里面没有魔息,哭声也是寻常女子,但”他蹙起眉,“里面有很多人。”
这与人烟稀少的大街不符。
严彦刚要接话,就见一小小的纸条随着土灰落在脚边,严彦捡起,可那纸条上什么也没写,只是中间擦着点血。
桑为看了眼,说:“这是最隐晦的求救,她不敢在上面写任何话。”
可没窗又如何把纸扔下来?
严彦灵力充沛,眯眼间把这小楼外的细枝末节都收入了眼底。发现这厚墙上有个三指宽的小洞,是里头的人日日夜夜凿出来的,这纸和哭声便从这来。
远处一紫衣道修匆匆往这小楼跑来,正欲提袍拾阶而上。
这是桑为和严彦进城后,遇到的第一个明华道修。他们急忙闪到后边的小巷,一上一下探头瞧这明华道修。
桑为挨在严彦下面,他抬头道:“严师兄,这道修灵力平平,绝不是你的对手,不如你把他抓来问问?”
严彦下巴磕在桑为头顶,悄声道:“你真是变坏了啊,抓人这种损事你也想的出来。”
桑为一噎,嗫嚅道:“识……识时务者为俊杰。”
严彦道:“这话不像小呆子说的。”
桑为面上一红:“跟你学的。”
那道修耳朵一动,猛地朝严彦和桑为的方向转身:“什么人在那儿?!不知道这里是游道长的地盘吗?”
严彦和桑为倏地收回身,背贴墙壁,严彦惋惜,对桑为道:“他倒是自投罗网了。”
这道修疑惑地往那小巷走,觉着还是得去瞧一瞧才好。
严彦等人走近后,断剑忽地送出,将人一把兜进了小巷。
那道修摔在地上,大骂道:“谁他妈不长眼,敢摔你爷爷——”
他这会才瞧清了人,突然瞪大了眼睛,像见了瘟神似的,颤颤地指着严彦:“……是是是你!”
这道修确实眼熟,可不就是之前在明华山庄嘲讽严彦,而后又被打的颜面尽失的杂碎么?
严彦故作惊讶,哼笑道:“没错,正是你爷爷。”
这道修还哪管什么爷不爷的,他之前在严彦这儿吃了大亏,此刻已被吓得两股战战,抬起臀,连滚带爬的就要跑。
“别走啊。”严彦伸手拎住他的后领,把人提了回来拽在手心,笃定地说,“怕什么?你好好回答几个问题,爷爷我自然不会杀你。”
“我什么也不知道!”这道修一张苦瓜脸,被严彦勒着后领,卡得仰起了头,“冤有头债有主,赫海长老要夺凌云门,我真是半点不知情,你们要找他,可去凌州城!”
桑为走上前,淡淡问道:“你口中的游道长是谁?”
这明华道修曾在遥仙阁坍塌时见过桑为,他道:“游道长就是游沉,是现在明安城的主理道修。”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桑为,“你行行好,让你师兄先松开我,勒得脖子疼——”
严彦手上蓦地一紧,沉声道:“宋平在哪儿?他原不是这明安城的主理道修么?”
这道修差点翻起白眼:“曾经是。”
他急促地说,“可他狂妄,竟想违背赫海长老的命令,要私自调查遥仙阁之事。游沉道长是赫海派来的监管,又怎能允许宋平胡作非为?”
严彦若有所思:“继续说。”
道修艰难地吐气:“游沉道长自是捉拿了他。”又义愤填膺的,“可宋平这厮居然私藏了明安城的城印!”
桑为问:“城印可以如何?”
道修不语,面色痛苦地指了指脖颈。
严彦松开了他:“你讲。”
道修躬身咳嗽,眼泪直流,喘喘道:“城印就是明安城批文法器的批文印章,你们也知道批文法器就是真金白银,游沉道长总得想办法叫宋平吐出来。”
桑为总觉得有哪儿不对,赫海既然不信宋平,又为何不叫游沉直接做这明安城主理?非得绕个弯子?
他思索着,问:“这游沉和宋平关系很差么?”
