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的夜不同于以往,怪冷的,冷到什么地步,身为元婴强者,仍受不住这寒,冻得脸色惨白,不得已抱紧身取,用微弱不成样的术法,祈求能够回一些暖意。
雷劫是消停了一时辰没再落下。
悬于上空,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子,将落未落,不给他个痛快,就欢喜看惴惴不安的惶恐神情。
偏撞上的人是周一帆和顾仙尊
两个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简直要把冷漠的标签贴在身上,再也不愿撕开的德行。
哪怕痛到极致,连呼吸都是件痛苦艰巨的事。
眼下
还有能谈笑风生的趋势
让灵魂状态飘荡的顾景大为震惊,不由内心给出一定的钦佩。
这会儿,顾仙尊耐不住寂寞,发话了:[苦头吃得舒服不?说了信一回余姑娘,你不听,还说我对她有情,我老早之前不就跟你说过,我欢喜的人是陈易水吗?你怎还能想歪。]
天雷在空中迟迟未落,周一帆抬头,出神地望着,深沉的眸子映照着天边没亮光的乌云,瞧不清是何等的情绪状态。
便听到他在说:[换作旁人都能感觉到,你对余娜很好,程度远超过师兄对师妹的情感,再者,我还得强调下,她不是南桐宗的弟子,亦不是我们的师妹,而是一个毫不相干没有任何关系加持的人。]
[仅此而已?]顾仙尊没表态,冷凝疏离的神色在清冷月光下,宛如冰水一般。
周一帆顿住,随即,转过头看向他,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半开玩笑:[也难怪外边把你传成那样,如今看来,能理解了。]
[什么?]
[风流倜傥逍遥客顾仙尊顾景是也,你也别恨我,我是真不放心余娜,给她那一掌没打到心脏,偏了点位置,可能会造成假死情况。至于师尊,哪怕豁出性命我也要护着。]周一帆的语气透露出一股无力感。
顾仙尊眉宇间染上寒意,声音低沉沙哑:[所以,你是想赶我走了?想赶余娜那般,把人打得半死不遂?]
[抱歉,我不敢信任何人,因为这关乎我们师尊的性命,我不敢赌,也输不起,更承受不起世人的流言蜚语,说是我害死了杨任前辈。]
这话相当现实,身不由己,万般皆是命。没出名的人,想闹出动静让人知晓,这世上有他那么个人在,而出了名的人,是想好的名声在外挂着,家丑不可外扬。
尤其是闹出欺师灭祖之事。
哪怕是无意
[你是师兄,比我们三的辈分要大,你的选择,我自当没权利来管,也管不了,可我还是那一句话,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师尊。]
他的无情道被破也好,还是躲不过此次天雷也罢,是他命中的劫难,要强行护下他,不就逆天改命。世上哪来那么多改命的事?是一命换一命还差不多。
顾仙尊抿唇,目视前方。
他并非不懂周一帆的担忧,但是——
[一帆,你得活着。]顾仙尊缓慢却坚定地吐字,[师尊此次怕凶多吉少,剑气没了,无情道毁了,他还有什么资本对抗天劫?]
其音有强大的说服力,且短时间里,难以寻到有再合适的措词得以来驳回论述。
周一帆怔愣片刻。
接着说出来的话,顾景忽而像是聋了般,只看到他的唇瓣一张一翕,配合着顾仙尊偶尔也会动下唇瓣,但就是听不到声音。
下一秒
心中剧震,遍冰寒,之前过往掩盖的记忆如云见般,奔涌而。还没得及理清纷的思绪,听到了声低沉的叹息。
“顾景。”
旋即,顾景莫名的回忆冲了的灵台之中。
是奄奄一息的余娜在人魔边境界处,自断剑。
彼时
她灵脉尽碎,被夺了灵根,被废了道行,丹田空荡荡,没了金丹。
而那断了的残剑就好似她这个人般直坠而下,入了缝隙的深渊底,挟着一股子威慑力,像是要狠狠破开昏蒙的云海,发泄着心中的不公。
一声声凄厉的哭声似若惊扰到底下沉睡的魔物。
酷似熔浆的血湖极速回旋,数倒灌了瞳孔的裂纹之中,山川河流在颠簸,整个地面似乎在动荡,像是被血滋养层朦胧而黏稠的光,蠕动着,感觉到不安的气息。
是怪魔,封印在人魔边境不得冲破结界的魔物,只能在结界内,用吓死人不偿命的眼珠子瞪着外界的人。
却是那段了的残剑恰恰贯穿了他的眼。
霎那间
沉闷的悲鸣炸出,魔物眼中的血如泉般飚溅而,瘤子小的气泡连串炸响,宛如剑胚被投入爆沸的铁之中。恶心至极,顾景看得胃里翻江倒海。
余娜也就是这会被人叫上了一句风元真仙。
[风元真仙,你当真不顾一切要彻底堕落成魔?]
[你们废我灵根挖我金丹,可还曾想过我还能走正门修仙的路?我欲成魔,你们又能奈我何?]
