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洛君望的最终还是没有向韩归远问出这句话。
因为人域琼玉宴将开,韩归远必须要回到人域主持琼玉宴。
都喻和闻西站在城墙上遥遥望着韩归远离去的声影,和自家城主恨不得跟着去的眼神,悠悠叹了口气。
“人域还没吃够上次重陵讲学的苦头吗?还敢在这种时候办大型的集聚宴会,不要命了?”
“什么宴会。”
都喻斜眼看了一眼闻西,冷哼一声。
“琼玉宴是人域的一个流传千年的盛会,凡参加琼玉宴者,皆着素衣。与其说是一场‘宴’,不如说是一场祭祀。”
“祭祀?那你的意思是说,琼玉宴绝不可取消?”
洛君望也在问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琼玉宴实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合理却没必要。
韩归远仍在气前几日的名分之争,闻言也只是顿了一下脚步。
“琼玉宴自千年之前开始,其实就是人域与蓬莱的一个连通之会。”他在提到蓬莱的时候顿了一下,转头望向洛君望,“你不应该是最清楚这场琼玉宴本质的人吗?”
洛君望被问的一愣。
他本能地抗拒参加这场宴会,更不想看见里面一树树繁茂梨花,但想了想,还是接上他的话。
“我跟你一起去。按理说蓬莱的通道已经修好,但我却始终联系不上那边,不知道洛承期是怎么想的。”
韩归远已经走到出口处了,他看着一片漆黑无光,洛君望在他身边抬手布阵。
“洛承期?”
“嗯。我堂哥,现在应该是蓬莱域的域主。”
韩归远抿了抿唇。
洛君望敏锐地感觉到这人的心情又有些低落,有些奇怪,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有个哥哥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你之前从未跟我说过你还有个哥哥。”
洛君望愣了愣,在进入移转大阵时被握住了手腕,温热干燥的触感熟悉至极。
“你之前也没问我啊?”
韩归远从大阵中出来,闻言手指顿了一下,抓着洛君望的那只手轻轻松开,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你是不是也要喊他哥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只叫我哥哥的。”
洛君望手还僵在半空,保持着被韩归远放开的姿势,彻底傻了眼。
什么意思?
那是他亲哥啊?!
再说他对那个素未蒙面的堂哥一直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态度,从来只是称呼“兄长”。像“哥哥”这种黏黏糊糊的称呼,他当然是难以启齿啊。
韩归远已经走的快连人影都看不见了,洛君望终于反应过来,跑上前挽住那人的胳膊,赔笑道。
“别生气啊韩域主,洛承期是我堂兄。蓬莱现在就剩我们两人了......还指望他快快成亲,传宗接代呢。”
韩归远又是一顿,他转头看着攀着他笑的洛君望,眸中神色暗沉,半晌一点一点地将洛君望给扒下去。
洛君望:“?”
“是吗。”
韩归远一字一顿。
“那圣令也要抓紧了,找一位心爱的姑娘,快快成亲,为你蓬莱洛氏添丁加瓦,你也好享儿孙之福啊。”
洛君望:“......”
他欲哭无泪地追上韩归远。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别气了,我做什么都行......”
琼林,琼玉宴。
卫恒坐在座位上,东张西望了一会,皱了皱眉。
旁边的仙首已经按耐不住了。
“盟主怎得还没来?”
“盟主孤身入妄洲,琼玉宴都不曾现身,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卫恒冷哼一声,像茶盏重重搁在桌子上。
“放肆,盟主之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仙首们悻悻闭嘴了。
他们其实打心眼里不想来参加这个琼玉宴,但是也拗不过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都提心吊胆地坐在这里。
卫子桓正和郑晖说着悄悄话,司林在旁边帮着摆祭祀瓜果。
“你看那杜子美,是不是焉了?”
郑晖瞥一眼坐在杜徊身旁的杜子美,叹息了一声。
“怎么说呢?他俩本也还没脱离串通血海的嫌疑,这回能来参加琼玉宴也是盟主首肯了的。”
郑晖突然顿了一下,“不能说串通血海了,应该说是串通洛珩。”
卫子桓眯着眼睛往后倒,语气惆怅。
“我想师叔了。”
司林帮完了忙,坐在他们旁边。
“哪位师叔?”
“洛师叔。”
两人一愣,都有些沉默。
“谁能想到啊,那位不学无术修为低下的小师叔竟然是当初那位云海司长。”卫子桓叹息,“居然还是蓬莱族人。”
“人生处处是惊喜啊。”
已经过去了许久,卫恒看了眼天色,又瞟瞟手中韩归远那句“快到了”的回复,心头一阵梗塞。
快到了?
半个时辰了,这是快哪门子的到?
