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在此成了个村镇的人有个习惯晚上闭门不出,因为没有任何正常人会愿意是生活在性命没法担保的地方。指不准今儿出趟门遇到刚闯进人界的魔修没了性命。
是以,整个村镇以老人偏多。
顾景一袭白衣斗笠,走在有种荒废的石板路上,傍晚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靴子在地面磨出声响,他的眉头微蹙着。
凭借着记忆一直往前走着,最终来到了修炼成精的柳树前,树底下无人,只有一滩血。
“坏了!”
他眉头拧得更紧,蹲下身用手去触碰,索性血是粘稠的没干还有点温度,说明此人尚未走远。
仔细观察地面,果不其然,有一条极其浅淡的血痕,应当是段渊干的,多半不想被仇家追杀想要清除自己的足迹。
顾景顺着血痕跟来,还把走过的路,消除了所有关于段渊的痕迹。他停在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门口,里边招呼人忙着端菜端酒的小二一看又来生意,扯着嗓子嚷嚷道:“这位爷,是要吃点什么?”
他摇了摇头,在小二的注视下走进客栈,环顾四周,淡道:“不了,我找人。”
“找人?恩怨情仇?”
“算是吧。”
客栈一楼是吃饭地儿,几十张桌子摆在中央尤为打眼,二楼至四楼全是住人地,数了下门的量,就有十二间房。
小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道:“这情爱最是捉摸不透,客官不妨坐下来喝一杯小酒,暖暖身?”
“不了,多谢好意。”
顾景拉来椅子坐了上去,他早已是辟谷的修士,食物酒水只不过得逞嘴上的瘾。小二站在桌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生怕这笔生意谈不下来,各种好话说尽。
“赶了那么久的路一定很累,要不开个房吧?”
顾景无动于衷。
小二的脸古怪地扭曲了下,脾气有点不大好:“行行行,不喝酒喝茶,茶免费,随便喝。”
说着撩了袖子,拿起搁在桌上的杯与茶壶,顾景没再继续看他,道谢接过茶水饮了几口,在一楼吃饭的人当中找寻段渊。
茶,是好茶,微苦带着清香。
顾景一连喝了三杯,人还是没找着,许是急热的缘故,他脱去肩头的披肩和斗笠,没事干抽出腰上的木牌子,看了半天。
[救男主]三字落进眼底。
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乐得前俯后仰,眼尾都溢出了泪水。笑死,男主还需要救?他自己就能自救。
顾景等的困意席卷而来,他打了个哈欠,趴在饭桌,慵懒如猫般乖巧温顺地蜷缩在一块,沉沉睡去。
周边吃饭的人,动作和神情机械般的整齐划一,若是顾景此刻还是清醒的状态下,断会发现面前的一干人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木头桩子!
小二走来,轻推顾景,压着声好心提醒:“客官,客官醒醒要睡也要去上边睡,现在天气凉,会染风寒。”
顾景是刚睡着就被人推醒,起床气大的一发不可收拾,没控制住讲话的响度,整个客栈都能听到他这话的内容。
“什么风不风寒的?本仙师是修道之辈,哪会生感冒发烧这种小毛病,笑话。”
“是是是,那坐着睡不舒服,躺着舒服,还是跟我上来吧。”
“你好吵,我在这等人,人等到了就走,占你一个位,一锭银子够不够?”
顾景头一回觉得店小二跟个苍蝇臭虫似的赶也赶不走,怪烦人。
“不是银子的事。”小二犯难地看了眼背后收银台的老板娘。
“那两锭?”
摩挲着裤腰袋,又一块银元宝放在台面。
“……”
小二欲言又止,约莫在想着继续劝他上楼,有位坐在个不起眼旮旯角的人,发音了。
“没看到他不想跟你上去吗?还有你们这儿是觉得太过安逸?是想我俩把你这客栈拆了?”
