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唱歌?”
仙首们左看右看,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只有虚无缥缈的声音若隐若现。
元渡眉目含戾气,发现自己无法驱动血海,朝身后无边无际的梨林吼道。
“什么人在那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歌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连人域众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四周。柳曲在众人中心,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不必担心。”
“柳司长?您知道来者何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柳曲身上。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忽地笑了笑。
“应该知道。”
“应该知道?”
“是官意。”
“......??!!”
众人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曲,连元渡都把视线移了过来。
“做梦吧?!官意是逍遥门三弟子,早就死在百年前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柳曲目光坚定,表情却含悲戚。
“怎么不可能!洛君望都能活过来,官意为何不能?”
“洛君望是蓬莱血脉,是天道宠儿,他能活不代表普通用人能活啊!柳司长,您清醒一点!”
柳曲不说话了,缄默地站在原地。卫恒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突然揽住柳曲的肩膀,语气斩钉截铁。
“是官意。”
众人傻了,转头望向卫恒,“卫司长......”
“叮当——”
清脆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转头望去,看见一抹纤细绰约的人影出现在琼林深处。
那是一位女子。
眼覆薄纱,那飘扬的纱上绣了莲花的形状,腰挂金玲,挽起的发髻上簪了一根澄澈的碧玉簪。行动间,腰间金铃碰撞,清脆响声现在每个人的耳边。
可柳曲知道那被素履遮了小半的容颜因是什么样子。
眉是远山眉,眼是山泉波,每每笑时,那双眸子里便聚起清朗的光。
那女子开口,声音含笑又充满清脆干练。
“还是曲姐好,一下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官意——?!”
所有人呆愣在原地,有的人掐了一把旁边人的胳膊,如梦般。
“我是在做梦吧?怎么一个二个的都活了,不会等会那逍遥门的一群弟子都要出现在我面前吧?”
官意听见了,偏头“瞥”了一眼说话的仙首。
“那倒不会,据我所知,活下来的也就只有我一个人。”
众人一窒。
“阿意,你的眼睛......”
柳曲眸中含了一层水雾,喉间微哽,卫恒在旁边沉默站着。
官意闻言一顿,指尖拂上薄薄一层素纱,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当年血海魔物斩之不尽,不小心伤到了。不过还好,当时有点疼,但现在已经不疼了。”
“你......”
“官意——!”
元渡突然发难,他一剑斩向官意,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挡在三步之外。
官意脸上出现一丝嘲讽的笑。
“百年前你就不敌我,你哪来的信心认为现在就能伤的到我了?”
她转向平静的一动不动的血海,杜湘在一旁瑟缩着,抱住元渡的一遍胳膊探头探脑,脸色满是惶恐。
她与官意素来有怨,前日更是听说那云海竟然死而复生。
官意是瞎了,可谁知道她不会仗着她那师兄来报仇?!
可官意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一样,看向满脸戾气的元渡,勾唇笑了一下。
“这是血海?这算什么血海?不过是从本体里分裂出一部分,带到琼林瞒天过海罢了。”
“琼林之地,肃穆无比。你们两个,是怎么有脸进来的?”
卫恒目光淡淡扫过血海中的两人。
“自然是偷偷摸摸进来的。”
杜徊的脸几乎黑成了锅底,他身边的杜子美大气都不敢出。
他这几天一出门就会受到其他门派弟子戏谑甚至是嫌恶的目光。他们窃窃私语。
“他们无驭门啊,尽出些狼心狗肺,背叛仙门之人。”
“当年云海司长绝世之人,都被他们逼的……”
“还不止呢。杜湘表面冰清玉洁,私下里谁知道……”
他们无驭门啊——
杜子美看向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咬了咬唇。
“姑姑,回头吧,你们……”
“啪——!”
杜子美的脸被看不见的力道扇到一旁,那力道之大,甚至将他嘴角扇出血来。
他的一侧脸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杜湘!你干什么?!”
杜徊连忙将不敢置信僵直的杜子美护到身后。
“你疯了吗?这是你侄子!”
杜湘收回手,美目中满是怒火和怨气。
“一个小辈,也有资格管我的事?”
官意目不可视,却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这几位的对话,讽刺地微微一笑,腰间金玉玲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杜湘啊,可不就是疯了,从她当年跟我抢这个狗男人的时候就疯了。”
杜湘眉目圆睁,那条毒鞭已被她捏在手里,声音尖锐刺耳。
“你在说什么?!”
官意一拍手,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过一百年,你就忘了?”