仙首们心中惴惴,却都碍着韩归远无形的镇压不敢说,只能偷偷地交换眼神。
“诸位……”
“诸位!”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卫恒的话,他皱眉往声音源头看去。
正看见一袭紫色华衣的元渡和盛装浓抹的杜湘。
卫恒一愣,丝毫不知道这两人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旁边已经有极怒的声音响起。
“你们还敢来?”
元渡揽着杜湘,面上飘然自得,还胖了一圈,显然是过得很好。
“怎么不敢来。正赶盛会,我们夫妻二人来看看老朋友们。”
杜湘盈盈一礼,脸上笑容娇柔。
“见过诸位仙首。”
杜徊猛吸一口气,把头扭过去,决定眼不见为净。
“琼玉宴乃是祭奠先祖,陈说世情之宴,你二人……如此盛装华服,是何体统!”
卫恒皱着眉,锐利目光将元杜二人扫了个遍。
“你们这回自投罗网,正好省得我们去找你们这些背叛仙门之人。”
元渡往后退一步,嘲讽地笑了笑。
“自投罗网?你怎知今天不是你们死在我手上?”
众人表情一僵,卫恒倒是挑了挑眉。
“你要怎么杀我们?就凭你和杜湘那一星半点的修为?你二人加起来能过我这关吗?”
元渡不语,他抬起头,冷冷注视着人域众人,半晌猛地一扬手。
“轰——”
千里之外的洛君望突然皱了皱眉,扯住韩归远的袖子。
“不对劲。”
韩归远回头看他,“怎么了?”
洛君望仰头,看见赤阳高悬,照的人目眩神迷。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已经走了很久,还没有走出这片戈壁吗?”
韩归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目一凝重。
“确实是,而且时间不对……”
洛君望冷笑一声。
“造这幻境的人功夫不到家,时间和空间都未把握好,我们一眼就能看穿。”
韩归远看向他轻蔑自负的笑,突然一勾唇。
“那……困住我们的人是谁?”
洛君望双手抱胸,歪头想了一会。
“我猜,是元渡。”
“他虽不通符咒,但身边有个出身无驭门的杜湘,能做出这样蹩脚的幻阵也不足为奇。”
韩归远思忖一会。
“那那次的黑衣人……估计也是元渡吧。”
洛君望眸中冰冷。
“不只呢。摘星阁观星大殿中的移转之阵肯定也是他破坏的。”
“出身仙门,却不通符咒,除了元渡那蠢材还能有谁?”
“后悔当时允诺他跟官意的婚约,把他送进诫司,为他铺好青云梯了?”
洛君望摇摇头。
“有什么好后悔的,当时那个情形,除了借我之力,元渡哪能有出头之日。”
韩归远没再说话,半晌才轻轻笑了笑,“过去的事情确实不必纠结。只是现在我们怎么出这大阵?”
他偏头看洛君望,眉目含笑。
“洛城主可否带我破了这幻阵?”
“好啊。”
洛君望勾唇。
他修为全盛时不需要借助骨链之力。洛君望忽的想起自己在逍遥山时,韩归远看他满手朱砂,符纸乱飞,温笑着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才能修成逍遥二十四阵?”
那时洛君望年纪还小,纵使是天纵奇才,却也少了些历练和经历。
他抿着嘴,在明黄色符纸上落下重重一笔。
“迟早有一天会的。那时候,我肯定给你演示一遍!”
洛君望垂眸,看向自己指尖。
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朱砂和符纸了,也修成了逍遥二十四阵。
他转头看韩归远,眸子中迎着光,亮的惊人。
“韩域主,看好了。”
“逍遥,二十四。”
“——破万物。”
……
“轰——”
众仙首僵在原地,看那血红海洋如潮而来,淹没一树树雪白梨花。
连卫恒都有些傻眼。
“琼林内有千年前蓬莱集众人合力布下的禁制,就算是血海把整个人域淹了,也不可能淹到这里啊?!”
元渡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的?!上次没杀你们是因为你们运气好!这次韩归远和洛君望都被我困住了,我看你们这次还有谁能来救你们!”
柳曲细眉紧蹙,将卫子桓三人拉到身后,冷冷看着元渡。
“你将盟主和洛君望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不想让他破坏我的大计罢了。”
元渡扯出一个笑,睥睨众生的眼神落在众人身上,抬手……
“叮当——”
卫恒皱眉,身旁有人愣了一下,转头对视。
“我怎么好像听见铃铛的声音了?”
“我也听到了……”
元渡皱眉,驱动血海,却发现血海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有轻灵悠远的歌声自远方传来。
“斜倚胡床……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别乘一来,有唱应须和……”
柳曲一怔,脑袋轰然一响,猛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