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反抗。
可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
只能任由那股奇怪的红色光芒在体内流窜,摧毁他每一寸肌肉、骨骼乃至五脏六腑,直到最终消失殆尽。
“段渊!”顾景惊叫一声。
他看着倒下去的段渊,整个世界瞬间安静,所有喧嚣与嘈杂,全部离他远去。
唯一留下来的,仅剩他的心跳。
咚……咚……咚……
“段渊!”他慌忙将人抱住,焦灼地摇晃。
然而,对方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他的心跳,已经停止。
一切归于平静。
静得唯那倾泻下来的月光如流水般,像是要安抚沉浸在巨大悲伤之中,风儿怜惜地轻抚他的面庞,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受伤流出的,还是沾染了段渊的血迹。
整个人狼狈至极
白皙的面庞露出悲怆的神情,像是所有堆积起来的执念在顷刻间崩塌,是了,他的世界仿若塌了。
段……段渊就这么死了?
顾景的身躯僵滞了一阵,才慢慢跪坐在地上。
手腕上的红线没断,但那一抹红变得透明了些许,他有种身体油尽灯枯,直至眼下,忽然明白,为何木牌会出现裂痕。
手颤着半搂住段渊,顾景呼吸放得很轻,怕重了,会把人弄散般,掌心还在依旧传送着灵力,有点不甘心,不相信,会死得如此简单。
在即将身子透资之际,顾景恍惚间听到有个姑娘家在叹息,一种羡慕又无奈,乃看破尘世间还能找着意外的口吻。
[没想到,这就是爱情原本的模样,受教了。你的徒儿没死,面前这位是我幻化出来的假物,我知你们腕上缠有月老红线,分不开,我也没那通天的本事分开,就把你徒儿藏起来,把你引诱到此。]
那声音仿佛是从极远处传来,飘渺而虚无,却带着一丝丝真实感,让顾景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梦中,又像真的见过这个女子。
“你是风元真仙?那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别叫我风元真仙,我可受不起这称呼。”
话题终结者大概莫过于此
好生玄乎,顾景不由抬头看向前方说话的人,她穿着白色长袍,发束玉冠,眉目疏朗,神态淡漠,与顾景记忆里的人完全重合,只是,比之以往,更加冷清了几分。
那股子疯劲儿收敛了很多。
视线没在余娜身上停留很久,他似乎想起什么,猛地转回身去,望向凭空变出的棺材,在她身边。
顾景再回过头去看怀里的段渊,哪是个人,一截一米九长的木棍子,倒是有血,还染在上边清理不净。
太像了
能把死物幻化成活灵活现的人,他们的脸庞轮廓竟一模一样!
可想而知
风元真仙,现如今的修为,有多惊人。
甩了甩晕乎的脑子,顾景吃力地从地上爬起,他脚似若踩在棉花上,飘飘然,踉跄着差点一个跟头栽在地上。
余娜看在眼里,全然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
花了点时间,总算来到棺材前。
段渊躺在里头,那双眼睛紧闭,长睫微垂,掩盖了眸内所有的光芒。顾景怔怔看着他,脑海里不停浮现出在环境中魂穿到东方不败慕容复的段渊。
他的偏执他的疯狂,都围绕着爱到极致。
顾景伸手放在他的鼻下,感受到温热的鼻息还存有,为他整理了下青丝。
心想着:哪有活人放棺材里的?