她看向在场的仙首们,清丽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
“正好大家都在这里,我也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元渡皱着眉,死死盯着官意。
他知道,官意百年之后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定然是不忘旧情,想与他再续前缘。
她刚刚的辱骂,也不过是女人的嫉妒心作祟。
他魅力如此之大,官意百年之后仍然对他念念不忘也是情有可原。
元渡惆怅叹了口气。
若是官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肯定要吐出来。
官意白绫覆目,虽看不见众人,却准确找到了元渡的方向,指尖轻轻一点。
“当年元渡持我官家紫玉牌上逍遥山,以当年之恩求我嫁与他。”
元渡拧眉,旁边杜湘更加紧紧抱住元渡,哼了一声。
“是又怎样,是你亲自点头。”
官意冷冷道:“我点头?紫玉牌上负天道规则,我乃是官家最后一人,我不点头,便是要被天道所诛,我如何能不应!”
元渡的表情瞬间狰狞无比。
旁边众人一片哗然,一些小辈心思活跃,早就不管元杜两人难看到极点的神色,热切讨论。
“之前元渡不是说是官意师叔心悦于他,吵着要嫁给他……”
“什么心悦?分明是元渡挟恩图报,后来又跟那杜湘勾勾搭搭,官意师叔碍于紫玉牌限制才不能发作。”
“当真是渣男贱女,天生一对!”
这些弟子自以为很小声,却都瞒不过这群耳聪目明的老油子。
一时间,众人神色变幻,或嘲讽或蔑视的目光落在元渡身上。
元渡咬着牙,抬起手。
血海在他的操纵下竟然慢慢起了波澜。卫恒一愣,握住刀柄,官意却一丝表情都为变化,甚至笑了笑。
“你怎么还是这么厚颜无耻,说不过便要动手。”
杜湘气的面目狰狞,秀丽五官染上怨毒,丝毫没有以往“仙子”之姿。
“官意,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她一字一顿,语气仿佛淬了毒,每一句都直直往官意的痛处讲。
“你师们已灭,就剩了一个来历不明,脱离人域的二师兄——他认不认你还不一定呢!眼睛还瞎了……”
杜湘尖声笑了一阵,头上琳琅满目的金玉首饰晃作一团,俗气又刺目。
“你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逍遥的掌上明珠,仙门人人艳羡的官意了!”
“丧家之犬而已,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官意只在听见“二师兄”三字时愣了一下,随即手指摸上发间那根翠若春水的玉簪,徐徐笑了一下。
“二师兄……我小师兄如何,你们不配议论。”
她将那支簪子轻轻抽了出来,澄透映光的碧玉簪在她手中盈盈而光,竟变为了一根碧玉笔。
她指尖捏着冰凉润腻的笔身,温温笑了笑。
“这是小师兄送给我的生辰礼,我叫它‘青玉案’。”
官意偏头,她的眉不似其他女子那样温婉、毫无棱角,而是聚了一个眉峰,长长的眉尾垂扬在鬓边。
“你们说我师门败落,父兄已逝,毫无依仗?”
她向前走了一步,原本收敛起来的威压瞬间爆开,重重压在元渡和杜湘身上,两人脸色瞬间惨败,不敢置信地望向官意。
一旁修为薄些的弟子们甚至承受不住,捂住胸口往后退了几步。仙首们转头,惊疑目光落在官意身上。
元渡艰难喘了一口气,看向官意,声音都在颤抖。
“你无师无兄……还瞎了,修为怎么……”这么高?
官意满不在乎,轻蔑地朝着元渡二人的方向扬唇。
“无父兄引路,我便蹚出一条自己的路!眼睛瞎了又怎样?我还可以听,可以利用灵力波动测探……”
她扬眉轻笑。
“我,便是我自己的依仗。”
元渡恨恨,怀中揽着惊疑不定的杜湘,一扬手,身后血海滔天而来。
“你修为高又怎么样?在血海面前还不是不堪一击!”
仙首一滞,纷纷祭出法器准备抵挡血海。
官意却摇摇头,叹了一声。
“你还是那么蠢,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众人一愣,见官意悠悠取下腰间金铃。
那小小铃铛黄金壁,白玉舌,壁上描了繁复至极的纹路,每条纹路都仿佛蕴含着无上奥妙法则。
众人久久看去竟觉双目刺痛,不由连忙转身,惊异之下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东西?!
官意在众人的寂静中,缓缓摇动铃铛。
清脆悠远的金玉之声回荡在无边无际的琼林中,竟久久不绝,在风声和血海的呼啸声中慢慢变为震荡的梵音,势不可挡的血海瞬间止住!
柳曲在这样的法音之下,蓦然睁大了眼睛,不顾双目刺痛向那铃铛看去。
“那是蓬莱……!”
官意声音淡淡响起。
“蓬莱使官意,持域主信物‘金口玉言’,前来宣天道法旨。”
她感受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蓦然凝住,却毫不在乎地转头“看”向元渡、杜湘二人,堪称温和地勾唇笑了笑。
声音混着梵音轰然而落,带着无上震怒与威压。
“不敬琼林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