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一梯两户，隔音不太好。
苏乘云刚进家里就感受到地板在颤。他知道钟识肯定在家，而且大概率是跑过来，要和他讲话。
于是他没关门，特意留下一条缝，等他进，准他喊。
可脚步声停下之后，他等了足足两分钟，那扇门也没开。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里门外，隔着楼道和猫眼，都不肯拉下一点点尊严。
过了五分钟，苏乘云脚麻。
他实在不想等下去，耐心被一点点消耗完，抬手要关门。
吱呀一声，对面老式防盗门扯开半掌宽。
栅栏之内，是钟识笨拙无辜的脸。
他赤脚不穿鞋，踩着地面，脚指头粉润，袖子遮住手背，看上去像是找错门的迷路野兔。
天气有点冷了，钟识穿着一套白色毛茸茸的家居服，头发很乱，额前还翘起来一撮。
他一双手实在不知道该放哪儿，索性扯住了衣摆边沿：“你回来了。”
苏乘云心软，冲钟识把门开到最大：“还不睡觉。”
“我在等你。”钟识说完一句，鼻子开始泛酸，“我，我一直在等你，不想睡。”
他眼眶和鼻子才讲一句就开始发红，惹人可怜。
苏乘云听出钟识嗓音里的颤，就像一颗屋檐下快要融化的雪片。
好似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地落地，全因为为他等这一晚。
“为什么等我。”他手掌插进裤兜，一点点蜷成拳，手背血管绷得很紧，“你想好答案了。”
“我——”钟识没开口，被苏乘云打断，“你最好提前组织好语言，你的人生选择对我同样重要，如果你执意要阳光大道，那我只好一个人走独木桥冒险。”
他停了下，“钟识，你想清楚。”
来之前苏乘云本来做好打算，他要选择钟识的选择，去成为一个正常人。
可见他赤脚，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心软。
就给他最后一次选择余地。反正对他，他总是脾气好到让自己都没办法。
就好像有一个人拉扯着他的底线一再降低，然后允许他向钟识不断地宽容、妥协。
可哥哥明显是个笨蛋，“我，我不知道怎么选。”
钟识知道自己该说好听的哄哄苏乘云，至少这样两个人就不会在为白天的事生气。
他们从没有这么闹过别扭，差一点就要绝交了，像小学生。
“从小到大，我的选择一直是别人的选择，永远是被动的那个。他们让我走哪条路，希望我怎么坐，我就会下意识的顺从，我已经习惯了。”钟识声音很轻，隔着门栏向苏乘云坦白，“我渴望正常家庭，不是因为我像这样做，而是我在害怕。”
走廊声控灯灭掉，变得黑暗。
苏乘云的嗓音很低，夜色中，没叫醒灯光一点：“害怕什么。”
“害怕……”算了，就说给他吧，反正不是外人。
“害怕自己演戏演久了，真的成了不正常的人。”
眼下虽然同性婚姻已经完全开放，但两人从小都是喜欢女孩，初高中闹得绯闻也是和异性。
好像在父母眼里，他们是最正常的那一批孩子，而不是改革时跟着摇旗呐喊的“异类人群”。
“我这么说你应该不懂。”反正已经黑下来，两家又足够近。
钟识就祈祷灯光不要亮起来，继续小声嗫嚅，“我一直否认自己的性取向，不是因为我分得清，是因为分不清，才试图潜意识催眠。我和你做了五年荧幕情侣，牵过手，亲过，怎么可能靠近的时候不会面红耳赤？我有过的，很多回，但我不敢承认，因为我怕你被我带坏了，把演戏当成真。”
“那你还真是圣母心。”苏乘云淡淡讽刺，“我成年了，你觉得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
“……”
现在他要说的话说完了。
钟识就抬头，在黑夜中看苏乘云被月光照亮的轮廓。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苏乘云问。
钟识摇头，“我不敢知道。左右答案都是错的，我会以为是我带坏你，毕竟你是小孩。”
“我不是小孩。”苏乘云说，“你别把我当小孩了，钟识。”
他已经等不及声控灯亮起来。
穿过门槛，扯住栏杆打开防盗门，高大身影伫立在钟识面前。
楼下有人咳嗽，对面有刺啦挥动锅铲炒菜的声音，各种香味混在一起，鱼龙各异，而他只闻得到钟识发上的香波气味。
和他的不太一样，柔软，花果四溢，又香又甜，和哥哥白的发红的面颊相映生辉。
“我二十二岁，成年，有足够的爱人能力。我做的所有选择和你一样经过深思熟虑。所以请你，今晚之后，别再把我当小孩。”
钟识听着低音炮落地，微微启唇，一脸茫然。
“苏——”他只叫了一个字，苏乘云大掌抚摸上他的脸颊，软舌透过霸道的吻俯下，向他席卷而来。
吻戏拍过千百次，没有一次，让钟识心跳这么快。
黑夜中天地轰鸣，他脑袋里的弦幡然倒塌，只剩身子笨兮兮地强撑着，两脚下意识分开，脊梁骨都站不直。
弟弟高大的身体压在他身上，这个吻疾风骤雨，像是迫切地证明什么。
钟识视线中只有苏乘云很黑的眼，长的垂下来的睫毛，顶多还能看到一点他的高耸鼻梁，还是感官更多。
年下弟弟的鼻子太大了，挤压的他鼻翼又开始发酸。
真奇怪。
拍戏时刻，钟识恨不能反过来亲苏乘云更多。
没有镜头，他反而手足无措，僵硬的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雷鸣闪电般砰砰直跳的心。
好似胸膛里盛放一汪海洋，而他正在渡一片诡谲汹涌的急湍涌流，晃的不稳。
凶巴巴的亲吻逐渐慢下来。
到最后，苏乘云含住钟识唇珠，停在他唇上，一动不动。
那种感觉很好。
太好了，好的足以令钟识闭上双目，不敢喘气，憋得脸红。
“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小孩？”苏乘云松开年上哥哥，大掌整好钟识翘起来的发，问。
“不觉得。”钟识抚摸着唇片，稀里糊涂，又字字真心，“你不是小孩，小孩，嗯，小孩不会接这么色情的吻。”
色情。
苏乘云想笑，“你好歹是导演系高材生，镜头语言学过那么多种，最后挑了一个这么放荡不羁的词。”
“应该是准确吧？”钟识手指半遮盖住嘴唇，眼睛朝上看，眉梢还有一点点热汗，“真是的，拍戏时候不这么亲，没人的地方反倒展示起本领来了……”
“哥哥，你要是想明白，我就不会再让你害怕了。”苏乘云当然知道他口是心非，还知道钟识喜欢。
毕竟看见了钟识分开后不舍得，还偷偷勾上去舌头舔被他亲过的地方。
让人怎么忍得住呢。
这才叫真正的色情勾人。
苏乘云，“想不明白，营业完这两年，等你退圈结婚，我就公开假cp合约，来做那个献祭自己祝你婚姻美满的罪人。横竖你无罪，这一切是我逼你的，我不会让你挨骂一点。”
声控灯终于亮了。
圆形灯片倒映在苏乘云瞳孔，钟识也看清自己的影子，和他坚定的声音。
“如果不能修得美满，我既不要半途而废，也不要虚假的几年。”苏乘云退出栅栏外，双手放进裤子口袋，“你想清楚再给我答复，钟识，我不着急这两年。”