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远洲成了丁凯复的助理。这对他来说是折磨,但更是机会。
现在他不仅能够随意进出董事长办公室,还获得了极高级别的话语权。他要看什么,做什么,除了丁凯复以外,没第二个人敢问。
在银拓安保上了两周班儿,余远洲已经找到了可乘之机——丁凯复的作息。
丁凯复这人精神不正常,作息也不规律。有时候通宵工作,有时候在隔间睡一下午。
余远洲原本以为,像是丁凯复这种灵敏度的人,觉应该很轻。就像电影里的杀手,风吹过树叶,都能唰啦一下睁开眼睛。
可现实终究不是电影。现实里的老爷们儿,不管是董事长还是黑老大,睡觉都跟死猪差不多。别说风吹树叶,雷都劈不醒。
这天丁凯复连夜工作后又开了个长会,吃完饭就径直去了隔间。脑袋往枕头上一撂,西服都没脱就睡着了。
余远洲轻轻关上隔间门,坐到丁凯复桌前掰开他的电脑。插上U盘,开机敲下F2,打开C盘下的config配置,把电脑里所有密码文件复制到U盘。而后重设了密码,进入了桌面。
界面很清晰,背景是纯黑色,除了基本软件,只有俩文件夹。
一个「工作」。一个「私人」。
余远洲选择先打开私人的文件夹。
他选对了。说是「私人」,不如说是「见不得人」。里面净是从各路搜刮来的黑幕情报。有同行竞争对手的,也有八竿子打不着公司的。还有一些严重触碰警戒线的东西,比如给海外业务线配置的军火武器。
半个来小时,文件差不多传送完了。余远洲把U盘里的东西重新贴了一份回来,覆盖掉破解密码的痕迹。拔下U盘揣到兜里,准备关机。
这时一个文件夹跳进了他的眼睛。
命名只有两个字:「老师」。
余远洲心下一动,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里面是大量的照片,且都是对同一人的偷拍。年代久远,像素模糊。
照片上是个二十七八的男人,白衬衫黑西裤,戴着金丝眼镜。照片背景大多是黑板,黑板上是遒劲的板书,誊抄着诗词。
这应当是一个教语文的老师。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
这个老师,和他太像了。脸型,身材,眼镜。有多像呢,像到要是照片上这人代替自己上班,不熟的同事都看不出来。
余远洲觉得脸皮一阵阵发辣,辣到发麻。
他快速地叉掉文档,就像屏幕上有鬼。手忙脚乱地关了电脑,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顺着安全通道跑到楼下,靠着墙壁大口喘气。
三月的地上已经不见残雪。可他的心,却像是坠到三九寒冬。
他终于知道老师是谁了。他也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余远洲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了段立轩的号码。
段立轩秒接的:“哎,洲儿。”
余远洲压低声音道:“我拷到了丁凯复电脑里的文件,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段立轩问:“你是不是冒险了?”
“你到底要不要看,不看我挂了。”
“哎,别挂。咋还生气了?”段立轩在电话里好声好气地哄,“我明天中午到D城,怎么接你方便?”
“你先过来,时间我再联系你。”余远洲说完却没挂电话,只是呼呼喘着。
段立轩等了一会儿,问道:“是不是遇着难处了?”
余远洲顺着墙面滑坐到地上,手指摸着陶土砖的缝隙:“你能查着···丁凯复历任情人的照片吗?”
“你查这玩意儿干啥?”
“能查着吗。”
“能是能。但他这人私生活处理得谨慎,想查全有点难度。”
“不用查全。有一个算一个。哪怕就一个。”
“那行,我明儿到D城后,先给你办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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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了。
丁凯复从床头柜摸到手机,眯缝着眼睛划了接听。
“喂。”
“老大,您现在方便吗。”
“嗯。讲。”
“嫂子的那个电击枪,生产商叫龙通保安器材,是圆春的主要器材供应商之一。这款型号没有上市,是去年给圆春高层新春礼盒里的特供品,只生产了十五支。”
丁凯复愣了两秒,从床上坐起来。
“接着讲。”
“枪有多次使用痕迹。拿到礼盒的这十五个人里面,有涉黑背景的只有段家兄弟。段立宏月前去了马来西亚,段立轩现下在X市。”
丁凯复死攥着被子,指关节的骨头像是钢筋,马上要戳破那层薄皮。
“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角儿,原来是瞎子阿炳。你去查一下叫蜀九香的火锅城,拷一份附近的监控。”
“是。嫂子那边怎么办?要不要加大监视力度?”
丁凯复仰起头,把后脑勺磕到墙上。他皱着眉闭上眼,咬紧了牙。咬肌一跳一跳,像两颗疼痛的心脏。
“随他去。我倒要看看,他能背叛我到哪一步。”
“是。”
“傻强那边怎么样了?”
“俩孩子都安顿利索了。老太太先放城西的养老院,等肖磊回来接。”
“在养老院附近给找个房子。”
“哎,好。”
丁凯复挂掉电话,晃了一会儿神。把手伸进衬衫,在心脏的位置上用力抓挠起来。
抓了一会儿,从床头柜摸起烟盒,磕了一根塞到嘴里。甩开打火机点了火,凶猛地吸了几口。吸得太急,呛得直咳。咳出来的眼泪从眼头蜿蜒而下,顺着鼻梁滑到唇边。他伸出舌头舔掉那滴不值钱的眼泪,咂了下嘴。随后把烟梗捻在烟灰缸里,力道大得床头柜都跟着响。
掀开被子起了床,推开隔间的门。坐到桌前刚要掰电脑,手顿住了。转而拉开抽屉,从夹层里拿出柄黑光灯。对着桌面一照,赫然显现出两个白色方框。
笔记本电脑的位置,和大方框偏离了一公分。鼠标的位置,更是完全落在小方框外。
丁凯复把黑光灯扔回抽屉,起身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窗户。
浅青色的春天,飘着混沌的云,不干不净。林立的高楼像是一根根大钉子,铅灰,青白,直挺挺地扎在地上。
他已经接受了余远洲不喜欢自己。但他万不能接受余远洲在自己背后扬刀。
心脏变成了三角形,在胸腔里转着圈地扑腾。丁凯复又伸手在胸前抓了几把。
想不明白原因。
余远洲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为了什么?段立轩能给他的,自己哪一样不能给?
走廊响起了皮鞋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远洲。”丁凯复没有回头。
“嗯。”余远洲走到助理的桌旁坐下,用电脑屏幕挡住脸。
“周五有个家宴,晚上我不回去了。”
“嗯。”
“你不问问是什么家宴?”
“什么?”
“我回归丁家的纪念日。”
余远洲点开邮件查看,鼠标的咔哒声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是么。”
丁凯复转过头。他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掉下来一绺在额角。被梆硬的风通过,像是根扬起的鞭,狠狠抽打着他的眉眼。
“远洲,我好像从没问过你。”丁凯复很少用这么软的口气说话,“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余远洲仍旧没有看他。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回复并不重要的邮件。
作者有话说:
余哥:我想要你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