准备把人从棺材里扛出来的顾景听到余娜在说话,停下了手里忙活的事,偏过头,此时,她立于一棵松柏之下,深夜时分,弦月的银辉洒在枝头上,把地面镀了层银。
光线恰巧断在她与他中间。
泾渭分明。
仿佛隔开了阴阳,生死。
她在他全然陌生的视线中,后知后觉体会到「忘了」二字的含义,嘴唇轻轻颤抖,却一语不发,多愁善感间,眉目依稀闪过痛苦神色。
音色都能听得出遗憾:“我走了,这株生灵草给你们了,伤养好随时随地可以离开这,你们的事我也不想再过多参与,能看得出,你很爱他,至少比杨任爱我要来得多。”
说到底,面前这姑娘算是自己的师妹。
顾景对她没多少情感,但顾仙尊有,这份情,他迟疑了会,还是安慰开口:“师尊,他欢喜你的。”
哪料
刚说的话立马得来反驳,余娜撩起眼帘,就这般望向他,疏离淡漠,不近人情,而那眉间的魔印,其实无声在告诉顾景,自己已然入魔,所谓的仙道,此生无缘。
而陆宁,便也成了可遇不可求,再也难够到的天上月。
“你见过欢喜到后面是把人往外推?甚至想要我的命作为他成仙的踏脚石?我的爱,他可以不接受,但我决不允许遭到践踏。因为,我有权收回我的爱。”
仿若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她脸上悲伤的情绪得到了一定的收敛,无悲无喜地站在那,唯有转身离去时的背影,萧索落寞。
带着几分决绝。
搭在棺材上的手不自在地微蜷缩了下,顾景站在那,保持着这姿势久久不语,只是眸光渐深,最终化为黯然。
他知道,这是余娜的选择,她心意已定,谁劝也无用,更何况,他本就不该劝,毕竟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
因果报应
哪有谁该和不该,更没谁是无辜的说法。
灵力在即将丧失前,顾景的头沉得很,他咬着薄唇,试图挽留一线清明,他把棺材里的段渊挪了出来,没力气抱就抓着对方的胳膊拖着走。
走了半天没三步路,在原地沉思良久,才重新抬头。
他看着余娜远去的方向,喃喃低语道:“既如此,也要有个结局不是?这山里头是承载了你的过去,爱而不得,前途被毁,还留着这段记忆干什么,不如毁了。”
言落
修长的手指微动,一缕金芒从指尖迸射,瞬间飞掠数百丈之远。
山洞炸裂,巨石散落,掀起的灰尘压来。
赶忙掩了自己和段渊的口鼻,本欲要走,奈何发现那有损的木牌子落在之前的地儿,把人放在地上,他缓步上前,将散乱的叶片扒开。
木牌子很脏,有血有泥巴,把顾景的手都给弄脏了,他默念了个术法搞干净后,重新挂在腰间。
片刻,抬手掐诀。
“轰隆——”
是把后边的更大的高山也给摧毁,那上边积压着皑皑白雪,哪受得了这种程度的动静?
当即
大雪崩骤然降临,山川崩碎,泥土倾泻而下,将一切掩埋。来势汹汹,近乎不容人有喘息逃走的机会,瑟瑟寒风吹得面庞生疼,青丝乱晃。
顾景静默伫立良久,待积雪逐渐消失,周围空气里残留的血腥味逐渐散尽,他吃力地把段渊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上,扛着人,欲要走。
一抹流光倏忽划破长空,朝他疾驰而来。
“嗡——!”
撕破空气,发出点的骇人声响。
顾景瞳孔猛缩,当即伸手,一股柔和力量将飞速靠近的流光稳稳拖住,但受力怕震伤昏迷着的段渊,还是身形往后顺带倒退了下,试图瓦解给来的冲击力。
光芒敛去
现出一把妖艳红扇,它被牢牢握在来者掌中。
扇子的前端锋利且寒冷彻骨,扇身之内似乎蕴含着恐怖威压,使得整片天地都变得极度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顾景盯着那人,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松开握紧的拳头。
“李非燃,好久不见。”
踏入幻境的时间线比现实要来得快,里头一天外边半时辰,他口中的好久不见,是真很久,却在现实里不过是几个时辰没见着。
李非燃慢步走来,他身材挺拔,红袍子着身,给人一股压抑感,五官精致俊美如妖孽,他有着完美无瑕的容颜与优雅绝伦的风姿。
只可惜,此时这张脸却显露出几分狠戾、暴躁、嗜血等诸多负面情绪,让人难以生出亲近感觉。
“你想杀他。”
这是陈述句,顾景戒备地看向李非燃。
“是又如何?一个昏迷一个丧失灵力,你们怎会是我的对手?”李非燃嗤笑,眼神轻蔑。
到底是没能沉得住气,刚才好不容易攒弄来的灵力,让他一下给挥霍了。顾景眸子眯起,眼底掠过杀意,他没说话,直接凝化出个光圈,狠厉拍出。
李非燃侧身躲避,单脚落地,借助反弹力再次跃上高空,他俯视顾景,嘴角勾勒起嘲讽的弧度:“段渊是魔尊有什么好的?你看看这个魔界,搞得乌烟瘴气,我成魔尊不好吗?说不准还能统一整个修真界,省得这些人一个个想做这万人之上的位置。”
一声轻笑响起,顾景拍了拍起了褶皱还沾在腿上的袍角,“你是不是忘了,我虽灵力仅存不多,可我也是高强能者,我若自爆,你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闻言,李非燃脸色一变。
修仙者,自杀的方式千万种,其中,逼格能够拉满的便是自爆,以他人为中心点,最差都有方圆十里围绕一圈惨遭致命光波的重创。
哪怕是陆宁那种大能级别,都害怕修士在自己面前自爆,那光散得太快,根本没法躲开。
唯有硬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