低沉沙哑说不出有多少魅惑的音传到顾景耳朵,他颤了颤眸,几乎是第一时间抬眼,便见泼天艳色扑面而来,不禁呼吸一窒。
像是蛊惑了般,顾景泪眼汪汪,里头全是委屈劲儿,他走到旮旯角,垂头看着一袭玄衣戴着狐狸面具将大半张脸给遮去的人。
纠缠了整整两世,哪怕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段渊比前两世要大四岁,现在的他是位十岁的青少年。
顾景一脸激动样,想抓他的手又害怕推开,只得僵在半空:“是你,抓着了,快跟本尊回南桐宗去。”
段渊抬起头,红白分明的狐狸脸对着顾景,他的唇紧抿着,视线移动至胸膛部位,骇人的窟窿洞还在,但伤势显然有在自愈。
“我为何要同这位道友去南桐宗?”
因为你是男主,我是你的——哔!
“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飞鸟落地的顾景,本尊见你根骨不错,收你为徒,还不快快叩谢?”
好说歹说顾景也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端得起仙尊的姿态,能娇弱示人也能霸气十足。
但所有的一切在段渊眼中却成了只纸老虎,且眼神里偷露出清澈的愚蠢。
他突然笑了一下,短促而毫无征兆,令人猝不及防:“可顾仙尊您现在中了毒知不知道?”
顾景一听强装平静,他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道:“本尊怎么中毒?胡说八道。”
“你运气灵力,左边肋骨地三条会不会感觉到一丝疼痛。”
那带着面具的脸看不清太多情绪,却是嘴角似乎还荡漾着意犹未尽的笑意,令听者恍若隔世一般,盯着他那薄凉的嘴唇,内心不免起疑。
掌心朝上紧接着有淡淡金光冒出,然而还没持续多长时间,顾景吃痛脱力般捂住靠近心脏的位置,咽下适才喉间甘甜。
便听到耳旁传来贱兮兮的声:“很好,你用了灵力这毒算是浸到丹田去了。”
“你坑我。”
“坑你的人是那店小二,这里所有吃食都下了毒,别看我,我也中毒了。”
说罢两手一摊无辜样。
把顾景气得不轻。
“现在咋办?”
“有两种办法,第一种原地被杀,人皮让他们剖走,看到这些客官没,都是人皮挂在木头架子。”
第二种法子还没说出口,顾景的火气就全撒在了本后准备拿剑刺来的小二。便是长袖一挥,一道强悍的金光扫去,速度惊人,小二打了个正着,拦腰截断。
诡异的是并没什么鲜血飙出,倒更像是切了个一具空壳,里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顾景淡然扫去,拍了拍手:“我就说店小二怎么比老妈子还烦人,把这辈子能说的好话全讲了哄人进来取性命的是吧?”
毒在身,越是动用灵力,待到与血液相融,到时候就难把毒逼出。用过两次灵力的顾景内息絮乱,所谓的云淡风轻完全是装给男主看的,要让对方觉得自己很强,哪里是不堪一击的无名小辈。
按照剧情,这会两人是第一次碰面,属初识,那不得留下个好印象。
故此,他双手抱胸高深莫测地眼神示意:“那儿还有个。我不杀女人,再者我已然杀了个。”
段渊不曾抬头,就着看顾景的姿势,缓道:“那这个我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中年妇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巨大的窟窿竟然洞穿了她的肚子,类似于棉絮的东西似点点繁星自空中散落下来。
年纪不大,身手了得,难怪日后拥有灭世的能力。
只是,那飞镖,是用了不少魔气吧?
“你没中毒?”来自老父亲的问候。
段渊起身,跺了跺坐久血液不流畅的双腿,回道:“中了,及时用内力逼出,不像你,居然还真听我话先用灵力。”
随口一说的话瞬间让顾景精神崩溃,崽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长辈,怎能,怎能如此戏弄尊长!
“我……”顾景的脸色沉得能掐出水来,内心愤愤不平,“有什么法子医治?”