“岂止是差!”道修夸张地抚着前胸,终于平复了些,“前些年赫海长老举办踏月楼考核,他俩就结了梁子,分明是游沉比宋平更胜一筹,赫长老却事事都偏袒宋平,就连明安城主理也是宋平来当,小兄弟——”
严彦扬起眉毛,漫不经心地打断:“谁是你兄弟?”
道修审时度势:“是爷爷!”
严彦看了眼桑为,也觉得蹊跷,这什么踏月楼考核从未听人讲过,他拿出左手刃在手上肆意把玩:“这踏月楼考核又是什么玩意?”
道修看着左手刃,摇头如拨浪鼓:“只是明华长老挑选人才的内部考核,能去参加的道修本就凤毛麟角,对考核内容还得签盟约符,两位爷爷放了我——”
他突然露出怯怯又谄媚的笑,“贵派的清轩神剑我用得也不入流,怎有资格去?”
桑为愣了一瞬,他提的是“清轩神剑”,这才两日,赫海剽窃剑法的事就已传到了明安城,邵子秋的消息网传播速度确实名不虚传。
严彦却心头大震,识魂的话涌上心头,他眼神骤暗,厉声道:“考得是清轩神剑?”
道修吞吞吐吐道:“两位爷爷啊,我、我真的只知道这些了,更多的我实在——”
他话还没说完,就忽地后退,桑为见他指尖一探,从交领里极快地抖出了什么,那东西瞬间变大,在半空结出金色灵流,是捕灵网。
那网对着严彦和桑为劈头盖脸地落下,将两人兜个正好。
严彦:“……”
道修一改先前的怯懦,拍手称快道:“就算知道,我就要告诉你们吗?一年前的仇还没结,今儿个你俩还敢进明安城在我面前撒野,宋平这狗娘养的当初放了你们,现在活该被游沉拿捏!”
他抬手要来提网,“既然你们那么好奇,不如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游沉,你们索性去牢里问吧。”
昆晟被挂在严彦的裤腰带上,整个脸都陷进了网格里。
此处离自己的真身不过咫尺,它也变得格外跋扈,它双手抓着网绳,骂道:“又想关本座?你做梦!”
它鼓起腮帮子,全身像气球似的被吹涨,从隔壁遥仙阁的地底里漏出强烈的魔息,一丝一缕地涌入昆晟的身子。
它乌漆麻黑的球身忽变得透明洁白,隐隐绰绰里能看到如瀑的银丝白发,和一双惊心动魄的紫琉璃似的双眸。
那明华道修大吃一惊,忙撤手后退。
昆晟全身爆发出强烈白光,所有人顿感晕眩,接着,桑为和严彦发现他们已在了捕灵网外,而这道修却自个进了网里。
这不是里外完全倒了个?
道修反应不及,他揉了揉眼,几番确认自己确实进了自己的捕灵网,他怒到瞠目:“这……这这!你们果然和魔修勾结,这是什么妖法?我闻所未闻!”
桑为也惊讶:“昆晟,这是什么法术?”
昆晟已恢复了黑乎乎的原样,它还沉浸在刚刚法术略微回来些的快乐里,得意道:“可惜魔源内核还没回来,本座法力还太弱,不然得把这里全部移走。”
严彦把它提起来,强调:“问你这是什么法术。”
昆晟道:“世间无敌天下无双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严彦道:“说人话。”
“的空间挪移大法。”昆晟讲完了后半句。
严彦为这个土鳖名字忍不住吸了口气:“……了不起,你还会别的吗?”
昆晟道:“咋的?有这世间无敌天下无双……”
严彦横了它一眼,它老实道,“的法术还不够吗?”
严彦轻笑:“够。”
他像逗宠物似的揉了把昆晟的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网里的明华道修,说:“是啊。我们确实与魔修勾结,这不是去年就板上钉钉的事么?你看,我身上可还背着明安城半城的人命呢。”
道修惊恐地看着他,这会真的是浑身都抖了起来。
严彦继续恐吓:“不过我今个高兴,就告诉你一个不用死的办法。”
作者有话说:
吧唧一口我亲爱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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