崖边
黑雾缭绕,余娜就站在这层层雾气蒙蒙当中,像是想通了般,运气黑雾,把插在魔物眼中的断剑重新哪在手中。
它沾染了魔物的血,加上此剑,本就锢着自己的心魔,她的寒心,恶凝结化,为剑蒙了层晦暗的铁锈。
仙是真的有,但是不是真仙便说不准。
余娜一头乌黑秀发,半扎半束,黑发的仙,一把残剑虚悬在侧。本是白袖翩翩然曳地,奈何浸在血之中,渐渐汲了层猩。
终究是没了灵丹,哪能在动用灵气,连最起初的挥剑使出简单的气波,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
意识到这点,顾景也为她感到难过。
双目赤红,入魔后瞳孔的颜色渐渐转为暗红,她的面容也有相对应的变化,凝在脸上斑驳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
哪里还有半点温和潇洒之。
完全变了个人。
众人不敢大意,纷纷拿出利器,做好随时开打的准备,余娜没接下来的动作。
抬头看向前方。
她已经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那些脚步沉闷而急切,由远及近。
“哒哒——”
越来越近……
直至停驻在她的背后,带来阴冷潮湿的气息。
她的视线穿过那些人影,落定在前方。
[你就是被人界抛弃的风元真仙?]
那是位男子,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左右,身形高大,眉清目秀,衣服虽破烂却掩不住的风华。他伤势不轻,或许因失血过多的缘故,嘴唇都泛着青紫,可看向余娜的眼神,很是平静。
顾景凑近,围着这男子转了一圈,长相有点像魔界长老。
积压很久的心魔冒出,与余娜争夺操控身躯的权利。便见她面色的裂纹浮现,瞳孔急剧收,显然,痛苦到了极致。
男子办了件好事,挥手帮她压制住心魔,再次问话:[你愿不愿意来魔界?我不忍心见你这等器材惨死此地。]
余娜好像是点了点头。
而后所有像是魔物嚎声,瞬间消失,那浑褶皱如波澜般翻涌起的血舞,漫天飞舞。
顾景站得离他较远,只觉眼花缭乱。
“风元真仙,那便请吧。”男子为她清除障碍,请她来魔界。
“呵……”一阵微弱的气息从余娜口中吐露出,带着嘲讽和讥笑之感。
她抬起眸,像是在看顾景,更像是透过顾景去看他身后,非死即残,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修士。
苍白毫无生机的脸上,勾勒出几分笑容,[人间不正是地狱,死后都能到天堂,还在乎杀了多少人?]
只是我放不下他啊……
放不下她的心上人,是满心欢喜过,哪能轻易的忘却。
顾景眯眼,看向余娜,发丝垂落遮挡住了半张脸,可仅凭她那双漆黑的眸子,还有那股阴郁狠毒的气质,就让人知道,她并非善类。
指尖陷入肌肤,流了血浑然不知。
连自己都下得了狠手的人,心肠又能好得到哪儿去。
貌美如花的脸,是以奇异的微笑收尾。风元真仙,拥有上等灵根,是刚入华山派就让人给盯上,修仙路不过是个幌子,等她年岁到了,才生生挖走灵根,再遭到舍弃。
此种种,可想而知。
遭到世人唾骂,心魔折磨,要彻底摆脱,只能选择入魔,赶魔界,终于走了条无可回头之路。
在去往魔界殿堂的路
男子问过余娜这么个问题:[你觉得人修没一个好东西,那么杨任呢?]
[他啊?]余娜像个坏了的机器人,木讷的眼神转了少会,听清楚对方在问什么,吃顿答道,[杨任哥啊,一个水中月镜中花的人物,哪是我们普通人能得到的?不自量力,早知如此,就该把心思放在那顾仙尊身上,他长得也不赖对吗?]
对不对,男子没见过,从人界听来的零星片语,怕言多必失,轻微笑了会,没了话。
杨任和顾仙尊是两种截然相反的类型。
后者,外表冷漠内里火热的类型,而前者是内外冰冷的类型,说话都带着股够呛的寒意。
起初
余娜也是这般认为,冰块总有天会被捂化,可冷落了那么长一段的心,要想弄热,需得遍体鳞伤,她吃不消,受不了,便放弃了。
是他不爱她,是她不要他。
顾景张了张唇,心里头形似五味瓶打翻,乱得没了滋味,他垂头,开始看自己的手,凝视着。
掌心里的肌肤冷得像是冰雪,那惯了剑的五指,素如山,此刻却微缩着。
之前
在被周一帆打下山崖,余娜摔在板块上,顾景见到顾仙尊在给她擦拭血迹的时候,发现她在哭,眼尾留下的泪水,是热的,湿的。
还有顾仙尊也帮她撒了个谎
因为她最后一次来南桐宗,没再对任何人多言过一句。
静默地坐在凉亭里,守那亮到三更天才暗去的房屋。
整整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