“有。”
就在顾景燃起点点希望,发觉柳暗花明又一村,怎料段渊偏爱讲话来个大喘气,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无情地吐出冰冷二字。
“双修。”
等于没说。
这家客栈现在看来是两位魔族姐弟开的,美酒佳肴价格对比别家店要便宜,他们是丑陋的猪精,搞笑地生出一颗爱美的心,想法设法要剖俊美男女的皮囊。
但皮肤这种东西一旦离开原主,是会腐烂发臭的,纵使保留很好,也就维持一月之长,再欢喜也得换了。
他们修为菜的抠脚,唯独这毒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顾景发愁了,他离开客栈望那血红一片的天,身后来了人都不知。还是段渊把斗笠和披肩扣在他身上,他恍然回神。
“记性不好,多谢。”
“仙尊是想着如何回去?我是没中毒但先前与人交手受过伤,两个病秧子赶路赶不快,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之长吧?”
风吹帘纱,纱自飘,偶有余香,随风来。
指尖无意间触碰到顾景的脖颈,是温热鲜活的,段渊在他看不见的地放到鼻前轻轻嗅闻。
现在的他比顾景矮很多才到人家的胸膛处,刚给他带斗笠还是踮起脚,尤为吃力。
面前人转过身,低头去看段渊:“这镇你还敢呆?就刚才那会时间就吃了一嘴的毒,要睡熟了,命都没了。”
段渊狡黠一笑,唇角轻扬,两个隐约的酒窝里,凝着莫名其妙的揶揄之意:“没想到仙尊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你不怕?”
“怕。”
“那不就得了。”顾景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废话文学
段渊捂唇在笑,摆正了微歪的面具,道:“我来这发现个地方,能睡上一晚,仙尊不嫌弃请随我来,正好去那,原地打坐休息一番。”
碍于有前两次遭遇的想法,顾景这趟出门什么法宝都没带,就带了把元神剑,结果栽在了两只猪精上,怎想怎委屈。
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顾景摆手让他带路,反正对方是男主,不会坑他的,也死不了,爱咋咋折腾。
段渊把人领到一个山洞面前没了后话,顾景的眼瞪圆了,一口气哽在喉里不上不下,脸色发白。过了数十秒,赌气般撩起衣摆,选了个较为干净的地坐下。
在打坐期间,他应该是听到段渊在笑,特地睁开眼去看,可段渊也同自己打坐,嘴唇泛青,抿成了一条缝哪来的笑意。寻思着大抵是听岔了,全身心投入到逼毒一事。
五感全关。
以至于没看到段渊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他原本眯着的眼睛顿时睁开,薄唇成线,微微勾起成弧,精芒掠眸,隐含一瞬的失落。
继而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阴鹜邪谲,犹如刀刃般锋利的眸光在他身上徘徊许久。
轻启薄唇,嗓音冷得战栗:“好久不见,顾仙尊。”
夜的后半场,外边在飘着雪,睡是没法睡清净。再加上顾景这个人生来怕冷,有灵力护身还好,没了灵力每逢冬日成了离不开汤婆子的样。
见顾景冷得发抖,没睡着的段渊燃烧仅存的魔力给他取暖,再摸他的手,回了点温,临近黎明,才睡去。
第二日。
顾景起了个早,他一转身,瞳仁撞进一个放大无数倍的脸,段渊摘了面具,清秀的面庞露了出来,多情泛滥的桃花眸没睁开,顾景少有地大胆放肆端详了片刻。
叹道:这要是个姑娘家,该多好。
等人醒后,两人踏上了回南桐宗的路,本是要花钱买两匹马的,谁知段渊作妖,称是胸口有伤没法骑马。顾景嫌弃地瞅他一眼,买了一匹马,让段渊坐在自己怀中。
期间免不了肌肤相碰,顾景秒变柳下惠坐怀不乱,强行灌输这只是个崽,什么情啊爱啊统统不知,等回到南桐宗,给他介绍好看的师姐师妹,谈恋爱这般复杂,就没时间灭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